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受惊动的光世大如霍然起身,面对呼啸而来的剑者气息,一掌向天借来三分佛力,将四周僧人护住了三分之一。
另外三分之二则是由圣弥陀与只是双腿不能行动但内息无碍的明慧殿主法丈轮王联袂守护。原本用作稳固云鼓雷峰的力量不得不就此撤出证佛塔之地脉。
“……你为何还没有死?”
骤雨生抬起创世之剑,“……你为何,还是已死!”魔剑最核心的那部分力量,由此时从剑者指掌间迸发,赫然引动了那柄悬浮于帝如来面前的人道之剑!
魔剑出自炎山,属性凝冰,但其铸造的材质却名为:地之菁。
梵天同时心生感应!
这竟是一个极为简单的阵,是世间最为简洁的元素,天狐妖僧、帝如来、梵天一页书,分立三方的三位,基本上只要站对了位置,就能冥冥中产生感应。亦无需引动任何力量,因为只需存在就已经是构成这个阵局的最基本的象征。
真是简单。
只要三人同在就行。魔剑创世割裂了雷峰地脉,已在双目受制无法辨识周围的袭灭天来脚下形成空洞。
天地人三才阵局,确实十分简单。人道居中为一剑,由佛首帝如来而操控,佛道位列在天,正是梵天一页书。地之菁华早已经由万道雷霆融入剑中,正是炎山地心封印数百年的魔剑创世!
人道之剑,春秋之剑,嗡然一声,在帝如来操纵之下消去表层佛气,一丝丝一缕缕人皇气息正是最纯正不过的人之象征。
袭灭天来脚下一空,此时已坠入岩层空洞。
天狐妖僧一剑就将袭灭天来送入云鼓雷峰地层深处。
‘地菁无尽,葬邪魔!’
春秋之剑随即有化七个字化为桃花镇压。‘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首诗正符合帝如来此时心境,却更像是春秋砚主最后之寄招,金色的花瓣中恰如其分融合了部分佛门净化之力。
冰棱化为雾气,自岩层缝隙中凝结成道道锁链,一层层封锁住其中之退路。“你们——”袭灭天来从向下坠落时便已不对,抬手运招就要突破四面岩层!桃花幻影便是于此时穿透冰封锁链来到,化为一声声人言轻语,五伦之音,叩心问魂。
袭灭天来,你生来为佛魔,当真读懂过人心!?
‘人道无极,镇邪魔。’
一页书不知这一切是不是有人提前计划好的,对于局势的把握丝毫不逊,极短时间已然反应过来,“喝!”,即刻拂尘一扫,从天借力!
金芒由云层之外,化尽三光坠落,巨大佛掌由虚幻而来,宛如自神佛一界穿行而至——
‘天佛降世灭邪魔!’
阵局牵引。
一瞬间已然生成。
此时,骤雨生才堪堪一剑向地,帝如来弹指触动剑锋,梵天一页书拂尘骤然扫起。
时间凝固,时间再行——最简单的要素,也根本就是大道至简,这是一名施术者对人心之掌控的极致,亦是对规则利用的最短的途径。
轰然一声,此时云鼓雷峰才承受一剑之威。
云层洞穿,三光尽泄,佛掌翻覆,灭涤罪之萤火!
骤雨生再起魔剑,只留寒冰化为道道锁链,重重封锁令得内中之魔不能脱逃。
一剑之后,云鼓雷峰庄严殿往下,诸多山峰有一半被削平,才能在变动中与此地并拢,化为一道完整的平面,得承天地大势之重。
四周剧烈摇动,在地脉的变动中,第三剑彻底将此地与云鼓雷峰主要山峰分离了出去,四面悬空,而原属于证佛塔之地界被冰棱硬生生撑起,向上抬升成为一处平台。
四周山峰其余殿堂佛塔之众僧为这震动而惊惶,就闻光世大如猛一声长啸,首念佛号,双手合十而肃穆!
虽有山石震撼,忽而万籁俱寂。
随着众僧信念之集聚,雷峰佛脉有所恢复。整个证佛塔地界自此之后再不存在,只有四周被平平挖去被挖去一角的山峰,以及封印了袭灭天来与涤罪犀角的被抬升的平台。
云鼓雷峰,曾是涤罪犀角被封印的地方。仿佛因果注定,不得出世,而一次失误,已是坠入深渊的袭灭天来,此时已身处黑暗之中。
头顶岩壁合拢,寒冰层层充斥,像是要造就一口冰棺,让魔者再不能自由行动。
偏偏有桃花幻影自神魂杂念而来,无孔不入,片片呢喃,万千声音……怕是之前有接触到的人都要过一个意志检定。
仍然不能视物,已不知是双目之刺痛,还是身处于黑暗,冰棱寒冷已凝固了涤罪犀角,并顺延爬上了魔者身躯。
——不是不能反抗,而是刚才那一刹那间,地面整个陷落,猝不及防之下无一着力之地,紧接着就是天佛一掌,宛如令魔承受了整个天地的重量。
佛涨魔消,最外围封印已成。一丝丝金色游走自石壁化入冰棱,在外围形成由梵文构成之锁链,冰棺之外,再锁一重。
梵天一页书所引来的那一击,已在外围将整个证佛塔之地界化为一片玄奥金色梵文之海。
此“海”因众生信念而来,覆盖的是人道红尘之气;此“海”下承大地无垠之力,承接的是无穷无尽之基。
封印已成。一页书身躯一晃,竟是有些脱力。
人道之剑夺然坠地,正中梵海中心,就此化为此阵之眼。
春秋之剑,于今日终成使命。
忽然下起了雨。
漫天甘霖,是由天地之势而起,融入散开的金色洁净佛门荡魔之力,彻底洗清这一地残留的污秽。
雨静静落下,还一方佛脉之清净。
该感动吗?
