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的女尊奇遇》无言的苦意

    无言的苦意
    待一一收拾停当,斜倚着刻有流云百福的床头板,黄隽还是有些怏怏的,只管抠着身下那床蔺草席出神。
    吕清端着个红漆托盘轻轻进得里间,抬眼瞧见妻主眉头微蹙,脸上全是倦意,他有些心疼,随手将托盘放上小几,紧着几步走到床边坐下,一双小手已是柔柔的抚上了这人的额角。
    黄隽眯起眼睛,也没言语,他静静感受着那力道轻缓的指尖按压,心里那股子自怨自责的气儿也消了些下去。
    吕清给妻主揉了会儿额角,小手又捏上了她的肩头,只觉得指尖所触是一片的僵直,这人怕是真的累狠了……良久,他才轻声开口道:‘看你精神似有些不济,方才吃饭时也没什么胃口,听说你今日去了一趟账房,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见这人只微微合起双眼,半天都未作答,吕清的心也跟着沉了沉,他想了想,又小声在那耳边说道:‘若是累了,明日那一趟就往后延延罢,也不急的……’
    黄隽暗叹口气,伸手握上那只犹捏在他肩头的小手,低低说道:‘你别乱想,明日定是要去你家铺子的,我已将此事回禀了母亲,母亲还托我转交那卖山货的银钱,这是紧着要办的事体,不能耽误……’
    听妻主这语气郑重,吕清xiōng口一暖,小手也停了动作,只轻轻搭在那肩头,身子也凑上前去,紧贴在妻主的后背,这人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皂角清香,那淡淡的味道缭绕于鼻端,让人心底一片的安定……
    可,可这人今日心情怕是不太好,脸色倦倦的,全没了平日里不正经的劲头,吃饭时也没同他说上几句话,那些总是惹得他又羞又恼的调笑之词也都收了,只嗯嗯啊啊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儿……
    吕清用脸颊摩挲着妻主披散于肩头还带些湿意的发丝,凉凉的细滑触感好似一匹上等的绸缎……他轻咬住嘴唇,踌躇了会儿,才小声嗔道:‘你明明心里有事儿却不同我说,一味的憋着,若再招出什么毛病来可怎么好……’说着,眼圈也渐渐泛红了。
    耳听着这软软的抱怨,黄隽一声长叹,转过身揽住那柔柔的小腰,又吻了吻那张挂着委屈的小脸,沉默(zhaishuyuan.cc)片刻,才开口问道:‘你可知我一个月多少月例银子……’
    就听怀里人扑哧一乐,那双水润润的眼里已不见了嗔怪,只笑盈盈的望着他,还颇有些戏谑之色,黄隽一时怔楞,怎的,这话是不该问的么,难不成这府里的月钱也如同那个世界的工资一样是背靠背的,不便打听么……
    吕清眼见着妻主的眉头越发皱紧了些,还一脸的懊恼神色,他怕这人心里不自在,忙整了整面容,收敛了笑意,只是那气息还有点儿颤颤的,好一会儿方轻声说道:‘人家担心了半天,还以为怎么了呢,你却在为这些小事儿犯愁,真是的……’小手也揪住了这人的衣袖,微微扯了扯。
    黄隽有些失笑,这银钱之事是小事儿么,没有银子哪里来孩儿的奶粉钱……他虽顶着个嫡长女的名头,可这份家业是颜谨行挣来的,就是床底下藏着的那几箱梯己儿也是颜汐那小财主留下的,他好歹是个大男人,挣钱养家天经地义,总不能一辈子靠女人的钱过活吧……
    既已打算在商海里扑腾,就要备下前期投入的银钱,这手上总得有些什么,收在床底下的玩意儿不能随便动用,那是留给自家闺女娶夫郎使的,想来想去也只能在那月例银子上琢磨琢磨了……
    还未等黄隽再次开口,清儿细细的声音已是响起:‘你呀,就爱Cāo心些有的没的,你是这府里的大小姐,自不会同旁的人一般巴巴的等着每月去领那点份子钱……’
    话音未落,黄隽心里一咯噔,不是吧,连月例银子也没有,他这混的也忑惨了些,这不是要逼着他空手套白狼么……
    吕清只觉得这人一听完自己的话连胳膊都一下子僵住了,他心知这人怕是想岔了,先前那强自压下的笑意又涌了上来,一时在那怀里笑了个乐不可支,连腰都软的没劲儿了。
    黄隽见清儿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有些呐呐,自己果然是个上不了高台面的,这四十多年的平头老百姓做久了,那一股小家子气就是翻身当了主子也是改不掉……他心里不自在,又怕这穷酸样儿不招清儿待见,毕竟他终究不是那个惯了锦衣玉食雍容气度天成的小财主颜汐……
    黄隽xiōng中隐隐泛起了一丝酸味,他尚不自知,原先揽着清儿的手却是渐渐的松开了,人也偏过头去,只盯着床幔发愣。
