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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烟柳琼花,这是江南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可在秦岭以北的陕西,三月却正是乍暖还寒时。老人和妇女儿童过冬的棉衣还未曾褪去,只有一些精壮的汉子,因为劳作才换上了稍薄一些的夹袄。
此时在通往终南山的官道上正奔驰着两匹骏马,马上是两名年纪三十五六的汉子。左首马上的汉子穿一身白色夹袄,脸庞清癯,面色白净,双目犀利。他腰挎长剑,脚蹬云靴,马儿虽然在飞驰,他在马上却稳如泰山,一看便知是功底深厚之人。
右首马上汉子身穿蓝色夹袄,一脸络腮胡却挡不住两目精光。他腰挎大刀,依然脚蹬云靴,坐在马上稳如磐石,功夫自也了得。只他那刀把却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细看之下,竟是纯金镶嵌缠绕而成。
这二人正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四大名流”中的两位,穿白夹袄挎剑的是“白云庄”庄主白可恭,穿蓝夹袄,挎刀的是“金刀堂”堂主金一川。
接近终南山时,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个个衣着光鲜,收拾的干净利索,想来是到附近镇子赶集的。金白二人见路上人多,就稍带马缰,缓下步子。
见路边有一酒幌,白可恭说道:“金兄,咱们在此打个尖,歇息歇息再走。”金一川正有此意,二人到得近前,翻身下马。店家是个五十开外的老汉,他这店平时也就招待一些脚夫和路人,看到白可恭和金一川,见二人各挎刀剑,穿着又不似官差,知是江湖中人。他知道江湖中人不好惹,可江湖中人却大多豪爽,出手阔绰。既是财神爷上门,店家自不敢怠慢,迎上去满脸堆笑道:“二位辛苦、辛苦,里面请,里面请。”随即让小二把马牵到店后,引着二人进了店,把靠窗的一张桌子用抹布抹了再抹,请二人落座,问吃点什么。
白可恭知这路边小店不会有什么大菜,就道:“我们就两人,捡你们拿手的菜上几个就行。”店家应了声,吩咐后堂赶做。没多大功夫,就把菜端了上来。却是一盘爆炒羊腰,一盘酸辣羊蹄,一盘干煸羊肉,另有一碗羊肚汤,再配了两个小菜。
当地乡民以面食为主,肉食却非谁想吃就能吃的。贫寒人家,逢年过节能吃上一顿肉食已是奢侈了。店家给白可恭他们上了这多羊肉荤菜,自然知道他们不缺钱。当下摆好菜盘,问:“二位,要什么酒?本店有陈年杜康,西府凤酒,还有山西老汾酒……”
白可恭不善酒,金一川却好酒,当下说:“来一斤杜康”。店家应一声,上了酒,给每人面前放了酒盅。白可恭本就不胜酒力,这杜康酒又是绵里藏针,初入口绵而不烈,可等待下肚后,就似烈火炙烤。他陪金一川没喝几杯就感头脑发晕,便再也不喝了。而金一川却一杯接一杯,犹如喝水一般,其酒量实令人敬佩。
喝完酒,店家又给每人端来一碗羊肉泡馍。白可恭因为不喝酒,吃了不少肉菜。他饭食量本就不大,平时又只吃七分饱,先下感觉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可那羊肉泡馍香气扑鼻,汤色清亮,直勾食欲,忍不住尝了两口。
但觉那羊肉滑而不腻,馍爽口劲道不失其味,汤更是滋味悠长浸人心脾,心下里大是赞扬,不觉又多吃了几口,直感到九分饱了,才把碗推到一边。见金一川正在大肆吞咽,还不停吧唧嘴巴,吃相虽是不雅,却让人看着眼馋。
金一川吃完泡馍,把碗一推抹了把嘴,发现白可恭正看自己,而他碗里的羊肉泡馍还剩了多半碗,不禁道:“怎么,不合口味?”白可恭一抬手,道:“哪里,我饭食量本就小,今天已经超量了。”
“是了,是了,没想到这路边小店,饭菜的味道还真不错。”金一川说着向店家招了招手,让他算账。店家躬身上前道:“总共七百一十五文,二位给七百文算了。”金一川正要掏钱,却见白可恭已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递了过去。二人本是至交,不在乎这些,也就没有谦让。
店家拿银子在手里掂了掂,估摸有一两多。他回到柜台用戥子一称,一两一钱还要高。按照一钱银子兑换一百文铜钱,他得找回人家四钱银子。当下拿凿子要凿,就听白可恭道:“银子要多就不必找了,我们想在此多歇息一会,多出的就算给你的赏金。”
店家一听大喜,他果然没看错,一下就得了四钱银子的赏金。又转身回到桌前道:“二位既然不急着赶路,我给二位泡壶茶。我这里有汉中出的上好白豪,清凉祛火。”随即吩咐小二收拾桌上的碗筷,自己亲自去泡茶。
小二把桌子收拾停当,店家也泡好了茶,为二人沏上茶。就见茶水淡青,茶香扑鼻。二人端起茶杯抿了口,只觉茶水甘冽韵味悠长,比之茶楼的茶水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禁大加赞赏。店家心里也喜,忙说:“二位慢慢品,慢慢品”。他知道二人非一般人,说过话和小二一起退到一边,不再相扰。
刚才店里还有几个吃饭的脚力,此时已吃过饭离开了。现在店里除了白可恭和金一川就是店家和几个伙计,但都躲在一边,二人不喊估计是不会上前了。金一川端起杯抿了口茶说:“白兄,此次咱们四大名流再次围捕司徒绝,若能成功,也就除去了你我兄弟的一块心病。”
“是啊”白可恭望了望窗外路上的行人说道,“想不到司徒绝剑法超群,行事却如此毒辣。华阴的枪王李德林与他比武,已经认输,他竟还痛下杀手,一剑将其刺杀……赤水高唐的唐平,朝邑的郭三泰,下寨的杨明光都因比武输给他而被杀害,更可恨的是下邽的童叟只因在酒宴上说醉话得罪了他,他就扬言要灭人全家。结果当天晚上,童家一十三口,全部被杀……像这种恶魔,若不除之,岂不祸害江湖不止?”
