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暖和,即便是乾西的几处宫殿,也样如此。
知春把炭火燃了,与知秋轻声说话。
知春道:“会儿莫与仙姑说,这等事情,只会教她更加难熬。”
自打方嫣被废之后,她们跟随方嫣起住到了长安宫,因不是寻常的妃嫔,方嫣便是连殿门都不能出的,可就是这般禁锢着,也过去三年了。
知秋咬了咬嘴唇道:“冯贵妃竟然能做到皇后呢,可惜咱们娘娘没她心狠,被她害得落到这个地步。”
知春嘘的声:“你莫胡说了,贵妃娘娘真是这般狠毒,这几年便是短了这儿份例,又如何,可她也没有,炭火丰足,膳食也不差,现今能保持便是好了,你莫给仙姑火上浇油。”她顿顿,“再如何,咱们也回不去。”
她知道知秋心里不服。
毕竟她们原先都是坤宁宫的人,旁的宫人黄门再怎么都是低头的,可现在,不被人欺负都算好的了。
还有别的地方,自然也不如以前光鲜。
知秋撇撇嘴:“我还需要浇油,冯贵妃要做皇后,便是我不说,仙姑还不是会知道,这种事哪里能瞒得过去”
还未说完,就听后头方嫣的声音传来:“冯怜容要当皇后了?”
二人回头看,方嫣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她穿了身褐色的袄子,面色苍白,可眼睛却又像是团火似的。
知秋忙闭上嘴。
方嫣几步上来,喝道:“是不是,你快说。”
知秋只得道:“是,听说明年春天便要举行封后大典的。”
方嫣哈哈笑起来:“她果然还是如愿了!”
知春暗地里叹气。
方嫣笑得会儿,只觉满心悲凉,她这辈子路顺风顺水,从太子妃做到皇后,又生下嫡子,本该是得意万分的,谁料到好好的富贵命偏被她自己给毁了。
便是冯怜容手段了得,也是她自己不会做人。
这三年多,她被困在这里,拥有最多的就是时间,从最初的愤怒(shubaojie)绝望,到后来的平静,她日思夜想,想着这些年她是如何步步走错,如何走到今日,如何从皇后变成了仙姑。
假如可以重来次,她定会比以前做得好,只可惜,世上却是没有后悔药的。
她现在明白了,这世上,她最应该付出心力的乃是赵佑棠,除了他,旁人又算得什么?他句话,就把自己轻易的打落在地。
冯怜容便是因他,才能赢了自己。
方嫣坐下来,微微摇摇头,她被这些回忆折腾的时时感觉到痛苦,现在唯能叫她觉得安慰的便是赵承煜了。
他已经慢慢长成了个少年,生得文雅俊俏,有几分像赵佑棠,也有几分像她。
只要他还是太子,她便是再熬几年,十几年,又如何呢?
冯怜容,有天,她还会与她对上的。
方嫣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碗茶口饮下去。
知春与知秋立在旁边,不敢说话。
方嫣开口道:“我这儿还有些银钱罢。”
她的声音比起往昔,低哑的多,因哭得太多,嗓子都有些坏掉了,她的容颜也迅速的苍老下来,竟像是个四十岁的女人。
可她的心境却不太样了。
知春忙道:“自然有的,其实也没怎么动过。”
方嫣瞧她们眼:“不管如何,你们都跟定我了,便是心中不满,也只能如此,咱们这是在条船上。”她与二人道,“这些银钱你们拿着,我旁的什么都不要,只让我知道承煜的消息便行了。”
知春与知秋互相看眼。
二人最后还是收了。
反正她们不收,方嫣已经打定主意,定然还会送与旁人,既然如此,何必不要。
方嫣笑了笑,抬头看向窗外。
春天也不远了啊。
封后大典便在三月十八,冯怜容大早起来,就见殿里众人万般忙碌,因她今日不止封后,还要搬至坤宁宫。
钟嬷嬷脚不沾地,眼见她起来了,喝道:“珠兰,快些来给娘娘梳头。”
宝兰又捧了册封皇后时要穿的衣物来。
冯怜容瞅眼,只见厚厚叠,便觉心下沉重,再瞧见那头冠,只觉脖子都疼了,上头好大四只金凤凰。
钟嬷嬷道:“不管如何,也得撑着,这封后大典可不像那会儿册封贵妃,得好长时间呢,娘娘莫失了礼数。”
她知道冯怜容有时候是不太着调的,这么大的人了,会像个小姑娘似的叫人不放心。
