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普照,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楚画梁带着玉台、摇光和玉衡到雁门南门迎接了谢玉棠进城。
“三公子怎么来得这么快?”玉台好奇道。
按照估计,幽泉山庄的商队起码还得七八天才能到。
“大队还在后面,本公子先送了点比较急的东西来。”谢玉棠在关门扣翻身下马,指了指后面三辆遮盖得密密实实的板车。
“这么多?”楚画梁眼睛一亮,有些惊喜。
“存货都在这儿了,今年过年京城怕是要冷清不少。”谢玉棠道。
“挺好的,少点火灾。”楚画梁一本正经道。
谢玉棠失笑。
“玉衡摇光。”楚画梁转头道,“你们把这些东西送回王府,收拾一个单独的库房存放,叫人搬的时候放轻手脚,轻拿轻放。”
“是。”两人答应。
“记住,库房要干燥阴凉,不能受潮,更不能见半点明火,明白?”楚画梁凝重地叮嘱。
“属下遵命。”玉衡迟疑了一下道,“王妃不回去吗?”
“我带三哥逛逛雁门,好歹尽地主之谊啊,晚些回去。”楚画梁笑道。
玉衡动了动嘴唇,想说常年来往雁门和京城的谢三公子大概比您还熟悉这里。
“属下跟着王妃?”摇光道。
“不用,在关内能有什么事,还有玉台呢。”楚画梁摇了摇头,又道,“倒是这些东西很重要,千万小心。”
“遵命。”两人见状,心里又认真了点,招呼赶车的民夫往回走。
“听你叫一声三哥还真不容易。”谢玉棠感慨。
楚画梁白了他一眼,扯着他的衣袖往外走。
“等等等等,说好的逛逛雁门呢?”谢玉棠惊诧道。
“以雁门关为中心,方圆几百里地都属于雁门。”楚画梁答道。
“所以,这是要去哪儿?”谢玉棠哭笑不得。
“去一个王爷肯定不让去的地方。”楚画梁冷哼。
~“那等什么,赶紧的!”一听这话,谢玉棠立刻有了干劲。
于是,楚画梁带着他和玉台绕过关墙,爬上了一座山。
“你难道是想来看北狄的军营?”谢玉棠问道。
从山腰上望下去,就是雁门关的北城墙,远眺还能看见北狄的大营,但具体情况却是看不清,除非爬到隔壁山头去。
“主要是看看地形。”楚画梁喘了口气。
这个地方虽然因为太过靠近雁门关,一般不会有北狄军的哨探过来,但毕竟已经出了关门,是有危险的,慕容筝自然不敢让她来,也不会给她派向导,这不正好遇上谢玉棠这个地形熟、武功好、胆子大,还肯陪她胡闹的么。
“这一代没什么人来,因为山势太陡峭,就算雁门百姓出城砍柴打猎也不会走这里,而会去山背面,那边比较平缓。”谢玉棠道。
“这附近有瀑布吗?”楚画梁想了想问道。
“有,还挺多的。”谢玉棠点点头,找了方向,招招手,带着她往山里走,很快,就听到了轰鸣的水声。
“就这座山上,就有大大小小瀑布二十多处。”谢玉棠边走边道,“虽然每年冬天都会有小瀑布干涸或者改道,但一到春夏融雪时节,又会多出不少……小心点,这边人迹罕至,枯枝落叶有半尺厚,不太好走。”
话还没说完,楚画梁就一脚踩进坑里。
疼倒是不疼,就是落叶铺得太厚,有些软,就像是涉水而行,很影响速度。
“我说吧。”谢玉棠笑嘻嘻地伸了一只手给她,等她搭上,内力传过去,楚画梁顿时觉得身子都轻了不少。
“简直作弊!”楚画梁咬牙切齿。
玉台在后面捂着嘴偷笑。
穿过一片小树林,眼前呈现的是一条足有三四丈宽、百余丈高的巨型瀑布。
楚画梁站在石头上往下看,却见瀑布奔流之下,汇聚到下方一个水潭内,水潭已经接近山脚的位置,旁边有一条明显人为踩出来的道路。
“往年北狄昼夜不停攻关的时候,大军就是从这里取水。”谢玉棠道。
楚画梁很满意地点头,这个向导果然是最合适的。
“小姐莫非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玉台好奇道。
“傻姑娘。”楚画梁一愣,随即失笑道,“别说这是流动的活水没法下药,北狄也不是雁门,这山区不止一两处水潭溪流,我们难道还能每一处都去下毒吗?”
