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邻》初吻

    时光流淌,瞬时国庆小长假已至。
    跟段立搭上回往平县的大巴,昝三邻靠着车窗看着一闪而过的城市点缀物发呆,离家一个月,他不似段立那样归心似箭,或许偶尔确实会想念勤劳的父母及幼小的弟妹,可是每每必先自嘲一笑,那个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温馨和睦的一家子,却唯独没他的容身之处。
    回到平县转乘公交车回到百花镇已是傍晚时分,昝三邻先下车,憨大的摩托维修店就在公路旁,他跟昝一清就约在那儿会合。至于段立,他家就在镇内,据他所说还得再乘坐两个站,大致步行五六分钟就到家。
    看惯了h市区的高楼林立,回到百花镇的昝三邻恍如隔世,这里的一草一木与一个月前没有什么变化,修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房屋陈旧斑驳,街道坑洼失修,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垃圾,唯有公路两旁郁郁葱葱的行道树透出一丝新城气息。
    憨大店里,不见昝一清的踪影,憨大憨厚地笑道:“你哥说有事忙呢,叫我先载你回去。”推着摩托车出来示意昝三邻坐上。
    昝三邻道了声谢,他是了解昝一清的,一刻也待不住,说有事忙乎,也不过是呼朋引伴唱歌喝酒,虽结识的是酒肉朋友,但他涉世久,阅历深,总有办法把酒肉朋友变成亲如手足的弟兄,有事招呼一声,那些人也讲义气,绝对不推拒不甩手,帮不帮得上倒是另外一回事。
    憨大接过昝三邻的大背包搁在车厢里,书包的重量让他对昝三邻赫然起敬,无形中腰板都挺直了,道:“放假还带这么多书回家啊。”
    “都是作业。”昝三邻回道。
    h市一中的老师唯恐还没定性的桃李们玩野了心,布置了足够多的家庭作业让他们消磨这七天光阴,且美其名曰:不饱食以终日,不弃功于寸阴。
    对于这样的劝勉,昝三邻尤记得安康一副极其鄙夷的神色念叨“国以粮为本,民以食为天才是正理”,结果书包塞最多书本背回家的是他。
    上湖村的路依旧尘土飞扬,电杆线上停息着吱吱渣渣的燕子,大路两侧的水稻已呈青黄,大概再需大半个月就能收割了。
    看着眼前这片熟悉而宁静的土地,昝三邻的心绪渐渐放空,直至憨大熄了引擎,昝三邻才晃过神,阔别一个月的家就呈现在眼前。
    听到动静的昝五湖探出头来,见是昝三邻,顿时笑颜逐开,挥手高声大喊道:“三哥,你回来啦!”她跟昝四海升上初中,成了内宿生,每个周末回家一次,昝四海像脱缰的野马似的也不回家,跟哪个同学要好就去谁家玩两天,反正返校后昝五湖总会给他带上一周的费用。昝五湖也曾跟着同桌上她家玩了一回,可是第二周回家就被昝母破口大骂了一回,她便不敢再乱走了,苦巴苦巴地接手家里的活儿,去山沟割猪食草、剁猪草、喂猪、做饭炒菜……原来昝三邻的活儿现如今全部落在她手上了,几次下来,她没少偷偷流泪,如今一见昝三邻回来,肩膀上的重任为之一松,脸上笑开了花,只恨三哥不能天天呆在家里,她好落个清闲。
    在屋里坐在地上自个儿玩的昝六合听到五姐的叫声,喜上眉梢,忙爬了起来飞出了屋子,扑向昝三邻,抱住他的大腿,口中喜滋滋地叫道:“三哥,三哥,想三哥……”
    昝三邻弓着腰抱起了她,笑道:“三哥也想你。”掂了掂手中的重量,乐了,“重了一点点,小六子快快长大哦!”