冯怜容笑道:“这自然会,只是瞧着就觉得累人。”
“便是累人,那也是值当的,天下谁人不羡慕娘娘?”钟嬷嬷拿起素纱单衣,深青色镶酱红色边绣三对翟鸟纹的蔽膝先给冯怜容穿上,最后在外头又套上深青色,绣有十二等五色翟的袆衣。
珠兰那边头发梳好了,给她戴上顶珠冠,上有九龙四凤,中凤口衔刻大明珠,顶覆翠盖,下垂珠结,其余九龙三凤衔珠滴。前后左右共有珠翠云四十片,珠花十八,翠钿十二等等,重的冯怜容只觉头上压了个两个大金元宝。
这么打扮下来,众人的目光都直了。
冯怜容照照镜子,只见里头的自己确实有些陌生,难怪都说人要衣装来衬托,这身皇后礼服当真不同凡响,端得是华贵夺目,威压四溢。
她伸出脚来。
珠兰蹲下来给她穿青袜,鞋履用青绮所制,饰以描金云凤纹,鞋头缀明珠三颗。
她站起来,轻轻呼出口气。
三个孩子此时也都来了。
赵承衍看着自己的母亲,笑道:“母妃这样穿,真认不出来呢,还是平常好看。”
冯怜容摸摸他的头:“可不是,我也这般觉得。”
赵承衍却躲开了:“孩儿大了,母妃可不能再摸孩儿的头了,还有,也不能叫孩儿小羊,那羊整天咩咩咩的,哪儿像我。”
他可是堂堂的皇子。
冯怜容轻笑道:“大了也还是我的小羊,咩咩的小羊。”
赵承衍抽了下嘴角。
赵承谟道:“哥哥,以后得叫母后了。”
“是啊,是啊,母后。”赵徽妍扑上来,拉着冯怜容的手道,“外头停着好大辆车呢,要带母后出去啦,父皇在等着呢。”
那是皇后专用的凤辇了。
冯怜容问:“太子呢?”
赵承衍摇摇头,表示不知。
赵承谟最是喜欢观察人,说道:“应是在皇祖母那儿等着。”
方嫣被废之后,除了赵佑棠,与赵承煜最亲的反而是皇太后,赵承煜也爱往那儿去,赵承谟知道,他始终与他们是有隔阂的,哪怕细微的个动作眼神,总也是透露了他的想法。
他上去拉住冯怜容的手,笑道:“母后,咱们走罢。”
冯怜容给儿女牵着,坐上了凤辇。
她要先去皇太后那儿拜见。
因这些年她的表现,皇太后对她坐上皇后之位也没有什么不满,毕竟方嫣已经被废了,此事不可挽回,宫里总要有位新的皇后,而冯怜容总是知根知底的,她轻声对赵承煜道:“你母后来了,快去迎接罢。”
赵承煜抬起头来,看见身盛装的冯怜容。
他往前慢慢走去。
冯怜容冲他微微笑,好似春日里的桃花:“原来你真在这儿呀。”
“是的,”赵承煜吸了口气道,“是,母后,孩儿恭贺母后。”
这声母后,他叫得有些困难。
毕竟曾经这个称呼,他是叫方嫣的,只是世事变迁,他没有想到今日会叫冯贵妃为母后,当然,依他现在的年纪,他已经知道是为何了。
所以即便有些困难,他还是顺利的叫了出来。
冯怜容在这瞬间,暗地叹了口气。
她做了皇后,赵承煜便也算是她的孩子了,可面对他,很难说没有心结,毕竟他是方嫣的儿子。
只这情绪始终得藏着,人总要往前看,兴许她与赵承煜真能相处的不错呢。
她上前拜见皇太后。
皇太后道:“多余的话哀家也不说了,这些年你做得很好,以后这后宫便全交予你,你好好尽责便是。”
冯怜容应了声声。
别过皇太后,她便前往乾清宫。
赵佑棠早就在门口等着,他看着她步步走过来,厚重的礼服裹在身上,却并不显得突兀,她其实也是合适穿这身的,只是这样的打扮生生压去了她的素净,好似在雪地里开出了艳丽的花。
他嘴角微微翘起,伸出手来。
冯怜容把手放在他掌中,轻声道:“皇上,妾身都出汗了,好重好热啊,会儿头昏眼花,皇上得提醒妾身啊。”
赵佑棠噗嗤声笑了:人还是那人,穿什么都改不了。
他道:“朕叫他们奏乐时间缩短了,应不会太久。”
冯怜容大喜:“皇上真好。”恨不得就贴上去,拿脑袋蹭他几下,这种事儿居然也能缩短呢。
看她穿着这身衣服,面上却偏偏是小猫谄媚似的表情,赵佑棠嘴角抽了抽,不忍相看,咳嗽声道:“快走罢。”
他牵住她的手往前而去。
她落后步,仍是以前的样子。
赵佑棠走得会儿,脚步顿,回头道:“往后,你该要与朕并肩而行了。”
冯怜容抬起头来,有些恍然。
他目中有鼓励之色:“过来。”
明黄铯的龙袍好似太阳般耀眼,落入她眼里。
在她的世界里,他又何尝不是她的太阳?可现在,他与她的距离竟是可以那么近了。