帝如来手持佛刑禅那,立于平台金色梵海之一侧。
梵天一页书凝神注视被当成阵眼的剑,良久之后,轻扬拂尘。
脸上的血迹已要被雨水洗清,天狐妖僧又用五指捂住了脸。这高大男子微微低头,唇侧已再生乱须,身上的和服已在刚才三剑中尽数摧毁,毫无挂碍露出半身虬结之筋肉……
荒山野客,本就该行走在荒无人烟之地,揽尽世间无人之美好。为什么要涉足红尘,惹来杂事?
将时间拨回到过去,你吾不曾有来中原,不好吗。
骤雨生覆盖脸庞的五指之下忽而一声笑,笑声变大!他一剑划开了虚空,雨幕刹那显出一瞬的断层。在这断层之中,人与剑已化为一道穿行之虚影。雨幕合拢,人影不见。
这一次再无拂尘与掌风挡向前程。
梵天并未阻挡,也等于是与帝如来一起默认铸天手的离去。
这场雨从云鼓雷峰,乘着风,一直传播到千里之外。
半路上,飘落半截染血和服。
继而坠落半边银色破损面具。
天狐妖僧自此江湖绝迹。
骤雨生发自内心地想,他要回去西北,去寻任何一人,哪怕是行者任平生也好。他想大醉一场,然后再砸掉手中酒碗,去寻一寻那个作死不知道死去了何处地狱的人!
万圣岩不远之处。
细雨随风飘来,越下越大,淅淅沥沥打在山间草亭之上。
草亭内,头戴青玉方巾,黑发披肩,白氅及地的儒生已经在亭中站了有一段时间,直到衣袖上沾满了水汽。
时间一点一滴走过,雨越下越大,就这样将儒生困在了阴影之中,就像是已在影中被束缚了两百多年的春秋麟阙。青貉抱狐生一动不动,手持青玉宫扇,一如两百年前,送主人前往道境的那时,他也在黄昏的山头,阴影之地等待了很久很久。
只等来了孚言山的建立,而不曾有等到允诺归来的人。
“一袖疏淡一袖清,何为归处何为期。且留光阴且留影,不醉风月不醉诗。”不知何时,雨中再无风起。
反倒是歌谣洒落在脚步声中,来自儒门的另外一个组织,倚天风伫云忘归手持一柄青色纸伞,自路之尽头回转而来,踏足草亭之下。
“要吾送你一程吗?”青伞下方,云忘归看向抱狐生,“这场雨,像是要下很久的样子。”
青貉不想走也不想说话,黑发的儒生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待上一阵子,直到抱着狐狸也等不来那个希望!
但云忘归抬起了手中纸伞,看起来很有自来熟的样子。
没有等抱狐生开口拒绝,风声赫然又起。
一人淋着雨,手中把玩白色玉佩,屈膝坐在草亭顶上。黑甲盖住肩膀,黑发覆盖了一双眼眸,从发丝中有令人寒而生畏的目光居高临下。
春秋麟阙,三孤之一少保,寒栖丁古枝。
“不必阁下费心。”
又有一人从草亭后方持素白墨竹纸伞而来,声音婉转,是悦耳轻柔的女音……
伞缘一抬,露出女子精致的眉眼,是一张会让看剧之人感到眼熟的脸。她黑发结为云鬓,束以淡紫珠串,身着似云霞色泽的绫罗服饰,腰间悬挂一串白玉铃铛用作禁步,这时候从伞下望过来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名试图拐走同伴的登徒子。
这是春秋麟阙三孤之首“少师”,君曼睩。
不是托孤名刀神坊的孤女,而是曾经对抗西武林一场魔祸的君家后人!是因昔日之缘,被九鼎之社成员中的风谷来客看中收归门下,是有过目不忘的绝佳悟性的麟阙修行者,凭一己之力在这十年间力压青貉抱狐生,方才有资格立于三孤之首!
“请离开,云司卫。吾等之事,还未到有需德风古道插手之地步。”年轻的女子出言,温婉却是坚定。
云忘归只好摸了摸鼻子,他是听说过这位少师的名声,也对这种类型的女子毫无办法。儒者再将雨伞覆盖到自己全身,默默地转过身,离开之前想了想还是道:“如有需要……”
“不需要。”草亭顶上,三孤少保声音沙哑,斩金截铁。
感受到麟阙年轻的少师的目光一直在后方凝视,云忘归遂一声轻笑,洒然持伞离开:
“风不休,景悠悠,枯叶残灯人依旧!
垂杨柳,几分愁,回首往事已难收……”
目送此人离去,君曼睩终于转过身,看向草亭上下一坐一站,性格好像都有点问题的麟阙同僚们。
“阙主有召,正在等候吾等。”
君曼睩冷静地说完这句话,但是忽而一顿,收起雨伞。
四周风雨已停。
不知不觉,一线天光破开薄云,正罩向这处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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