    昝六合笑嘻嘻地把脸贴在昝三邻的脸侧,蹭了蹭,眉开眼笑地把口水涂在他的脖子上,昝三邻也不嫌弃,轻轻地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
    机灵的昝五湖则把目光锁在憨大拧出来的大书包上,只当里面藏的都是美味的零食,她咽了口唾沫,奔过去接过大书包,不曾想书包硬邦邦的全是书本,还差点被那重量压垮,她好生失望地放下书包,苦着脸问道:“三哥,你就带书回来吗?”
    昝三邻才想起书包内袋装了一些肉松饼,这还是安康的零食之一,他曾吃过一块,觉得很合口味,临回家前上超市买了两斤,也想给弟妹尝尝鲜。
    两斤肉松饼也就二十来小包,他一取出来,昝五湖眼明手快伸手抓了一包一撕,便狼吞虎咽起来,她中午在食堂吃的是红豆蒸饭,吃了一个月,早就腻了。她一周的费用不多,偶尔买些菜换换味口,剩余的全买了零食吃,由于小长假是从周三开始,她周二就把一周的费用全花光,今天回家没能吃上一口零食,正馋的要命,哪顾得什么初中小女生应有的形象。
    见此,昝三邻也只能暗叹一声,他抓了几个肉松饼递给憨大,憨大笑着接过来时,昝五湖睁大了眼睛,一边大口嚼着一边瞪着他,心底不停地腹诽着。
    憨大笑笑,一转手,手中的肉松饼全塞在昝六合的手里,昝六合本能地双手捧着,奈何她人小手窄,只够捧着三包,剩下的掉落于地,昝五湖忙蹲着身捡了起来,攥在手心里,就没打算交出来。
    憨大走后,昝六合兀自喊道:“三哥,吃,吃……”摇了摇手中的美食直笑。
    昝三邻撕开一包喂给她吃,回头问昝五湖:“爸妈还没回吗?”
    “他们要晚上七八点才回家哦。”昝五湖又撕开一包啃了起来。
    南方夏秋之际天色很迟才彻底黑下来,傍晚六七点天色还亮堂,再迟一些天气凉快了,在地里劳作的人自然会再多干一点活了。
    昝三邻点点头,又问:“四海呢?”
    昝五湖对昝四海早就满肚子怨言,闻言憋着嘴委屈地道:“他只顾上他的同学家里玩去,几乎都不回家,三哥,你要狠狠教训一下他,他连牛也不放了,全部活儿都是我去做!”想到班里就数她干家务干农活最多,一双手也没别的女生光滑,肤色也没她们白皙,她甚至觉得她们瞧不起她,故意孤立她,常常躲在一块说着悄悄话,时而指指点点,时而掩嘴匿笑,都不知道是不是在说她的坏话呢。
    昝三邻皱了皱眉,父母这是对四弟的放任不管了吗?即便如此,他又能如何?这个家里,最说不上话的难道不是自己吗?
    他无奈地摇头叹气,尔后用袋子装了五个肉松饼,盯着昝五湖的眼睛道:“拿去给哑伯,别偷藏起来,我明天会问哑伯吃没吃。”
    昝五湖滴溜溜的眼珠儿转了转,跟昝三邻做协定,道:“剁猪草、煮猪食、做饭炒菜这些都你做吗?”上高中前,这些活儿原本就是昝三邻做的,不过他现在上的是市级最好的高中,身份跟以前天壤之别,她的老师们个个都认识她三哥,没少在班上拿她三哥做正面教材的例子,她听着可神气了,仿佛老师们表扬的是她一样。
    昝三邻有点哭笑不了,怎么上了初中,这对双胞胎变得如此陌生了。
    之后便是一阵忙乎,昝父昝母回家时,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回来了”便没了下文。
    九点多,昝家正在吃完饭,有人走近了院子,身形还没出现,嗓音已经高高地扬了起来:“状元郎回家了吗?哎!回来也不上婶家坐坐。”原来是老村长的媳妇来了。
    昝三邻心里一动,这位老婶子摸上门也就一件事,上湖村就村长一家安装了电话,在外工作的人打电话回家问好也是通过那部电话传达的,而昝家,定然是昝三邻的同学把电话打到她家了。
    果然,老婶子说一个赵姓的小男生打了几个电话过来,她这回才抽空前来知会一声呢。
    昝父昝母一听姓赵,脸上的笑意真诚了几分,问道:“是赵同容的小儿子吗?快去,快去,别让人家等久了。”
    正在评论昝家菜色的老婶子惊奇地道:“赵同容?是镇上的那个首富?”
