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城至荣城,快马加鞭,真气运转,轻功飞驰,不眠不休,一日的功夫堪堪可到。
这两日洛水城最热门的话题莫过于一个叫不空子的人发布的二则悬赏。与其说是悬赏,不若说是挑衅。
不空子放出话来,先寻一名花间高手,后邀高手齐守荣城至海马村要道狙击。
切勿误会,花间高手,并不是花间一派,而是淫贼、采花贼的代名词。也即是说,不空子要找个采花贼采了隐神宗宗主这朵高岭之花。非但如此,他还指出隐神宗宗主必经之路,纵然这位宗主得闻此讯,再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好就此取消行程或是绕道而行。
若是这位宗主不出现在那里,哪怕不空子情报有误,天下人皆会谣传隐神宗宗主怕了。
早些年,晋国武林有六大宗门,一观一门四神宗,还有一句话叫,隐神不隐,至道为尊。
隐神宗系出晋国皇室,故而虽名隐,实则昭,而至道宗则因上界通玄强势的缘故,独霸整个晋国武林。
这几年经历了几次与齐国、黑水国的战争后,江湖人士与通玄修士均是死伤惨重,又听说在上界通玄,宗门发生剧烈的变化,以至于晋国武林几大宗门整体式微。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晋国几乎灭国,皇室一脉的隐神宗仍巍然屹立于武林。
隐神宗现任宗主宋则,听说亦出自皇室,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高冷冰山,传说她年近四十,貌若寒月,性冷如磐石。
江湖不乏好事之徒,好事之徒尤爱肖想,哪怕是名门贵女、一派之主,都逃不脱他们的异想天开。加上早年宋则曾拒绝过好些江湖豪士、望族公子的热切追求,这两则悬赏启事着实令沉寂的晋国武林好生热闹了一番。
且不说这男女不限,窃玉偷香,光是能进入宋则的识海或是取得她的贴身之物,就已是非常人可为。
不空子这一计,不可谓不毒辣,将隐神宗宗主抛于众人关注,又邀了好手围攻,更言明雨露均沾,不愁他们为了利益先行内斗,反而促成他们携手合作。利字当头,色字随后,无论是谁能占得宋则一星半点的便宜,都足以在江湖上博得一时声名。
一时间贪色的、贪财的、看热闹的、捡皮夹子的,大批人马奔波于前往荣城与海马村的路上,听说光累死的马就有百余匹。
荣城至海马村三分之一的路上,有一茶棚,第一批轻功盖世的高手就蹲守在此。那些高手非但轻功出色,暗器、下药更是各有乾坤,通力合作之下,在茶棚四处设置针对宋则的埋伏。笃定她武功再高,心思再密,都逃不出这天罗地网。
可宋则是谁,宋则是隐神宗宗主,明镜录上晋国武林排名第二。三年前,她的明霞心法已修炼至第七层,其后开始修行隐神宗的进阶心法朝天诀,若不是修习朝天诀出了问题,也不会就此去额叶城找寻答案而途经海马村。
宋则爱惜名声,但绝不莽撞,海马村若不是前往额叶城的唯一要道,她宁可被天下人说胆小怕事,绝不会以身犯险。
她有惊无险地通过茶棚,在行至海马村三分之二的路上遭遇第二道狙击,在此设关卡的人比茶棚那些更为阴毒,更为老辣,更有心计。他们一个个的并不以武功见长,仓促间以五人为一组结个小阵消耗她的内力,五组高手轮番上阵。
双拳或可敌四手,但五十双手?绕是二十五岁就以乾元剑震撼武林的宋则亦不能幸免。她起初尚心存恻隐,到后来哪里由得她留手。
第二道狙击,二十一名狙击者悉数成了她剑下亡魂,翻云覆血雨,染红了她身上那件价值千金的黄色对鸟纹锦衣。
最后剩下的四人,跑了三个,没跑成的那个瞅准时机放出一缕轻雾。宋则第一时间屏住呼吸,但仍旧慢了半拍,吸入少许轻雾。这轻雾委实霸道,不过几息的功夫,她的身子就开始发烫。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官府和各大门派追击了十数年的淫贼孙不倒,一生奸□□女少男无数。尤其擅长用药,他手中有一道正派人士闻风丧胆,邪派人物又爱又恨的媚药——醉花阴。
据说一旦中了此药,即便是贞女烈妇,一样失去理智,放荡求欢,最紧要的是,醉花阴还能使人身子骨发软,真气无法凝聚。孙不倒绝少拿它当媚药使用,一向用作保命。