“比武输了就得死,可咱们当初也输给了他,怎么……”金一川道,白可恭说:“咱们虽然比武输给了他,但他要杀咱们还没那么容易!”金一川点头,说道:“司徒绝剑法超群,武功绝伦,上一次被咱们围攻受了伤还能逃走,真不可小觑。”
“这次量他插翅难逃!”白可恭话音未落,就觉眼前身影一晃,店中多了一个女子。这女子身穿青绿色夹袄,头上裹着一块手帕,面色红润,睫毛修长,一双大眼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店家和小二都看得呆了,这女子貌美不说,浑身上下还透出一股妖娆之气,实在让男人们迷恋。
白可恭和金一川一见这女子双双站起,拱手道:“姚姑娘来了”。这女子正是四大名流中的“江湖一枝花”姚春花,她还礼道:“二位来的早”。白可恭请她入坐,店家眼活,忙送上茶杯,替姚春花斟上茶水,又忙退了下去。
“姚姑娘怎知……”金一川话没说完姚春花已知他意,笑道:“我见店后拴了两匹马,乡民可骑不起这么好的马。”白可恭一笑,问姚春花是否用过餐,姚春花说她在前面镇子已吃过饭,白可恭便请她喝茶。
姚春花喝了口茶,问可否有司徒绝的消息。白可恭道:“他应该还没有进山”,扭头又问店家从此进山有几条道。店家回道:“要说进终南山,官道就这么一条,至于其他小道可就不好说了。”
“这可麻烦了”姚春花说道,“咱们不知他从那条道进山,如果分开寻找只怕敌不过。”
“是了,咱们可没想到这条。”金一川说,白可恭抿了口茶说:“我料司徒绝不会走小道。”
听白可恭如此说,金一川和姚春花不禁看着他,心里不解。白可恭解释说:“若是常人,自然越是僻背人少的小道越好。可司徒绝一向行事怪癖,又自负孤傲,若从小道进山,还怕被人耻笑为鼠窜,所以我断定他必定从大道进山。不过,我估摸他会改换行头。”
见窗外行人都向山上走去,就问店家:“怎么,这山上还有镇子,这么多人都去赶集?”店家笑道:“哪里呀,山上没有镇子,却有一座寺庙。我们这里讲究三月三拜神仙,今天正是三月三,大家伙这是去山上的寺庙拜佛,祈求平安的。”
原来是去拜佛,先前还以为是赶集呢。当下又听姚春花道:“既是这样,咱们只需顺着官道去找,就不怕他能逃了。”
金一川道:“那是,只等吴家兄弟一到,咱们立刻行动。”
正说着,就听店外传来声音:“谁在说我们兄弟呢?”随着话音,进来三个汉子。这三个汉子都穿着藏青色的夹袄,相貌像似,神情威严,却正是四大名流中的“闲人帮”——吴家兄弟。吴家兄弟自幼好武,练就一身本事,又好事,被称“闲人帮”。
走在前面的是老大吴一兴,他手里拎着一对镔铁打造的短枪,枪长四尺,枪身和枪头连在一起,通体锃亮,戾气逼人。老二吴一清紧跟其后,他的武器竟是一个独腿铜人,却是外家兵器。老三吴一通走在最后,他手里拎着对月牙钩。
这三人一进店,里面三人就站起来拱手打招呼,三兄弟拱手还礼。店家又是添杯,又是斟茶,又忙活了一阵。白可恭几人略坐片刻就起身,猜测司徒绝怕招摇不会骑马,几人便把马留在店里,请店家帮忙照看。金一川又摸出一把铜钱给了他,店家更是高兴,忙嘱咐小二把马照看好了。
一行人出了店,混在进山拜佛的人群中,向山上走去。没走出多远便发现两条岔道,虽然白可恭断定司徒绝不会走小路,可为防万一他还是让姚春花和吴家兄弟各上了一条道,说若发现司徒绝就发信号报警,众人会立刻赶到,他和金一川仍走大道寻找。
白可恭和金一川在周围人群中寻找,并未发现异常,二人便向前赶去。没走出多远,白可恭突然站住,似乎想起什么,忙一拉金一川返身走了回去。金一川不明就里,却知道有事也不询问,跟着白可恭向回走。
就见白可恭走到一个背负干柴的老者面前,挡住了老者的去路。老者背负干柴,正蹒跚着踽踽上山,却发现前路被堵,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望着白可恭。就听白可恭说道:“司徒绝,你还能走吗?”
此话一出,金一川吃了一惊。眼前这个老者,满脸皱纹一把胡子,又是个驼背,怎么会是仗剑江湖,挫败无数英雄,近乎魔化而被江湖称之“剑魔”的司徒绝?
老者望了望金一川又看看白可恭,摇摇头,表示白可恭说的他不明白。白可恭回手一指上山的路,冷笑道:“这条道是进山的路,就算你上山拜佛,给寺院送柴,也没有必要从山下把柴背上来……”
金一川猛然醒悟,说:“是了,山上到处都是柴,哪有把柴往山上背的道理?白兄还是你仔细。”当下“唰”抽出金刀,众人一看要打架,慌得都惊散了。有要上山的,也都绕到路边林子里去了。
老者见身份被揭穿,立时挺起了身子,扯掉胡子,在脸上摸了几下,露出本来面目。却是一个相貌堂堂神情威严的精壮汉子,这身子一挺,立时就显出铮铮傲骨,气宇非凡。这汉子正是威震江湖,令无数英雄嗟叹的“剑魔”司徒绝。
司徒绝去掉伪装,呵呵说道:“白庄主果然英明,我如此着装也能被你认出来,佩服佩服!”
白可恭道:“你也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自创的‘追风剑法’也是天下无双,难有人敌。只可惜,你生性残暴,做事毒辣,否则成为一带宗师也无不可。”
司徒绝道:“宗师不宗师我倒没想过,至于说我生性残暴,做事毒辣,在下不敢苟同。”
金一川怒道:“华阴的枪王李德林,赤水高唐的唐平,朝邑的郭三泰,下寨的杨明光,还有下邽的童叟,他们……”
司徒绝抬手打断金一川说:“我知道他们都死了,而且下邽的童叟一家十三口全死了,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这些人不是你杀的?”金一川怒道。
“不是!”司徒绝淡淡说了句。
白可恭嘿嘿冷笑一声,说道:“没想到你剑法超群,却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司徒绝脸色微变,说道:“是我做的我自然敢当,不是我做的,我也没有必要替别人背黑锅。李德林、唐平、郭三泰、杨明光……还有那些都败在我剑下死去的人,他们都败了,你觉得我还有必要杀他们吗?至于童叟一家,童叟在宴席上说了侮辱我的话,我当时是说过‘你不怕我杀了你全家’的话。我那说的是酒话,气话,难道我就真杀了他们?”
“你说呢?”白可恭道,“他们身上中的剑除了你的‘飞天’,还有哪柄剑能留下如此伤口?”
