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长安左》第三十四章 啄饮

    “诶,说书人,你蹲在这里做什么?”狗剩儿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一个在墙角贼眉鼠眼的老头儿。
    说书人先是被唬了一跳,随即转头望着狗剩儿,吹着胡子骂道:“你这玩意儿在这里做甚?他娘的吓老子一大跳,滚滚滚,少妨碍老子做正经事儿!”
    狗剩儿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又在这里偷看别人洗澡?我早就晓得你是这么一副德行!”
    “你哪只眼睛瞧见老子偷看别人洗澡了?瞎了你的狗眼了?”说书人哼哼一声,转头重新小心翼翼打量院内。
    狗剩儿又哼了一声,抬头瞧着这户人家门匾上写着的“彭记药铺”四个大字,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哇”得一声怪叫,又将说书人吓得不轻。
    “你小子咋咋呼呼是不是要死了?滚滚滚,你少给老子添堵!”
    狗剩儿瞪大了双眼,肉乎乎的手指指着彭老二一字一句道:“你竟然偷看彭老二洗澡?!”
    说书人一脸漆黑,“老子闲的无聊偷看他洗澡做什么?老子有病?你能不能给老子滚远一点儿?小心老子揍你!”
    这会儿从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来,“揍谁啊?!”
    说书人愣了愣,随即指着那人的鼻子骂道:“赵长安你这龟孙子怎么在这里?”
    赵长安自打前日醒了之后就一直觉得在床上躺得难受,感觉自己背上都起了痱子,整个人都酸软无力了。这天终于再也躺不住了,缓缓起身,在彭老二家的院子里边稍稍活动活动筋骨。
    可没在这院子里边呆多久,就听见墙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忍不住走出门口往那面一瞧,恰好听见说书人说要揍人。
    这会儿听着说书人这声喊话,赵长安笑眯眯道:“怎么?这地儿是你家的?我还不能来了?”末了赵长安又一挑眉头,“哟,连我的名字都打听好了?”
    “老子哪能不晓得你的名字?这会儿你的名字都已经传开了!”说书人恨恨道:“你说你这龟孙子怎么就没死呢?也得亏这些天那些武人都走了,说不得还得将你五花大绑起来!”
    赵长安稍稍吃惊,“将我五花大绑起来?谁没事儿将我绑起来作甚?”
    说书人刚欲张嘴便停住了,一脸不忿看着赵长安,“老子给你说这么多吃屎啊,滚滚滚,你也滚远点,少妨碍老子!”
    赵长安嘿嘿一笑,对说书人道了一句得了,随即转头看着狗剩儿,冲着狗剩儿一抬脑袋,“狗剩儿,许久不见,怎么你的肚子又大了一圈?有喜了?”
    狗剩儿对上次赵长安诓骗他那事儿记得死死的,这会儿哪里会给赵长安好颜色看?双手抱胸,抬起脑袋,眼神之中略微鄙夷,可劲儿擤了一把鼻涕,“要你管?老子要刨你祖坟!”
    “成成成,我哪里能管得了你这位大侠的事儿。”赵长安故作失望,“只是上月白马山上红光万里,福缘出世,我在那白马山上捡到了一本秘籍,上边写着‘天下无敌盖世神功’,一共有九重,说是将这个神功练成头一重之后,便铜头铁臂,寻常的小混混根本就不是你的一合之敌。练成第三重之后随随便便就能上青龙榜,可以将那青龙榜第一吊起来打!练成五重之后便能上天象榜,可以跟那天下第一单打独斗三百回合不落下风!若是练成了七重那可就不得了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狗剩儿望着赵长安的眼神从鄙夷缓缓转变为羡慕,最后两眼简直发光,“真的啊?”
    “那还有假?”
    狗剩儿先是一喜,随后掰着手指头算了许久,终于抬起脸来问道:“不是说有九重么你怎么才只说到七重?”
    “这九重啊!可望而不可及啊!”赵长安仰面长叹了一声,随即道:“上面说了,这门‘天下无敌盖世神功’虽然是有九重,但根本就没有人能够练到第九重,太难了!”
    “那练到第九重了就怎么样了呢?”
    “练到第九重啊?”赵长安回道:“练到第九重之后就能一拳打碎一座大山,瞧见那白马山了没?只要一拳,就能将这白马山打穿!”
    狗剩儿面色还未曾有变动,等到瞧了一眼那高大巍峨的白马山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叹道:“我的天!这么厉害?!”