她的眼眸里光芒璀璨,她慢慢的走了过去。
第128章 双喜临门
大典之后,冯怜容坐了赵佑棠的龙辇起回来。
钟嬷嬷头个就把她的珠冠摘了。
冯怜容呼出口气:“舒服好多。”又展开手,让珠兰把袆衣除下,只穿了素色单衣斜歪在罗汉榻上,眼眸微微眯着,便是赵佑棠在旁边,她也忍不住的犯困。
赵佑棠见状,叫孩子们自行出去玩乐。
她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呓语道:“好像刚才的曲调还在耳边。”
赵佑棠视线顺着她脸儿往下,只见她里衣微微松开,露出丹红色的抹胸,胀鼓鼓的,他略迟疑,伸手给她掩上道:“怎么困成这样,像喝醉酒似的。”
冯怜容也没听清,只往他怀里钻。
不会儿竟这般睡着了。
赵佑棠好气又好笑,心道她这身子是越发娇贵了,只起早些,站了会儿便累成这样,遂命宝兰取条薄被子来。
宝兰便去了,遇到钟嬷嬷,说道:“娘娘在榻上就睡了,皇上都在呢。”
“什么?”钟嬷嬷愣,这么无礼的事情好似冯怜容还未做过,可见确实是困,她想起事,忽地跺脚道,“哎呦,瞧我这老糊涂,因娘娘要封后,忙里忙外的,竟忘了。”
宝兰奇怪:“什么事儿?”
“你啊,娘娘的小日子直没来,可不是推迟了。”
宝兰想,果然是,顿时面露喜色:“那该不是”
钟嬷嬷道:“还不快去请金太医。”
现今朱太医年事已高,去年便退了,而金太医得冯怜容看重,自己医术也越发了得,在太医院的地位那是数数二的,只能力强,负担的责任也大,金太医长年累月都住在太医院里。
钟嬷嬷抱着被子过去,见冯怜容真是睡着,不过这睡姿,也是天下头等了,拿皇上的大腿当枕头呢。
“皇上。”钟嬷嬷迫不及待的禀告好消息,轻声道,“娘娘可能是有喜了,奴婢已经叫宝兰去请太医。”
赵佑棠自然高兴,但又有些恼意:“难怪她这般累,怎么你没早些察觉?”
这确实是钟嬷嬷疏忽,她立刻跪下来道:“还请皇上赎罪。”
虽然是被封后大典给影响了,可错误还是错误,故而她也不辩驳。
要是换成以前,赵佑棠肯定就要惩处她了,但这会儿却摆摆手:“罢了,起来罢,以后莫再犯了。”
这是冯怜容看重的人,且也不过是几日的事情,便是早知道,封后大典早定下的,也不方便更改日子。
钟嬷嬷战战兢兢站起,往后退去。
冯怜容听到些声音,翻了个身。
赵佑棠伸手轻轻碰触了下她的脸颊,微微笑了笑,说起来,也是该有个孩子了,自打赵徽妍出生之后,这都有五年了,他以为她这年纪已是不太好怀上。
谁想到,却在今日,她给了他个惊喜。
真是双喜临门。
他握住她肩膀,把她扶起来。
冯怜容便醒了,揉着眼睛道:“什么时辰了。”
“仍是上午呢。”赵佑棠弹她额头,“还在迷(xinbanzhu)糊?”
“啊!”冯怜容叫道,“我刚才睡着了?”
“可不是,还睡在朕的身上。”
冯怜容脸有些烫,不好意思道:“刚才觉得累,不知不觉便这样了,耽误皇上时间呢。”
赵佑棠没说话,叫珠兰给她拿套裙衫来。
冯怜容刚穿上,金太医就来了。
“快些给她看看。”赵佑棠道。
金太医忙上来给冯怜容把脉。
冯怜容头雾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好的突然请太医,不过见赵佑棠跟钟嬷嬷,宝兰珠兰都是副严肃的样子,只得住了口,让金太医可以安心探查病情。
过得会儿,金太医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娘娘是有喜了。”
冯怜容愣在那儿。
赵佑棠开怀大笑:“好,好,这是朕第五个孩子呢。”
他赏了金太医。
延祺宫里众人都欢欣鼓舞。
三个孩子听说,也都围上来,致都要求冯怜容生个妹妹。
冯怜容无言,这是想生女儿就能生的吗?而且刚才看金太医的意思,好像又是个儿子。
“你好好养胎,朕瞧孙婕妤做的也不错,你多数交予她,莫累到了。”赵佑棠叮嘱,“你现年纪不小了,刚才金太医都说,得多加休养,才能顺顺利利的。”
冯怜容听了倒伤心,握住赵佑棠的手道:“妾身可是人老珠黄了?”
