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蒲桃和负责采买的两个老嬷嬷一起出门。她将玉佩当了之后,便写了一封告平安的书信,托民信局的人带去了万和城蒲家。而后买了三斤肉和十斤白米。
下午,蒲桃回到了宋府,在桂妈的小院子里架起了一口锅,做了一大锅红烧肉。红烧肉油滋滋,肥嫩嫩,引得满院子里的人都食指大动。
蒲桃丝毫不吝啬,请浣衣院的人一起吃。
杜恒和桂妈下工回来见着很是惊讶。尤其是桂妈,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墙角的米缸里白花花的一缸大米,立即把她拉到一边,问她:“你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蒲桃直言自己将朋友送的玉佩当了,说等有钱了再赎回来。
桂妈听后,感动不已,对蒲桃的好感达到了一个顶峰。
“你太懂事了,你要是我儿媳妇该多好!”桂妈拉着蒲桃的手,一下下拍打她的手背。
蒲桃闻言,很是惊惶,忙不迭的要将手从桂妈的手掌心里抽出来。但下一刻,她只觉得手背一热,桂妈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恰好落在她的虎口处。她又不忍心抽回手了。
桂妈是真心喜欢自己,真心心疼儿子。
蒲桃明白桂妈的心情,沉默了。
她不想嫁人,对杜恒也只有感激。但在那一刻,她不忍心拒绝她……
三日后,蒲桃的手艺得到了大家的一致称赞,几个比桂妈还要年长的嬷嬷将蒲桃引荐给管家,而后由管家分派到了厨房。
厨房的负责人张妈原本看不上蒲桃。认为她细胳膊细腿的,一定见不能挑手不能提,且拥有姣好眉目的女子一定脾气大。谁知道不出半日,张妈已经恨不得将她当作亲闺女似的对待。
蒲桃手脚勤快,从不偷懒,只要是自己会做的,一定义不容辞的抢来做。就算是自己不会的,在一旁看看,学习一番,很快也能上手。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张妈开心的很,不过几天时间,恨不得将看家的本领都教给了她。
“吴越有一种玲珑牡丹鮓,以鱼叶作成牡丹状。熟了之后,微微泛红,如初开牡丹。”
“五福饼,其实就是炉饼。将酸甜苦辣咸五味放在饼中,馅料互不同,但滋味却上佳。”
“十远羮,将石耳、石发、石线、海紫菜、鹿角脂菜、天蕈、沙鱼、海鳔白、石决明、虾魁腊,右用鸡、羊、鹑汁及决明、虾、蕈浸渍、自然水澄清,与三汁相和,汁越多越好。十品之中忌入别物,不然类别太杂,滋味不好。”
张妈一边做府中人的晚饭,一边跟蒲桃说教,末了加了句:“不过这些都是逢年过节,在家中宴请贵客时才会拿出来的。如今宋将军出征,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了解了解就好,不必花时间去记。”
蒲桃颔首,飞快的捧出盘子,张妈恰好将锅里的菜品捞出。
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在眼前晃荡,实在是让人身心开朗,舒坦不已。二人相识几日,却配合默契,若不是桂妈已经提前跟府里的人打过招呼,张妈都想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小儿子了!
……
……
一月后,蒲桃仍旧没有收到父亲的回信。她心中有些奇怪。照理说,信件一来一回,一月已是极限,为什么她仍没收到消息?
蒲桃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但近日工作繁忙,她暂时无暇他顾。
午饭时间刚结束,蒲桃正清理灶台,这时却见婢子小桃端着个托盘走进来。小桃将托盘扔在桌上,盘中的汤碗了些出来。
蒲桃奇怪:“怎么没动过?”
小桃一脸难过地说:“近日小姐的胃口又不好了,不知这次又要持续多久呢?”
蒲桃一直在做下人的粗活,不关心府中事务。她只知道宋府的主子是当朝的宋大将军,却不知府里竟还有一位小姐?
