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成谨将蒲桃安置在远离主殿的小楼里,离下人房不远。一来是不想旁人太注意蒲桃,二来也确实是因为自己跟蒲桃不熟,真当作心肝儿去疼爱也说不过去。但无奈龙成谨出城时阵仗闹得实在太大,王府中早就议论纷纷。
大家都在猜测他大半夜出府所谓何事,等他带着一女子回府后,各方眼线收到消息,又都放下心来。看来七皇子近日又陷入了美人关,且已经到了泥足深陷,不可自拔的地步!
当天下午,皇后便着人送来了鹿茸、玛咖、人参等补品。太子龙成壁、三皇子、六皇子等一系列的皇子也派人送了大量的补药前来。龙成谨看着满屋子莫名其妙飞到府上的药材,很是想笑。这几年,补药没少吃过,众人看似是关心自己,实际上不过是嘲笑。
龙成谨没当回事,索性放任自己,向着大家希望他发展的方向去发展。
傍晚,龙成谨结束了一天的政务,跟酒儿和媚儿缠绵了一会,看着她们娇俏可爱的眉目在眼前晃悠,不知怎的又想起蒲桃那张死人脸来——虽然那张脸没有生气,毫无血色,且伤痕累累。但他总是能想起曾经见她时,那一双美艳又冷傲的眼睛来。
龙成谨一时间心烦意乱,鬼使神差的又带着裘德去探望。
此时的蒲桃仍旧穿着满是血污的衣服,毫无生气地躺在铺满锦缎的床上。与昨夜相比,没什么太大变化。
“她怎么还是这么脏?”龙成谨望了一眼,立即捏起鼻子,不敢靠近。
“回王爷的话,这位姑娘的伤口结痂,大部分黏在衣物上,奴才想解开她的衣物必须用剪子,但奴才稍稍碰触,她就会剧烈的挣扎。奴才打不过她,没有办法治疗外伤,只能用内服药物维持她的生命。剩下的,就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大夫摇头叹息,仿佛已经宣布了她的死亡。
龙成谨皱着眉头,丝毫也没有怀疑蒲桃的武力值。但见蒲桃在睡梦中紧锁的眉头,还有脖颈处清晰可见的血口子,想到她平时骄傲的眉目,一时间觉得心中发堵。
虽然不知道蒲桃为什么会来京城,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大闹刘府,可若自己将她从坟墓里捞出来了,又死在自己府邸,冤魂岂不是更难消散?
“不能放任她这样下去。”
龙成谨心中有了决定,转头对裘德说道:“去拿剪子,再派几个力气大的嬷嬷过来。”
“奴才这就去叫人。”
裘德躬身退下,很快,他就带着三四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走了进来。
龙成谨指着蒲桃说:“你们把她四肢摁住,不要让她乱动!”说完,看了大夫一眼,见他年纪不大,便将剪刀递给了他身边一个小丫鬟:“你来剪衣服。”
“啊,奴婢……”
龙成谨脸色一沉:“让你做就做,少废话!”
“奴……奴婢遵命……”
丫鬟拿着剪刀,颤颤巍巍地走近蒲桃,才刚撩开她的衣襟,整个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是包衣奴才,从小在大户人家中端茶递水扫地,哪里见过蒲桃这般模样的女子?她看见血就手抖气喘,不一会儿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真是废物。”
龙成谨让人将她抬了下去,而后往屋子里扫了一圈,除了四个老嬷嬷,其余的两个丫鬟都是一脸惨白,低着头往后躲。
龙成谨不得已,只能拿起剪子,自己来。
“爷……不可啊!”裘德在一旁规劝。
龙成谨横了他一眼,将剪子递到他眼前:“要不然你来?你是太监,她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裘德见龙成谨对她关注颇多,从来有洁癖的他连这样污秽的事情都做,想必她在王爷心中意义特殊。就算自己是阉人,也不敢乱来啊?
“奴、奴才哪行呐!”裘德低着头退下,飞快的带着屋内所有年轻男子离开,很快又派了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医进来。
老太医自己拿不动剪刀,但在他的指点下,龙成谨倒是学得不错。
说来也奇怪,不让任何人触碰的蒲桃,却没有抵触龙成谨。
龙成谨的手在碰到蒲桃领口的一瞬,她的眉头仅仅皱起,原本以为她会大力挣扎,但她只是一开始稍微扭动了几次,然后就随便他在自己身上下剪子。只有在撕扯到伤口,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她才呻吟两声,其余时候倒还算安静。
龙成谨将她带血的外衣剥下,然后唤来嬷嬷,一点点撕开她的亵衣。
他在一旁站了一会,不忍再睹,刚要离开,蒲桃却抓住了他的衣袖,如何也不让他走。
龙成谨下意识回头,就看见了蒲桃雪白的锁骨。
从小见惯了风月场合、阅女无数的他,蓦地一瞬间,仿佛被人击中了心坎。脸红了。
龙成谨飞快的扭过头,顿了顿,便指着自己的左手,对丫鬟道:“来,给本王掰开。”
两名丫鬟上前,一左一右站在龙成谨身边,用尽了力气都无法掰动蒲桃的手指。
龙成谨的面色更加阴郁,不耐道:“你们两个人都掰不动她一个将死之人?”
