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城遗梦》第九百二十二章 河上焰火

    杜京话音响亮，在这夜半无人之时半个京城都回荡着他的话音。河道上的画舫也被杜京镇住了，幽蓝的灯光再未向前，它停在原地观望，看上去满腹狐疑。桃逐兔见画舫被杜京喝断前路，心里残留的那部分恐惧也消散大半，他抬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说道：
    “他奶奶的，这破玩意也没什么好吓人嘛。”
    兰子义闻言调侃道：
    “三哥刚才不还以为自己见鬼了么？怎么突然又来精神了？”
    桃逐兔可不愿再提刚才的丢人事，他“嗨“了一声，挥手推掉之前攒在胸口的晦气，他道：
    “刚才不是不知道来的是什么吗？”
    兰子义追问道：
    “那你现在就知道了？”
    桃逐兔道：
    “那船都被杜京给呵斥住了，我知不知道他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它不听话拿刀干他不就得了？”
    桃逐兔这话引得房顶上几个人都笑起来，这点笑声不怕传出去，杜京那里肯定听不见，但这并不代表杜京那里就没动静。河道周围依旧被浓雾笼罩，虽然兰子义看不清杜京在干什么，可他却听得清。杜京治下的队伍井井有条，列队两岸的火把从未动摇，队伍当中连咳嗽的人都没有，寂静如此，有何风吹草东自然都能传出声响。这不，杜京也等不住画舫的寂静，河面上传来了人们登船划水的声音，接着就听杜京放声说道：
    “各位若真是鬼差那自然懂得我这人差的苦衷，现在我派弟兄上去也是例行公事。等弟兄们上去走过一遭，验过你船里的东西自然会放行，您别见怪。”
    末了杜京还专门添了一句：
    “只怕你只是心里藏鬼，人却不是鬼，要是真那样可就有的看头了。”
    河面划水声继续，已经可以听到小舸上人们互相招呼的声音，看来用不了多久杜京的人就能登上画舫。桃逐兔啐了一口狠狠地骂道：
    “赶紧上去把这群王八蛋抓了，妈的刚才可让老子虚惊一场。”
    桃逐虎听着自己三弟的牢骚，忍不住在旁边问道：
    “你何时看杜京顺眼了？怎么还替他说话？”
    桃逐兔被桃逐虎的话刺激到了，他涨得满脸通红，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道：
    “我是看杜京不爽，但我看那画舫上的人更不爽！”
    桃逐虎可不会给自己小兄弟留情面，他不屑的冷笑道：
    “你刚才丢了人就是丢了人，这会叫骂的再大声也壮不了你刚才的胆！”
    桃逐兔这下被彻底刺激到了，他怒火冲天，也不管对面的是不是他大哥，当即就想要争辩，还好中间隔着一个兰子义，兰子义笑语相劝才把他拦住。就在房梁上众人正在玩闹的时候，河面上又有了新动静，叮叮咚咚一阵声响标志着小舸把钩锁套到了画舫上，而画舫上也终于不再沉默，一连串“嘶嘶”的声音回应着那些呼唤登船的捕快们。
    还在打闹的兰子义他们听到“嘶嘶”声响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三人相视面面相觑，他们对这种声响再熟悉不过，以至于不用准备三人便齐声叫道
    “是引线！”
    三人话音刚落河面上便传来一连串的巨响，从排头点蓝灯的画舫开始依次向后，整条船队所有船只在一瞬间迸发出耀眼的火光，那是小大不一的火器喷射出的无数火柱，这些火柱如霰如梭密集飞驰于浓雾中，将雾气投射的千疮百孔，而后径直奔入两岸建筑和人群中。
    岸上行人如何暂时看不到，但岸上建筑的情况却是一目了然，这些用青砖良木精心修建的建筑往日屹立在葱河岸边坚固的令人羡慕，可现在在火器的轰击下这些房屋却像是被人用
    脚猛踹的瓦罐，瞬间解体，毫无支撑之力。
    那些河道上发射的火器明显不会射到兰子义这里，可趴在楼顶的兰子义他们还是在炮声的轰鸣中下意识的把身体埋到房梁后面去，桃逐兔拿手护着脑袋伏在瓦上，他骂道：
    “这是弗朗机吧？能把这东西搬出来难道说船里的是海贼？我可不信妖魔鬼怪也用火炮火枪，看来今晚三更半夜出来装神弄鬼的不止我们一家。“
    桃逐虎现在也没比桃逐兔好到哪里去，他也埋着脑袋夺在房梁后面，听到桃逐兔的话他说道：
    “这不是弗朗机，戚荣勋用弗朗机你又不是没见过，那玩意没这么大动静，这威力看着像是红夷大炮。“
    桃逐兔咋舌道：
    “红夷大炮？乖乖，这是从哪弄出来的？河上都是些什么人？“
    这个问题桃逐虎没有作答，他转头看向兰子义。兰子义知道桃逐虎看过来的意思，红夷大炮可是朝廷新近引进的武备，剿贼时都只调用了不到十门炮，现在看这样子葱河上每艘船里都放着至少两门，能调动此等资源的人可得有通天本事。刚才初见到船时兰子义便在怀疑这就是桃仡之前说过的船队，现在看到这么多火器还有红夷大炮，这更坐实了兰子义心中想法。桃逐虎回头来看一定也是向兰子义印证此事。
    经过一轮炮击之后河面上的船只终于暂时安静，可河面上安静了岸上却彻底嘈杂了起来，人们惨叫声，救命声，连同着妇女小儿的哭喊声纠缠在一起沿着葱河猛烈迸发，整个京城都被这轮惊天动地的哭声震动，人们顾不上晚上宵禁，纷纷开门开窗想要一探究竟，可弥漫的大雾遮盖了一切，跑火点燃的建筑升起浓烟，裹着血腥味和焦炭味散布开来，这等地狱的景象哪怕只是用鼻子嗅都能把人吓到胆破，那些开了门窗的人家没过多久就又全都关门缩了回去，寻常百姓岂能忍受这个？
    桃逐虎听着惨叫，看着大雾中的街景，他禁不住的叹道：
    “这哪里是京城？这简直就是方城第二！”
    可桃逐虎的话却被船上第二轮的炮击淹没，这次更加密集的火铳和猛烈的炮火彻底让葱河两岸陷入火海，之前杜京排出的密密麻麻的密集队列在火器面前彻底沦为靶子，现在再看去他们的火把哪里还有一个列成样子的？混乱和惨叫中只有杜京的声嘶力竭的叫声还能被勉强听见，“放箭！快放箭！”杜京如是吼道。
    在兰子义一旁的桃逐兔不禁唏嘘道：
    “拿弓箭射大炮？这能有用？”
    兰子义道：
    “他又岂能料到自己会遭遇炮击？”
    兰子义话还没说完河面忽然传来一阵巨响，猛烈的气浪掀开大雾，哪怕是离得老远的兰子义都被这股热风吹到，桃逐兔惊呼道：
    “乖乖，杜京的弓矢把船给射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