白可恭用的是“龙泉”剑,龙泉剑是天下名剑。据传第一把龙泉剑为春秋时的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当时叫做“龙渊”剑,到唐代因避高祖李渊的名讳,才改名为“龙泉”剑。龙泉剑锻造工艺复杂,又极难选料,所以价格昂贵,非寻常江湖人所能佩戴,但白可恭却有一把。这把剑除了剑柄錾有“龙泉”二字外,剑身还錾有白可恭的名讳“可恭”二字,算他独有。
司徒绝的“飞天”剑是他在西域时,从戈壁滩捡到的一块天外飞石中提炼的陨铁锻造而成。当时为了这把剑他在西域待了三年,三年里经过数百名匠人不间断的锻造,最后才制成剑。这把剑通体乌黑,剑体宽厚浑然无迹,感觉不到丝毫杀气,却是无坚不摧,颇有上古名剑“湛卢”之风。因为是从天外飞石中得来的剑,所以起名“飞天”。这把剑没有剑鞘,司徒绝平时就背在背后,有时也用布裹一裹。因为太不起眼,以前也没人在意。
如果说“龙泉”是名牌,身价高,那么司徒绝的“飞天”便是量身打造,天下独一,非钱财所能买到。所以人是不是他杀的,一看伤口便可知道。出现如此怪异之事,司徒绝也是茫然无知。人虽然不是他杀的,但也是有口难辨。江湖中的是非恩怨本就难以说清,何况司徒绝天生孤傲,又不肯多解释。既是江湖中人,就以江湖规矩办,成王败寇,也就怨不得别人。
当下就见司徒绝双肩一震,背后的干柴顷刻飞散,露出一把通体乌黑的剑,正是“飞天”。白可恭见状向空里发了只响箭通知姚春花和吴家兄弟,随即掣出龙泉剑。只见剑身修长,剑体锃亮,隐隐似有龙啸之音裹着萧杀之气扑面而来,果然是名剑利器。
白可恭长剑一挺,说道:“虽然我们四大名流联手对付你有损威名,可为了除去你这恶魔,也不怕被江湖英雄耻笑。”
司徒绝长叹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当年岳爷爷冤死风波亭不也就是个‘莫须有’的罪名吗?动手吧……”
金一川是个急性子,早就等不急了,此时不等司徒绝话音落地,“唰”一刀当头而下。他是金刀堂的堂主,又名列四大名流,功夫自然了得。司徒绝身形微晃避过来势,金一川一刀落空,随即手腕一翻,挥刀上挑,直削司徒绝面门。司徒绝一个后仰,金刀贴着鼻梁一扫而过。他刚直起身,金刀又拦腰横扫而到,便脚尖点地,凌空而起……
金一川接连三招落空,面子有点挂不住,手法一变使出了三十六路断魂刀。但见刀光闪烁,刀风飒飒,气势夺人。司徒绝只一味躲避,并不还手。白可恭知道他内伤未愈,在蓄力而动。随即剑尖一抖,刺向司徒绝后背。
司徒绝感到背后风起,知白可恭出手了,再也不能躲避,右手向后一伸,已把“飞天”拽到手中。随即手腕一抖向后一抬,隔开白可恭的来剑。白可恭手腕一翻,起剑直刺司徒绝肋下。此时金一川的刀也砍向他肩头,司徒绝并不避让,抬剑一个回旋,就听“叮当”两声,刀剑已被击开。
金白二人并不给司徒绝机会,一刀一剑,紧逼不放。司徒绝知道四大名流的吴家兄弟,姚春花都在附近,就要赶来。他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当下“飞天”舞动,但见剑气萦绕,环环相扣,波波相连,正是追风剑中杀招之一的“狂风扫叶”。
金一川和白可恭见势凶猛,两人忙收势,纵身跳开。但见路边树木飒飒作响,树叶、树枝及树皮,纷纷掉落,却是被剑气击中,随风飘落。“狂风扫叶”威力巨大,却甚是耗费内力。司徒绝使出此招就是为了逼退二人,趁此纵身向山上跑去。可没跑两步,就嗅到一股淡淡地幽香,似花香却非花香,心里一惊,知是“勾魂一飘香”,忙闭气运功。
“勾魂一飘香”是姚春花的独门暗器,中了勾魂一飘香的人如若不用内力相抗,就会被迷倒。但是若用内力相抗,就会因中毒的深浅耗去相应的功力,被耗去的功力需十二个时辰后方可自行恢复。因而勾魂一飘香虽非剧毒之物,却也着实可怕。
姚春花释放勾魂一飘香的同时,倚身而上,她知司徒绝必用内力相抗勾魂一飘香,趁此一掌拍向司徒绝肩头。司徒绝右手握剑,左手一抬,双掌相碰,司徒绝身子晃了晃,姚春花却后退半步。
姚春花的“勾魂掌”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和司徒绝对一掌,两人均未使全力。姚春花知司徒绝功力比自己深厚,可司徒绝内伤未愈,却也不怕。当即双掌一挥,当胸拍去。司徒绝怕她掌中夹带勾魂一飘香,不敢再接,长剑一挥削其双腕。姚春花双腕一翻,避过来势,转向攻其两肋。司徒绝剑点一晃攻其右肩,虽后发却先至,姚春花忙撤身一晃,避了开去。两人这几招描述起来缓慢,其实只在一瞬间,姚春花已被逼得有些手忙脚乱。
司徒绝刚逼退姚春花,就觉身后劲风袭来,回手一剑,单听得“当当”两声,吴一兴的双枪变被挡了开去,原来吴家兄弟也已赶了来。此时吴一清的铜人却已当头砸下,司徒绝晃动身形,避过来势,哪料吴一通的双钩又从两边击到。
司徒绝大喝一声,“飞天”舞动,但觉周身剑气突起,犹如江河决口,巨浪滔天,向周围扩散开了,却是“追风剑”中又一杀招“风卷残雪”。吴家兄弟见状大惊,纷纷向外跃开。只吴一通慢了半步,被剑气击中,整个人便飞了出去,跌在一丈开外。吴一兴和吴一清忙上前去扶,但见吴一通身子一挺,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却已是受了内伤……
司徒绝自创的“追风剑”法虽然只有十三势,但每势却有无穷变化。这最后三势“狂风扫叶”、“风卷残雪”、“飓风来袭”均是杀招,这些杀招多年来基本没有用过。白可恭、金一川、吴家兄弟、姚春花等人,若单打独斗,均非司徒绝对手,如今几人联手,司徒绝虽不惧,可因内伤未愈,纠缠下去必败无疑,不得已使出杀招。
只是这杀招虽然威力巨大,却极耗内力。吴一通被击受了内伤,吴一兴和吴一清不及他顾,司徒绝趁此向山上奔逃。白可恭和金一川却又追了上来,拦住了去路。司徒绝晃动飞天,但见剑影连连层出不穷,一波一波攻向两人,正是杀招中的“飓风来袭”。
白可恭和金一川不敢硬接,双双向外跃开,司徒绝趁此冲上山去。只因他连使三记杀招,耗费大量内力,行动便有所缓慢,顷刻便被白可恭和金一川追上。金一川一招“力劈华山”当头砍下,司徒绝却不避让,剑点直刺其胸。他出手极快,虽后发却先至。金一川如若不收招,必然先被刺中,就算金刀能砍到司徒绝也是劲力皆无。
当下金一川金刀一转,回手自保。那料司徒绝此招竟是虚招,待他回刀自保,变刺为削,直削向金一川右腕。金一川惊骇之下急退,却为时已晚,就听他一声惊呼,右手小指和无名指竟已被削掉。白可恭挥出一剑逼退司徒绝,他们都是江湖中人,身上都带有金创药。当下白可恭从身上拿出金创药撒在金一川伤口,又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包扎了伤口。
司徒绝趁此又向山上奔去,可没多久竟然发现前面是山崖。为摆脱纠缠他早就离了官道,哪曾想慌乱中竟然奔向了绝路。白可恭、吴一兴、吴一清和姚春花很快追了上来,金一川和吴一通因为受伤落在了后面。几人见前面是山崖,彼此都愣了一下,心下却是大喜。
当下就听白可恭说道:“司徒绝,你已无路可逃,还是束手待毙吧!”
