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七的性格本来就颇为不羁,这一晚上也是被气得够呛,压抑的狠了……
此时一个没忍住,笑声就显得十分突兀。
屋子里的除了几位要紧的大人物,各家的随从和官府的衙差也都有,立刻就有人循声看来。
堂堂长公主的笑话也不是那么好看的,皇甫七立时就敛了笑容。
而黎薰儿反应了一下之后,顿感五雷轰顶。
她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的神色,一个箭步上前,冲着祁姑姑怒喝一声:“你胡说什么!”
说完,就立时冲出了门去。
庆阳长公主寡居多年,虽然世人对女子多为苛刻,可是以她的身份,是不愁再嫁的,但这位张公主却一心一意的守寡,这些年过的如鱼得水,半点不见愁苦。
大胤皇族的祖训规矩还算严苛,即便是公主,也是严禁豢养面首的,多少是要些人前的体面的。
庆阳长公主虽然自恃身份,十分跋扈,但终究还知道自己只有尊荣而无实权,在这一点上倒是一直把握着分寸,没在长公主府里公然养着那样的人。
但她丧夫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罢了……
这些年,她在外面一直有人,并且还不止一个。
这件事,前世的时候萧昀就知道。
只是因为没翻到明面上,也懒得跟她计较,索性就当不知道,来掩饰太平了。
而这长公主府里就黎薰儿与她母女两个住着,黎薰儿当然也知道,只不过这样的事她早就见惯不怪,根本不当回事了。
而现在——
若当众翻开到明面上来了……
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黎薰儿急匆匆的直奔回后院,往庆阳长公主的住处去。
这屋子里,萧昀简直火冒三丈——
本来三更半夜他被萧樾拉过来看自导自演的一场捉贼大戏,已经是心里窝火,冷不丁又爆出这样的事来……
还是当着京兆府众多衙役的面!
祁姑姑还跪在面前,一脸的沉重和痛心疾首。
萧樾则是放下茶盏起身踱过来,问道:“太子不打算过去看看么?要么……就本王替您过去?庆阳皇姐的脾气可不大好,本王登她这门都姑且得谨慎的借了太子殿下的面子,这要是有人擅自闯进来,闹的怕是要出人命的,还是去劝一劝的好。”
话音未落,萧昀已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霍的起身就一阵风一样的卷了出去。
萧樾勾了勾唇,继而抬脚款步跟上,也晃出了门去。
皇甫七虽是这些人里最好热闹的一个,可这种鬼热闹——
他就是再想去瞧,也是不能去的。
胡天明更是一张脸黑成了锅底灰,面部线条紧绷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皇甫七看过去,调侃:“府尹大人看开些吧,您是正人君子,非礼勿视就好,谁让这么不凑巧,就刚好被咱们撞见了呢?”
胡天明既然是这胤京之内天子脚下的父母官,就自有他那一副耿直的脾性。
他又不傻,从萧樾今晚去硬拽了他来长公主府抓贼拿脏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这里面是有是非的,只是萧樾把表面的功夫都给他做好了,让他挑不出任何的纰漏和瑕疵,让他只能硬着头皮顺着萧樾给他安排的证据审案……
结果吧,原来抓贼审案子是假,居然是来桌长公主的奸的。
不管是他还是皇甫七,还是萧昀,都是被拉开当枪使的!
他虽然对长公主府里的这母女两个没什么好感,但是被人拿来当筏子的遭遇也确实让人欢喜不起来……
所以,皇甫七说话,他也爱答不理。
后院的热闹,他两人指定是不能去看的,就只能暂时静下心来在这喝茶等着。
文绿和小陶也都心急如焚,却奈何现在她两人都是京兆府抓来的嫌犯,所以就算再担心后院的情况也不能去看,就只能局促不安的跪着等。
后院这边,黎薰儿匆匆赶到的时候,隔着老远就听见尖叫怒骂声,院子外面熙熙攘攘的一片人头攒动。
外面的人,有被惊醒的小厮婢女,也有拿着棍棒刀枪的护院家丁,只是无一例外,全被堵在了外面。
赵贤妃站在院子门口的台阶上,鹤立鸡群一般堵着门。
外面的护院里果然是有别家人,想要往里边冲,却被公主府的护院给拦住了,管家一边阻挡一边怒喝:“都走都走都走!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哪儿来的狗胆子在这里闹事的。还有你们,全都滚回去睡觉去,在这里跟着看什么看!”
