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锦赋》第五百四十四章 眠箔晓珠开

    【发出咸鱼的叫声:咕咕咕……】
    顾锦宁见她面有疲色,便笑道:“今次辛苦你们了,明儿好生歇着罢。”
    “倒是不辛苦。”
    春桃吁了口气,又凑到顾锦宁跟前,小声说道:“奴婢就没见过您这样做生意的,这些人领了不要银子的茶,回头病人就会少了。没病人,医馆还怎么开呀。”
    顾锦宁看了她一眼,道:“你又心疼银子了?”
    “嘻嘻……奴婢是夸小姐心善呐。”
    春桃吐吐舌头,便没再多说,转身去帮夏菱她们收拾杂物。
    反正小姐在想什么,她是看不明白。不安生做国公府小姐,偏偏要开医馆,还摆弄这些劳心劳力没回报的事。
    “春桃姐姐,不止你看不明白,我也看不明白呢。”
    夏菱嬉笑着说道:“但咱们不必看明白,只要知道咱们小姐最厉害就够了!”
    “就你鬼机灵,最会拍马屁!”
    春桃看到夏菱满脸与有荣焉,便笑斥她:“快别磨蹭,早些收拾回府!”
    正当丫鬟们嬉笑打趣,高兴终于可以回府时,却忽闻一道厉声高呼:“同安堂的药茶有毒!”
    丫鬟们自然皆愣,转头便见街巷那头踉跄而来一个男子,怀里抱着一女子。
    那男子来势汹汹,径直冲向医馆,惊得丫鬟们尖叫后退。
    许多还未走远的百姓也是惊愕不已,不少人立即看向手中药茶,庆幸自己还没喝。
    顾锦宁皱眉看去,眼神倏地沉了下来。
    眼见那男子几乎冲至顾锦宁面前,春桃最先反应过来,忙扔下手中杂物,挡在顾锦宁前面,伸开双臂斥道:“你休得胡说!药茶怎会有毒?!”
    男子却没被春桃这架势唬住,继续喊道:“我媳妇就是喝了你们的药茶才会这样的!分明是药茶有问题!”
    众人闻言,下意识看向他怀中的女子,这一看倒好,几个小丫鬟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女子面色黑红交加,双目眦黑,嘴唇四周溃烂一片,嗓子里还发出咳咳的粗嘎声音,瞧着好生吓人。
    连春桃都心里一秃噜,看了眼顾锦宁。
    人们的反应似乎给了男子底气,然而那个他知道是医馆东家的姑娘却不说话,只看着他,那眼神无波无澜,却让他不由得有些慌。
    仿佛是被顾锦宁的蔑视激怒了般,男子愤然嚷道:“光天化日之下,医馆公然下毒,咱们贫民真是活得不如猪狗,命贱啊!”
    这话是对着顾锦宁说的,却是说给那些街坊听的。顿时那些围观百姓从震惊中回神,转而怀疑地看着同安堂的众人,心底不禁打起了鼓。
    虽说有便宜不占是傻的,可天下哪有这么多便宜事?
    药茶有没有毒谁也不知道,可若是真有毒……他们不就要去瞧病了?
    “不会……是故意给咱们下毒,再让咱们掏银子治病罢?”
    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说了句,没人应声,但怀疑和后怕却在空气中蔓延开。
    已经喝了药茶的人开始害怕起来,而有些还没喝的,掩着袖子,偷偷将药茶洒在了地上。
    春桃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小脸儿气得通红。那都是她们辛苦熬出来的,不感谢便罢了,要说她们是想害人,简直好心连驴肝肺都不如!
    高大夫听见吵嚷声,也赶忙从医馆中出来,细看了几眼那个女子,便迟疑着问顾锦宁:“我看有异……要不,先让人进去再说?”
    顾锦宁摇摇头,而后看向那男子,勾起唇角道:“既是命贱,给你们下毒又能赚来几个银子?”
    少女声音极淡,甚至是带着笑意说的,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那些围观者霎时难堪。
    这话刺耳讽刺,但确实是事实。他们即便中了毒……也没钱治啊。
    尤其那男子更是气急败坏,索性将怀中女子放在地上,指给大伙儿瞧。
    “那我媳妇这模样,明显就是中毒症状!她今儿可只喝了你们的药茶!”