    “那是!”赵长安得意哼哼一声,随即就又一脸惆怅,“只不过我没有多少武学天赋,练了一个月也没有什么长进,连第一重都达不到,唉,愁啊!”
    狗剩儿一拍脑袋:“我就说这一个月没见着你人,原来是偷偷练神功去了!”
    “要不然我能不出去游街么?”赵长安道:“只是我武学天赋有限,拿着这么一门秘籍好像是有些埋没了它。”
    狗剩儿心中一动,缓缓走到赵长安面前,欲言又止。
    赵长安余光瞥了一眼狗剩儿,问了一声,“作甚?”
    “那个,那个……”狗剩儿搓着两只胖小手,面色通红,“那个秘籍你若是不练,你给我瞅一眼呗?”
    赵长安皱着眉头,略微警惕,往后走了一步,“这‘天下无敌盖世神功’乃是绝世大法,你又看不懂,给你看做什么?”
    说完这话之后赵长安瞪大了眼睛,“难不成你想偷学?!不成不成,虽然你天资极高,与这门‘天下无敌盖世神功’乃是绝配,但这门秘籍乃是我自个找到的,怎么能够便宜了你了?”
    狗剩儿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哪里想偷学了?我就是,就是……”
    狗剩儿一时之间找不到一个好理由,磨蹭了半晌之后一拍脑袋,“我就是想拿这一门秘籍来练习读书写字!”
    “私塾里边不是给你发了《三字经》么?还要我这一本‘天下无敌盖世神通’?”
    “我的书,我的书……对了,我的书被我爹拿去擦屁股了!”
    赵长安恍然大悟,咬着牙齿骂道:“你爹怎么能这样呢?这书可是私塾里边发下来用来读书习字的,怎么能用你的书擦屁股呢?真是一个傻驴!”
    狗剩儿连连点头应和,“就是,就是!”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将这本书借给你了啊?”赵长安正说着,忽然一拍脑袋,“哦对了,我下山是为了来吃早饭的,我得先吃完早饭再给你去拿?”
    狗剩儿心中一动,心说你若是吃完饭反悔了呢?你若是跑了我去哪里去找你?连忙喊道:“不用不用!我既然借你的书去学字,就算是我欠了你的人情了,我给你买早饭去!”
    “你有钱么?”
    “我,我,不用你管!”狗剩儿喊道:“你在这里别走啊,等我买完早饭回来啊!不准走啊!走了的话我就刨……算了,给你一个面子,不刨了。”
    狗剩儿连连叮嘱了赵长安四五声之后撒开腿往后跑,跑了两步之后忍不住又跑了回来,拿手遮着脸上的笑意,低声在说书人耳边说道:“嘿嘿,赵长安真傻!”
    说书人嘴角一抽,望着狗剩儿跑得极为轻快的步子,心里暗骂了一句这傻狍子,活该被人欺负!
    狗剩儿转过了街角不见了踪迹,赵长安缓缓转过头来望着说书人,笑了笑,“你要不要看看我的那门绝世秘籍?”
    “你当老子傻是不是?”说书人翻了一个白眼,转头重新打量着门内,可门内根本就没有人影,良久之后忍不住问道:“彭老二……那厮在么?”
    赵长安一脸纳闷,“你打听他做什么难不成是你要死了,想找个人看病?”
    “你才要死了,你这玩意儿会不会说两句好话?”说书人哼哼一声。
    赵长安则更加纳闷,“既然你不是来找他看病的,那你来找他做什么?”
    “关你屁事儿啊!”说书人回道:“老子问你他去哪儿了,你直接回话不就成了么?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你长八张嘴啊!”
    “成成成,”赵长安略微无奈,“他出去了。”
    “做什么去了?”
    “关你屁事儿!”
    说书人面色酱紫……
    今天李大柱家的酿酒铺子格外热闹,老远就能听见叫骂声与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旁人就站在酿酒铺子门外抱着拳看热闹。
    打那边来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和尚,和尚瞧着这酿酒铺子门外围了一拨人,心中一动,连忙凑上前去,问道:“这里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一个人听着问话转过头来,哎哟一声,“是你啊!”
    和尚愣了愣,说话的那人原来是给自己卖烧饼的那王大福。
    寻常时候王大福的烧饼铺子每天要接待少说有几十个客人,若不是常客很难记住某某某,但这和尚着实是惹人注意,王大福才转过头来瞧见这和尚的脑袋就大致认出来了。
    和尚施了一礼,问道:“施主,这里头……怎么了?”