院子里的吵嚷声不断,这种时候,即使是下人也全都兴奋了,哪里是他两句话就能骂回去的。
所以管家一通呵斥下来,已经嗓子冒烟,这院子外面聚集的人群却是只增不减的。
黎薰儿本来过来的路上还心存侥幸——
这毕竟是长公主府,赵贤妃来了她信,旁的闲杂人等怎么可能被放进来闹?
而就算太子和萧樾知道了,这件事也是家丑,最多就是斥责一番,该遮掩还是会替庆阳长公主遮掩的,此时远远的看着这里混乱的场面,她才是一颗心一凉到底,喃喃的道:“这是要坏事!”
说话间,又无处发泄,就狠狠的掐了扶着她的婢女一眼:“怎么没人告诉我母亲这里今晚有人在?”
长公主府只用签了死契的下人,为的就是好操纵。
这后院里这些年常来常往的,大家都不是瞎子,日子久了,就算不是长公主身边的人也能嗅到一些气味儿,只不过大家心知肚明的不外传就是了。
两个二等丫头是临时被带出来服侍她的,吓得脸色苍白,目光闪躲着小声道:“奴婢们……也不知道啊!”
黎薰儿知道这也不是置气的时候,只能暂时压着脾气快走了过去,一面厉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闯进长公主府来生事,京兆府衙门的人就在前院,全都给我绑过去,让他们带走处置!”
府里的下人终究还是怕她的,一看她过来,小厮和婢女们就都再不敢吱声议论,谨小慎微的低下头去。
只有两拨护院家丁还在撕扯争执。
黎薰儿大着肚子,也不能自己上去阻拦,何况她更关心长公主院子里的事,三两步走到门口,看见目光鄙夷立在高处的赵贤妃就是目色一寒,凛然道:“贤妃娘娘你管的够宽的,三更半夜居然带人闹到长公主府了?”
赵贤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同样也是不留情面的顶回去:“这你还真说错了,这些人不是本宫带过来的,要不是本宫在这里戳着挡着这道门,怕是长公主殿下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你既然来了,就进去劝一劝吧!”
说着,居然就半点不为难的让到了一边。
黎薰儿略有诧异,但是院子里的吵嚷声不断,她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提了裙子进得那院子。
院子里,两男两女四个人在揪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厮打,一边打一边有人怒骂:“亏得你还是两榜进士,书香门第出来的,我们常家当初是瞎了眼了才会把女儿嫁给你,你若是清清白白的纳几房妾室,哪怕你是养了外室,我们常家都无话可说,你居然偷人偷到瓜田李下的寡妇身上来了?你若就是想攀附权贵,那就直接写合离书,我们常家虽是商贾出身,却也不是没有骨气的,我姐姐还会赖着你不成?你却做出这样有辱斯文的事,这样的打我们的脸?就你这种斯文败类,怎么还有脸在朝堂上做官?假模假样的王八羔子!”
被打的男人显然是匆忙之间被人从床上闹下来的,只匆忙的套了条裤子,上衣披了一半,也被撕扯的不成样子。
许是自知理亏的缘故,也不敢反驳,只是一边挣扎着闪躲还一边试图将衣物穿上。
黎薰儿左右一看,没看见庆阳长公主,她就咬着嘴唇快步进了院子,正要往正屋里去,就听立在门口的赵贤妃道:“太子殿下来了?”
黎薰儿头皮一紧,脚下就又生了根似的顿住。
“全都住手!”陶任之一声怒喝,随后外面一阵响动,一队穿着铠甲的御林军蜂拥而上,手中长枪一亮,身上甲胄映着火光一片冷肃威严,外面正在对峙的两拨护院这才自觉的住了手,纷纷的跪了一地:“见过太子殿下!”
赵贤妃已经快步迎下台阶,面色为难的转头看向院子里,轻声的道:“是礼部侍郎薛大人,我才刚过来,薛家夫人就带着娘家兄弟打上门了,好像是诓骗公主府的门房他们是京兆府尹胡家的给混了进来,我身边就只这几个宫婢嬷嬷,拦不住,至多就是堵个门。”
萧昀的脸色铁青,虽然心里恶心的要命,也还是抬脚就往院子里走去。
黎薰儿脑中迅速的思忖,霍的就转身迎上来,直接扑到在萧昀脚下跪着了,满面怒色道:“太子殿下,我母亲这院子里遭了贼,请您做主,将这些不速之客赶出去处置了,省得回头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坏了我母亲和咱们皇家的声誉!”
