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这样凉,你怎生藏于水中。”朱雪槿说着话的工夫,又帮薛南烛紧了紧披风;但见薛南烛低下头,面儿上多有悲伤之色,她微微叹口气,起身走到荣天瑞身旁,低声道,“天瑞哥哥,我们尽快寻些吃食,带南烛一块回去吧。”
荣天瑞侧过头,望了望蜷缩在墙角可怜兮兮的薛南烛,有些为难道,“要问她是否愿意与我们一道才是,她似乎受了很大惊吓,不愿与人交流。”
“那……我去试试。”朱雪槿对荣天瑞颔首示意,后再度回到薛南烛身边,见她依旧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生气的样子,朱雪槿动作轻轻的帮她捋了捋头发,后小声且尽量温柔道,“南烛,你一人在此也不是办法。我让天瑞哥哥去寻吃食,然后我们一起回大厅去,可好?”
薛南烛没有回答,不过将挡着脸庞的头发再度拢起后,倒是能看到她左右转来转去的大眼睛,看得出,她忐忑且惶恐;朱雪槿倒是能理解薛南烛这时候的心思,毕竟从前跟着朱烈南征北战,也曾见识过不少失去家园的少年;他们那时候的眼神,与如今的薛南烛,异曲同工。
“南烛,”见薛南烛半天后依旧并未说一句话,朱雪槿唯有继续柔声道,“被很多草药包围着的,可是你的父亲?饶是你不愿与我们一道,总也要见见父亲的吧。”
薛南烛的身子微微一颤,后仰起小脸,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朱雪槿,煞是可怜;朱雪槿心中的怜爱之感已经快要溢出来,她弯着身子,对着薛南烛伸出左手,微微歪头道,“一起走吧。”
薛南烛的小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紧闭着嘴唇想了半天,这才打披风中伸出来,搭在了朱雪槿的手心上。那钻心的凉意一下就让朱雪槿打了个冷战,再瞧薛南烛的小手,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朱雪槿深深吸了口气,后将薛南烛的小手握住,轻轻拉着她走在前面。
“好暖。”
薛南烛忽的这般说了一句;朱雪槿闻言,回过头,嘴角扬起,对着薛南烛笑道,“若觉得暖,我就一直握着你的手不松开,可行?”
***
当荣天瑞与朱雪槿再度回到大厅之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朱雪槿拉着且藏于她身后的薛南烛身上;许是因为身子不好的原因,薛南烛不过才到朱雪槿肩膀位置,站在她的身后,基本算是能挡个严严实实;可尽管如此,朱烈与荣耀还是围了过来,一面打量着薛南烛,一面问道,“这……小姑娘?”
这两位的意思大概就是,他们想要找的活着的人、那个医术高明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大体上带着某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朱雪槿颔首,感觉到薛南烛对着自己又靠近了些,身子开始瑟瑟发抖,忙开口道,“爹,荣叔叔,南烛受了很大的惊吓,我先带她去见她父亲吧。天瑞哥哥拿了些吃食来,你们先用。”
朱雪槿说着,拉着薛南烛就要离开;却不曾想,阳寒麝不知何时大跨步走了过来,一下便拦在了两人面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朱雪槿都吓得一激灵,就别提薛南烛了。阳寒麝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一般,低着头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你与那名死去的男子看起来并非像是这村内之人,你们究竟是何人。”
薛南烛整个儿吓得立在原地,竟是连颤抖都忘记了,完全石化了一般;朱雪槿见了,心头自然有些气,忍不住蹙了眉头,对着阳寒麝道,“大皇子,南烛受了太大惊吓,此时此刻哪里还能回答您这诸多问题。不如等您休息一阵,南烛平息之后,再为您解答您那一肚子的疑问,可好?”
阳寒麝的表情中忽的多了些阴冷的意味,毕竟从未有人敢这般与他说话;朱烈见状,忙几步上前,对着阳寒麝拱手道,“大皇子莫要见怪,小女平日里被老臣骄纵惯了,少了许多规矩;大皇子海量汪涵,莫要与她计较这许多,日后老臣自会好生管教。”
阳寒麝望了望朱烈,后挥挥手,自行走了回去。朱烈对朱雪槿使了个眼色,让她快些带着薛南烛走;朱雪槿自然会意,这一次,不用她主动,反而是薛南烛逃也似的拉着她,两人很快便消失在里头的屋子里。
再度将那躺柜打开,那股特有的草药香气扑面而来;薛南烛咬着下唇,拉着那男子已经冰冷僵硬的手,后重重叹了口气,眼泪滴答滴答的落在尸体的手背上。朱雪槿见了,心中也是难过,一面摸着薛南烛的头,一面柔声安慰道,“南烛,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况且你父亲若看到你为他这样难过的样子,饶是在天上,也不会放心的。”
“我爹……”也不知过了多久,薛南烛终于再度细声细气的开了口,语气中是无法预料的悲恸,“是因为我,才死的,我就不该出生在这世上,不然……我爹也不会死。”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朱雪槿摇摇头,尽管看得出薛南烛的身子很弱,应该是有顽疾,这些年或许因为她的病,他们受了不少苦;可朱雪槿还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说出自己不该出生在这世上呢?
“姐姐不明白。因为从出生时开始,我本该是个死婴,是我爹用尽最好的药草,才给了我一线生机。可是……我的身子也始终很弱,本活不过五岁;可这些年,一直是爹带着我东奔西走,我才苟延残喘的活到了如今,”薛南烛低垂下眼睑,惨白的小手轻轻抚着男子的脸庞,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前些日子,听闻和岘村外发现了金缕草,那是一种很难采集到的药草,爹与我便来此采集。可谁知……竟遇上了那些贼兵正在屠村,爹带着我东躲西藏的到了这里,以为能躲过一劫,没想到……他们竟二次返回,爹只能将我放于水缸之中,在上面盖上菜叶一类,可他自己就……”
薛南烛捂住耳朵,好像还能听到那痛苦的哀嚎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当时在水缸之中亦是如此,她甚至怀疑那缸中究竟是水还是自己的眼泪,“姐姐刚刚问我何以藏于水中,这可是……爹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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