女人总是怕听到这句:你年纪不小了,她也样。
赵佑棠瞅瞅她的脸:“还行,皱纹不多。”
“已经长皱纹了?”冯怜容大急,“哪儿,哪儿?”
看她那慌乱的样子,赵佑棠道:“怕什么,朕还不是有呢,谁人不老?”
“皇上不样。”这世上,男人女人在起,从来都只看女人的容貌,男人有钱有权,身份显赫,多得是女人爱慕,别说赵佑棠还是皇帝了,天下间最最尊贵的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自然什么都不怕的。
可她呢?
这些年,他直都很宠她,因她还不算老,二人也有感情在,可再老些就不能看了,故而哪怕都是真实的,可她也觉得不太真,像是哪日随时便会消失了般,哪怕她今日登上了皇后之位,这种顾虑始终都会有,隐藏在她的心底。
但这不是怕,只是到那日,她总是会伤心,但也只有这样了,作为皇帝的女人,大抵结果都是样的。
她十分清楚,可人总是贪心。
她总是希望他能永远的这样对待自己,希望那日永远也不会到来。
珠兰拿了小铜镜给她看,对着光,她隐隐看见眼角伸出了浅浅的皱纹,眸色猛地黯,恨不得就哭了。
赵佑棠未免觉得她大惊小怪,女人三十岁才长了皱纹出来,已经保养得很是好了,其实她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哪里真像那么大岁数的人,他把小铜镜扔到边:“朕又没嫌弃你,乱想什么。”
“现在是没有,以后”
“就说你胡思乱想,以后的事你又知道?”赵佑棠拉她起来,“天色也不早了,该搬的还得搬,朕同你去坤宁宫。”
冯怜容抿抿嘴,只得跟他走了。
男人就是心粗,有时候点儿不知道她的心思。
刚才说句以后也不嫌弃,她不就高兴了,偏不说,她哼了哼,好想掐他把,但瞧他脚步匆匆的,又似很忙,想刚才还让她睡在他腿上,她又笑起来。
二人到得坤宁宫,赵佑棠带她四处走遭,说道:“你有想添置的东西,尽管说,如今你是皇后,用不着与任何人交代。”
冯怜容道:“也不用,妾身看这样挺好的。”
“什么不用,你好好想想,总有喜欢的。”
冯怜容只得点点头。
这坤宁宫因是方嫣住过的,她其实并不喜,假如可以,她还宁愿住在延祺宫呢,可宫里的规矩便是这样,她也不好说,大概习惯了就好了。至少对赵佑棠来说,好似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说来说去,男人跟女人就是不同。
她在纠结于过去的经历,他却早就抛之脑后了。
延祺宫里的东西陆续搬过来,从此后,冯怜容便是坤宁宫的主人。
这日,宫里妃嫔都来恭贺。
她是皇后,那是理所当然的,冯怜容想到她做妃嫔时,每日最不喜欢的便是去请安,尤其是冬季,当下自然也能明白妃嫔们的想法,故而她当即就免了她们日后的请安,改为月次,这样对谁都好。
等到那些贵人走了,孙秀道:“娘娘就是大度,不过这般善待她们,就怕她们更是疲懒。”
冯怜容叹口气:“她们也不容易,多几次请安,我也不会多长块肉,算了罢。”
孙秀笑道:“这倒也是,是了,还忘恭喜娘娘有喜了。”
冯怜容笑:“怕是以后要麻烦你。”
“怎么会,反正我时间多得是,便是不忙,也没有旁的”她顿顿,拿帕子掩住嘴角,笑道,“现管着事儿,还觉挺有意思,娘娘请放心交给妾身罢,多多歇息。”
冯怜容听她这么说,心里其实有些尴尬。
往常是妃嫔的时候,她管不了什么独宠不独宠的,可当了皇后,还独占着皇上,便是面对那些妃嫔,也是说不出的奇怪之感,等到孙秀走了,她把钟嬷嬷叫来,二人走到里间。
钟嬷嬷看她这脸色,关切的发问。
冯怜容道:“我这是皇后了,是不是要劝皇上”
“劝皇上做什么?”
