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昆仑背影有些落寞的消失的工夫,敬妃才注意到,他真的是老了,不如年轻时候那般背影挺拔,也不再会有如同从前那般羞涩的笑意了。人还是这个人,可也不是这个人了。敬妃摇摇头的工夫,差明月去关门;待明月回来身边,将茶盏中的茶水倒掉时,敬妃方才开了口,带着一丝丝责怪的意味道,“明月,刚刚真的不该那般对向昆仑说话。”
“娘娘,奴婢确实有错,”明月叹了口气,将茶壶放回原位,这才定定立在敬妃身旁,苦口婆心道,“可奴婢也实在不愿意看到娘娘一手打下的江山,就这般白白的拱手让人。娘娘,苦口良药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奴婢这么做,真的是诚心诚意的为了娘娘;若娘娘要因此而怪罪与奴婢,奴婢也愿意领罪。奴婢只是想娘娘知道,无论奴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奴婢的心,都绝对是一心一意的对着娘娘的。”
明月这般的表白,让敬妃倒也真的不忍心责怪这个跟着自己受了二十年苦的老奴。她摇摇头,拉过明月的手,轻轻拍了拍,道,“我怎会不知你心思,这些年,你跟着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我心中有数;只是明月,你却不知我心中所想。”
“娘娘的心思,奴婢怎可能样样都猜得到。”明月看到敬妃并无任何责怪之意,总算也放下心来;敬妃向来都是如此宽厚待她,她心中也是感激,不然,怎会对她如此忠心耿耿,敢于直言,“娘娘那般聪慧,就像是天上的龙;而奴婢不过是地上最卑微的虫,能够日日看着娘娘,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你呀,就会胡说八道,”尽管口中这么说着,敬妃却笑了出来,又摇摇头,低了声音道,“我之所以这般对向昆仑,并非因为有情,而是想要借着他的情,让他发挥出最大的热度,来帮助寒麝。”
明月愣了一下,眨眨眼道,“奴婢不是很明白娘娘的意思。”
敬妃神秘的笑了笑,示意明月附耳过来;明月傻傻的凑了过去,就听到敬妃那细小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当我是真的将向昆仑曾经的每一言每一语牢牢记于心中么?不,那是在他来之前,我忽然翻出之前寒麝交给来的东西,偶然打开,想着或许能因此而让向昆仑更加忠心,方才记住的。的确,曾经,我真的想要与他共度一生,军装戎马,何其快活。只可惜,那个是铁血公主的想法,而那个铁血公主,也早死在了二十年前。如今的我,是夏王的敬妃,这个事实绝对不会因任何事情而改变,我更不是那个会为爱而放弃一切的年纪了。如今,我心心念念的是何事,明月,你该清楚的吧?”
“嗯,”明月总算放下心来,笑容也轻松了许多,“是大皇子如何才能顺利继承王位一事。”
“这不就结了,你脑袋还是挺灵光的,”敬妃笑笑,声音微微大了一些,道,“我准备让向昆仑与寒麝一道出行,万一路上有什么意外,或者有什么好的机会对那个人下手,”“那个人”指的自然就是阳和煦了,“向昆仑也能给寒麝出个主意,支个招,毕竟行军打仗的事情可以仰仗朱雪槿,但是这件事情,别说仰仗了,要是不想让她插手,还得费一番工夫。朱雪槿这丫头,对那个人可是真心的好。”
