《大秦钜子》第五八三章 五行灵动术之四,烈火销金

    周贞宝自金台一跃而起,闭目,屏息,笔直地钻进到灰浆当中。
    一丈深的浆,相对于五丈多的高度差而言并不算深,但水泥浆的密度比水高得多,入浆之后,他受到的阻力也更大。
    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巨大的力量冲击双腿,就像断了似的,剧痛入骨!
    然而他没空去痛。
    灰浆之中无处喘息,像这样的情况他在渭水里做过尝试,根本就不需一柱香时间,他必死无疑!
    他沉在浆底,脚踩着大鼎,浓稠的浆液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飘浮的煤矸石不时刮擦在他的身上。
    时间仓促,浆液中的石灰不曾熟透,灌入鼎后依旧在持续反应。熟化反应会放热,哪怕如今只剩下温热,依旧能让他感到无所不在的刺疼。
    腿脚疼,皮肤疼,难睁眼,难呼吸!
    周贞宝忍受着这些,努力俯身,从脚下摸出一根草绳。
    他把草绳牵起来,顺着它迈步,直到鼎壁。
    他在鼎壁摸索,摸到一个轮盘。他转动轮盘,拼命使力,终将鼎壁推开一道口子。
    四只大手伸进灰浆,拽住他,把他强行拽了出来!
    有人递来湿巾,周贞宝用力擦脸,不仅要擦掉糊在脸上的灰浆,还要挖出鼻孔,挖出耳洞!
    声音!空气!
    他大口的喘息,想把那温暖湿润的空气统统吸进肺里,这辈子也不吐出来!
    他终于能睁开眼睛了!
    周贞宝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明晰。
    这里很暗,在两朵幽橘色镫火的映照下,他勉强能辨出应曜与柴武的脸。
    “曜君……武君……”
    听到唤声,应曜与柴武皆现喜色。
    周贞宝疑惑,身处在鼎底,李恪如何做到既把他救出来,又不让灰浆灌入密室的?
    他回头去看,看到了自己脱逃的窄小阀门,那门仍敞着,里头的灰浆如弧,在虚空中,如同被无形的墙壁托住……
    “恪之力,非人哉?”
    柴武放开他,扭头去把阀门内壁的轮阀拆下,复装到外壁,然后费力把阀门推回去,关起来,拧动阀,重把这门死死锁紧。
    做完这些,柴武终于舒了口气。
    “周师,此处是先生在鼎壁中辟的增压室。依他的说法,气之压力不弱实物,我等虽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以此情观之,必又是甚秘传的绝学。”
    “气压?”
    应曜一面为周贞宝打理着身上的灰浆一面说:“周师,此事容后您自可问钜子,现在我与您说的,您当记住。”
    “唯。”
    “增压室密连上林苑的地下机关,平素无人往来。我们在那备了食水衣物,还有一个精擅易容的墨者,她会为您染发修面。十日之后,会有一支四十人的将作寺工匠前来检修上林苑机关,皆是墨者,你们要混在队伍里脱身,直往苍居,再不出谷。”
    “老夫省得了首发
    “还有,钜子说,石灰熟化未及成,他也不知除了低温烧伤,还有何患。此外,火烷布有毒,长久穿着亦是不妥。您若是不舒服了,需随时说,切不能讳疾忌医。”
    周贞宝感慨道:“此番老夫能保得一命,已经是赖了恪的仙法,余者还有甚可在意的。”
    “需得在意!”应曜认真道,“钜子视您如友如长,费尽心力才在十死之地辟出生机,若您终还是死了,钜子会不愉,墨家会不喜!”
    感慨,欣慰,暖意……周贞宝长身一揖:“必感无不言。”
    柴武不知何时己经单膝跪在地上,手捏着另一处轮阀:“你等究竟交待完了没,火烤气压,此处可是越来越热啦!”
    应曜一愣,望向贞宝,贞宝对着柴武凝神点头,柴武呸一口在手掌,用力一转!
    嗞!
    ……
    烈火融金!