“还不是那些事。”冯怜容垂下眼眸道,“宫里好些妃嫔呢。”
“哦。”钟嬷嬷明白了,自家主子这是不适应从妃嫔到皇后的变化,历来正妻,都讲究贤惠大度,作为皇后,原本是该劝皇上雨露均沾,多多开枝散叶的,毕竟多子多孙,那是福分。
可现在宫里,除了赵承煜都是冯怜容个人生的。
冯怜容惴惴不安的看着钟嬷嬷。
钟嬷嬷笑道:“娘娘笨呢,宫里又没有规定皇后该是如何的,什么劝诫不劝诫,皇上真要看上哪位贵人,娘娘就是要拦也拦不住,不是?何必傻的还要劝皇上去。”
冯怜容点点头,她当然也不想劝:“就是看到那些妃嫔,很是”
“那就少看看好了,这也是她们的命,与娘娘无关。”钟嬷嬷开解冯怜容,“娘娘是觉得当皇后突然有了负担?其实还不是样呀,皇上喜欢娘娘,不管娘娘是皇后,还是贵妃,都没什么区别,娘娘往常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好了。”
冯怜容听她席话,也慢慢稳住了。
是啊,只是个称呼换了,她还是她,何必因为当了皇后,就真要变成皇后的样子?再说,她也不擅长那个。
她握住钟嬷嬷的手:“谢谢嬷嬷了。”
钟嬷嬷笑着看她。
她现在的样子,宛如当初刚刚入宫,那会儿,她也是样样都教她的,只是她那会儿也不是很听话,倒是命好,入了皇上的眼,这些年她成不变,皇上也喜欢了她这么多年,自然要永远这么下去了。
钟嬷嬷旁观者清。
冯怜容解了这个心结,也觉轻松。
不过皇后的事务还是很多的,宫里内务各项采办,虽然很多交予孙秀,但数目庞大的都得她亲自审查,审查完得按上皇后的宝玺,赵佑棠亲自拿了宝玺给她。
“刚刚完工的,看看喜欢不?”
冯怜容还是第次看到那么大的印章,除了赵佑棠的玉玺外。
这宝玺是淡黄铯的,不似赵佑棠的那块颜色深,可却显得柔和,整个印章为正方形,上头雕刻了只凶猛的兽,张牙舞爪,冯怜容指着道:“这是什么呀?”
“螭虎(fuguodu.pro),皇后的宝玺都得刻这个。”赵佑棠其实觉得不合适冯怜容,但皇后该有皇后的威严,不然他命人弄个小白兔上去,想着就是笑。
冯怜容已经拿着宝玺看来看去的了。
“按个试试。”他说。
冯怜容把宝玺沾了红泥,在宣纸上按。
只见四个红色大字“皇后行玺”出现了,字体端正大气,又隐隐透出风雅。
“真好看。”冯怜容笑。
赵佑棠瞧着也很满意。
“不过这字有些眼熟呢。”冯怜容指了指“行”上的撇,“略正,末端又很轻扬,”还有这个,她指向“玺”字,“那个玉字里头的点,妾身总觉得不好写,皇上还教过呢。”她说着猛地顿住,看向赵佑棠。
“怎么?”赵佑棠面色略有收敛,比刚才立直了。
“这该不是皇上刻的字罢?”她疑惑。
赵佑棠挑眉道:“朕能有这闲工夫?你当朕整天没事干呢?”
冯怜容心想,倒也是。
可是这字真的好像啊。
真不是他写的?
赵佑棠微微侧过头,打算死不承认。
天知道他刻这四个字花费了多少工夫,本来也是不会的,时兴起,不止写了,还想亲自刻,结果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他都懊恼自己干什么要揽这个活了。
他干什么待她这么好啊!
所以等到刻好,他决定死都不告诉冯怜容,省得她又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有多喜欢她。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能认出来。
不过他不承认,冯怜容当然没办法,暗自揣测番,仍是觉得定是他刻的,不然干什么亲自送过来,早该在册封的时候并给了她了,所以,这宝玺对他来说是不般的。
既然不般,那肯定是他花费了功夫的东西。
她越想越高兴,自个儿笑得嘴巴都裂开来。
赵佑棠在旁边抽嘴角,不要脸的肯定还是觉得是他刻得!