司徒绝冷笑道:“白可恭,你们枉为四大名流,不分青红皂白,想要致我于死地,不就因为曾败在我剑下,想要夺回面子吗?”
白可恭心下一凛,江湖人士常说扬奸除恶,替天行道,其实多数人还是各扫门前雪,真正大公无私的并不多。败在司徒绝剑下的江湖人士不胜其数,没有那个不想夺回面子的。但是要真正夺回面子只有通过比武,可司徒绝剑法超群,能胜他的却也寥寥无几,要夺回面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司徒绝滥杀无辜引起公愤,四大名流联手追杀说是除恶,要说绝对是大公无私,替天行道,只怕连他们自己都不信。当下被说中心思,白可恭脸微微一烧,怒道:“司徒绝,你生性凶残,视人命如草芥,江湖岂能容你!”
司徒绝哈哈大笑道:“白可恭,你大言不惭,你可见我杀人了?”
白可恭一愣,随即说道:“我虽非亲眼见到,但却是事实。”
“却是事实?”司徒绝叹息声,想想历史上被冤死的何止一人两人,当下坦然,说道:“看来今天只有拼死一搏了。”
吴一兴不等司徒绝话落,双枪一挺,直奔下三路。吴一清举铜人当头砸下,他练得是外门功夫,力道大劲力足,甚是凶猛。司徒绝脚尖点地,身形后撤避开铜人,长剑挥出,击挡开双枪,人却没有停留,身形转动,竟顺着吴一清的铜人倚到他身前,抬起左手为掌,拍向吴一清肩头。
吴一清惊骇,忙撤身后退,那料司徒绝只是一晃,右手长剑已刺出,正中吴一清右肋下。吴一清惊叫一声,铜人落地,双手捂住伤口,跌倒在地。吴一兴顾不得吴一清,双枪直取司徒绝前胸,司徒绝身形一晃,一剑挥出想要隔开双枪。那知吴一兴使的是虚招,见对方格挡,早已收回双枪,又攻其下身。
司徒绝纵身而起,随即出剑从空中直刺吴一兴咽喉,却在这时又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心下一惊,忙一个翻身落地,闭气运功抵挡勾魂一飘香。便在此时白可恭一剑攻到,正中他左肩头,随即姚春花一掌也拍到他前胸,与此同时吴一兴一枪刺中了他大腿。三人同时击中,司徒绝倒退数步,横剑护住前身。
剑伤和枪伤都是外伤,只姚春花这一掌着实不轻。司徒绝直觉体内翻腾,胸口郁闷,一张嘴,一口鲜血喷射而出。他看了看姚春花,喘口气说道:“姚姑娘,你,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吗?”
姚春花愣了愣神,是的,她真的恨司徒绝,但却不是因为他行凶作恶。此时见司徒绝被自己一掌打得受了内伤,心里不禁一阵酸楚,一跺脚,说了句“我恨你”,竟拧身而去。白可恭等人望了望她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又都盯着司徒绝。
司徒绝已身负重伤,知道自己今日难免一死,见白可恭、吴一兴、金一川。金一川因右手受伤,左手拎了金刀也逼了上来。司徒绝望着三人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我司徒绝仗剑江湖多年,今日会死在几个自以为行侠仗义的伪君子手里。”
他回首望了望身后的悬崖,心道:“就是死,也不能死在他们手里。”他挥剑使出杀招“飓风来袭”逼退三人,纵身跳下了山崖。白可恭三人追到崖边,但见一个身影急遽下坠,逐渐变为黑点,最后消失在峡谷之中……
崖上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白可恭叹口气说道:“自作孽不可活,咱们走吧……”
2
九月的终南山,秋风飒飒,景色怡人,虽已立秋,秋老虎带来的暑气还未退消,中午时分依然闷热。此时山道上出现两个身影,只见两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在山道上奔跑,他们衣着破烂,浑身脏兮兮,满脸污垢,分明是两个小乞丐。
这两个小乞丐,跑在前面的个儿较矮,跑在后面的个儿稍高。他们两个相跟着往山上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原来两人刚才在山下乞讨,不但没有讨到吃喝,还被狗追咬。跑在后面个儿稍高的见狗没有追来,就冲前面个儿较矮的说道:“石头,别,别跑了,狗,狗没追来。”
前面个儿较矮的叫石头的便停下脚,转回身喘息着说:“狗剩,这,这莫老爷家的贼狗真坏,每次,每次都要咬咱们。”
那个儿稍高叫狗剩的便说:“狗咬穿的烂的,咱们两个是讨饭的乞丐,它肯定要咬咱们。”
“狗仗人势!”石头愤愤不平。天气本来就热,两人又被狗追了一路,跑的大汗淋漓,便不住地用破衣袖擦脸上的汗水。本来两人就一脸污垢,袖子又脏,这一抹两人都成了花脸,彼此一看对方的脸,两人都忍不住指着对方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石头指着狗剩说:“狗剩,你,你那脸就像个瓜子(方言傻子)”
狗剩说:“你那脸跟我一样,你也是个瓜子,还说我。”
两人又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又互相在对方脸上抹了几把,向山上又跑了起来。一阵叮咚的流水声传了过来,两人顺着水声跑了过去。山林间一股溪水从石间涌出,清澈见底。二人跑上前,三下两下洗去脸上的污垢,又用手捧起泉水咕咕喝了几口。山泉甘甜爽口,二人顿觉暑气大退。
洗了脸,两人露出本来面目。就见狗剩脸色微黑,脸庞偏瘦,大眼睛,粗眉毛,虽非英俊少年,却也耐看。石头脸庞稍胖,肤色稍白,眉毛有点淡,眼睛没有狗剩大,却透出一股伶俐。
这两个孩子都是孤儿,狗剩是弃婴,还在襁褓中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养父母当时还没有孩子就捡了他。起先养父母对狗剩挺好,嘴里整天喊着“蛋蛋娃”(方言,对孩子一种亲昵的称呼)。可在狗剩三岁那年,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儿子,狗剩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养父母生的儿子成了“蛋蛋娃”,他成了“碎怂”(方言,对比自己小的人嫌弃的称呼,有时也称呼比自己大的人,表示侮辱)。
