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生怕朱雪槿无聊一般,阳和煦不停的说着会让朱雪槿产生一些兴趣的小动物。见阳和煦如此,朱雪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唯有开口道,“饶是没有水鸟与锦鲤,走这一遭,看看风景也是好的,心情变得很平静。”
阳和煦立即红了脸,拼命点头,后雄赳赳气昂昂的走着,好像打了鸡血一般。两人沿着小路上了游廊,又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一个巨大的湖泊便显现眼前;这是一抹清新的绿,其中还夹杂着点点的白;那白有的是才露尖尖角的莲,有的是浮游在上的水鸟;待走的近了,上了石桥,低头一看,那红彤彤的锦鲤便通灵性一般,向着人处摇头摆尾的游了过来,张着嘴巴跃出水面,在等待着投食。
或许也唯有在这温暖潮湿的兰陵,才能够养这样有灵性的生物;在盛京辽王宫中,朱雪槿便从未见过此物;她的好奇心一下便被勾了起来,双眼放光的望着阳和煦,隐忍着激动道,“我……我可以喂它们吃什么吗?”
“与我来。”阳和煦说着,带着朱雪槿往浮碧亭而去;浮碧亭外守着几个上了年纪的随从,与阳和煦问安之后,阳和煦从他们身上要了一些虾干,后托着盛满虾干的碗,直接递给朱雪槿,道,“这是食物,你自可去投食。”
“嗯。”虾干的腥味倒是没让朱雪槿感觉到什么不适,她兴奋的抱着碗来到石桥上,抓起一把虾干的工夫,那些锦鲤似是为那香味吸引,争先恐后的奋起跳跃;阳和煦温暖的笑着,看着一侧的朱雪槿笑靥如花,口中还说着,“别急,别急,都有的吃……”
“一般的妃子公主,可是不喜欢这喂鱼的活儿,毕竟虾干的味道太腥了,冲鼻子,”阳和煦说着,将手臂放在桥栏上,支着下巴,笑望孩子般兴奋的朱雪槿,“她们更喜欢赏花,赋诗,作画。”
“我的确是与这皇宫之内的人格格不入,”朱雪槿说着,见那水鸟似是对虾干也颇有兴趣的样子,便抓起一把,高高扬起,见那水鸟扑腾着洁白的翅膀,离开水面于半空之中接住,她笑的咯咯咯的,又道,“不过没关系,看惯了那些千篇一律的东西,我还是挺特别的,不是吗?”
朱雪槿说着,回过头来,见阳和煦连连点头,便笑嘻嘻的将空碗递给他,又道,“锦鲤饱了,水鸟饱了,现在,是不是也轮到你我二人果腹了?”
“自然,自然。”阳和煦抱着碗傻笑着于前方领路,负责打扫的几个老随从也都颇有眼力见的退下,一旁跟随的侍卫取了水,先让阳和煦与朱雪槿擦了手,这才将早膳一样一样的放于浮碧亭中的石桌上。朱雪槿与阳和煦面对面而坐,见膳食摆放好了,也都屏退了一旁跟随侍从,这才大快朵颐——朱雪槿确实是饿了,素日里她饮食起居颇有规律,每日的这个时候,她早便用完早膳了;今日不但先运动个够量,还这样晚的用膳,她的肚子已经咕咕咕的叫半天了。
与阳和煦在一起的时光,总是特别轻松;她不用想那些复杂的兵法、不用在意王宫之中谁与谁之间存在什么关系,她只要想着吃与玩便是,其余的一切,都有阳和煦在。尽管如同朱雪槿所言,她的确是个强者,不需要保护。可在这一刻,她竟然真的生出了一种心安,那是一种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在其他人身上得到的感觉,这让她觉得非常奇妙。
为什么明明知道阳和煦是个笨蛋,见到他却开始不自觉的脸红,想到他时又莫名的微笑?朱雪槿一面舀着甜甜的八宝莲子粥,一面呆呆的尚不知是什么情况;阳和煦见了,又笑了笑,以为朱雪槿是对这皇子的早膳有些疑问,便道,“皇子所的早膳便是这般,有各种粥,如稻米粥,有玉田红稻米、香糯米、薏仁米等,还有特意为喜爱甜食的皇子而制的八宝莲子粥,”这喜爱甜食的皇子,自然指的就是阳和煦自己,“有各种的茶汤,如杏仁茶、鲜豆浆、牛骨髓茶汤等;尚有八珍粥、鸡丝粥,糕点有油酥烧饼、白马蹄、清油饼、焦圈、糖包,也有卤制品做凉菜,比如卤鸭肝,卤鸡脯……”