“朕还忙,走了。”他怕冯怜容会儿又问他。
结果冯怜容抓住他道:“等等。”
赵佑棠正待发问,就见她拿起宝玺猛地往自己手背上按。
他嘴巴下子张大了:“你”
冯怜容又快速的在他另外只手上按了下,边咯咯笑道:“并起也是我皇后娘娘的宝玺呢,这下谁也不欠谁了。”
原来,她是想起那日他用玉玺按在她手上的事。
这猪脑袋,赵佑棠气得,当日他按下去可不是为好玩,瞧她这傻样,还点不知道他的心意,这些年,她真是光吃饭不长脑子啊,他抢过玉玺,抓住冯怜容的手,啪啪就按了下去。
不过瘾,又挽起她袖子,在她手臂上也按了两下,眼见他盯着自己的脸了,冯怜容吓得转身就逃。
赵佑棠把抓住她,宝玺举得老高:“还闹不?真当朕拿你没办法?”
“不敢了。”冯怜容捂住脸,“别按脸,那东西洗起来可疼呢。”
红泥得搓啊搓的,才能下来。
赵佑棠冷笑:“那你还往我手上盖!”
冯怜容委屈:“这不是玩吗,我帮皇上洗,好不好?”
赵佑棠听,总算放下了宝玺。
旁边的宫人也才从震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冯怜容不敢怠慢,忙叫他们去打水。
宝兰珠兰拿了水跟胰子来,冯怜容把赵佑棠的手放进金盆,现在她是皇后,这洗脸洗手的也都是金盆,她拿手给他搓啊搓的,又怕弄疼他,洗个手洗了好久。
赵佑棠差点睡着了。
回过神瞧,嗯,差不多了,他又给冯怜容洗手。
两人光洗个手花了半天。
“朕看给你父亲封个侯爵。”他忽然说起话来。
冯怜容忙道:“不用。”
“怎么不用,你都是皇后了。”
“反正是不用,父亲也不会喜欢的,只会觉得是种负担,毕竟没有立下大功啊。还有,妾身哥哥已经是那么大的官了,就因为妾身是皇后,冯家还得封爵,叫外头人怎么想,咱们家都不是贪图富贵的人。”冯怜容诚恳道,“皇上的好意妾身心领了。”
赵佑棠揉着她手背,默(zhaishuyuan.cc)默(zhaishuyuan.cc)听着,稍后道:“也罢,反正你总是这样,这个不要,那个不要,都不知道你到底要什么。”
冯怜容的手不由紧,心道,她要得不过是他的喜欢,最好是永永远远的,只喜欢她个。
可这是多么难说出口的话啊。
也多么难实现。
所以这只是她的痴心妄想,事实上,根本也不可能。
毕竟人生才过去了半。
赵佑棠抬起头看她。
她却已经低下头去。
映入眼帘的,是他修长的手,正在温柔的给她洗那些红泥。
她的眼睛热,胸腔里竟是又暖又痛的感觉。
冯怜容做得皇后之后,身边的宫人黄门个个都得了赏赐,其中黄益三,大李更是跃成为少监,尤其是黄益三,做了司礼监的少监,不过他与严正般,多数还是跟随在主子身边。
他的主子自然还是赵承衍。
眼下太子,皇子的年纪已经渐渐大了,虽然还没什么矛盾,可各自身边的人心思都十分之多,只是平日里收敛着,都不露出丝毫端倪。
因赵佑棠对他们管束很多,谁也不敢冒险。
这日黄益三抽空到得乾西,就见里头个黄门走出来,轻声与他道:“黄公公,切如常。”
黄益三点点头,拿出银子给他:“你还是好好盯着,别叫人发现了。”
那黄门笑道:“自然,奴婢又不是傻子。”他顿顿,“不过仙姑与平日里可不同了,上回把银子都交予两个宫人,只叫她们打探太子殿下的消息,现就是知道有了新皇后,也不惹事呢,瞧着是要安安稳稳的熬下去。”
黄益三笑了笑:“聪明点儿的,是这样,看来仙姑是变聪明了。”
那黄门略略低下头:“不过太子殿下还是会来。”
“仍有人看着?”黄益三问。
“是。”那黄门沉吟会儿道,“看着是看着,但依奴婢瞧,太子殿下是有些不耐烦了,毕竟是个主子,谁愿意有人这般每次都监视着呢,什么话都不好说。”
黄益三笑起来:“这是人之常情。”
“公公说的也是。”黄门朝他拱拱手,悄悄退了下去。
黄益三四处看眼,嘴角挑了挑,也走了。
因两个儿子都大了,赵承谟也搬了出去,这回跟着住坤宁宫的就只有赵徽妍个,冯怜容这日在看账本,小姑娘也歪过来看。
冯怜容笑道:“怎么不去描红呢,看这个眼睛不疼?”