    王大福一阵好笑,回道:“还不是因为那狗剩儿又调皮了!说起来也好笑,前些日子这狗剩儿不晓得受了哪个谁的诓骗,偷偷跑到这酿酒铺子里头来偷酒,被他爹发现了,撒开腿就跑,不留神摔了一跤,将自己的脚给扭伤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咽了一口口水润润喉咙,王大福接着道:“原本以为这娃儿长记性了,可谁晓得今日他又受了谁的蒙骗,竟然是敢偷钱了,被他爹当场逮住。这下可好,听着‘啪啪啪’的声音没有?在揍呢!”
    和尚先前还听着乐呵,这会儿脸色就变了,说一个孩子,怎么能这么揍呢?吓唬两句就得了,若是揍傻了该怎么办?
    王大福还准备说这孩子本来脑瓜子就不灵光,否则怎么会受人蒙骗呢?傻到了头,再怎么揍也不会再傻了。
    可话还没出口,就没见了这和尚的人影,再一看,这和尚已经是挤进了人群前边去了,嘀咕了一声这怪和尚,又瞅着自家店铺好似来了客人,连忙往自家烧饼铺子里边赶去了。
    这面这和尚挤进了前边,瞅着李大柱正拿着一块木板子可劲儿揍狗剩儿的屁股,又听着狗剩儿撕心裂肺的哭叫声,连忙上前制止道:“一个孩子,原本就是不懂道理的年纪,你莫打他啊!”
    李大柱没抬头,就只回了一句不打不长记性。
    又挥了一板子,李大柱忽而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抬起头来一看,望见这个面目彪悍的和尚之后连忙停下了手,站起身来问了一声好。
    原本李大柱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将狗剩儿横着搁在自己腿上打屁股。这会儿站起身来给这和尚问好,没留意,狗剩儿直接从李大柱腿上滚了下来,摔了一个狗吃屎,哭得更惨了。
    和尚连忙将狗剩儿扶起来,又帮狗剩儿将裤子提上,冲着李大柱说道:“孩子犯了错,说教两句就得了,怎么还上手了呢?”
    李大柱不知道怎么回话,丢下了自己手中的板子,挠挠头就只知道傻笑。
    狗剩儿斜着眼睛瞥着李大柱,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爹,你跟别人说话咋就没有揍我的时候那么硬气呢?”
    李大柱眼睛一瞪,当即就要抽家伙,狗剩儿吓了一跳,连忙躲在了和尚的背后。
    和尚揉着狗剩儿的脑袋,笑了笑,“以后别光打孩子,也得给孩子说说道理。都说不打不长记性,可打了不给说道理,孩子不仍旧是不懂么?”
    “大师说的是,大师说的是。”李大柱连连应和。
    和尚又问道:“先前听外人说这孩子偷家里的钱?”
    李大柱听到这句话之后一脸不忿,骂道:“这龟孙子不晓得受了哪位妖人的蛊惑,说是偷这些钱乃是为了去学一门无上的大法,学了之后天下无敌,就连那天下第一都不是他的对手!我正欲问他是谁给他说的这一门大法之时,这龟孙子倒好,冲着我说等他天下无敌了之后第一个收拾的就是我,要找我报仇!我气不过,这不就……”
    狗剩儿躲在和尚背后嘀咕了一句,“本来就是。”
    李大柱眼睛一瞪,就要操起板子给狗剩儿一个好看之时,和尚连连笑着制止道:“你也说了么,这孩子是受了妖人的蛊惑,也不能尽数怪罪到他的头上,你该同他说这世上哪里有几两银子就能够买到的无上大法呢?”
    李大柱连连点头。
    瞥了一眼狗剩儿空荡荡的手脖子,和尚打趣道:“前些时日我不是送了你一串佛珠么?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是正经开过光的。怎么不给这孩子带上?说不定那些妖人一看这佛珠子就不敢再蛊惑他了。”
    李大柱愣了愣,面色一阵通红。
    和尚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李大柱一脸歉意说:“那串佛珠我送给了彭家的大夫了。那次狗剩儿扭伤了腿,那彭家大夫过来看了一眼,开了些药没收钱。我哪里能好意思?就将那佛珠给了他,给他说这佛家开过光的宝贝说不定还能保佑你取个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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