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外走入两人,领先之人束辫结髯,浓眉阔额,眸如铜铃,一条足有三寸长的疤痕从颧骨一直贯穿到唇部。身后一人年龄看起来不大,眼含星芒,眉间沧桑。二人一前一后走入堂中,几名舍内之人起身迎接,邀请其二人入座堂中央的圆桌。据杨开介绍,此几人皆为洛中豪侠,为首之人名叫杜庆,洛都五客中的‘剑客’,蜀川梓潼人士,师出望帝门,早年游历江湖,受杨开的仲兄所恩,入府为门客。一手望帝门绝学剑术杜鹃三十一式炉火纯青,加之其人重义悯下,所以在江湖中顶顶大名。余下分别为‘酒客’,‘刀客’,‘山客’,‘昆仑客’。
谢禹看着那日行百里身后一人,略有所思。
客人坐罢,主人举酒,请全场人共杯,欢迎‘日行百里’来此为客。谢禹原本不打算饮酒,谁知杨开早已备好,佐配几样小菜。谢禹接过从公输木玖手中递来的一杯酒,待舍中所有人喝下酒后不得已地跟着喝下。这酒下肚,确实与过去饮用过的果酒不同。
“叔德兄,这酒干燥火烈,苦中略带一丝微微的甜味,一杯下肚,原本口干舌燥,可等到缓过神来,浑身却上下流淌一股暖意,如沐神光。这酒叫什么名字,怎么样才能喝到?”沮淮放下酒杯,意犹未尽,热切地询问杨开。“实不相瞒,家父喜酒,尤其是烈酒。”他向此间主人杨开拱了拱手表示歉意,如此奇特的好酒,难免是贵族家传的秘方,若不是尽子之孝,为父所享,他也不会为了区区美酒而如此索要,确实是失了礼数。
杨开眼中带着一丝狡黠笑意,大方地说道:“此酒名唤白浆仙酿,又名白酒,出自宫中,为天家特饮。”
公输木玖倒吸一口凉气。
沮淮闻言,忍住了顾首,却被谢禹抓住了细微的动作。沉言良久:“既是天家之物,淮便不好索要了。”
“非也,既是明德兄父亲所钟意之物,叔德岂能拂了你的仁孝之心呢?我那尚有存余,明日就叫我家人给你送去府上,不过多了我也没有就是。”杨开始终是笑着的。
“那明德便谢谢君子了。”沮淮听了杨开的话,非常感动,甚至眼含热泪。
“你我情谊,说不得感谢之言。”杨开扶起就要拜下的沮淮。对帷幕内众人说:“请诸位移步内院,时辰差不多了。”
“所为何事?”还没等惠叔虞问完,堂内又响起一阵欢呼声。待到众人凑过去一看,堂内群侠已经离开圆桌,向后院走去。
“江湖规矩,邀客来访最重要的环节就是比武切磋。”杨开向大家解释。“诸位只消随我就好。”杨开迈开步子,众人也包括蒋幂随其后。
到了后院,赫然是一个宽敞的演武场,地板为石砖铺就,木桩,兵器台,擂鼓皆陈列规整。
此刻‘日行百里’与‘酒客’已经站在武场中心,相互拱手后摆出姿态。
“子琪兄,你说他们谁更厉害一些?”公输木玖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谢禹的右臂,小声地问道。谢禹陡然被询问,低头看了一眼略矮于自己的公输木玖,疑惑明明刚刚一直很老实的他为什么又开始说话了。
“哦,我忘了子琪兄你是文人。”公输木玖见谢禹不说话,恍然说。“那‘酒客’师从隐名大侠‘白狮子’,手上功夫了得,那‘日行百里’则是腿上功夫极致,二人向较,确实很有看头啊,哈哈哈。”见公输木玖又有停不下来的事态,谢禹挪了挪脚步,企图暂时避开公输木玖。
“诶,子琪兄,不如我们下个赌注如何?”公输木玖一把抓住谢禹,他并没有注意到谢禹想要遁走,只是突发奇想,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殊不知被杨开听见。
“赌注?赌注!仲圭深得我心。”站在公输木玖右边的杨开听到赌注二字,眼眸里仿佛开了花。“仲圭既然想赌,那就要尽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完这番话,杨开想了想。
“我们就赌今晚的花销如何?诸位,今晚我们一块儿去鹿鸣馆,花销就由输的人出了,如何?”不消片刻,杨开笑着提议。“就这么说了吧?”他笑眯眯地询问众人
“今晚在下还须研读《文公》校本,就不去了。”谢禹微微皱眉,朝杨开拱手致歉。
杨开闻言愣了愣,笑着说:“禹兄为何不去?今日相逢,便是缘分,那到底是要一醉方休才好。”
“禹不善饮酒,况且明日在下还要上课。”谢禹说完,瞟了一眼公输木玖。“还有仲圭也是。”
公输木玖闻言,也是上前拱手:“对不住了,杨兄,在下答应了母亲,明日要与子琪兄一同上课。”
杨开看了一眼上前拱手的公输木玖,又朝谢禹笑道:“谢兄啊,这可不行呢,我们头一次见面你就要忤了我的意?这让我以后还如何交好与你啊?”被拂了兴致的杨开略有不快。
“既然日后还要交好,今日便不要迫于禹才好。”谢禹也朝杨开笑了笑。
“哦?”杨开闻言,右眉微抬。“谢兄所言是不想把在下当作朋友咯?”
“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禹的朋友自然是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而迁怒于朋友,至于杨兄......”谢禹将双手负于身后。“要想禹把你当朋友,不若你先把禹当朋友可好?”
待到双方箭弩拔张时,众人这才注意二人陡生矛盾,暗叫不好。
惠叔虞首先劝说:“叔德,无非是笙箫纵酒,声色犬马之事,消遣无虞。若木头与谢兄是有正经事情,改天再说也不迟。”
公输木玖也上前劝解:“杨兄,子琪兄沉迷儒家经典文章,今天陪我来这观武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还要剥夺他晚上看书的机会,这该让他多难受呀。”朝杨开说完,他又回头向谢禹说:“子琪兄,杨兄他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解他,他虽然有时候脾气古怪了些,但是人非常好的。”
谁知杨开拨开加在中间的公输木玖,无视惠叔虞所言。令谢禹眉头一皱,怒气骤升。杨开见谢禹有怒意,又是上前一步。
“你最好给我道歉。”杨开笑眯眯的盯着谢禹,凑近了说道。“你的骄傲给不了你什么,反而会让你丢了什么。”
“如果骄傲给我的是君子气节,丢掉的是阿谀奉承,畏怕权势,我应该高兴才是。”谢禹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杨开,没有动摇哪怕一刻。“你杨开因一点情绪就降罪于人,可见不仁。仲圭是你朋友,因情绪而迁怒于朋他,则是不义。庭堂之下逼迫他人遵循你的意志,无礼。面对如此之人,在我并没有犯下什么错误的情况下为什么要道歉呢?”
杨开一怔,没有吭声。
一旁原本默不作声的蒋幂一拨眼前缭绕的云雾,张嘴轻言:“谢兄节直气正,杨叔德你可服气?”
“好,好,好!”杨开听完蒋幂所言满脸涨红,不由散尽了戾气。“禹兄品格,遇难而不退缩,遇权贵而不畏惧,遇侮辱而不失气节,真是让杨某佩服。”杨开顿了顿。“既如此,我等先下赌注,改日再行约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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