“珠兰手里这是算盘?”赵徽妍问。
“是啊,这是算账的。”
赵徽妍笑道:“老是描红赏花的,都没意思了,娘,我要学这个。”
冯怜容道:“那怎么行,你可是公主,算账这种事都有旁人做得,你学琴棋书画都好,唯独不能学这个,被你父皇看见了,都得说你。”
赵徽妍嘻嘻笑:“父皇才不会说呢,父皇最喜欢我了。”
冯怜容抽了下嘴角:“谁说的,你做得不对,父皇就得说你。”
“可好没意思,瑜儿也不常来宫里,母后,不如你带女儿出去玩啊?”赵徽妍是个性子很活泼的小姑娘。
冯怜容道,她倒是想呢,可皇宫哪里像寻常人家,不然她早出去几百回了。
二人正说着,就见金兰笑眯眯的进来道:“娘娘,公主,快来看小兔儿,才上贡来的,长得像猫呢,说是叫狮子兔。”
赵徽妍听,拔脚就走。
第129章 疑心
因她以前还小,光是忙着学说话走路,哪里想过养什么东西,可长大了,就常觉得闷,这回听说有小兔儿,跟自己的|乳|名样的,自然是大为欢喜。
她直奔到外头,院子里放着个小木箱子,她走过去探头看,就见里面并排蹲着两只小兔子。
只浑身漆黑,个白白的,身上有几团黑色,它们的毛特别长,油光水亮的。
赵徽妍扭头就问冯怜容:“娘,这小东西真是兔子吗,跟娘说的不样呢。”
冯怜容去看了看,也是惊讶:“是啊,毛怎么这么蓬,难怪刚才金兰说跟猫似的。”她虽是觉得奇怪,可还是弯腰把那只漆黑的抱了出来。
小兔子很是温顺,动不动。
送来的小黄门道:“回娘娘,这兔儿是辽东总兵吴大人上贡来的,本也不是景国出的,不知什么稀奇种,当地人说是叫狮子兔,只望娘娘与公主喜欢。”
“原来如此,怪不得与咱们见过的兔子长得不样。”冯怜容捧着兔儿给赵徽妍玩,“你现在不觉得没意思了罢。”
赵徽妍伸手摸摸兔子,感觉就跟摸个绸缎似得,笑道:“是啊,有兔儿玩啦,这兔子真漂亮,毛真长。”说着眼睛眨,“娘,会儿我抱给大皇兄看,就说是他那类的。”
冯怜容噗嗤笑起来:“别去气你大皇兄,他现在最讨厌别人叫他小羊。”
赵徽妍嘿嘿的笑,会儿又嚷着要喂兔子。
小黄门说道:“这兔儿就爱吃草,现天暖,到处都是鲜草倒是容易,等天冷了,就吃晒干的草,这些也不用娘娘,公主费心。”
冯怜容道:“那你去取了来罢,几天送,也省得每日来回跑了。”
小黄门道是,这就走了,稍后就推来小车。
母女两个蹲着看兔子吃草,津津有味。
小黄门回头就去禀告赵佑棠。
赵佑棠大概也想象得出什么情景,微微笑。
等到傍晚,三个孩子从春晖阁出来,大李道:“公主刚刚派人来,请太子殿下,皇子们去,说是皇上送了两只十分少见的兔儿。”
赵承衍觉得自己是大人了,挑眉道:“兔儿是女孩儿看的,咱们有什么可瞧呀。”
赵承谟笑道:“既然妹妹相请,自然要去趟的,陪母后吃顿饭,不是很好?”又侧头看赵承煜,“二哥去不去?”
他们是家团聚,自个儿总是格格不入,赵承煜心里不想去,可不得不去。
父皇经常叫他们兄弟相亲,他不能让父皇觉得他不喜欢兄弟,妹妹,甚至于不喜欢母后,事实上,他确实也不怎么喜欢,可要说厌恶,也谈不上。
只是亲不起来。
因为他没有像他们,在冯怜容身边那样长大。
赵承煜点点头:“去啊,正好见见母后。”
三人这就去了。
看到哥哥们来,赵徽妍抱着漆黑的兔儿给赵承衍看:“大皇兄,看这乌云儿毛长罢,可爱罢,快来抱抱,小羊跟兔儿本来就很好的呢。”
赵承衍的脸黑了:“怎么好了?”
