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裳华的嘴角隐隐的有笑意,却又不动声色的压制了下去,仿佛很了然的哦了一声儿,打量了白河川一回:“我早上不是吩咐你摘一些茉莉花送去我屋里吗?你怎么逛到这里来了。”
李妈妈略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他一眼,他叹一口气,同李妈妈说道:“早起出门一时想要些茉莉花,放在屋子里熏一熏也是好的,若是再拐回去吩咐就太麻烦了,正巧了碰上这丫头,我瞧着倒很机灵的一个人,便叫她午后摘一些送回去。眼下看这个情景,估摸着是在后头待得久了终归上不了台面,这会儿竟然走错了路逛到正经园子里来,没的还冲撞了妈妈。”
李妈妈在府里多少年了,早磨练的人精似的,当下一听就立马知道慕裳华这是有意在为白河川开脱,既然是有主子发话开脱了,她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仍旧咽不下这口气。她在老太太屋里再尊贵,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谁也没许她在郎君们跟前拿大使气性儿,于是便一颔首“嗳”了一声儿,跟着又嘱咐了一句:“郎君下回有了什么想要的,若怕麻烦,吩咐人回屋里告诉一声也能够,好歹也得叫屋子里的去打理,”说着还很是嫌弃似的瞥了白河川一眼,“笨手笨脚的丫头,冲撞了咱们都不打紧,郎君跟前服侍的不好,到底是要惹您不痛快的不是。”
慕裳华略扯扯嘴角笑着应了下来,实则却很嫌这个老妇聒噪啰嗦,紧着赶话儿就打发她:“妈妈记挂我,我很不好意思了,这么大的人还要人替我操心。晌午我叫人给老太太屋里送过去了个赤金红豆炉子,妈妈也回去陪着老太太吧,仔细老太太要人伺候您又不在,没的还要支使人来寻,倒耽误工夫。”
白河川眼看着李妈妈走得远了,立马就把身子挺得再没那么的直,一只手不住的揉着耳朵,还对着人家背影啐出一口来:“什么奏性儿的阿物,就知道拿我们这样的撒气,有了什么不顺心的只管打我们骂我们的,”她心里实在委屈,气不打一处来的冲着慕裳华就要挥拳头,“怎么不见这老东西对你高过一声儿呢,可见她欺软怕硬实在可恶。”
慕裳华有些头疼又有些无奈,一把拉住她的手不叫她乱闹,安抚似的拍拍她头顶:“你却好像叫人被责罚够似的,好歹我如今是主子的身份呢,你就这么在园子里冲郎君张牙舞爪的模样,叫人看了去且有你的好果子吃。”
“这不公平,”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了这个来白河川立马就有些垂头丧气的,把头往下一垂,耷拉个脸脸子拉的老长,“这根本就不公平,你哪里知道我如今成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却是好了,在前面吃香的喝辣的,穿的用的哪一点儿不比我好上千百倍,动辄无数人跟着服侍,丁点儿不顺心还能拿个撒气来。
你说句话,这府里的人有几个敢不听的,又有几个敢反驳的,可怜我倒成了泥土似的,任由他们作践是不是。”
听她这么一番控诉,慕裳华心底隐隐的泛起一些怜惜来,很想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好好地安慰一番,可是府中人多眼杂,他只能克制自己,一点儿不敢放松:“我自然知道你这阵子过的不大好,你且再忍上几天,等我想出了法子咱们就离开,出了这府里,你想做什么还不都由得你去。”
一说离开白河川就双眼放光似的,却不过一转眼的功夫那双带着光亮的星眸就暗沉了下去,慕裳华正要问一句怎么了,她就嗡哝着声儿开口问他:“你别回头再正经看上了这里头的富贵荣华要留下,不是说过几天还要娶那个卫家的女郎君吗?你这眼看是就要飞黄腾达了,到时候万一一个舍不得,自个儿留下不打紧,可千万要记得把我给送出去啊,我在这里头可不是享福的主儿。”
“你说什么!”慕裳华不想她心里竟然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富贵荣华?他慕裳华要的是人间至尊的富贵,哪里是这小小的一个王府和卫府给的起的,她真当他胸无大志还是怎么的?