她是料定了萧昀得保全了皇室颜面,就算心里再恨,也要替她们母女遮掩的。
这边她刚跪下,旁边的常家人就不干了。
薛夫人年长的那个弟弟生的五大三粗,当即就将被打的青紫不分的薛文景给拽过来,推到了萧昀面前,自己一家子兄妹都跪了下来,怒然道:“太子殿下见过这样的贼人么?脱得光溜溜的跑到人家妇人屋子里来偷盗的贼人?也是!不就是偷人么!太子殿下,我们常家虽是商贾,但我们也是有骨气,要脸面的,我姐姐嫁了这样的斯文败类,实在是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我们也不求别的,既然今儿个有幸见了殿下,就请殿下给个恩典,准我姐姐与这厮合离,也省得以后再跟着他丢人了!”
这个常家,好像全然不顾后果,上来就将话说的这样狠。
薛文景跪在地上,匆忙的将只穿了一半的上衣套好,像是抓着最后的一块遮羞布一样,却是使劲将脸伏地,几乎贴到了地上,一声也不敢辩驳。
也不是他不想辩驳,而实在是——
他这个样子,说什么都是枉然!
他脸上身上都被打得青紫,又被抓了数道血痕,要不是祁姑姑提前通报过他的身份,萧昀几乎都一眼没认出来。
一个朝廷五品官,两榜进士出身的文人,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礼部官员……
萧昀看着此刻伏在地上的薛文景半晌,最后却是怒极反笑:“国丧期间……好!好得很!”
薛文景听得浑身一抖,还不及抬头求情,萧昀已经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此时,刚好整理穿戴好的庆阳长公主被身边的嬷嬷扶着从屋子里出来,正在抬手扶鬓角,一边最后一边斟酌着说辞……
常家带人打进府里来捉奸,本来就已经是僭越,那一家人也算有分寸,进门就只揪住了薛文景一个人揍,倒是没敢动她一个指头。
虽然被赵贤妃找上门来看了笑话,她那时候也顾不上恼怒了,只趁机连忙收拾好自己,好歹穿着整理妥当了再见人就不必那么难堪和尴尬了。
本来么,她一个公主,守寡多年,她是觉得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正想端着姑母的身份出来往萧昀面前哭个惨——
没曾想,一出门就听见“国丧”二字!
庆阳长公主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一颗惊雷,脸上表情从闲适到惶恐,演变的异常迅速。
她的脚步僵在门边。
下一刻,萧昀已经两道凌厉如刀的视线射在她脸上。
庆阳长公主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撞到后面的门槛,她才又仓促的抬起头,急急地道:“昀儿,本宫……本宫是遭人陷害的!”
“陷害!”萧昀没等她说完就是冷笑一声,回头冲院子外面道:“把长公主府门房的所有人都给本宫提进来!”
“是!”外面的侍卫大声应诺,以最快的速度将今夜值守的四个门房的下人以及公主府的管家都一并提进来。
萧樾本来就是来看戏的,也没进院子,进门就倚在了门边,见状,倒是很体贴的侧目给雷鸣使了个眼色,示意雷鸣把院门关了。
萧昀一肚子的火,自是顾不得这些细节了,目光幽冷的环视一眼跪在地上的五个人:“你们主子说她是遭人陷害的,但薛侍郎一个大活人,本宫不信他能升天遁地进得这公主府的后院来,听好了,这话本宫只问一遍……是你们私纵了外男入内又设局损了长公主的清誉么?这是国丧期间,想好了再回答!”
别说是国丧期间,就算不是——
长公主行为不检是一回事,被当场撞破扒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长公主自己做了这样的丑事,她或者还能全身而退,可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别说是把这事的罪名全都推他们头上,哪怕就是知情庇护,少则打板子,多则丢性命的……
这种事,谁敢替这长公主来担?表忠心也不是拿命来表的!
“没有!奴才们没有!”门房年纪最小的小厮立刻就倒豆子似的全招了:“薛大人以前也经常来的,奴才们只是下人,开门关门,放谁进来不放谁进来,全都听主子的,别的什么事奴才们也不知道啊!”
“你这狗奴才,竟敢污蔑本宫!”庆阳长公主一怒,两三步从台阶上冲下来,就要冲上来打人。
赵贤妃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立刻上前,将人死死的拉住了。
就在后院里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前面的花厅里京兆府衙门的一个捕头又急匆匆的找了来:“大人,刚有兄弟在街上抓到两个打家劫舍的匪徒,从他们手里救下了姜二公子!”
胡天明有点心浮气躁,闻言就不耐烦道:“是活的么?那就先下狱,明日本官去了衙门再审。”
那捕头单膝跪在上却没起身,悄悄地又看了他一眼,讳莫如深的提醒道:“姜二公子就是这府里郡主的夫婿,还有那两个匪徒……自行招认是数月前朱雀楼血案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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