而宋则吸入的正是醉花阴。
孙不倒一见宋则中招,迅速展开轻功与她游斗起来,只等着宋则药效发作,任他拿捏。他不是没有后悔来此一趟,和死去的那些人一样,他从没想过宋则会厉害到如斯程度。
万幸宋则是人,只要是人便有力竭的一刻,而孙不倒仗着自己步法灵活,就在等待这一刻。
宋则不知这是何毒,只知自己的状况不佳,速速虚晃一招,足尖一点,往远处掠去。
孙不倒不紧不慢,跟随其后,论轻功孙不倒更甚一筹,论功力宋则在此情况下仍有一搏之力,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天姥山脚。
宋则脚步虚浮,被设在树杈、树干、道路上的三道绊神栓勾住了左脚,跌落在地上,像极了隆冬时分落在泥地上的小花。
孙不倒在她的身侧驻足,气喘吁吁。“宋宗主,你还想往何处逃?”
宋则不语,暗自蓄力,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落入这贼人之手,身体的反应告诉她,她所中之毒到底为何,她绝不能受辱。
四下里,除却两人的喘息再无别的声响,孙不倒不禁得意,这个江湖上人人仰望的女人终要属于他了。他当然晓得这个女人心里在想什么,哪怕她遮去了大半张脸,仅露出一双眼眸。那双眼睛里透着不屑、高傲、嘲讽,还有无可抑制的春情。他只需要等,等着药力彻底发作,那时这个女人除了在他的身下求欢,不会再有别的念头。他的醉花阴从未叫他失望。
“真是没有想到,我采花神君孙不倒,也有一亲宋宗主芳泽的一天。”
他不说自己是采花神君,我还想继续再看一会儿好戏,他一提采花,我便气不打一处来。此人举止猥琐如斯,竟还敢自称是采花贼。
只有贩夫走卒才会干出强迫人的勾当。真正的采花贼不需要用药,就能让人乖乖地送上身心。
宋则站了起来,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似是在说,你也配。
孙不倒大笑,“宋宗主,我最讨厌女人自以为清高的眼神,等一下便会叫你知道我是谁。听说宋宗主常年戴着面纱不以真容示人,你若自尽,我便扒光你的衣服,将你吊在洛水城楼示众。”
宋则举起她那闻名天下的常剑,怒喝道:“淫贼安敢。”她的手臂轻颤,不知是生气还是因为媚药。
既是淫贼,如何不敢。我禁不住笑出声,走到她的身边。
孙不倒起先一惊,见到我后却是大为镇定,“你是哪家的小娘子,怎的浪荡到了此间,可是在等哥哥?”和宋则说话的这些功夫,他已恢复五成功力。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江湖儿女所为。”我道。
孙不倒大笑。
我也笑。
我知他以为我不过是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女,平素被人宠坏,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每天都在幻想着闯荡江湖,今日恰逢其会,正好叫他撞见,是他的运气。
许多人乍见我时都会有这样的判断,他们还会笑我不自量力,劝我和他们成亲生子。
于是那些人都死了。
我不爱杀人,只是他们觉得我羊入虎口,不食可惜。可不到最后一刻,又如何确定谁是羊,谁是虎呢?
我不爱吃羊,更不愿被虎吃。
宋则没有笑,她始终警惕地盯着我,盯着孙不倒。然而那又有什么用,她中了媚药,时间越长她越无药可解。
为着她,我只得将剑送进了孙不倒的胸膛里。
宋则一点都不意外,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跟了我一路,看了一路,你究竟是谁。”
我向她露出一个极为标准的,只有家教良好的闺秀淑女才有的笑容,悠悠道:“我叫宋玠,我是采花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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