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畔,秦楼楚馆灯火敞亮,楼台水榭,丝竹萦耳,是洛水城最繁华可观之处。沉醉于声色的男男女女皆可在此找到属于各自的乐趣,只要你带足银钱。
往日走到此地,我总觉亲切,跃跃欲试地想着,洛水八艳各有千秋,今儿到底要去哪家。
现在心头只觉厌烦。我不眠不休仗着轻功赶路,从明镜宗回到洛水城,阔别几日,这城市竟让我有了陌生感。
进城后回家取了一身衣服换上,昨夜慌忙之间,拿来随意披上的是宋则那件黄色对鸟纹锦衣,看的碍眼,倒也没舍得丢了,毕竟价值千两。
到挽月楼时,鸨母同我说秦满衣有客,要我找别的姑娘。
我问她,是她去请那位客人滚蛋,还是我自己去叫客人滚蛋。平常我不会难为别人,现在却只想无理取闹,有理没理都想大闹一场。
鸨母面露难色,我是豪客熟客,她不想得罪我,但客人终究是客人。
丢了一锭银子给她,我道:“既如此就不难为娘子,我自己去请。”
鸨母阻拦不及,眼睁睁看我一脚踹入秦满衣的房间,颇有些恶霸的样子。
房间里有个麻脸年轻郎君扯着秦满衣勾勾搭搭,见着我闯进来,起初吃惊不喜,随即心花怒放,我一看他就晓得这鸟人想入非非。而秦满衣则有一瞬间的慌乱,她借着起身挣脱麻脸郎君的手。
麻脸郎君色迷迷的才想开口,不欲听他废话,我问道:“这里有一两金子和一个拳头,若是要你现在离开去别处,你选哪一样?”
麻脸郎君瞬间变了脸色,晓得我不是什么来陪他双飞的小娘子。他捏住秦满衣的手,对我示威道:“今夜秦娘子是我花钱买下的,本郎君会缺那区区一两金子?”
秦满衣抽回手,正容道:“张郎,今儿我累了,你且回去吧。”
麻脸郎君怒道:“秦满衣,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初那个清倌人?你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咳咳咳,你做什么你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
“张郎是吧,我看你倒像是蟑螂。满衣说她不做你这个生意,听不懂吗?不缺金子就最好了,缺的是教训。”我掐住麻脸郎君的脸,用一点点的力气,他在我的手里就像是蝼蚁。要他死,至容易不过,怕麻烦,让他半死不活的也简单。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宋十一娘。”麻脸郎君面容扭曲,满是恐惧。
“那么有眼力,我让你再选一次,是给秦娘子道歉后自己滚,还是给秦娘子道歉后我帮你滚?只有这两个选择,想清楚哦,张郎。”
“我自己滚自己滚。”他颤颤巍巍地向秦满衣赔礼。
这样识时务,我很满意,取出一两金子塞到他怀里,“出来玩为的就是开心,来,拿好了。”
他向我道谢,还说,以后相约去摘星楼。
我好笑地看他一眼说:“不送。”
秦满衣让鸨母找人撤了酒席,换上几样我爱吃的小菜和酒。她自己先去清理一番,换一身衣服。等她重新换了妆容出来,清水芙蓉一般。我拉她的手让她坐在我身边,她缩了一缩,白皙的手掌有些发红。“那麻脸用那么大力气拉你?”我不禁怒了。
“不是他。”
“满衣,你这是干嘛?”又梳洗又换衣还把手弄成这样,我捧起她的手,想到一丝不敢想的理由。
秦满衣抽出手,深深看我一眼,添上一杯酒,“你爱洁。”她自顾自饮了一杯,笑道:“妈妈很感激你,她觉得若不是你要了我的人又不肯替我赎身,我还不会去接客。”
“还没有问你,外头的传闻是怎么回事。”我几时要了她的人?我们不过风花雪月一场,连亲吻都不曾有过。
“什么传闻?”秦满衣笑一笑,“是说你替我开了苞么。”
“唔。”
“都那么些天过去了,怎么才来,是为了那位宋宗主?”
听到宋宗主三个字,我眼皮跳了跳,“有事出城一趟。”
“我以为你今儿来是问罪的,可是看到你进来的脸,我就知道,你压根不在意。”
她在笑,又像是在哭。
我的本意是来找她喝酒解闷,也许会哭诉,但她这样,我全然说不出口,只好问她:为何要接客。
“你这个人,多情又会说好听的话,我若守着这个身子,迟早想你想得发疯,而我又知道,你不会爱我。”
“我可以为你赎身。”此话不假,我当真愿意。
“你若不爱我,你若不要我,为我赎身做什么,让我日夜念你,形销骨立?我接了客,便不干净了,这样就不会一直想着你。”
“我不会这么想。”什么不干净,我从来都不这么想。
“我知道。”秦满衣点点我的鼻子,“但是我会。第一次……第一次,我就想着你,抱着你穿过的衣衫,自己来,我想着是你要了我。”
抱住明显消瘦的秦满衣,我鼻子发酸,有些想哭。倘若是之前,我会笑她是个傻丫头,似我这样的人,待她的真心已到了极限,可这一次,我笑不出来,看着她就好像看到我自己,完全没有道理的发着痴,存着无望和哀伤。
“阿宝,这次出门,可是遇到什么人让你伤心了?”她待我总是这般温柔。
我没有告诉她过去几天发生的事,只是在秦满衣这住下,日日与她喝酒、听曲、下棋。洛水城里头又开始流传宋十一娘不甘心美人被夺,重金包养秦满衣的故事。
重金倒是花了一些,不过是占了秦满衣的一张榻,我不惯与人同睡,也没有与她交欢。这样的念头不是没有,但是我怎么都做不出来想着宋则却和别人交欢的事情。
在挽月楼一住七日,天上人间足以抵得上我认识宋则的时间,然而没有一天我不在想她。
直到第七日,我被师父从秦满衣的床榻上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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