每天狗剩都被养父母呼来喝去:“碎怂把尿盆倒了,碎怂把蛋蛋娃的啥拿来,碎怂把柴抱进灶间,赶紧烧火……”狗剩才三岁多,却俨然成了养父母家里的奴才。养父母并不给狗剩吃喝,家里的剩饭剩菜要尽着家里的狗吃。
那条黑狗平时和狗剩关系不错,可一到吃饭时间就不认人了,狗剩但敢上前,它就冲狗剩龇牙咧嘴,恨不得啃上狗剩一口。养父姓许,曾给狗剩起过一个大名继祖。后来养父母生了自己的孩子,继祖便成了养父母自己儿子的名字,狗剩便成了“碎怂”。村里人不叫狗剩碎怂,见他经常和狗争食,吃狗的剩食,便叫他狗剩。久而久之,狗剩便成了名字。狗剩六岁时实在受不了养父母的虐待,一个人就跑了出来,开始了乞讨流浪的日子。
石头五岁的时候,父母因瘟疫死去,爷爷带着他出外逃荒,以乞讨为生。一年后,爷爷因病亡故,石头彻彻底底成了孤儿。在流浪乞讨时和狗剩相遇了,两人从此结伴而行,成了最好的兄弟,这一晃三年就过去了。
此时两人坐在溪水边的石头上,发现溪水里竟然有鱼,鱼只有拇指大小,数量却不少。石头说:“狗剩,咱们有鱼吃了。”两人分别折了根细树枝,下到溪水里抓鱼,抓到后就串到树枝上。
溪水浅,鱼又多,没多大会两人就把树枝串满了。石头说咱们烤鱼吃,就上了岸。两人找了一些干柴,石头从身上摸出火折子,这火折子还是他上次在莫老爷家的门房偷拿的。升着火后,两人各自烤自己的鱼。
鱼小好烤,没多长时间,便烤好了,两人就那样用手从树枝上扯下一条鱼扔进嘴里吧唧吧唧大嚼起来。鱼小刺也小,又烤的焦,大口一嚼连鱼刺也碎了。虽然是淡水鱼,又没有调料,两人依然吃的津津有味。
吃完一串,两人又抓了一串烤着吃了。石头打着饱嗝说:“猫喜欢吃鱼,也不知道狗吃不吃鱼?”
“狗不吃生鱼,但吃熟鱼。”狗剩说,他记得在养父母家时,就见黑狗吃过鱼。
“真的?”石头问,狗剩点了点头。石头说:“好,咱们把莫老爷家的狗宰了,烧狗肉吃。”
石头又下水抓了一串鱼,直烤的里黄外焦,香气扑鼻,他还用鼻子嗅了嗅,直夸说:“好香。”
狗剩也讨厌莫老爷的狗,问石头怎么杀狗。石头说用熟鱼做诱饵,用绳子一套吊在树上就能勒死。他们没有绳子,找了一些藤条,做了活扣,黄昏的时候他们下了山,来到莫老爷家门前。莫老爷家门楼高大,朱红色的大门已关闭,中间的小门却开着。两头石狮子分立两边,昂首冲前,威风凛凛。
左首石狮子脚下趴着一条黄狗,这便是经常欺负狗剩和石头的莫老爷家的那条狗。狗剩和石头见那狗趴在门前,两人就躲在树后。石头把一条烤鱼扔了过去,那黄狗听到动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四下里瞅了瞅,没有发现人,也就没有叫出声来。
黄狗鼻子挺灵,似乎嗅到了空气中传来的香气。它站起身,嗅着味道向前走了几步,就发现了烤鱼。它用鼻子在鱼身上嗅了又嗅,突然一张口,把鱼吞了,吧唧两下就给吃了。石头又忙扔出一条,黄狗嗅着味又上前吞食了。
就这样石头和狗剩用烤鱼把黄狗诱导树林里,把剩下的几条鱼全部丢到藤条做的活扣中。藤条的另一头绕过树杈藏在了树后,两人躲在树后,扯着另一头。见黄狗把头伸到活扣里贪婪地吞吃烤鱼,两人便使劲一拽,一下就勒住黄狗的脖子。黄狗被吊到半空里,嘴里“嗷嗷”怪叫着,四爪在空里不断乱刨着,身子晃动个不停。
狗剩和石头心里紧张万分,生怕出现什么意外,两人只是拽着藤条不松手。也不知过了多久,黄狗不动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发现彼此都已累得出了一身汗。两人同时松了手,黄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还怕狗不死,石头找了根棍子在黄狗身上捅了捅,见黄狗不动,两人这才拖着黄狗上了山。
到了山上,升了火,石头掏出一把有豁口的小刀,也不知从哪儿捡的。他拿小刀划狗皮,小刀小又有豁口,划了半天才割开一个小口。两人轮流划割,累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剥出一条后腿。他们不会剥皮,因为想吃狗腿肉,就从狗腿开始剥了。他们用小刀切狗腿,好半天才把肉切开,可腿骨却是万分的切不动。两人想了想,最后用石头把骨头砸碎,才卸下一条狗腿。当下二人用棍子把狗腿串起来,放在火上烤起来。
狗肉渐渐地有了香气,二人兴奋不已,眼看再烤烤就能吃了,却发现山下有几个亮点在晃动,竟是有人打着火把上山来了。石头把正烤着的狗肉递给狗剩,自己躲到树后看了看,跑回来对狗剩说:“是,是莫老爷家的仆人,会不会是来找狗的?”
“那,那咋办?”狗剩也紧张起来。这时那几个仆人已经看到二人,却不知他们在干什么。其中一个仆人大喊:“你两个碎怂,黑漆半夜地在这干什么?”石头一听,拉起狗剩便跑。狗剩手里还拿着烤了一半的狗腿,石头见状一把夺下扔到火堆里,说:“逃命要紧。”
若是让那些仆人知道他们杀了莫老爷家的狗,估计两人不被打死,也得断条腿。当下两人摸着黑拼命向山上跑去,直跑的两人上气不接下气,他们才停了下来。见后面并没有人追赶,两人才略略放了心。
当夜两人找了块挡风的石头,在下面铺了一些干草睡了。这一觉两人直睡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两人爬起来一看,竟然跑到了悬崖上。崖口有几棵小灌木,上面挂了一些拇指大小的紫红色野果。石头上前摘了一颗,尝试着咬了一点,但觉酸酸甜甜,味道还不错,便扔进嘴里嚼了起来。
他告诉狗剩这野果能吃,两人便上前采摘,边摘边吃。有一棵树长在悬崖内侧,上面的果子比周围果子都大,颜色也更亮。狗剩个子高些,他就去够这棵树。摘过来一尝,味道果然比其他树上果子的味道甘甜。他想把那些果子全摘了,可是树背面的却够不着,他便拽住一条树枝,把树拉了过来。
可哪曾想,悬崖上生长的灌木根基都浅,他这一拽,那树竟让他拽了下来。只这一晃,他脚下一滑,人便向悬崖下掉去。他大声呼叫,慌乱中又拽住一棵野果树,那树连根被他拽了下来。石头见状大惊,扑上前一把抓住那树,想要把狗剩拽上来。
两人毕竟都是孩子,力量小,而狗剩下坠的力量又极大。石头用力往上拉了拉,便又滑了下去。石头又急又怕,眼泪都下来了,大叫:“狗剩,你快上来呀,快上来呀!”