说起吃来,阳和煦也是头头是道,看起来除了香之外,他对吃倒也是颇有研究。朱雪槿就这么静静的听着阳和煦大谈扩谈,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清晨的温暖阳光,美丽的御花园,面前的丰富膳食,还有一个爱护着自己的八皇子阳和煦在侃侃而谈,朱雪槿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给王后请安。”
阳和煦正说着话的工夫,不远处的侍卫恭敬的声音传入耳中。阳和煦的声音戛然而止,朱雪槿也条件反射般的站立起来,眼见着夏王后明显一脸不悦的向这方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嫔妃,皆是面带疑色,阳和煦先行拱手问安,后朱雪槿也福身请安。
夏王后冰冷着一张脸,望着桌上丰富的膳食,以及阳和煦面庞上还有些未退的激昂之色,说出的话都带着几分讽刺,“八皇子一大清早的,带着朱将军的长女在此用膳,言辞飞扬到几百米外都听得到,真是颇有兴致。”
阳和煦窘迫的什么都说不出,毕竟现在才是阳懿楠“死”后的第二日,尽管朱雪槿之前提醒过,可他还是太过开心,以至于忘记了收敛。只是这个时候,夏王后怎会这样巧的出现,阳和煦却是如何都想不明白。
“王后切莫气八皇子,”敬妃声音的突然出现,总算是让阳和煦找到了一丝心安,他清楚,敬妃若开口,定是为他说话的;且他也完全没有猜错,“八皇子定是因三公主逝去,心中郁结,朱姑娘这才开解八皇子。八皇子若能尽快走出阴霾,想来也是王后您想要看到的。”
“敬娘娘说的正是了,”阳和煦忙接上敬妃的话,有了台阶赶紧下,“雪槿是见儿臣为了三妹之事不吃不喝,方才来安慰儿臣的。”
“那还真是有劳朱将军长女了,真是有心。”夏王后语气之中的讽刺之意依旧没有因为敬妃的帮腔而有丝毫减退,也没有给敬妃半分面子,直接连她的份也一起算了进去,“辽国的女子果然不凡,我这后宫之中唯独敬妃一位辽人,还真是唯有敬妃能够与朱将军的长女想到一块儿去。”
敬妃苦笑,没有说什么;阳和煦的脸憋得通红,可夏王后毕竟是他的生母,又当着这么多妃子的面前,他不能不给自家母亲薄面。朱雪槿深深吸了口气,毫无任何胆怯的再度对着夏王后福了福身子,开口便道,“辽国女子自是不如夏国女子多情,我们心中装的,更多的是国家与未来。您要的是保护,而我们做的,便是守护。三公主临去之前曾嘱托雪槿,昔人已去,不要让留下的人悲伤;天瑞哥哥临去前,更是要雪槿代替他保护八皇子。如今八皇子因三公主之事难以逃离悲凉,雪槿此刻自然该陪伴一侧,而不是对八皇子的悲伤视而不见。辽国女子的确不及夏国女子这般风雅,甚至有些不解风情,不过辽国女子对于答应过别人的事情,一定会说到做到,遵守承诺。”
朱雪槿这番不卑不亢的回答,阳和煦听了之后,不仅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想要为她鼓掌。夏王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后冷哼一声,扭头便走;敬妃对着朱雪槿笑着点点头,朱雪槿福了身子回礼,眼见着一大群嫔妃簇拥着夏王后离去,阳和煦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朱雪槿的头发,无奈道,“你这张利嘴真是不一般,我母后可从未在他人面前吃过这样的亏。”
“王后不是坏人,她的思想与我不同而已,”朱雪槿说着,落座回去,却再也没有之前的兴致,而是锁着眉头,接着道,“南烛曾与我说过,王后在三公主榻前之时说的那些话。她太急功近利了,也太渴望权利,方才造就了今日的她。”
“母后家室辉煌,我的外祖母,同样是夏国的王后,所以在母后眼中,我日后必须成王,三妹必须成后。”阳和煦叹息着这般道,“或许你说的对,母后的确太渴望权利了,这也是她的骄傲,不容许其他人打败的骄傲。”
“我只觉得,这样很累。而且从王后的说辞中,她似是对辽国很是不屑。”说到这里,朱雪槿撇撇嘴,实在不明白夏王后何以如此;若她真的对辽国不屑,何以在桌上那般夸赞朱雪丹?而且瞧她对朱烈的态度,也很是恭敬,难不成,她并不是对辽国不屑,她的目标是……来自辽国的敬妃?或者自己?