白河川觉得自己没有哪句话说错了啊,他怎么好像生气了似的,抬头看看慕裳华脸色,面儿上浸上了一层薄霜,没的看得人心惊,她心里害怕,不自觉的退离开他两三步远,冲着他摇摇头:“我胡说的,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见。”
慕裳华铁青着一张脸,想要上前好好责骂她一番,却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师出无名,对着白河川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气她小看了自己?还是气自己如今只能被困在这王府之中,实在太没能力了一些?可要真是仔细想想,又都不是。坦白一些的说,他不过是气她想离开却只想着自己一个人罢了,她对于他的去留是无所谓的,哪怕他真要永留王府贪图这些所谓的荣华富贵,她也不为所动,只要把她送出去别困在这里一辈子就好了。想到了这里慕裳华的眸子里拥簇起一团一团的火焰来,他是为了谁才身陷王府的!到了这时候她居然只想着一个人离开也是好的?没心没肺的东西。
白河川也觉得他这遭气生的实在是太没个说法了,好端端的俩人说着话呢,她心里感激他在李妈妈跟前替她开脱,都还没有开口道一声儿谢呢,怎么这个人又气上了,真是阴晴不定的一个人啊。
这一日慕裳华得了一串儿上好的碧玺手珠,说是宗正寺里的延光法师亲自给开过光的,女孩儿戴着最能得佛祖庇佑。他一向都不信什么神鬼佛说,却鬼使神差的把这个东西求了回来,佛家的东西是不兴说买的,全靠人家看你有没有这个缘分,好在最后还是肯给了他。他欢喜着回头把这个送给白河川,那丫头看见的时候估摸得高兴的疯了,她最爱的便是钱财一类的东西,这样贵重的手珠,也不知道回头出去了她会不会趁着他不留神,拿去当铺当了换银子来。看来回头还得吓唬吓唬她,这个东西可是当不得的。
他这头正想着出神呢,身边儿服侍的小子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屋,在他跟前行过一个礼,定定心神和气息,压低着声儿回话:“二郎快去看看吧,李妈妈抓了河川在上月亭里为难呢。”
慕裳华把眉头一拧,看的那小子一阵的心颤。他把手里的念珠往袖子里一塞,一边儿问着一边儿已经起了身往外头走:“你且同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奴才也不大知道呢,”慕裳华一听这话立时扭头瞪了他一眼,那小子心里害怕,哆哆嗦嗦的跟在慕裳华身后,赶紧思考着才刚那个丫头是怎么同他说的来着,哦是了,一想起来赶紧开口回话,“听人说是李妈妈说河川一向都不大守规矩,今儿要好好教教她府里的规矩,省的往后冲撞了贵人还不自知。”
没成想慕裳华却冷笑一声儿:“她也算得上贵人?好个不知羞耻的老妇。”
老太太屋里的人哪里兴骂呢,跟着的小子自然不敢去接他的这个话,只是自己又在心里想着,这个白河川果然与旁个有些不同。二郎自打回府以来,对众人都是淡淡的,哪怕是老太太跟前都没给过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可唯独对这个白河川,一个劲儿的维护不说,还成天想着送她些东西,喏,这会儿袖子里还藏着一个呢。
上月亭是王府后院西南角的一处凉亭,亭子建在东篱湖之上,八宝角檐的亭子最能遮挡毒日头,又临着湖水边儿就更透着清凉,一到了夏天就最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慕裳华打九曲回廊绕过来的时候,瞧见的正是这么一副景象——白河川跪在地上,手里似乎是在使劲儿剥着什么东西,李妈妈满脸上都是得意的笑,坐在石头凳上还时不时拿脚尖儿去踢白河川的肩膀,她一踢她就跪的不稳,依着慕裳华来看,这丫头只怕跪的有些时候了。
一扭头朝着身后的小子就问:“她是打什么时候跪在这儿的?手里头剥的又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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