“那怎么办?”玉台茫然道。
“自然有别的办法。”楚画梁说着,从怀里摸出两个瓷瓶地给她,“去,给你能看到的所有树木下都撒点儿药粉,不用多,每棵树一点点就够,范围越大越好,用完了就回来。”
“啊?”玉台一头雾水,不在水里下毒,却给树下吗?可北狄军又不啃树皮。
不过,既然小姐这么吩咐,她虽然不明白,但也认真照办。
楚画梁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来,用手扇风。
身边一声轻笑,随即凉风习习而来。
楚画梁一转头,却见谢玉棠靠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手里的折扇轻摇。
“真是可惜了这山上的生灵。”谢玉棠道。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楚画梁好奇道。
谢玉棠朝她一笑,点点远处隐约可见的北狄旌旗,又道:“不过,能挽救不少东陵将士性命,也算是值得。”
楚画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不禁失笑。
果然,堂堂听风阁主,哪有真这么二,怕是他心里明白着呢。
“对了,你在雁门呆多久?”楚画梁随口问道。
“顶多十天半个月吧。”谢玉棠一耸肩,“把货物处理掉,主要是一部分是北疆军要的东西,不然也不用我来跑一趟。”
“战神不在了,对你妹有影响吗?”楚画梁道。
“没有吧,之前负责交接的也是风……谁!”谢玉棠话说到一半,猛地转身,手一扬,一枚铜钱飞出去,“嗤”的一下钉入树干,摇落了一地的树叶。
“我、我是砍柴的,是雁门的百姓!”树干后连滚带爬地出来一个樵夫打扮的男子。
“百姓?那躲什么躲!”谢玉棠喝道。
“这里、平、平时没人来的……”那樵夫结结巴巴地道,“小人以为碰到……北狄蛮子了,所以……”
“再编?”谢玉棠冷笑。
“小人说的真是实话啊!”樵夫一脸的欲哭无泪,忽的想起来,赶紧抱起丢在地上的一捆柴火,“柴火在这儿呢!”
“就你,砍柴?”谢玉棠摇着折扇,不屑地轻笑道,“你手上的茧子在拇指和食指第二关节,你用两根手指挥动斧子?你当是绣花呢!”
“弓箭手。”楚画梁笑道,“是斥候。”
樵夫脸色猛地一变,一抬手,将柴火迎面砸过来,转头就跑。
谢玉棠折扇一挥,一股劲风将枯枝扫开,正想追杀,却见那樵夫没跑几步,忽的一声闷哼,踉跄着往前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一摊鲜血在头部下方渐渐晕开,这才看见他后脑上插着一柄小刀。
“不要活口?”谢玉棠奇道。
“谢三公子,你现在用的可是自己的脸。”楚画梁提醒了一句,走过去,一边说道,“何况,一个斥候能知道什么北狄军情,以防万一,搜一搜就得了。”
谢玉棠耸了耸肩,拔出小刀扔到一边,把尸体翻过来,伸进怀里一摸,忽的眉头一皱,拎出一个信封来。
“送信的?”楚画梁一挑眉。
谢玉棠干脆利落地直接拆了信来看,没一点儿忌讳。
楚画梁笑笑,捡起小刀,用尸体的衣服擦干净上面的血迹和脑浆。
虽说不缺钱,但她这些飞刀打造不易,还没用一把扔一把这么奢侈,能回收自然最好。
“这是封回信。”谢玉棠沉声道。
“谁给谁的?”楚画梁一怔。
“收信人是林涉,寄信人——”谢玉棠没说下去,只是直接把信纸给了她。
楚画梁一眼扫过右下角的落款,心中微微一沉。
风传鸣。
“你觉得呢?”谢玉棠道。
回信的内容倒是很简单,只说自己对东陵忠心耿耿,绝无投效的可能,只能谢过北狄的看重和招揽。可见之前北狄有给风传鸣送了一封类似劝降书的书信,才有这封回信。表面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但让人膈应的事,这封回信的口气虽说是拒绝,可言辞并不激烈,反而显得平和宽容,仿佛留有余地。
“你要是风传鸣,给林涉写信会落下自己的名讳?”楚画梁盯着“风传鸣”三个字,眉头皱得死紧。
“要是同意投降,当然不敢落款,万一落到东陵手里,这是找死呢?说不定笔迹都会隐藏。”谢玉棠理所当然道,“可他这不是拒绝么,身正不怕影子斜,落款还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吧!”
“是吗?”楚画梁还是表示怀疑。
总觉得这封信怪怪的。
“这种事……反正你把信拿回去扔给那位王爷就得了,不用你操心吧。”谢玉棠道。
“也是。”楚画梁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仔细折好书信收进暗袋里。
“小姐,好啦!”玉台飞掠而来,看见地上多了一具尸体,不禁脸色煞白。
“怕什么,这不是有公子我在么。”谢玉棠用合拢的扇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玉台吐了吐舌头,却又抱怨道:“三公子,您一出手就要灭口也挺麻烦的。”
“也是。”谢玉棠倒是不以为意,摸了摸下巴,有些伤脑筋,良久才道,“要不要我再给你找两个高手用?”
