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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第一文?这话说大了些吧?”
秦栝也是有拥泵的,明摆着今日是要给秦栝搭桥的,这群名妓却搞不清对象,胡言乱语。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说诗词他们也认了,可道德文章是两回事。
没有一定的积累,只靠天赋哪能写出传世佳作?
虽然还未宣布到底是何人的文章,可那一排排齐刷刷的眼睛,也不必多说。
听到质疑声,再看看秦栝面沉如水的脸色,为首妓子婉然一笑,道:“是否轻狂,不妨由诸位名家自己判断。”
说罢,她如咏叹一般,将短短一文百余字的爱莲说诵读了遍。
之后,整个莲苑内,都是一片宁寂。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每个人都难免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每个人也都有身边怎那么多“傻叼”的寂寞感,每个人也都有举世皆浊吾独清,或者吾比他们清的优越感……
整个江南士林年轻一辈,今日没来的人,会以高姿态来鄙夷到场的“阿臾”之辈,如淤泥般只会奉承甄家和秦家。
今日到场之人,没有曲言阿附甄頫、秦栝者,会鄙夷那些为了打秋风连尊严骨气都不要的“名士”。
就是秦栝,也鄙夷那些眼里只有权势富贵和只注重外表、名望的肤浅之辈,奉承贾琮。
更不要说在场的名妓们,清倌人鄙夷靠接客搏得艳名的花魁……
这便是每个人生活中都普遍存在的现象,这似乎也是一种人性和大道。
可是少有人能用文墨来写出这种人生感受,直到爱莲说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这道尽了无数人长久以来苦闷的辛酸和内心:
这说的,不就是我吗?!
尤其是那些清倌人名妓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她们自认为绝不是那些妖艳的贱货能够相比的!
但也有名士,如突然顿悟般,终于认识到自己就是一坨污泥般,不能做到“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因而自惭形秽到难以自持,伏案嚎啕大哭起来……
见此,愈发让人唏嘘不已。
忽地,秦栝站起身,从莲台上拿起一壶酒和一个酒盅,自己斟满后,仰头一饮而尽,冲着莲池大声道:“不用再评了,也不必再诵读了,此文一出,天下谁还敢再写荷?”
这般姿态,倒是出乎许多人意料,得到了不少赞赏的目光。
秦栝却没有因此而得意,他似乎已经醉了,拿着酒壶和酒盅,步伐有些踉跄的走到贾琮莲台前,二话不说举酒壶倒酒,一饮而尽后,才道:“贾清臣,我敬你三杯,我不如你也!”
说罢,再倒再饮,再倒再饮。
后面甄頫带头抚掌大笑,大赞一声“好”!
然后又对贾琮笑道:“清臣老弟,可能饮否?”
贾琮自然不能不饮,否则就有些失礼了。
况且他身旁,圆圆姑娘已经温婉体贴的替他斟了一杯清酒。
贾琮接过,与其微微一笑,而后起身道:“我也饮三杯。”
说罢,在众人,尤其是众花魁名妓的叫好声中,举止得体的连饮三杯。
又是一片喝彩声。
秦栝拱手一礼,正要退去,却被贾琮叫住:“秦兄且稍候。”
秦栝闻言一怔,道:“清臣兄有何指教?”
贾琮道:“刚才不是说,还有一彩头么?”
秦栝闻言,面色登时难看了起来,兴许他以为,低头认输赔酒三杯就已经是彩头了。
不过被贾琮当面提起,他也只能咬牙认了,拱手道:“清臣兄只管说便是,想要何物?”
贾琮笑了笑,道:“我又岂会贪图什么?毕竟彩头要符合孝悌之义。在下之意,是想劝子远兄早日归家,多陪陪令尊令堂……”
秦栝面色一变,看向贾琮的目光没有几分善意了,问道:“贾大人这是何意?”
贾琮风轻云淡的微微一笑,道:“就我所知,江南八大盐商之首白家,是秦家的姻亲。白家家主白世杰的夫人,似乎还是秦公子的嫡亲姐姐……秦公子,恕我直言,之前接到秦公子请柬时,我本不愿来。因为我理解你的心情,明白你的心意,但却无能为力。”
说着,贾琮目光由秦栝身上,转移到莲苑内莲池上,面向广众,大声道:“白世杰,一介商贾尔!竟敢以卑劣手段,行贿各方官员,又记下其丑事,以之为把柄,胁迫威逼他们听命于他。呵斥科甲出身之官员,如同呼喝一犬尔!更能一封手书,调动二千兵马为己用,此等猖獗谋逆骇人之事,自国朝定鼎以来,还是头一桩!”
满堂宁寂震惊时,贾琮又同情的看向秦栝,道:“所以,尽管我知道令姊出身秦家,必然温良贤淑,知书达礼,可我还是无能为力。
因为,国法无情!!