“都吃草的啊。”赵徽妍眨巴着眼睛,“小羊哥哥,你也喜欢兔儿罢。”
赵承衍伸手就要去捏她的脸:“早说了,不准提小羊,我是你大皇兄,坏兔儿,看我怎么罚你。”
赵徽妍却撒腿跑了。
“你别逃。”赵承衍追她,两个人在屋里追来跑去的,会儿他就追到妹妹,伸手挠她的痒痒。
赵徽妍咯咯得笑,差点在地上打滚,连声讨饶。
冯怜容看着也不说,反正这兄妹两个常常打闹的,不过奇怪的是,赵徽妍总是喜欢找赵承衍,却从来不敢惹赵承谟。
好会儿,赵承衍才收手,给赵徽妍把衣裳拉拉好,两人又高高兴兴的说话。
赵承谟抱着另外只玩:“这兔儿确实第回见。”
“听说是别国的,大老远送来。”冯怜容瞧瞧赵承谟的脸,“瞧你光长个儿不长脸的,怎么还是那么瘦。”
赵承谟笑道:“就是长个头上去了,母亲,这兔儿是哪儿上贡的?”
“辽东总兵。”冯怜容想了想,“好似刚才说是吴大人?”
她对这些人都不太记得住,这日才有人提起,隔几日她就忘了。
赵承谟哦了声,这人好似舅父曾提过,如今舅父调任吏部,吏部是管官员升迁的,权高位重,不知道多少人想巴结,舅父也常来宫里与父皇商议大事,遇到他们,总是会说上几句。
而这吴大人在舅父口中,却不是能堪以大任的,他手顿了顿,把兔儿给赵承煜,冲他笑:“二哥,你也抱了玩玩。”
赵承煜本不想抱,可对着他的目光,只得接了,与冯怜容说些祝安康的话。
冯怜容道:“我瞧你衣服常穿得不多,可要注意别着凉了。”
赵承煜点点头。
晚上,几个孩子在这儿吃了顿饭,回去时,路上赵承煜遇到个小黄门,小黄门正提着灯笼,手里拿了包药。
赵承煜认识此人,他是在长安宫当差的钱申,他心里突然跳,停下脚步,问道:“你这药是怎么回事?”
钱申道:“方仙姑病了,奴婢是刚抓了药回来。”
赵承煜忙问:“仙姑,她严不严重?”
可怜他连母亲都不能说。
钱申道:“有些重,好几日都不曾好呢。”
赵承煜心想他也好久不曾去见方嫣了,当下就要去,花时见状忙拦着赵承煜:“殿下,现天不早了,不如等明儿再说?”
“今儿明儿又有何区别?”赵承煜不听,跟着钱申就去了。
方嫣这病倒是不假,已经卧床几日,只她没想到赵承煜会来,当下就瞪了钱申眼,钱申缩脖子退到后方。
赵承煜道:“是我问他的,倒不关他的事儿。”
方嫣叹声:“我这病也无妨,你也不必来看我。”话虽是这么说,可眼睛却盯着赵承煜不放。
毕竟赵承衍不能常来的,年又能见几回?
赵承煜四处看眼,只见青灯寡淡,长安宫处处都透着股衰败之感,他想到刚才坤宁宫里,那又是另番景象,两相对比,心头不免酸涩。
想当年,他的母亲也是皇后,可如今却落到这个地步。
该是怪谁呢?
听闻是母亲自己做错,可这样的惩罚也实在太重了!
正想着,却听后面哎哟声,原是钱申想讨好赵承煜那几个黄门,倒了茶来,不小心泼在其中个叫万思顺的人身上。
“奴婢该死,这就领您去擦擦。”钱申忙带着万思顺走了。
万思顺嘴里骂骂咧咧的。
“殿下,也该回去了。”花时眉头皱皱,提醒赵承煜。
不管如何,那都是废掉的皇后,便算是亲生母亲,又于赵承煜何益?花时觉得,赵承煜该是完全与她断绝了亲情才好。
毕竟处境已是很尴尬了。
赵承煜却挥挥手:“你们出去,让我自个儿待会儿。”
花时怔。
赵承煜叫道:“滚出去!”
花时侧头看眼,见赵承煜眼睛都有些红,连忙就与众人退了出去。
方嫣道:“承煜”
“母亲。”赵承煜却趴在了她床头,“孩儿只想安静下,母亲以前常说孩儿是太子,是宫里除了父皇外,最最尊贵的人,可现在孩儿与母亲说几句话,他们都得盯着。孩儿做什么,也得前思后想,怕这个,怕那个,孩儿,只觉得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这等年纪,原不该承受这些。
方嫣自然心疼,揽着他的肩头道:“承煜,你再忍忍,你切莫惹你父皇生气,以前是我连累你,才害得你如此。”
赵承煜哭起来。
二人说得会儿,赵承煜才出来。
花时叹了口气,又朝旁边的万思顺看?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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