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踏雪》第二百五十二章 断崖峰下，人心上（下）

    断崖峰，这里曾是那个令天下为之震颤的天心宗的总坛。
    峰顶，有一处巍峨森严的宫殿，其名为问心殿。
    自从那日大将军率军扫平天心宗后，此地便已蒙上了烟尘，化作了坵墟。
    不变的，唯有峰顶那近可摘星的剑崖，还有那洁白如雪的桃花。
    在朝廷的大军撤离之后，曾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专程赶来此地，携一壶酒，从山脚漫步至峰顶，饮一口，便折一树桃花，在这漫天的花雨之中，闭目细细地感受着，好似神游到了那日的绝代风华。
    机灵的说书人摆好一桌、一椅，手执一扇，往山脚下那么一站，往来的人群之中，便有听热闹的百姓围了上来；特别是那些还在学堂里摇头晃脑地读着诸子百家的小学童，一坐便是一天，心念着这可比书本有趣多了。
    断崖峰下的景色，大抵如此。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原本为众人津津乐道常挂嘴边的故事，也就渐渐地不再主动提及了；那翻来覆去都是那般老套让人听腻了的剧情，也让人的耳朵产生了疲劳。
    久而久之，断崖峰下又变得如初那般平淡，只是途经此地的百姓躲在树荫下乘凉之时，蓦地抬首望向那如坠云雾之中的剑锋，忽地心生感慨，摇头叹息一声。
    这里，也再也没有天心宗了。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份平淡还未持续多久，便又被人打破了。
    逍遥堂，这是一个较为久远的名字。
    但在山脚下的百姓们心中，这个名字再度被人提起的时候，却又是那般的耳熟能详、历历在目。
    许多年前，天心宗在此地崛起，而随着这个庞然大物的出现，整个成州境内的江湖宗门皆心怀恐惧，或是庸人自扰、或是却受其累，与虎为伴，总是那么地让人睡卧不安。
    人们猜不透天心宗的想法，看不透天心宗的实力，只道这是一个敢于朝廷作对、与诸侯王为敌的宗门；只道是一望那笔直如剑的断崖之峰，便感觉这犹如一把随时都会劈下来的利剑一般，悬挂在自己心头。
    故此，世人闻之色变，谈之丧胆。
    在这份压抑的驱使之下，整个成州的江湖宗门皆对天心宗避之不及，除了个别一村一镇小规模帮派，凡是有点名气的宗门皆举宗迁移，撤离成州，躲的是越远越好。
    而就如整个天下宗门之中除了一个如此另类的天心宗一般，当时在整个四海盟内，同样也有一个例外。
    那便是孤立于雷、成二州边境的逍遥堂。
    当时在整个天下间，逍遥堂的大名可谓是比天心宗要响亮的多，就像是一部话本一般，天心宗是那小说里不动如山的反派，而逍遥堂，则是最为人称颂尊敬的主角。
    他几乎凭借着一己之力，拉拢了整个中原武林，组建了四海盟，在那纷扰的乱世之中带领中原江湖生存了下来。
    那同样也是一个传说。
    即使如此，但人们心中也是有数的。
    无论是哪一个江湖宗门，甚至于整个四海盟，论及实力，都无法与那天心宗比拟，即便是逍遥堂，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彼时的江湖，无色境高手便是一方大能，大多数门派之中最强者仅仅只是化形境而已，唯有当时牵头的逍遥堂、清风阁、荀门等大宗门加起来，才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无色境高手。
    而天心宗内，有太极。
    这是令世人最为恐惧的根源。
    也是天心宗那般与众不同、那般睥睨天下的根源。
    那时，东有天心宗，西有雨霖铃，四海盟虽大，但在中原之地，与这两家最多也不过呈鼎足之势而已。
    故此，不少人都劝逍遥堂撤离成州，万不要与天心宗为邻，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惹上祸事。
    那时，逍遥堂堂主孔子休不过轻轻一笑，并未将其当一回事。
    毕竟他们逍遥堂行事，讲究的便是一个随心所欲，不累人，也不受累于人。
    但这话，终是一语成谶。
    那一晚，东海北郊，人们自睡梦中惊醒，赫然发现那片连绵不绝的山脉一处，燃起了焚天的大火，那红的艳烈的火光，却是那般的
    醒目刺眼；而那个方位，正是隐居于竹林山水的逍遥堂。
    那晚之后，不少望见此景的江湖人士纷纷前往探查，到了哪里，便已发现整个逍遥堂只剩下了断壁残垣，所有曾经可见、可寻的事物，皆已灰飞烟灭。
    与虎为邻，是绝不可能酣睡的。
    事情传出，乃是逍遥堂不知因何故得罪了天心宗，惹得那位太极柳万里一怒之下，以一己之力覆灭了整个逍遥堂。
    这事，是极为可信的，放眼整个天下，有这个缘由、有这个能力的，也只有那柳万里了。
    四海盟之众以泪刮目，一一开始清扫着逍遥堂的残骸，指望着能找出哪怕一个活着的人，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人们抬眼望向东方那柄利剑，心中的恨意更甚。
    惧意，也更深。
    面对着江湖人士的唾骂，天心宗并未对此作出任何解释，依旧表现的那般理所当然，好似在对天下说，得罪了天心宗，便是这等下场。
    所有的谩骂、指责皆是那般无力，再恶毒的诅咒，也远远比不过一只强而有劲的拳头。
    逍遥堂已亡，四海盟，不能亡。
    抗下此旗的，便是声望仅次于逍遥堂的清风阁。
    而清风阁也不负众望，在他们的率领之下，四海盟越发壮大，同时他们也不再仅仅醉心于行侠仗义的武道，而是要将整个中原武林拧成一股无可斩断的铁索，横于朝廷之前，拦在八王之上。
    云仙阁，应运而生。
    这等盛世，是曾经那信奉“无为”之道的逍遥堂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度，没有什么能比利益二字来的更让人信服。
    因此，那曾被奉若英雄传说的逍遥堂，也渐渐地被人淡忘、不再提及了。
    但如今，断崖峰下，百姓们面对着各处汹涌而来的江湖客，恍若回到了当年那动荡不安的武林之中，而他们的脑海里，也再次忆起了那个响亮的名字。
    但逍遥堂已经不在了。
    或许，再也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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