丫鬟额头冒出冷汗,硬着头皮道:“回王爷的话,若再使力,只怕姑娘的手指就要断了!”
丫鬟急的快哭出来了,没敢说出口的是:这姑娘力气奇大,在她的手指断之前,先断掉的一定是自己的指甲!
龙成谨无语,最后只能认命地摆了摆手,气急败坏的大骂:“没用的东西,滚!”
丫鬟们如蒙大赦,很快逃了出去。
龙成谨正襟危坐,反手背对着蒲桃,心里在默哀——为自己多管闲事而感到悲哀,也为自己在完全没必要君子的时候君子而感到羞耻。
四个嬷嬷联手给蒲桃脱衣擦身,换药更衣后离开。
龙成谨这才敢转动僵硬的身子,回过头来看蒲桃。
床上的女子面容苍白,颧骨凹陷,额头和嘴角是紫黑的伤痕,一条长长的鞭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锁骨。这样一张脸实在说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惨烈了。然龙成谨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竟觉得她这副柔软又弱不禁风的模样,要比过去所有见她的时候都要好看。
让他……忍不住想要去保护她。
“咚咚咚。”丫鬟捧着药敲响了房门。
“进来。”龙成谨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腕,发现她仍是没有打算放开的样子,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示意丫鬟将药搁在床头,然后冲她扬了扬下巴:“本王来吧,你先下去。”
丫鬟楞楞地点头。然后见了鬼似的跑了出去,将龙成谨亲自给人喂药的事情宣扬了出去。
“王爷竟亲自给人喂药?”
“变脸比翻书还快的王爷会心疼人?”
“天哪,明天太阳一定会从西边升起来!”
……
屋外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时不时传进龙成谨的耳朵里,龙成谨面色铁青,好几次放下勺子,但最后又不得不拿起勺子。直到最后一勺药喂完,他才让人进来收拾。
而蒲桃,仍是不肯放开他的手。
龙成谨扶额,很是头痛地看着她。恰在此时,蒲桃双唇一紧,在睡梦中因疼痛而哼出声。她削尖的下巴因鞭痕而更显凄清。
龙成谨一个没忍住,说出了一句让他未来很久都后悔的话:“去把本王的文房四宝拿来,本王今夜便在此处办公务。”
而后那一夜,龙成谨都守在蒲桃床边,看公文看累了便趴在床边小憩了一会。哪知这一睡便是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天明才醒来。
龙成谨抬起头,入眼的就是蒲桃近在咫尺的面颊。龙成谨有一瞬间的惊讶,回过神后才惊觉,自己这样趴了一夜,居然比过去几年来睡得都要好。精神奕奕。
龙成谨念及此,恼怒少了许多,再看蒲桃,便见她的脸色比昨日红润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色看上去像个人了。
龙成谨动了动手指,发现她仍紧握着自己的手腕。
龙成谨无奈,立即唤人进来掰她的手指。满屋子丫鬟嬷嬷侍卫上来折腾了一圈,但结果与昨日一样,毫无用处。
正在管家裘德准备找人拿刀来切开她的手指时,龙成谨突然俯下身,嘴唇覆在蒲桃的耳边,轻声说道:
“听话,先放开,本王下朝后再来陪你。”
满屋子人都听见了,纷纷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龙成谨也意识到自己着了魔了,咳嗽了一声,丫鬟奴仆便都不敢再看,默默的低下头去。
也就在这时,蒲桃的手突然松开了。松!开!了!
感受到手腕力量的消失,龙成谨眼里写满了惊喜。
她真的能听见本王说话?
龙成谨仔细观察了她的眉目,却发现她并没有从昏迷中转醒。
“王爷!您可真神呐!”裘德赞叹不已。
龙成谨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用力伸了个懒腰,不无骄傲道:“算她识趣,否则本王一定砍了她的手!”
裘德嘴上点头称“是”,但心里却想着:只怕王爷不会忍心呐……
龙成谨没有纠结于裘德的表情,他耽误了一整天,临上朝了却连衣服都没换,匆忙要走。但在临离开王前,他还是特地吩咐了裘德:“好好照顾蒲桃,不要让任何人去打扰。”
“奴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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