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凡见王大富来了,便抱着团子退了几步,站到了柳安长身边。
“这是大儿子?”柳安长问。
叶小凡点点头。
王大富沉默半晌,他最后看了一眼他的弟弟,在小媳妇冷漠的目光中,伸手扶起王老太,“娘,咱回家。”
“等等,”见目的达成,小媳妇露出得意的笑容,她伸手指了指西屋,“把那一堆破烂东西也拿走,臭死了!”
王大富顿了顿,他拍拍王老太紧紧拉着他的手,“娘,你先等等。”
王老太颤颤巍巍地松了手,目光一路追随着王大富。
众人摇头低叹。
叶小凡跟柳安长说:“大富家里穷,有三个孩子,最小的才一岁多,全家就指望他一个。”
小媳妇儿看着众人,趾高气昂的,“都看什么呢?散了散了!”
叶小凡皱着眉,明明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他一个平头百姓,有什么办法呢?
柳安长看他一眼,“这种事情,可以告官的。”
“嗯?”叶小凡一愣。
“落霞城的县令是个老头子,胖乎乎的,眉目和蔼地看起来像是毫无脾气,然而我们城的人都知道,他铁面无私、公正严明,他判了许多这样的案子,要么照顾老人,要么给赡养费。”
叶小凡眼睛渐渐亮起。
柳安长又道:“我说的是落霞城的县令,至于你们这里的县令,是否愿意管这种家务事,我就不清楚了。”
“会管的!”叶小凡胸有成竹,他说:“吴县令是个好人!”
柳安长想起他刚到山寨那天,看见的那个县令,笑了,也是,连叶小凡劫富济贫都视而不见,想来不是什么为官作恶之辈。
叶小凡从来不会做无缘无故得罪人的事情,可有些时候,两个选择摆在面前,是袖手旁观还是得罪他人?
他本性善良,不得不选,不得不得罪。
叶小凡将团子递给柳安长,他绕过小媳妇,走到屋里,低头看王大有,道:“既然你不愿意养王老太,那就出赡养费吧。”
王大有动了动,他抬头看了一眼叶小凡,面容麻木,目光死寂得仿佛一潭死水,他张开嘴,话还未说出口,小媳妇便冲了进来。
“你说什么?什么赡养费?没有!我跟你说,你想都不要想!”小媳妇面容刻薄,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恨不得戳到叶小凡脸上去,“我们家的事,你在这瞎参和什么?!滚!从我屋子里滚出去!”
说着她又低头看王大有,目光如利箭一般,将王大有狠狠钉在原地,“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掏一个子儿,就别想过日子!”
王大有的嘴巴张张合合,如脱了水的鱼一般,最终合上再也没张开,他又看了眼叶小凡,再次低下了头,他低头的动作极其缓慢,就仿佛是一个木头人,僵硬麻木得没有生命。
柳安长抱着团子走近了几步,冷淡道:“本朝律例,遗弃年迈父母者犯不孝罪,刑三年。”
小媳妇愣了一愣,随后一转身,对着柳安长怒目而视,“想吓唬我?你当我是吓大的啊?!我才不信!”
“那就打官司吧。”柳安长平静道。
小媳妇嘴巴张了张,她看着柳安长,见这人衣着打扮不似普通人,像是个文化人,一时心里敲起了鼓,她心思转了转,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应对,便照着王大有的肩膀拍了一巴掌,“王大有!你听见没有?他们要告我!”
王大有埋着头,半晌才闷闷道:“那就给点钱吧。”
小媳妇眼睛猛地睁大,她弯腰想要去看王大有的表情,却因为王大有低着头而只能看着他黑乎乎的头顶,她语气惊疑愤怒:“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王大有闷着声:“那你想咋办?”
小媳妇哑然,她站直身体,看着柳安长的目光明暗不定,是啊,怎么办?
她脑筋一转,灵光一闪,“那我继续养着老太太,这就不犯法了吧?”
叶小凡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便道:“你们这已经算是虐待老太太了,也是犯法的。”
小媳妇儿一时哑口无言,现在只剩下两个选择了。
坐三年牢还是给钱?她很精明,知道该选哪一个,可是她不甘心!
偏偏叶小凡还在一旁催促着,“给不给钱啊?不给我就去告了!”
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支持道:“对,我们就一起写个连名状!”
小媳妇心中愈慌,半晌之后,她咬牙道:“我给钱。”
叶小凡笑了,“二两银子。”
小媳妇睁大眼。
叶小凡又道:“一个月。”
“你讹我是不是?”她火冒三丈,双手叉腰,唾沫横飞,“你别当我好欺负!五百个铜板!顶多五百个铜板!”
叶小凡挑挑眉,“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告吧。”
“对,告她,才五百个铜板,根本不够养活一个人的。”
小媳妇咬牙切齿,她看着叶小凡,恨不得用目光将叶小凡劈成两半,她目光扫过义愤填膺的村民,半晌之后,她恨恨道:“一两银子!”
“行!”叶小凡痛快点头,“掏银子吧,先给这一年里四个月的,以后每年的一月和七月,再送钱给大富。”
说到这,叶小凡笑了笑,“我会没事去大富家看看的。”
王大有依然埋着头,小媳妇“蹬蹬蹬”地跑进屋,每一步都像是要把地剁穿。
“给你!”
片刻后,小媳妇拿了四两银子出来,她将银子往叶小凡身上一砸,道:“滚!”
叶小凡笑了笑,倒不在意,他弯腰拾起银子,出了屋,王老太和王大富等在外面,见他出来,王老太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抓过叶小凡的手拍了又拍,“小凡呐……”
语气里是道不尽的感激。
王大富一向沉默,这时候一肩扛着王老太的铺盖,一手拎着王老太的衣物,他脸皮抽动着,神情复杂,对叶小凡道:“多谢。”
叶小凡将碎银放到王老太手里,道:“王奶奶,没事了。”
王大富对众位乡亲点了点头,牵着年迈的老娘回家。
叶小凡走到柳安长的身边,接过团子,朝他展颜一笑,“走吧,回家。”
回家。
柳安长顿了一顿,跟上了叶小凡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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