“那又如何,大皇妃如今已经是大皇子的人,她的日后还掌握在娘娘您的手中,她总不能不要日后,只一心想着保护八……”说到这里,明月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改口道,“那个人吧。”
“那丫头可是相当执拗,敢当着我的面便直接顶撞,这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拥有的勇气。况且她从小在军营长大,我们可不能把她当成一般的顺从女子看;或许,她就是头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牛呢。”敬妃这般说着的时候,面儿上的冷意却愈发强烈了,看得出,尽管一再忍耐对于朱雪槿的那种怒气,不过,也快要忍耐不住,怒气就要喷薄而出了,“不过饶是她就是那头倔牛,我也一定要把她制服的老老实实的,她是有勇气与毅力,也有些脑子,不过,阅历的确是太少了,制服她需要些时间,而如今,时间已经开始计算了。”
明月见敬妃脸上洋溢着嘲讽的冷笑,自然也是放心;从以前开始,敬妃便是她最大的崇拜对象。她颔首,对敬妃道,“娘娘这么说,奴婢自然安心。别说一个大皇妃了,若是娘娘想要,这天下都会是娘娘的……”
“嘘。”敬妃伸手捂住了明月的口,语气中虽有责怪,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道,“你这张嘴,光会胡说八道。行了,今儿个说了太多,的确是累了,我要歇着了,你去一旁伺候吧。”
***
那一日上陈过夏王,要挑起对蜀国的战争过后几日,夏王都没什么动静;直到这一日,朱雪槿与阳寒麝正双双于房中,一个蹙着眉头苦读兵书,另一个拿着布子一下一下的擦拭着自己的宝剑,薛南烛却忽的闯了进来,连门都没敲,一张小脸苍白苍白的,额头上还有些汗珠。朱雪槿上前安慰的工夫,阳寒麝却明显不悦的放下宝剑,对着朱雪槿道,“你是不是应该教会薛南烛,进屋前应该先敲门。”
“我怎么发现你最近话这么多。”朱雪槿白了阳寒麝一眼,后一面帮瑟瑟发抖的薛南烛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一面关切问道,“南烛,怎么了?你慢慢说,别怕,有我在。”
阳寒麝可真是看够了朱雪槿与薛南烛这种姐妹情深的戏码,冷冷白了朱雪槿一眼,自行去将宝剑挂在墙上;而这一边,薛南烛则微微红了眼眶,对朱雪槿小声道,“姐姐,那个……丽嫔,丽嫔娘娘……”
“丽嫔娘娘怎么了?”朱雪槿一直在景阳宫,又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不过薛南烛这个样子,总让朱雪槿觉得丽嫔是又想着办法为难她了;不过同时,她也奇怪,丽嫔已经受了这么大的挫折,怎的还有空来折腾薛南烛,“可是丽嫔娘娘又差你过去瞧病了?”
薛南烛摇摇头,深深吸了口气的工夫,才开口道,“大王差人来寻南烛,说是,说是丽嫔娘娘的尸首在城隍庙安放,让南烛去帮忙保存……”
“丽嫔死了?”阳寒麝听完之后,直接凑了过来;因为身形过于高大,整个阴影将薛南烛笼罩住,弄得薛南烛倒是真的更加害怕了。
朱雪槿用力的推了一把阳寒麝,蹙着眉头道,“你这是做什么,南烛已经很害怕了。”
“丽嫔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阳寒麝实在是不理解朱雪槿的脑子到底怎么了,平日里显示出一副全天下她最聪明的样子,可这个时候,居然不顾正事,关心什么自己吓着薛南烛的事情;当真是个女子,能让她分心的事情太多了,难成大器!