狗剩只抓了一根树枝,手被勒地生痛。他无处着力,想顺着树枝爬上去,可石头根本就抓不住,一用力竟把石头往下带了一截,他吓得不敢再动了。石头使劲拽着另一头,也是动不了,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太阳越升越高,狗剩的双臂已变得麻木,慢慢从树枝上滑脱了。他大叫着石头,人已向悬崖下坠落。石头哭着大喊狗剩,狗剩,却是无能为力,眼看着狗剩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了峡谷里……
3
狗剩一路下坠,途中被许多崖树阻挡,虽然减缓了下坠速度,却改变不了下坠的命运,浑身上下还被撞得疼痛不堪。他感到死亡的气息在逼近,脑海中不时出现在养父母家的画面,虽然不堪回首,可它仍是不断地出现。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只是他们太模糊了,他想看清楚他们的面目,他大叫爸爸,妈妈。他看到妈妈伸出双臂向他跑来,他感到身子一震,被妈妈抱住了,他却昏厥了过去。
狗剩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干草上,他向周围望了望,发现自己是在山洞里面。山洞不是很大,阳光能照进来一半,山洞里面看起来亮堂堂的。靠近洞口有一堆篝火,没有火焰,柴堆里的火星却一闪一闪的。
山洞口竟然还有一个人,那人坐在一辆带轮的木椅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衣衫,上面罩着兽皮做的马甲。狗剩爬了起来,虽然浑身疼痛,却不影响走路。他走到那人跟前叫了声:“叔,是你救了我?”
那人抬起头,他竟然是司徒绝。司徒绝看了狗剩一眼,说:“你是老天送给我的。”狗剩不明白司徒绝的意思,想跪地谢恩,却发现司徒绝少了两条腿。
司徒绝当初被逼跳下山崖抱了必死之心,可是在下坠的过程中,被生长在崖上的树木一次次阻挡。司徒绝毕竟是练武之人,虽然受了伤,但身手还在,在被崖树阻挡中,用手再拍,大大缓冲了下降的速度。虽如此,在掉入谷底时,还是跌断了双腿,因为没有办法医治,他只能自封穴道,用剑砍去了双腿。
他天生聪慧,不然也不会在原有剑法的基础上,自创出新剑法。他砍伐树木,做了一辆木轮车代步。后来发现了山洞,就此住了下来,每日靠野果和野物度日。晚上歇在山洞里,洞口点了火,一直不灭,平时烤野物吃,晚上能防野兽。
在峡谷里几个月,他每天都会坐在洞口望天,心思愁苦。他先前被四大名流联手击伤,本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疗伤。当时并没有想着去报仇,而是想等伤好后,去查明事情的真相。没想到四大名流又闻讯而动紧追不放,无奈之下被迫跳了崖。
原以为就此而去,那知只是跌断了双腿。他每日坐在木车上,想着难道自己一辈就这么终老于峡谷之中?他心有不甘,他原本打算把事情调查清楚,给众人一个交代,毕竟他没有杀人。可他现在想的只是复仇,管他人是谁杀的,反正不是自己,四大名流如此对自己,除了杀他们,还能怎样?所有的解释都是多余的,他们不会相信,也不肯去信。
可是自己断了双腿,又如何去复仇。别说出不了这峡谷,就算出去了,又怎敌得过他们?司徒绝每天在绝望中煎熬,他心不甘就这么终老一生。他不怕背恶魔的罪名,既然背了多杀一个人又有何妨?杀、杀、杀,可如今怎么去杀?痛苦、煎熬、绝望……
突然半空中一个黑点坠落下来,他看清了那是个人,随手扯下一根藤条,甩了上去。藤条一下缠住了那人,他横着一带,化去了下坠之力,救下了狗剩。当他看到自己救的是个孩子时,心下顿时释然。他觉得这孩子便是老天要送给他的,所以才对狗剩说了那样的话。
狗剩见司徒绝没有双腿愣了一下,就听司徒绝说:“娃呀,你可是老天送给我的大礼,你别管我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咱们相遇便是缘分。从今天开始,我会把我的剑法和武功悉数传授给你。”
司徒绝看出狗剩是个乞丐,他不想收徒弟,那太麻烦,忌讳又多,他只想把武功传给这孩子,只要他为自己报仇而已。可狗剩不想学什么剑法武功,他想去找石头。他跪下给司徒绝磕了个头,说:“叔,谢谢你救了我,我要去找石头了。”
狗剩磕完头爬起来扭头就走,司徒绝怔了怔,才明白石头可能是个人名字。他立马对狗剩喊道:“这峡谷里有野兽,你不怕被吃了吗?我身上这个马甲可是用金钱豹的皮做的,你不怕金钱豹吗?”
狗剩没有见过金钱豹,可他听说过。说这野兽凶猛无比,莫老爷家有一头牛便是被金钱豹咬死的,大半个身子都被金钱豹吃了。那头黄牛是纯正的秦川牛,体壮劲力十足,却被金钱豹给吃了,那金钱豹有多可怕呀?