蒲桃没有特地去打听小桃口中的小姐是谁,只知道小桃在府中婢子里的地位极高,就连管家都要给她几分面子,于是她的主子也就一定是宋府的主子。
蒲桃擦干净双手,走过去,拿起小勺子尝了一口托盘里的药膳汤,只一小口,便皱着眉头说:“这汤太腻。今日天气闷热,也难怪小姐胃口不好,我重新给她做一份。”
蒲桃刚想要动手给宋小姐做一份新的午餐,但小桃根本不给她机会。
“去去去,你懂什么?小姐身子一直不好,这些药膳都是宫里的老太医亲自配的!小姐的膳食你没资格插手!”小桃端起托盘,将盘中的食物悉数倒进了垃圾桶。
蒲桃看着很是心疼,但无奈品级摆在那,自己没有话语权,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小桃在灶台上鼓鼓捣捣,重新拿了一包药材,混合在鲫鱼汤里,不多时又离开了。
蒲桃在一旁洗碗,好几次想提醒小桃,药材中的那一味甘蓝不要放,但被张妈阻止了。
张妈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小姐的膳食从来都有专人负责,你就不要插嘴了。”
“我知道了。”蒲桃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但小桃每一个步骤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傍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蒲桃回到自己的房间,但总是睡不着。想了想,决定去找桂妈。
“桂妈,我们府中还有一位主子么?”
桂妈点头:“宋老将军战死沙场后,宋夫人病故,将军府中所有的担子都落在了年少的宋将军肩上。但府里除了宋将军,确实还有一位宋小姐。”
“为何我从来没听说过?”蒲桃惊讶。
桂妈叹了一口气,道:“宋小姐名叫宋静娴,她是宋将军的亲妹妹,但是因为身体不好,常年卧床,从来不出屋子。甭说是你了,我在宋府当差多年,连她一面都没见过!”
“竟然有这种事!”
“还有更奇怪的。”桂妈欲言又止,见蒲桃充满了好奇,才又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你别看咱们小姐年纪小,她的品阶可比宋将军还高!”
蒲桃不明所以,全然不懂桂妈的意思。
桂妈接道:“静娴小姐虽然还未及芨,却早已被圣上亲封为懿贤郡主。”
“一娴郡主?”蒲桃脑海里浮现出这两个字,但又觉得不对,又问:“哪个‘一’?哪个‘娴’?”
“懿旨的‘懿’,贤惠的贤。”
“懿贤郡主!好大气的封号!”蒲桃惊呼。
“可不是?”桂妈重重颔首,说完,突然凑近了蒲桃,悄声在她耳边道:“我们私底下都在传,小姐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她的封号害了她呀!”
蒲桃满脸疑惑,便听桂妈接道:“古来‘懿’字可都是皇后、太后才有的封号?虽说咱家小姐当得起皇后之位,可到底还没成皇后不是?圣上给了这样一个封号,看上去是抬举了小姐,可他怕是没想过,小姐压根没那福气去享!凭白折了她的寿命!”
蒲桃听了这番言论,自是惊讶,匆忙看了眼四周,见无人才放下心来。
蒲桃叹息道:“桂妈妈,今后这种话可千万别说了。”
“我知道我知道,还用你提醒么?”桂妈眉开眼笑道:“咱谁不是在这府里做了几十年的?这种话私下早就传开了,也没人会去小姐面前说,你就放心吧!”
“嗯。”蒲桃心有戚戚,蔫蔫的点了点头。
蒲桃是大户人家出生,高门府邸里下人之间的龌龊话听得不多,现如今是头一回听到这般恶毒的言论。若不是她知道桂妈的为人,只怕会将她想像成十恶不赦的女人。蒲桃摇了摇头,飞速的将刚刚听到的东西,全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
……
这厢龙成谨因筹集军饷之事,多日奔波劳碌,总算将下一期的军饷处置妥帖,送往了边关。
忙完了政事,稍有闲心后,这一日早饭时,当他看见自己的玉佩,便又开始冥思苦想该怎么惩罚蒲桃。
龙成谨咬牙切齿的吃了一口黄金核桃酥,边吃边问裘德:“你说,本王该让她生不如死呢还是生不如死呢,还是生不如死呢?”
裘德一脸不解:“爷,您想让谁生不如死?”