“不就是……咦!”朱雪槿忽的反应过来,转过身子,拉着薛南烛道,“我们一起去城隍庙,我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倒是真的,不过还有一点最主要的,现在要薛南烛去对待那个曾经想要她死的女人,即使是个死尸,她也定是心有余悸,不然,也不会抖的这样厉害。
姐妹两个才走到门口,才发现阳寒麝也在身后跟着;朱雪槿回过头,狠狠白了阳寒麝一眼,阳寒麝却没在意,也不说话,就是这般跟着。朱雪槿无法,唯有和薛南烛快步走在前头,薛南烛的余光瞥着阳寒麝,因为有朱雪槿温暖的手拉着,她倒是也不再那么怕,只是有些疑惑的问着,“姐姐,何以觉得看到丽嫔娘娘的尸首,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南烛能做的,唯有查到死因,至于死前的事情……”
朱雪槿对着薛南烛温柔的笑笑,道,“你的任务只是保存尸首,这一次与蜀国世子那次不同,不需要你查出死因;不过丽嫔毕竟是娘娘,她的尸首旁一定有贴身丫头在,届时我们问那个丫头便是了。”
听完朱雪槿的话,薛南烛才放心的点了点头,她是多不想对朱雪槿说着自己还有做不到的事情,她不想看到朱雪槿失望的眼神。几人快速的到了城隍庙的工夫,一进大门,便听到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朱雪槿快马加鞭的进了大殿,一个金丝楠木的棺材中,丽嫔静静的躺于其中,一身华服,象征着她生前曾是如何的风光;只不过那苍白的脸色,发紫的嘴唇,以及口眼鼻耳中流出的血水,让朱雪槿这饶是不太精通医术之人,都看得出,丽嫔是中了极重的毒而死。
薛南烛一眼便认出了一侧哭的泪人儿一般的丫头,上前蹲着,对其细声细气道,“香菱姐姐,别难过了。”
这里唯一的宫女,正是香菱;而薛南烛之所以识得香菱,也是因为在长春宫时,香菱与她倒是相处的来,也一起用过膳,待她不错。朱雪槿凑了过来,与薛南烛一般,蹲在跪着的香菱面前,望着她素衣白条的,叹了口气,道,“你叫香菱是吗,是丽嫔娘娘的贴身宫女?”
香菱抬眼,见面前的,是薛南烛与朱雪槿;其实对于这二人,她该是有些恨着的;毕竟黄月的死,与他们有着莫大的关系,而黄月生前,又是待她最好的。可这个时候,丽嫔尸骨未寒,长春宫何去何从,她日后如何,都是未知,她是个懂分寸知进退的,这会儿自然收敛起所有的恨意,点了点头。
“可否告知,娘娘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朱雪槿进一步问道。
香菱擦了擦眼泪,重重叹了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因为娘娘知道了蜀国使臣全数被关在牢狱中之事,蜀国毕竟是娘娘的母国,娘娘也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便带着奴婢一齐,前往承明殿去请求大王能够释放蜀国使臣,不要因此坏了和蜀国一直以来的和谐。可是,娘娘与奴婢在殿外跪了许久,出来相见的,却并非大王,而是王后。”
“王后?”朱雪槿脸色一凛,又道,“然后呢?”
香菱再度梨花带雨,双眼哭的通红,道,“曾经,王后是最宠着娘娘的,本来等出了王后,奴婢以为,或许还有希望,只是没想到,也是王后,将娘娘送上了绝路!”
王后怎会有这样大的担子,那毕竟曾经是冲冠后宫的丽嫔。阳寒麝闻言,也不知何时,站在了几人身后,就那么定定的听着。
*
丽嫔跪的头晕眼花的工夫,却发现自己终于等来了人;不过发现来者并非夏王,而是王后的时候,她虽有些失望,却也不至于绝望;毕竟平时,夏王后待她还是不错的,她要谁过来服侍,只要与夏王后说一句,夏王后立即下懿旨——薛南烛那一次,便是如此。
“王后姐姐,王后姐姐救命!”丽嫔跪着向夏王后的方向而行,因裙装不太方便,路上几番踉跄,样子十分狼狈。
夏王后心中冷笑,面儿上却如平常待丽嫔一般,带着些和善的笑意;这会儿连忙快走几步,扶丽嫔起身,见她明明是来请罪,却依旧一身奢华,心中先不满的骂了句“妖孽”,开口间,语气却带了几分关怀道,“妹妹这是作甚,刚刚滑了胎,身子还不安稳的时候,怎的这般作践自己。”
“王后姐姐,臣妾听闻蜀国的使臣们全数为大王下狱,便来问问看真相究竟如何。大王可不能偏信那大皇妃的一面之词,姐姐该也知道,那大皇妃可是之前与八皇子……”
丽嫔本来想借这招来得到夏王后的同仇敌忾,不曾想,夏王后却打断了她的话,轻轻安抚道,“妹妹别急,大王这会儿正忙于公务,不如本宫先陪你回长春宫,我们姐妹两个慢慢细说,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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