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从村子西头跑到东头,大雨瓢泼,刷刷冲下,他们就像两只鸭子,在雨水里笨拙地摇头摆尾。
好在,他们终于看到了大坑,看到了麦场,以及自己的那座小麦垛。
站到麦垛跟前,李万洋先狠狠地抹了把脸,然后将瑟瑟发抖的杜星放到麦垛洞口下,洞口处遮了一块木板和几把干草,多少遮了点雨水,他自己则麻溜脱了个精光。
正在盯着他看的杜星:……
她下意识飞速转过身,背对男孩,从包裹全身的衣服里掏出爪子,然后默默,捂住了双眼。
结果,身后猝然伸过来一双光溜溜的胳膊,吓得她“嗷呜”一爪子就挠了过去。
李万洋……他默默地抚抚胳膊,沉默不吭声,杜星背对着他,提着小爪子,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男孩不会生气了吧,她她她……她只是有点过度激动。
出神间,一只胳膊神速圈过来,将她圈住,然后转了个圈,直接跟李万洋面对面。
杜星抬着小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瞧着男孩的样子,应该没有生气,而她被他圈在胸膛处,下面是……视野盲区,幸好幸好。
李万洋抱着她,爬进麦垛,将她放到旁边,然后扒拉出大筐子,从里面拿出两件干衣服和一件干毛巾,他自己换上干衣服,又用干毛巾裹住杜星,揉擦她湿嗒嗒的身子。
杜星这次放心地靠在他怀里,眼睛则直直地盯着外面层层的雨帘。
雨势比刚才更大了,雨点落到地上,“啪唧”一声,溅出飞星点点,麦垛洞口处几乎湿透了。
擦完她,李万洋才囫囵擦了下自己的身子和头发。
被解放的杜星赶紧颠颠地往他身上凑,小爪子扒住上衣,脑瓜耿直的往脖子里钻,李万洋好笑,放下毛巾,抱起她,安慰道:“怎么了?害怕了?我没有生气,但是要是下次你再乱挠,我就打你了。”
杜星抬起脑袋,直直地瞅着他,眼神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看着男孩的脸色一点点缓和下来,她立刻抱住他的脖子,额头贴向男孩的脸。
李万洋一惊,下意识往后仰,杜星不满,干脆一只爪子扒拉住他的脑袋,固定住不让动,然后凑上额头。
很好,没有发烧,她松了口气。
李万洋将她扒拉下来,固在怀里,不让她乱动,杜星顺势趴好,可有可无地打了个哈欠。
李万洋摸摸耳尖,眼神有些迷惘,他一向抵触别人的接触,即便是已经去了天堂的爷爷奶奶,他也很少跟他们有近距离的接触。
现在看来,即使枣树只是只宠物,他也同样不习惯亲密触碰。
他低下头,慢慢抚摸杜星的身子,无声看了许久,嘴里缓缓漫出一丝叹气。
晚饭,他们就着凉窝窝头和别人送给杜星的零食用完,吃完饭,将洞口堵住,准备睡觉。
堵洞口的东西也是一块木板,就竖在洞旁边,很薄很小的一块,因为洞里很黑,又放在不容易发现的地方,杜星平常竟然没发现。
原本还模糊能看清洞内景象,现在彻底变得黑布隆冬了。
李万洋拍拍身旁杜星的小肚子,低声喃喃:“睡吧。”
杜星抱着他的一只胳膊,安心闭上了双眼。
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夹杂青蛙呱呱的叫声,乡村的夜晚宁静又安详,杜星很快就睡了过去。
但是,半夜的时候,她突然醒了,毫无预兆。
她迷迷瞪瞪地爬起来,转眼看向洞口,黑漆漆的,外面雨滴迸溅的声音还在,说明还在下着雨。
她晃了晃小脑袋,看向男孩,男孩的方向也是黑洞洞的,她只能模糊看到男孩的大致轮廓,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
灼热的呼吸……
杜星一惊,急忙扑上前,摸向男孩……头好烫!
她吓得一个趔趄,扑到男孩脸上,感受到男孩滚烫的呼吸,她着急地站起身,挥起爪子,啪啪啪打了男孩好几巴掌。
李万洋撇过脸,一会儿,才癔症般睁开眼,声音低弱无力:“枣树……”
杜星着急地看着他,想了想,急忙凑到他耳朵不远处,第一次,以狗的身份,大声吠了几声。
李万洋耳朵一震,他闷哼一声,深深锁眉,他第一想法就是抱住杜星,是不是外面来了什么东西,所以它才这么躁动,只是……
双手好沉重,他扶地想要坐起来,却根本使不上劲,再加上头晕脑胀。
他感冒了。
许久没有生过病的李万洋狠狠地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耳边传来“啪啪”的敲门声,他回过神,看向洞口,杜星正站在门板后,用小爪子拍着门板。
李万洋顿了下,挣扎着起来,爬过去,推开了门板。
外面的亮光顿时泻进来。
外面虽然还下着雨,但是雨势变小了,天空的乌云也散去大半,可以清晰地看见地面。
杜星着急地看着他,有药吗?有药吗?