    顾锦宁神情未变,只看着那男子,问道:“所以?”
    男子紧攥拳头,咬牙道:“你们的药茶有毒,害了我媳妇,当然要给我媳妇瞧病!如果我媳妇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去衙门告你们!”
    “嗯,倒是好法子。”顾锦宁挑唇颔首。
    说罢,她便再没看那男子,只对丫鬟吩咐去取只碗来。
    而后顾锦宁从瓷缸残茶中舀出一些,当着众人的面尽数饮下。
    “药茶我喝了。”顾锦宁随意地道,眸色却沉静一片,“信不信,喝不喝,都随你们,但不必猜度我会用解药。毕竟‘贱命’而已,犯不着我折腾自个儿。”
    此言一出,众人霎时间面色复杂。
    那些百姓自不必多说,顿时既尴尬又无地自容。自己知道命贱是一回事,被人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受。
    本以为善心的人总是软绵宽和,那些富贵人家积德做善事,也总是笑眯眯的好脾气,怎的这姑娘说话这样刺儿呢?
    春桃夏菱等丫鬟也吃惊看向顾锦宁。往常她们小姐说话极有分寸,对那些寻常百姓更是不自恃身份。今日说出这样的话,恐怕是真恼了?
    高大夫亦惊得胡须翘了翘,有些懊悔没有直接将人拉进医馆解决,看着顾锦宁也不知说什么好。你劳心劳力地把事儿做了,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为何非要把脸面撕破呢?
    最吃惊的当属那个咬定同安堂不安好心的男子。他正横眉立目地准备痛诉,这下脸上表情凝固住,还来不及转换,眼睛圆鼓着,瞧着倒有些滑稽。
    但凡开医馆的,又大肆做了善事,显见是想养善名,只要抓住这一点,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医馆肯定会迫于压力任他提要求。
    可这同安堂……还真不按常理出牌啊?
    顾锦宁也不在乎这些人如何作想,甚至眸中划过一丝厌倦之色。
    随即她走到地上女子跟前,素衣冷颜,似裹着一层锐利。
    那男子下意识后退一步,而后又觉得自己丢脸,竟被一个姑娘吓退了去,便大叫道:“你要做什么!光天白日的,难不成还要害我媳妇!”
    ……
    只是如今大家已经都习惯了看病贵看病难,才会把原本寻常该有的样子,当做不寻常。
    那青年没再说话,沉默着若有所思。
    须臾后,顾锦宁确认所需药材再无问题,便与苏少泽告别药材商。
    两人行走在半夏镇的街道上,苏少泽眉眼舒展,想着自己陪着走这一趟就是来露脸的,好在也不辱兄长所托,事情皆已安排妥当,简直比他自己正经谈生意都要用心。
    顾锦宁也想到这一层,心里确实有些感激和不好意思,便随意地与苏少泽闲聊起来。
    “大公子此番去江南,应当下月才能到罢?”
    这样算来,等苏慕白在江南落脚时,医馆也已开起来,可以去信告知情况让他心安。
    苏少泽闻言微怔,迟疑一瞬,说道:“兄长此次是行水路,再有十来日便能抵达。”
    “是有什么急事?”顾锦宁不解道。
    “……算是。”
    苏少泽语意含糊,顾锦宁也就点点头,没有再问。苏家在江南也有不少商行,苏慕白名义上是去应邀参加文期酒会,但想来少不得要去处理苏家的生意事,这方面外人也不好多作打听。
    见顾锦宁不再说话,苏少泽原本想说的,也只能尽数憋回肚里,最后变成心中的暗叹。
    你怎么不多问一句呢?