    青铜的融点仅在九百五十度至千一百度之间,李恪把整个会场建成烤炉,长长久久炙烤之下,达到这个温度根本不难。
    首先燃起来的是背板。
    背板主体木制,漆虽有防火之效,却也保不得一世无损。
    仅过了一个多时辰,背板基座焚烧酥脆,巨大的背板便向着会场整个歪倒。
    轰隆的巨响声传百里之遥,身处于近处,凡旁观者,皆为巨鼎中的周贞宝捏了一把冷汗。
    焚烧在继续,青铜在融解。
    融掉的青铜化作铜水,在格栅的缝隙中肆意横流。
    风舞指使着将作寺的工匠入场,他们的任务是拆解与五行灵动术无关的机关。
    这些机关是将作寺的宝贝,在恪坊下单定制,排期不易。方才背板倒塌已经毁了数件,再有毁坏,说不定连灞桥改建工程都要受影响了。
    始皇帝静静地看着燃烧的会场。他不说散,便无人敢说散,咸阳百官皆候在渭南,这一天,咸阳的政事已注定要停摆。
    及至舂日,借着最后的夕霞,小鼎融尽,大鼎歪斜。厚重的鼎底倒于格栅,有青铜传热,多水的灰浆咕嘟咕嘟冒起了沸泡。
    始皇帝唤来了飧食,在场臣工人人皆有,拆完机关的将作寺也再一次忙活起来,他们这次要给观台搭棚,因为李恪说,似大鼎这般巨物,说不得得烧上三五七天。
    等待,慢长而悠远的等待。
    日落月升,日升月落,鼎浆煮干,巨鼎透底。
    至第五日,凝固的新石被烤裂了!早没了形状的巨鼎断作两截。
    五行灵动术终于要了结了!
    李恪请示始皇帝,忙命人取水灭火,待到温度降底至活人可近的程度,始皇帝亲自迈下高台,站在了剥离了鼎壁的水泥块前。
    “开石!”
    始皇帝一声令下,将作寺七十余石匠手执凿锤一拥而上,像蚂蚁啃象一般爬满了巨大的水泥块,一点一点开凿起来。
    水泥块的硬度不足,开凿并不算难,但李恪却要求要把石头凿成粉尘,因为仙丹的规格必定不大。
    开凿半日,石匠发现了第一个金盒。
    金盒长条形,人头大,上呈至始皇帝面前,经过检查,被人撬开。
    金盒之中有夹层,夹层之中是滚烫的开水,开水中漂浮着一枚精致的玉盒,接缝处封着漆,漆上烙着四个齐篆阳文。
    君房是徐巿的字,也就是说,这个印是徐巿的私印。
    从者取出玉盒,小心翼翼揭掉火漆,确认了内里没有暗藏机关,这才将打开的玉盒呈上。
    玉盒当中是一方纯黑的绸锦,绸锦之上躺着一面小巧精致的金牌,金牌上书虫鸟篆,始皇帝赶紧命人取出先前传书的肚兜,李斯确认,绝非是同一个人的笔记。
    这就对了啊……
    传书中说,徐巿双臂尽废,是请了仙童代笔,书写传书,而金牌是瀛洲的仙人赐的,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同一个人。
    始皇帝大为满意,让李斯将金牌上的文字翻译出来。
    就在这时,凿石的石匠又有发现,第二个金盒,同样的摆置,揭开火漆,绸锦上赫然躺着一枚紫红色、水晶状的冰精仙丹!
    “这……就是仙丹?”始皇帝颤抖着手接过来,几乎遏制不住直接塞进嘴里的冲动。
    李恪僭越而上,稳稳拽住始皇帝的袖子。
    始皇帝眼中杀气骤现:“你作甚!”
    李恪寸步不退,声音不高不低:“陛下,稳妥优先,圣体为重。”
    始皇帝这才惊醒过来,他用绝大的毅力盖住玉盒,深深吸了三大口气,这才恢复了基本的平静,挣扎着,把玉盒放到手边,然后斥退了所有从人。
    “高,恪,凡近三步以内者,斩,不必报!”
    赵高垂首应诺,大踏步从卫士腰上抽出长剑,护卫到始皇帝三步之外。
    李恪却没有动。
    始皇帝不怀好意地盯着李恪:“恪,你不愿为本真人守护之守护?”
    李恪翻了个白眼,幽幽说:“陛下,臣这辈子也没拔过剑,敢问……剑怎么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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