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眉传》楔子.花自飘零水自流 上

    一九九八年七月下旬的某一天，深夜。叶静正曲着双腿，蜷缩着坐在车厢里。叶静的双手抱着膝盖，她斜靠着自己的行军背包，头歪着顶在车厢一侧挡板上。
    叶静的眼睛虽然闭着，却并没有睡着。
    因为路很颠簸，身下的东风大卡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叶静浑身的骨头都被颠散架了。隔着迷彩帽，叶静的头也被车厢挡板撞得生疼。第一次乘坐东风大卡，长途行军的叶静，怎么也睡不着。
    狭小的车厢里，二十多名女军人紧挨着，或者垫着背包，或者靠着背包，沿着车厢壁沉沉睡着着。这些军人都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叶静身边左右紧挨着两位女军人，看上去比她要小些，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两个女孩子早已经睡去，舒适地伸直了腿，恰好把叶静挤在中间，无法把腿伸直。她只能收紧了双腿，蜷缩在两人之间。叶静全身的肌肉酸痛着，两腿有些麻木。
    既然睡不着，索性就不睡了。叶静小心地稍微坐起一些身子，锤了锤两腿外侧。叶静向右侧身，偏过头，抬起左手，掀起一点围着车厢的帆布，向外面看去。
    车厢外漆黑一片，公路旁的护坡林影影重重，一团团树影猛烈地摇晃着，黑影上，是一线深沉的天空。
    听声响，雨依然下着。前线现在怎么样了？教官他还好吗？战友们还好吗？叶静放下掀开的帆布，坐正了身子，艰难地找了个空隙，把腿伸直；她双手环抱在胸前，把头后仰着靠在背包上，这样想着。
    叶静是军事科技大学的学生，一个月前刚刚毕业，被保送上了本校三院通讯专业的研究生。
    毕业后，她正和自己的恋人——指挥系的共同科目教员莫辞在本省西北山区旅游，顺便准备回自己家乡拜访她的母亲。
    就在他们遇上暴雨，正在那片全国著名的景区山脚下酒店躲雨的时候，接到了学校紧急召回的命令。他们立刻搭乘最近的一班长途客车赶回了省城——学校的所在地。
    由于这一年厄尔尼诺现象大爆发，全球各地地质灾害此起彼伏，华夏这年的雨水也较往年多了很多。H省从初春开始，就连绵下了两个月的雨，到了六月底七月初又连续下了十多天的暴雨，导致H省北部和临近的几省的河流水位暴涨，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骤然袭来，各地纷纷告警，在一夜之间，大小河流全面超过了警戒水位。
    地方守备部队和舟桥团等兄弟部队早已经赶到一线抗洪去了，军事科技大学师生作为第二梯队，也随即进入了一级战备的状态。
    就在叶静两人回到学校后的第三天，学校全体男官兵紧急出动，奔赴北面湖区的抗洪第一线。而叶静这些女学员则和女教员、女战士一起组成护校队，留守学校。
    叶静的男友，也在第一梯队里面。叶静在对男友的思念和担心中，紧张沉闷地渡过了随后的二十多天。这时，家乡也传来消息，山区由于暴雨的袭击，山洪袭击了老家的县城，叶静与家里的通讯联系也中断了。现在，叶静在对男友的担忧之外，更增添了对独自在家的母亲的思念与担心。
    可是，她现在在战备期间，哪里也不能去！
    临近建军节，雨水停歇了几天，前线传来消息，水位正在慢慢退去，险情正在缓解。然而数千官兵依然不能退下来，必须枯守在大堤上，直到险情完全解除。
    官兵们驻扎在狭小的大堤上，除开例行的巡查，并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做。堤上缺水断电，补给紧缺，生活枯燥乏味。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
    为了鼓舞士气，丰富前线官兵的文化生活，学校领导决定利用灾情缓解的时机，派遣学校所属的“绿花”文艺小分队前往一线慰问。
    得知消息的叶静，思虑再三，主动请缨，要求随队参加慰问演出。
    叶静平时就是全校著名的文艺积极分子，一个月前的毕业晚会上，她以一支灵动的“孔雀舞”惊艳全场。一时之间，各系的大老爷们都知道了三院有一只“金孔雀”，很多院系几年见不到异性的和尚们纷纷喜欢上了叶静。
    但她们三院的同学并不喊她“金孔雀”什么的，而是称她为“三院一叶”，至于她寝室的几位姑娘，则是亲切地喊她“小叶子”。
    校领导见叶静请战意愿强烈，加之叶静的舞蹈天赋也确实能在前线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也就半推半就地同意了她的申请。
    现在，叶静就是和文艺小分队三十几号人一起，分乘三辆东风大卡，前往抗洪前线，去慰问奋战了大半个月的战友们。
    叶静和女队员们，都挤在这辆大卡里，男队员和一部分设备在他们后面的那辆车里，最后一辆车则是装的演出服、道具和音响设备。
    他们已经在老旧的省道上颠簸了十几个小时了。本来。这几天都没有下雨了，可是他们出发两个小时后，竟然又开始下起暴雨来。
    暴雨天气，拥堵的省道，使得车队走走停停地，延误到深夜，也只走了一半的路程。晚饭的时候，叶静听领队讲，要是平时，早就到了大湖东岸，想来，现在她应该已经在岸边找个地方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好困啊，可是却怎么样也睡不着。不知道教官他们现在休息了没有，睡得好吗，有没有受伤？家乡的妈妈还好吗？叶静一边听着雨声，一边想着，渐渐地，终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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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静醒来的时候，车队已经停了下来。
    “好大的水啊！”车尾传来一名女兵的惊呼声。
    车厢里的战友们纷纷惊醒，都站起来往车厢后面挤去。叶静也站起来，挤到车尾，找了个缝，把头伸了出去。
    雨已经停了，天阴沉沉的，黑压压的云层压满了整个视野上方。
    跟随战友跳下车，叶静活动了下酸痛的身体，四下走动打量了一下。叶静发现车队大概是停在了一个渡口的大堤下面。大堤外侧又用沙包垒起了一道一米多高、半米多宽的子堤。十几名兄弟部队的战友正在堤上巡逻着。
    原来，这，就是抗洪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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