“不会的,母后常常与我说朱将军的种种好处,”果不其然,阳和煦立即摇头否定,“或许母后是因为三妹的死而难过,言语之间有了什么冒犯,雪槿你别往心里去便是。”
“夏王后哪里会冒犯我,”朱雪槿苦笑,“倒是我刚刚那番话,怕是冒犯了她吧。本来就对我没什么好感,这回……倒是讨厌的彻彻底底了。”
这个时候,朱雪槿倒是看的清楚明白了;她脑子本就转得快,如今从夏王后的样子、以及阳和煦的口风,已经太明显的看出,夏王后对于她的针对了。朱雪槿心中忍不住苦笑,不愧是重文轻武的夏国,自己在这边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地位和荣耀,完全是被忽略,甚至被夏王后这样的传统夏国女子嫌弃的。
一旁的阳和煦还在说着辽国的种种好处,朱雪槿却是一句都听不进去了;本来一大早好好的心情,可是却完完全全的被破坏的干净利落。她摇摇头,见阳和煦止了口,定定又委屈的望着她;她虽心有不忍,却依旧强硬道,“八皇子,既然王后对我等行径颇有微词,今日便到此为止了吧。”
“雪槿……”阳和煦见朱雪槿这模样,又想起刚刚她在夏王后面前毕竟受了不少委屈;咬咬牙,阳和煦点头,低垂着眼睑道,“既然雪槿不愿留下,那便散了吧。回去好好调整一下,晚些时候我们去听水轩探望三妹吧。”
朱雪槿颔首称是,后福了福身子,头也不回的便离了去。阳和煦定定望着朱雪槿的背影伤神,一直到消失,他才怅然若失的跌坐在石凳上,眼神呆呆愣愣的,也不知在想什么了。
***
回忆有甜蜜,也有苦涩,只不过苦涩的部分,终究还是太多了。阳和煦见朱雪槿已是发呆半晌,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朱雪槿却抢先退了一步,让阳和煦落在半空的手满是尴尬。阳和煦悻悻的收回了手,已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对。朱雪槿咬咬牙,开口的工夫,直接道,“和煦……八弟,今日我邀你来此,是有事相商,你……莫要误会才是。”
阳和煦的心沉了一半,笑容都有些苦涩,开口道,“雪槿有什么事,直接说便是。”
“我听闻……八弟你要一道前往蜀国,八弟,你要知道,这是战争,不是闹着玩的,在战场上,动辄就是没了性命的。天瑞哥哥的事情,八弟你忘记了吗?”朱雪槿苦口婆心的说着,却不曾想,已经点燃了阳和煦的怒火。
“所以,就连雪槿你也认为,大哥能做到的事情,我便做不到,是吗?”阳和煦说着,虽然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不过却已经带了诸多不满与醋意,“大哥可以战场杀敌,而我却只能唯唯诺诺的被你们保护着,是吗?不错,从前我的确很弱,我被你保护着;而大哥不同,大哥三番几次的救你性命,所以最后,你没有选择我,你选择了大哥。可是雪槿,这一次,我想证明自己,我想证明,大哥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不是个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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