“不用,我不缺人手。”楚画梁心中一暖,却还是拒绝了,“不用再浪费人手在我这边,玉台就够了,豫王府的暗卫也不是吃干饭的,你派来人越多,破绽也越多。”
“也行,有需要的时候跟我说。”谢玉棠也不强求。
“走吧,今天先回去,还得等几日。”楚画梁道。
下山因为不需要再观察地形,谢玉棠抓着她的左臂,用轻功带着她,很快就回到山脚。
原本他们出城的时候还是清晨,这一趟回来连午饭的点都错过了,三人都是饥肠辘辘。
回到豫王府,远远就看见慕容筝站在大门口。
“怎么,等我们?”楚画梁诧异道。
“玉衡说你们在城里走走,可这么久不回来,我询问了城门卫才知道你们居然出城去了。”慕容筝皱着眉,一脸的委屈,“楚楚,城外有敌军的哨探出没,有危险。下次出去跟我说一声,多带几个护卫。”
“知道了。”楚画梁随口应道,“说起北狄哨探,玉台还抓了一个,可惜没有活口。”
“……”玉台哭笑不得地默认了这份功劳。
“真遇见哨探了?”慕容筝一惊。
“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家玉台可是一流高手。”楚画梁笑眯眯地道。
这话慕容筝不好反驳,毕竟连玉衡也是玉台手下败将,可他……还是会担心啊。
叹了口气,他这才正式和谢玉棠见礼:“三哥是住在王府吗?”
“幽泉山庄在雁门有自己的产业,我回去住。”谢玉棠摇了摇头,又对着楚画梁认真道,“小妹啊,你记得在雁门你也是有娘家在的,要是他欺负你,尽管回来告状。”
“噗——”楚画梁一笑,点点头,“好啊。”
慕容筝露出哀怨的神色来。
楚国公府完全没有威胁性,可大舅子为什么一个比一个难缠!
“给。”谢玉棠直接抽了一张纸给慕容筝,“这是幽泉山庄送来的军用物资,前面是官方的交易副本,以前一向是风传鸣负责的,东西过几天就运到,和往年一样准备好银票结账就好。后面一份,是大哥以私人身份资助你的。”
“多谢。”慕容筝神色一肃,直接道了声谢就收了下来。
他收得大方,谢玉棠反倒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对了,今早玉衡送回来的是什么?这么郑重。”慕容筝道。
“你知道我的嫁妆里有一家鞭炮坊。”楚画梁道。
慕容筝一怔,随即心念一动,脱口道:“火药?”
“嗯。”楚画梁点头道,“我请大哥派了可靠的人手接管鞭炮坊,把库存的火药都运过来了,今天过年,京城很多人家可能买不到鞭炮。”
“挺好的,少点火灾。”慕容筝欣慰地点点头。
“……”谢玉棠无语地看了楚画梁一眼。
这是不是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楚画梁低头闷笑。
“火药……先存着,迟早有让北狄喝一壶的时候。”慕容筝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楚画梁拿出那封回信给他。
慕容筝看了一遍,脸色也沉重起来。
“你觉得呢?”楚画梁问道。
她对雁门众将的了解来自于听风阁的纸面消息,肯定不如慕容筝那么熟悉,天门的绯花妖刀可是北疆军暗地里的财神。
“多半……是离间。”慕容筝道,“如果真是风副帅的回信,那哨探就不该这时候在那里出现。”
“他是故意被发现的?”楚画梁道。
“八九不离十。”慕容筝说着,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道,“只不过,一般情况下,就算被东陵的哨探抓住,也应该是连人带信一起押解回来的,他肯定没想到会死得这么冤。”
“咳咳。”楚画梁有些心虚地干咳了两声。
“奴婢以为是刺客呢,下手重了点。”玉台低头道。
“不是大问题,王妃安全为重。”慕容筝道。
“那怎么办?如果没有动静,估计还会有下一步,要是弄得众将互相猜忌就麻烦了。”楚画梁转过了话题。
“贪狼。”慕容筝喊了一声。
“王爷吩咐。”贪狼大步走进来。
“把这个送去给风副帅。”慕容筝扬了扬手里的信,笑道,“告诉风副帅,有哨探从北狄军探子手里截获了这封信,是不是需要再派人送给林涉。”
“是。”贪狼领命而去。
“离间计……呵呵。”慕容筝一声冷笑。
楚画梁却是叹了口气,感觉到了一阵疲倦。
这仗还没正式开打呢,又是下毒又是离间,小动作不断,简直让人身心俱疲。
好吧,她自己其实也在搞小动作,就看谁笑到最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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