“窃玉贼。”
龙成谨说完,裘德狠狠地点了点头:“那是一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龙成谨颔首,喃喃自语:“肉体折磨太浅显,精神折磨又……”龙成谨想到此处,突然顿住了。
“又怎样?”裘德问。
这时候的龙成谨脑海里一闪而过蒲桃穿着白衣,在悬崖边悼念亡夫的模样。那时的她目光空洞,冷冽,仿佛世间万物再不放在眼里。
不,应该说是她觉得自己已经被世人抛弃。
她画地为牢,已经受了三年酷刑。
他还要让她经历一次那样的万念俱灰吗?
龙成谨突然觉得自己做不到了。
就在此时,手下人送来了一沓信。每日早晨用完早膳,便是龙成谨阅读各方来信的时间。
裘德拣选了一番,在最后,突然看到了一封来自万和城的信。
万和城是蒲桃的故乡,寄信人的姓名写着池泱,裘德猜出了信中内容必定与蒲桃有关。
“爷,虽然您说过不想再听到蒲姑娘的消息,但是……”
裘德欲言又止,见龙成谨没有明显的不高兴,才接道:“但是这封信来自万和城,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是蒲姑娘的消息,您……要看吗?”
“拿来。”龙成谨伸出手,裘德将信双手奉上。
龙成谨淡然地拆开信封,才发现信封里除了一纸信笺外,还有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狷狂的“蒲渊亲启”四字。
龙成谨眉心一跳,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传来。他打开信笺,便见蒲桃的笔迹映入眼帘——
“父亲大人亲启:
女儿在京一切安好,望父亲保重身体。勿念。
蒲桃。”
蒲桃的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龙成谨急忙打开另一封信,便见万和城主池泱一手清秀的绢花小楷跃然纸上……
待看完池泱的信,龙成谨的眉心便止不住的“突突”直跳。
他这才发现,自己又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候,犯下了一个错误。
“爷,您没事吧?”见龙成谨面色发白,裘德关切地问。
龙成谨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无事。”他说完,没过一会,立刻又反问裘德:“本王……对蒲桃是不是很坏?”
裘德全然没想到龙成谨会突然这样问,连忙摇头:“回王爷的话,您对蒲姑娘很好。”
“是么。”龙成谨如呓语一般,此后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蒲桃和池泱的信。
蒲桃的话很少,就算花费重金寄信给老父,也只说了只言片语。
看得出来她并不想把京中发生的事情告诉蒲渊。
龙成谨觉得很好奇。
蒲桃为什么要来京城?
她为什么要大闹刘府?
她的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蒲桃现在何处?”龙成谨抬头,问裘德。
裘德惊讶于龙成谨的出尔反尔,但当他意识到让王爷反常的人是蒲桃后,很快便反应过来,笑答:“回爷的话,蒲姑娘在宋府当厨娘,一切安好。”
裘德办事妥帖,虽然龙成谨交代过不想知道,但蒲桃的消息还是定时会传到他的耳朵里,以备不时之需。就像现在这样。
龙成谨很满意,想了想,说:“你去准备准备,本王这几天要去宋府一趟。”
裘德刚想问他要准备什么,便听龙成谨道:“许久不见懿贤郡主,很是想念,你去挑些新奇玩意,本王要去陪她半日。”
“是。”裘德恭恭敬敬地颔首,立刻下去准备。
裘德不仅买了时下新奇的小物件,还买了双份的补品。待龙成谨微服私访去到宋府,裘德在门口递给他大包小包统计六包礼物。
龙成谨不禁蹙眉问:“这么多?”
裘德微笑答他:“回爷的话,若在府中遇到顺眼的婢女,多少赏赐她们一些,会让她们对您和宋将军感恩戴德,必也能更加忠心的伺候郡主。”
裘德的话让龙成谨很满意,他忙不迭的点头说:“你说的有理,本王不及你细心。”
裘德和一干人等守在府外,恭送龙成谨入了将军府。
等他走后,裘德才长舒了一口气,望着他的背影说:“让您送点东西给蒲姑娘,真是比登天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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