见狗剩停住了脚步,司徒绝说道:“还是跟我习武练剑吧,等练好武功,就什么都不怕了。”狗剩心里有些胆怯,毕竟这个峡谷对他是陌生的,不知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别说碰到金钱豹了,就是别的什么,他也应付不了。想了想,不如学点功夫再走,于是转身回来了。
刚才狗剩是向东走,这次司徒绝带着他向西走了约半里之地,来到一个水潭前。山上有一股溪水流下来,在此形成一个一丈见方的水潭。潭水清澈见底,司徒绝每日的用水也是从此汲取。
司徒绝的追风剑法靠的是以气运剑,如若只凭憨力砍杀,剑势必将大打折扣,所以他得先教狗剩运气之法。当下他让狗剩在水边一块石头上盘膝而坐,双手敷于膝盖双目微闭,脑海之中想象在清晨,太阳还未出时,溪流、鸟语、花香,然后缓缓吸气、呼气。想象着气从双脚进入,由双腿进入体内,在体内循环一周,最后聚集在肚脐眼下。此为人体之下丹田,司徒绝怕狗剩不知,便说是肚脐眼下。
如此不断重复,狗剩逐渐感到肚脐眼处开始微微发热,竟感到无比舒坦。如此练了几天,司徒绝在狗剩肚脐眼处用手轻抚后说道:“照此练个三年五载必有小成,到时再练剑法,手到擒来。”
狗剩一听“呼”一下跳了起来,他原以为练武练个三五天,最多一两个月,没想到得三五年,还得练剑,当下不乐意了,蹦起来撒腿便跑,说:“我不练这什么武功剑法了,我要去找石头。”
司徒绝大怒,峡谷里到处都是藤蔓,他顺手扯下一根,“啪”甩了出去,缠住狗剩,把他吊在树干上。狗剩也恼了,也不想人家救了他的命,破口大骂:“你个野狗生的,快放我下来,我才不学你那什么破武功,破剑法,你个造雷劈的,不知道……”他本想骂不知道爹娘是谁的野种,可一想自己就不知道爹娘是谁,便改了口:“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杂种……”
司徒绝本不想理他,可狗剩越骂越难听,越骂越刺耳。狗剩在外乞讨,经常遭人欺负,打不过只有谩骂,时间一长,什么脏话烂话都能骂出口。当下司徒绝又扯了一根藤条,狗剩骂一句他就用藤条抽一下。两人就这样一个骂,一个抽。
狗剩身上的衣衫本就破烂,被司徒绝这么一抽,没几下便成了布条条。司徒绝想,只要这孩子服软说句告饶的话马上就放了他。哪知狗剩被司徒绝用藤条一抽,倔劲上来,司徒绝愈抽他愈骂,他愈骂司徒绝就愈抽。
两人互不相让,司徒绝要收服狗剩,自不示弱,但却也不能伤了他,所以手劲拿得好,能让人感到疼,却不伤皮肉。只是司徒绝没想到狗剩会如此倔强,心说:“行,我也不打你了,就这么吊着,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摘了些野果,自己吃了。狗剩骂地口干舌燥,见司徒绝吃野果,嘴里直咽唾液,可就是不求饶。司徒绝想了想。摘了几个野果给他,狗剩也不客气,吃完野果有了劲又接着骂,司徒绝却不在理他,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挺到什么时候。
天渐渐暗了下来,司徒绝想吊他一晚上,估计明天他就会告饶了。怕晚上被野兽伤着,他把藤条往起升了升。他对狗剩说:“娃呀,今晚上你就待在这里,你啥时候不跑了,愿意跟我学武了,我就放你下来。”
狗剩是属“驴”的,如果司徒绝好言想劝,或许他就答应了,可他这么一逼,狗剩倔劲上来了:“老子偏不学武,老子就不听你的,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司徒绝一走,剩下狗剩一个,亏得天上有月亮,天色倒也不暗,只是夜里气温有点凉,狗剩感到有点冷,身子不由哆嗦了一下。这时他突然看到暗处有两点绿光,心下一怔,就见那绿光在一点点向他逼近。
等那绿光到了月光下,狗剩看到一头动物,那动物走着猫步,外形还跟猫有些相似,但体型比猫大了不知有多少。狗剩见那动物向自己走来,虽然他人在空中,可心里还是害怕,大喊:“来人呀,快来人呀!”
那动物到了狗剩近前,突然一跃而起,扑向狗剩,但却没有够着。虽然离狗剩差了那么一点,但那逼人的杀气却让狗剩胆寒。他不停地大叫“救命啊,救命啊!”那动物后退了几步,再次跃起,这次鼻子已触到狗剩的身体,狗剩吓得肝胆欲裂。他看到那动物张开的血盆大口,口里的獠牙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那动物再次扑空,又后退几步,在它准备再次攻击时,突然听到后面有动静。那动物转回身,看到了司徒绝。司徒绝听到狗剩的喊声赶了过来,他认出这野兽是一只金钱豹。金钱豹的凶猛,并不亚于老虎。
那金钱豹见司徒绝坐在木车中,感觉似乎比吊在空里的那个要好对付些,于是拱起身子,准备向司徒绝进攻。司徒绝扯了一根藤条,金钱豹来回踱着步子,慢慢俯下身子,突然一跃而起,向司徒绝扑去。狗剩见状大吃一惊,司徒绝坐在木车中,如何能躲避得开?
就见司徒绝把手中的藤条一抖,那本来柔软的藤条顿时变得笔直,犹如一杆长枪。金钱豹已跃到空中,即将扑将下来,藤条却已从它的胸前刺了进去,直入心脏,从后背穿了出去。金钱豹扑跃,司徒绝抖手,藤条出手其实都是一瞬间的事,狗剩正在为司徒绝担心,却见金钱豹已从空中跌了下来,趟在地上不动了。
他见司徒绝手里只拿了根藤条,那么晃一下就杀死了这个凶猛之物,心里大是惊讶。见司徒绝要走,忙道:“叔——”司徒绝扭头看了他一眼,狗剩说:“叔,你,你放我下来吧,我,我愿意跟你学武……”
司徒绝放下狗剩,说:“你想通了,不再跑了?”狗剩点着头说:“叔,我就跟你学,学这杀,杀……”他不知这动物叫什么,司徒绝说:“这就是金钱豹,秦岭山中最凶猛的动物。”狗剩“呀”了一声,说:“叔,我就跟你学这个杀,杀金钱豹的武功。”司徒绝哼了一声,说:“这算什么,等你学会了我的剑法和功夫,想杀谁还不是一抬手的事……”
第二天,司徒绝剥了豹皮,把豹皮绷在树干上,豹肉剁成块,吊起来风干,放着慢慢吃。狗剩按照司徒绝教的,盘坐在水边的大石上,练习气息。直到五年后,司徒绝才教他剑法。司徒绝削了两把木剑,用来教狗剩剑法。
狗剩练了五年气息,内力虽然很浮浅,但司徒绝只是要他明白御气运剑的技巧和方法。他的追风剑法,源于“风起青萍之末”。风起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不知不觉发生,掘石伐木,萧杀林莽,飘举升降,乘凌高城,入深宫,冲陵穴,振气徘徊江湖间……
追风剑法正于此而创,此剑法看起来平常,每一势的变化却无穷,就像难以捉摸的风,可摧枯拉朽,也可风抚杨柳;可一扫而过,也可徘徊不前,狂卷一切事物,其威力可想而知。当然以狗剩目前的内力想要御剑达到如此威力是不可能的,他要学的只是御剑之法,至于内力,只有逐渐渐进,慢慢习练,逐步增加而已。