李万洋想了想,转身,却只拿出那条给他们擦过身子的干毛巾,放到外面,待湿透了,再拧干水,搭到脑袋上,这样自然降温。
明显是没有药的。
杜星目瞪口呆,可是看看外面的大雨和天空,这时候村里人恐怕都在睡觉,而且这时候村里人也没有在家里储存药的习惯。
她着急地走来走去,焦躁无处发作,就又狠狠叫了两声。
李万洋朝她招招手,杜星马上跑过去。
他一把抱住她,他经常抱着她,但只有这次,明显的感觉到,抱着她的胳膊瘦小又无力,他一向自立自强,很少有这么虚弱的时候,杜星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还是个不到13岁的孩子。
她轻轻地靠在男孩肚子上,默默无声地陪伴他。
这一晚上,她担惊受怕,时不时就要找技巧触碰男孩的额头,看有没有恶化,她都已经做好男孩烧不退就跑到村里叫人的准备,幸好,一个多小时后,男孩烧退了些,等到天半明,可以看清周围的景象时,烧已经彻底退了下去。
这时候,雨势也正好停止。
只零零散散几点雨丝还在飘落,有种江南烟雨的氤氲感。
李万洋的脸蛋虽然还很苍白,但是烧退下去了,浑身也渐渐有了力气。
看着外面天变亮,他起身去做饭,杜星紧紧跟在他身边,就怕他中途晕过去,做好饭,他喝了点粥,又吃了个鸭蛋,脸色总算红润了点。
杜星也放下了心。
吃完饭,李万洋想了想,从麦垛里翻出一个塑料袋,那种装化肥的大袋,然后两角对叠,对出一个空角,制作了一个简易“雨衣”,然后戴到头上。
他弯腰,又想要抱起杜星。
看到他这样,杜星顿时急了,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之前跟人说好,今天要去帮人做工,但是他现在这个身体,怎么能出去做工呢。
她汪汪大叫,拒绝跟他走。
李万洋顿住,看了她一眼,疑惑:“你不跟我去?”
他想想:“你不去也好,还下着雨,路又不好走。”
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开,杜星一看,抓紧跑过去,扒拉住他,不让他走,李万洋看着正宗“抱大腿”的枣树,很无奈,他弯下腰,抱起她,问:“你究竟想怎样呢?”
杜星扒住他,哀哀地叫,男孩,你已经很强大了,今天就休息休息好不好?
可惜,李万洋不懂她的意思,他只拍了拍她的头,就继续用木板挡住洞口,扶了扶“塑料袋雨衣”,转身朝村里走去。
茫茫雨幕中,雾气萦绕,他的身影渐渐融入迷雾。
杜星虽然着急,却无济于事,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孩走入村子,朝之前说好的那家去。
眼看着男孩敲了门,里面有人出来,她无奈又无力地叹了口气。
然而,等那人站在面前,男孩呆了会,突然说:“五婶,对不住,我,我感冒了,使不上力气,今天恐怕没办法帮您了……”
听他说完,五婶十分豪爽地甩甩手,说:“那有什么,你身体要紧,干活可以改天,话说你吃药了嘛?我家里小孩前两天正好也感冒了,还剩下两次药没吃,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去。”
说着,她不等李万洋说话,转身就走。
李万洋怔住,他不习惯接受别人的给予,刚想拒绝,谁知,五婶走这样快。
杜星却支起脑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院子,虽然男孩退烧了,但是为防万一,还是吃点药好。
一会儿,五婶回来了,还拿着两个小药包,她将药包递给李万洋,说:“左手这个一次三顿,每顿一片,右手那个也是三顿吃,每次两片,你记得吃,饭后吃。”
既然五婶拿过来了,李万洋也不好拒绝,他点点头,说:“谢谢五婶。”
回去的路上,杜星趴在男孩怀里,一会沉思,一会抬头看他一眼,搞得最后李万洋直接站住身,盯着她不动眼睛,看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杜星悄悄地露出一个笑容,没想到,男孩不是那种为了赚钱就使劲败坏身子的固执小孩,他还挺通透,明白病了就该好好休息,有可能是男孩这么长时间独自生活,之前经历过,得到过惨痛的经历,所以悟得了这个道理。
想到这个,杜星的笑容又飘忽起来。
回去吃完药,晚上又吃了一次,李万洋的身体就彻底好了。
杜星也不再时时刻刻粘着他。
第二天继续上课,这次开学,学校抓的有点严,甚至下午还延长了半小时上课时间。
还有两周就要期末考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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