    昝母淡淡笑道:“就是他,哎,他们家小儿子跟三子是初中同班呢,听说是考上了县高级中学,你看都不同学校,还找我们三子联络感情。”
    老婶子锤掌略显后悔,早知道那就是赵同容的小儿子,她方才就不是敷衍的态度了。
    昝三邻怔愣了,赵姓……以往他会毫不犹豫地想到赵嘉鹏,可现在,还有另一个赵姓男子挤入了他的生活来。
    忆起这个他极其不愿意提及的名字——赵嘉楷,昝三邻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发寒。
    两天前,晚自习课上,蓝老师进来教室,敲了敲他的桌面,说办公室有人找他。他只当是哪个科任老师,没多想就去了教师第一办公室,推门一见,却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赵嘉楷,他含笑玉立,俊逸不凡,迷得当值的两个女老师顿时绯红着脸频频偷觑。
    昝三邻愕愣之间本能地后退一步,盘算着现在折回教室会不会太失礼?
    赵嘉楷蹙了蹙剑眉,昝三邻对他的恐惧令他相当不爽,忍住心中的怒火带了他下楼,谁知昝三邻下了教学楼就不愿再走了,他警惕性很高,明知赵嘉楷来者不善,他不会贸贸然跟他出校,即便是校主任级别的领导给他批了外出的条子。
    “赵先生,您有什么事吗?”昝三邻离他四五米,生疏而有礼地问。
    “今天是我生日。”赵嘉楷隐在漆黑夜空中,瞧不清神情。
    昝三邻大吃一惊,忆及上回他所索要生日礼物的情形,他竟然真的找上门来了。昝三邻下意识地捏了捏裤兜,没带钱,纵然有带,也不过是三五块零钱,他犹豫着是该回寝室取钱,还是上教室找舍友借钱,赵嘉楷已然逼近,惊得昝三邻踉跄后退,抿着嘴防备着他。
    “你怕我?”赵嘉楷叹息着,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不,不……”昝三邻极力否认,“如果没什么事,我回去上晚自习了。”他尽力克制颤抖的音腔,很有掉头就走的冲动。
    “陪我吃个饭,不碍你很多时间。”怒火在胸中点燃,赵嘉楷大步上前,一把攥住昝三邻的手腕,不容他抗拒。
    手腕受制的力度是如此的大,昝三邻惊惧万分想要甩开他施予的桎梏,不料他本能的反抗助长了赵嘉楷的怒意,将他狠狠拽入怀中,俯身贴上了唇,全然不顾此地是随时有师生出没的教学楼下。
    相贴的唇很快分开,惊慌失措的昝三邻不顾一切地推离他,用上全部力量只为挣开他的钳制,为此不惜用了平整的指甲。当手腕获得自由时,昝三邻甚至不清楚是否因他抵抗到底获胜,还是赵嘉楷自愿松手还他自由。
    慌慌张张飞奔上教学楼,在五楼楼道口里,他伏在墙上气喘吁吁,狠狠地用手背擦拭着唇,一遍又一遍,想要褪尽被|强自沾上的气息,直至唇边火辣生疼,他才停下了手,胸中没由来升起反胃之灼,他扶着墙半蹲着身子干呕了一阵,可什么也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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