    你问了我就有理由说了啊……
    ……
    苏府。
    春光淡而明媚,院内的草木山石皆镀了层浅金,微风轻拂,白云远逝。
    苏少泽回到府内,因着顺利办完兄长嘱咐之事,又身处满园春色中,脚步也不由得变得轻快。
    只是……再一望园内,苏少泽嘴角的笑意便有些僵住。
    新叶嫩绿的花园小径上,立着一个少女。那少女姿仪秀雅,原本时时含笑的眉目此刻却严肃地看着他。
    “三……妹。”苏少泽僵着面容唤了声,而后重新勉强扬起笑容,刻意不去看对方的眼睛,“今儿天光不错,三妹来此赏景儿正合适。”
    苏少泽说着,脚下不停,似真的只是打声招呼。
    “我是在等你。”
    苏若汐声音淡淡,一双眸子却紧锁住苏少泽,而后径直走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二哥今日去了何处?”
    也许是因为心中紧张,苏少泽顿时觉着自己身上仍有隐约药味,遂下意识揉了揉鼻子,说道:“陪友人去看了些药材。”
    若在平常,这场寒暄便该结束了。然而今日,苏若汐明显不愿让他轻易蒙混过去。
    苏若汐挑眉,问道:“二哥还懂药理?”
    “我不懂药理,可我懂做生意啊!”苏少泽也挑起眉头,故作夸张地反驳。
    苏若汐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直望着苏少泽,说道:“所谓友人,是顾锦宁。”
    不是问句,是陈述。
    苏少泽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四下看了看,随即压低声音急忙道:“你小声些儿……”
    “二哥也知道轻重?”苏若汐斜他一眼,声音却也压着。
    苏少泽看苏若汐没有声张的意思,紧张便缓了些,陪笑说道:“是兄长临行前嘱咐我的,而且做的是善事,你就莫操心了。”
    苏若汐却不吃他这一套,依旧面容严肃,说道:“你不劝着大哥,还帮着他去给人当劳力。甭管善不善事的,再这样下去,父亲迟早会知道……”
    “这不是还不知道嘛?”苏少泽连忙堵住她的话,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些,“兄长聪慧绝伦,这些小事他肯定能处理好,咱俩加一块儿也不如他聪明,操这闲心干嘛呢。再说了,顾小姐只是兄长的朋友……”
    “究竟是不是朋友,旁人不知道,我这个做妹妹的能看不出来?”苏若汐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看着苏少泽,并没有被他的话糊弄过去。
    只是她也不方便在此处多说,于是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早前我就已瞧出不对劲,大哥是当局者迷,可他即便不承认,有心人也瞧得出。此事若被父亲知道,就连你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道理你知道,兄长肯定也知道,兄长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的。”
    苏少泽打着哈哈,表面上维持着不在意的笑容,心里却也知苏若汐说的是实情。
    苏家可不是只有他们一房,其他各房子弟都有参与苏家的生意,所以每到该选拔下一任掌家人时,各房都有各房的心思,竞争难免,否则当初苏慕白也不会被暗下毒药。
    如今苏慕白腿疾治愈,不论民间声誉还是个人能力,在苏家已算出类拔萃,但如果苏慕白不愿接受苏老爷子给他定的婚事,偏偏要娶个光名头好听的国公府小姐……别说其他竞争者偷着乐了,仅是老爷子一人就会第一个不同意。
    苏少泽之所以说得没底气,也是因为他知道,在这件事上,很难有人能说服兄长。他也只能帮着兄长,多瞒一日是一日。
    “等大哥到了江南,我会写信给他。”苏若汐不满地瞪了苏少泽一眼,苏少泽悻悻地摸摸鼻子,看着苏若汐转身离去,他心里松了口气。
    要说苏家他最怕谁,除了他们的父亲,下来就是这个三妹。
    苏若汐身为苏家嫡女,又深受老爷子赏识,虽然不涉足生意经营,但在背后并不乏出谋划策,包括在那些命妇及贵女圈里,苏若汐的存在也对苏家的生意多有裨益。
    就连苏老爷子曾经都说过,如果苏若汐是男儿,如今苏家的产业恐怕还要大出许多,足以见对苏若汐的肯定了。
    苏少泽望了眼自己妹妹的背影,叹息着摇摇头,便也离开了花园。
    ……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攒稿,本来想攒上几万字再发,这样还能有功夫修修文,也能保持稳定更新。
    结果被不同的读者N次催稿,实在顶不住啦,就先发出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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