当下司徒绝把木剑举起,告诉狗剩平息静气,御气于剑,缓缓送出。狗剩照样做了,却见剑被送尽之际,司徒绝的剑点微微一抖,离树还有半寸便停了下来。狗剩也猛抖一下剑点,却把剑刺到了树身上。
司徒绝摇摇头说:“追风剑法靠得是以气御剑,不是靠蛮力刺杀,你到树前看看。”狗剩到司徒绝的树前仔细一看,发现那棵树竟然裂了一道缝隙,一时惊讶万分。他明明看到那木剑并没有碰到树身,就那么一抖,树身就被割开一到口子。他又到自己的树前,发现连树皮也没割掉一块。
司徒绝说:“树是死的,不会动。但要是人,他不但会动,还会反击,所以得要学会变化,剑随手动,手随心动,一变二,二变三,三变无穷,这才是追风剑法的真谛,你需要学的还很多……”
冬去春来,一晃又五年过去了,狗剩已成长为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十三势追风剑法已熟练于心,只内力较弱,使出的剑法其威力比之司徒绝差了许多。这一日司徒绝要狗剩跟他练剑,两人各持木剑。司徒绝要狗剩需以全力相付,不可懈怠。狗剩也是要强之人,多次比试总不及司徒绝。他哪里知道,以他目前的功力,就算追风剑法练得再熟,也非司徒绝的对手。内力不足,是他剑法不长的短板。
当下就见狗剩木剑平伸,缓缓递出,随即剑点微抖,正是追风剑法第一式“微风轻抚”。这一式虽是平缓,但要以内力御之,其势也威。司徒绝轻抖之下,剑不及身便能把树木割开一道缝隙,其威力可见一斑。
司徒绝自然知道狗剩内力不足,出剑只用了五成功力。他见狗剩木剑已出,把剑一横,往起一推,狗剩的木剑便被格挡开来。狗剩木剑一收,紧接着横扫而出,却是追风剑第二式“风扫禾苗”。司徒绝依然挺剑,只向外一格,便把狗剩的木剑架了出去。狗剩手腕一翻,木剑连出,一招招把追风剑法使了出来。司徒绝坐在木车上,左挡右格,应对自如……
因为后三势全是杀招,狗剩功力不足,所以未曾使出来。使完十招,狗剩已累得气喘吁吁,司徒绝见状不禁轻叹一声,心道:“照此样子,只怕他再练十年也敌不过白可恭他们。”他有心让狗剩替自己报仇,可看狗剩的功力怕再等个十几二十年也不是人家的对手。若再等几十年,等人家都老去,还谈什么报仇?
次日凌晨,司徒绝等狗剩练完剑法,把他叫到近前,让他盘腿坐到石头上,伸出双臂,手掌向前。司徒绝把自己的双掌印上去,狗剩就觉双臂之上有气流源源不断涌入体内,心下大惊。正要用力向抗,就听司徒绝说:“不可用力向抗,顺势而导,让真气在体内循环,逐渐相融……”
狗剩以言而为,就觉体内气流不断增加,先前还四处乱闯,经过几轮循环后渐渐平息下来。约有半个时辰后,司徒绝缓缓把双臂撤了回来,对狗剩说:“娃呀,我已把我多年的功力全部传输给了你,你的功力至少增加三十年之上,你再试试剑法……”
狗剩拿起木剑,对着一颗碗口粗壮的松树缓缓递出,随后就见剑点一抖,剑离树身还有寸余,那树却已被拦腰削断,“咔嚓”一声倒了下去。狗剩惊讶不已,回头望着司徒绝。司徒绝说:“你有十年的功力,加上我输给你三十年的功力,足有四十年功力了。四十年功力御剑追风剑法,对付那几个人应该不在话下了,你跟我来……”
狗剩跟着司徒绝回到山洞,就见司徒绝指着洞壁上的几个画像说:“娃呀,记住这几个人的相貌,出去后把他们全杀了。”原来司徒绝用木炭把白可恭等人的头像画到了石壁上。
他指着白可恭的画像说:“这个人叫白可恭,是黄陵白云庄的庄主……”指着金一川的画像说,这人是朝邑金刀堂的堂主金一川,这三个是华州闲人帮的吴家兄弟,分别指着三个人说,老大吴一兴、老二吴一清、老三吴一通。
当他指到姚春花时,心里多少有些酸楚。姚春花曾有情于他,只可惜他心有所属,最终拒绝了姚春花。想起当年崖上姚春花打他那一掌,不知包含了多少怨恨在里面。他对狗剩说:“这个女人叫姚春花,是米脂的,你要谨防她的勾魂一飘香……”
当下司徒绝又详细把几人的情况向狗剩介绍一翻。狗剩心里一阵茫然,当初他学武一来是被迫,而来见司徒绝举手间就把凶猛的金钱豹杀死,觉得学武倒也不错,那知现在司徒绝要他去杀人,那人是随便能杀的?
司徒绝交代完毕,让狗剩去洞内大石下取来一个包裹,打开后,里面有一把漆黑的剑,正是飞天。司徒绝把剑交给狗剩说:“你要用这把剑杀了这些人,虽然我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但这些人见了这把剑,就知道怎么回事,如果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你。”
狗剩拿了剑,见包袱里还有一些银两和银票。当初司徒绝带着它们想要找地方躲起来疗伤,谁知最后跳了崖,银子也用不上了。现在他要狗剩出去为自己报仇,便把银子交给他,说:“这银子有一千多量,省着点用,够用几年的了,你去吧。记住这几个人,一定杀了他们……”
狗剩待要说什么,就见司徒绝突然双手一按木车扶木,人便腾空而起,直直撞向洞壁。狗剩见状大惊,待要出手阻拦,哪还来得及?一来他不曾想到司徒绝会自杀,二来他正在想司徒绝让他杀人之事,再着司徒绝抱必死之心。他知道把功力全部传给了狗剩,一但让他警觉,必被拦下。他看出狗剩于杀人有所顾忌,所以想以死逼狗剩去杀了四大名流,自然不能给他相救的机会。趁着说话分神,他跃将起来,碰壁而亡。
狗剩只听得“砰”的一声,司徒绝头已撞上洞壁,人登时跌在地上,红的白的流了一地。狗剩见此惨状惊骇不已,当下不由得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他虽然不了解司徒绝,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救了他的命,教会了他剑法和武功,一起十来年,就算猫啊狗啊也处出了感情,何况人呼?
当下狗剩跪下连连磕头说:“叔,叔,你干嘛要这样,你干嘛要死啊?”禁不住流下眼泪来。哭了一阵,狗剩站起来,想了想,用飞天在洞内挖了一个坑,把司徒绝埋了。他想立块碑,可是削好木碑,却不知在上面刻什么字。
司徒绝没有告诉过他有关自己的任何事,也没有问过有关狗剩的任何事,只是在平日里交谈,知狗剩不识字,闲暇时曾教狗剩认了一些简单的字。当下狗剩拿着木碑思来想去不知该刻什么,最后想了想用剑在上面刻了“恩人之墓”四字,磕了头站起身,看到洞壁上四大名流的画像,心里一阵迷茫,我要去杀这几个人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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