秦公子,回去后多陪陪令尊令堂吧……”
秦栝一张脸陡然涨成血红色,就要发作,却被甄頫从背后一把扯住。
甄頫正色道:“子远,这件事清臣说的很明白,和他不相干。你若让他网开一面,那也是在难为他。且先等等吧,回头我会求我大伯往京里递个折子,看能否保全你姐姐出来……”
贾琮这时又道:“其实也并非全无法子。”
甄頫闻言一怔,看向贾琮,秦栝也愣了下,显然没想到贾琮会出谋划策,瞬间不醉了,忙问道:“清臣兄,有何法子?只要能救我姐姐出来,秦家愿付出任何代价!!”
这话显然不可信,因为秦栝并不能做这个主。
不过贾琮似不知此点,他微笑道:“只要令姐愿与白世杰和离……”
话未说完,满堂哗然。
秦栝更是如同看仇寇一般怒视贾琮,一字一句问道:“贾清臣,我秦家与你到底何愁何怨,你要如此羞辱我江阴秦家?”
这个时代,连寻常百姓家出了和离之事都会让人觉得门楣蒙羞,更何况是江南十三家这等高门?
他们宁肯让少妇守寡至死,让失洁女儿饿死,都绝不会允许任何有辱门风的事发生。
贾琮这般说,的确有羞辱之意。
将秦栝的表现看在眼里后,贾琮拱手致歉道:“是在下失言了,抱歉。”说着,将酒盅递给圆圆姑娘,道:“再斟满。”
圆圆姑娘毫无百花榜排名第七,扬州府排名第一顶级花魁的风范,温顺的替贾琮斟满了酒,贾琮微笑致谢后,再一饮而尽。
甄頫趁机劝秦栝下台,道:“罢了,清臣毕竟年幼,许多事还不明了,不知者不罪。看在我的面子上,子远饶过这一遭吧。”
秦栝这才缓解怒意,坐回莲台,独自灌酒。
甄頫则对贾琮笑道:“清臣,你自己说说,与我喝几杯?上回晃了我一枪,让我出了好大的丑,这回我又帮你一回,你自己说……”
贾琮呵呵笑了笑,瞥了眼暗中关注他的秦栝,然后笑道:“甄大哥与旁人不同,若是旁个,我这般年纪是不会再多喝的,家里大人管教极严。不过甄大哥不同……也罢,就再喝三杯吧。”
“好!”
看着贾琮已经上脸的模样,甄頫大笑一声,抚掌道:“好!清臣兄弟给我面子,我也陪你喝三杯!”
说罢,便有人上前倒酒。
众人喝彩。
圆圆姑娘也为贾琮斟酒,目光柔软。
贾琮连喝两杯后,眼睛已经泛红,对甄頫道:“劳烦甄大哥派人往外通知小弟亲兵一身,请他们进来,准备接我回家。实在不胜酒力,担心醉酒失态。若是当着江南文华灵秀之面做了丑事,那……实在不得体面。”
甄頫哈哈一笑,道:“好说!大哥怎会让你出丑?”
说罢,安排人去外面通知人准备。
贾琮直到看到展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才放心的将最后一杯酒饮尽,面色愈红。
眸眼中醉意熏然,身子似乎都要站不稳了。
见他摇晃了两下,圆圆姑娘忙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搀扶住。
贾琮朝她微微一笑,谢道:“那就劳烦圆圆姑娘送我到门口……”
圆圆姑娘点头,搀着贾琮往外走。
不过走了两步,贾琮忽又顿住脚,问圆圆姑娘道:“姑娘现在哪个地方?”
圆圆姑娘闻言,面色一黯,道:“在瘦西湖上花语画舫。”
贾琮点点头,回头对正目送他离去的甄頫道:“甄大哥,小弟在江南地面不熟,劳烦你给花语画舫的东家说一声,圆圆姑娘要从良了,让他不得阻拦。若敢刁难半分,我派锦衣缇骑去和他谈,呵,告辞。”
说罢,再不回头,任由泪流满面的圆圆姑娘送至门口,再被展鹏接过后,出门乘坐马车扬长而去。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甄頫回头,与秦栝对视了眼……
……
“大人,茶娘子刚才派人来传,东边儿已经就位。”
“知道了。”
……
盐政衙门大门前。
盐丁队正见展鹏竟是将贾琮背下车,登时大惊上前。
这几日他已和展鹏成为知交好友,询问可是出了何事。
得知是被人灌醉后,配合的骂了几声后,忙安排盐丁铺门板,让马车直进二门。
展鹏闻言,也随他们去,重新将贾琮放回马车。
进门前远远扫视一眼,就见几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在街角观望。
不动声色的冷笑一声,牵拉马匹入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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