    待吕清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儿,见这人竟是恼上了,那双老是死搂着他不肯放还时常会轻薄两下的手都撤了回去,眼神也不愿与他对视,径自侧着脸,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吕清一时又好气又好笑,这人自病了一场,不但转了性子还愈发的像个小孩儿了,眼下这情形不是闹别扭又会是什么……只是她再怎么大改了脾性,总爱闷着心思的臭毛病还是同先前一般,瞧这不言不语暗自赌气的模样儿,一张脸拉的下巴颌都快掉到地上了……
    吕清有些埋怨自己不该笑的失了分寸,妻主在他面前虽不计较身段,这大女子的脸面还是得替她留下三分的……可这人也不能说恼就恼啊,那些一味哄他讨好他的耐性今日怎的一点都没了呢……
    他终不忍这人憋着烦闷回头又气坏了身子,罢了罢了,反正自己也是有错,就先低头服个软吧……吕清稍稍往那僵直的怀里挪了挪,小手也悄悄滑上那腰际,他略微前倾,贴着妻主的xiōng口细声细语的说道:‘人家那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恼上了,难不成是这天儿太热,你也跟着火气渐长……’
    黄隽还在神游,自他下定决心要借这颜汐的皮囊表尽他对吕清的心意时就已料到会有今日,他只是个普通人,不是天上无情无欲无牵无挂无所顾虑的神仙,那份完全抛却自我为爱而牺牲的情意初始好似一团火焰,那股汹汹的势头连他自己都见之动容,但这份热情总会有火力不足的一刻,说不出的失落和挫败感偶尔也会涌上心间,就像现在这样……因为他深知,清儿此时的柔顺姿态和轻软的言语,其实都属于另一个人……
    黄隽微微叹息,他究竟是怎么了,一个本该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却像个小女子,时不时的来点儿伤春悲秋……这患得患失的心理这纷繁芜杂的头绪,怕是正如清儿所说,皆是天儿太热给招出来的吧……
    黄隽摇摇头,强打起精神,双手重又搂住清儿的小腰,只是他心里还有些苦意,平日那些压都压不住的调笑话也再说不出口,他轻抚着怀中人的背脊,沉默(zhaishuyuan.cc)不语……
    吕清见这人终于有了动作,可还是不肯出声,他渐渐的不安起来,隐隐觉得这人似是很不对劲,他已惯了妻主那不正经的样子,这人今日一下子消停了,他反倒很不适应,吕清偷偷瞅了瞅妻主的面色,那上头没什么表情,眼皮也耷拉着,掩住了所有的情绪,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吕清心里一紧,这张脸……好熟悉……他整整看了三年,也整整痛了三年,又怎会不记得……为何此时此刻她会露出这般久违的神情……她,她不是忆起了什么吧……
    吕清猛地攥住妻主的衣襟,嘴唇哆嗦了半天,才颤颤的问出口:‘你,你别吓我,你到底是怎么了……’
    黄隽疲倦的抬起头,眼前是一张惊惶惶的小脸,那眼里还有水光在闪啊闪的,纯粹的就像一面镜子,映出的却不是他的影子……
    黄隽一时失了所有兴致,他突然万分想念过去的日子,与儿子相依为命,在回忆里怀念亡妻,那回忆虽短暂,也没什么波澜,但充斥于角角落落的全都是他的身影,不会有旁的什么人……
    他略略垂下眼皮,不欲多言语,只低声道:‘我已吩咐夏荷住在这院子里,往后我要时常出门,她跟着我,住的近点总是便宜些……’略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想给春溪加点月钱,这里头怕是有什么规矩,我不太懂,回头你着人问问邢管家,那孩子伺候了我好些年,也挺不容易的……’
    吕情是越听越心惊,妻主今日真的很不寻常,自那夜敞开心扉,她就再也未用如此清冷的口吻同他说过话,这人,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想大声质问,想哀哀的求她,可那张淡漠无痕的脸生生堵住了他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他退缩了,他胆怯了,他,他抓不住她的心思了……
    吕清脑子乱乱的,死攥着妻主衣襟的小手也软了下来,耳边又响起了那个淡淡的声音:‘我明日辰时就要出门,我已备好一份礼,搁在那小方桌上了,你去看看罢,有什么想捎给爹娘的,也一并放进去吧……’那声音停了停,片刻,才低低说道:‘我今日有些乏了,先睡了……’
    吕清呆呆的望着这人,望着她松开了胳膊,转过了身,静静的躺下,又轻轻拉上薄被……他一阵的无措,没了这人安稳的臂弯,他连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吕清突的想起些什么,欲伸手推推这人,可探到半截儿,那手像是失去了方向,又像是丢掉了气力,只好软塌塌的重又搭在床沿上,他呆坐了会儿,半天才呐呐的小声问了句:‘我煮了一碗绿豆汤,方才说话给忘了,你,你还喝么……’
    床板似是吱呀了两下,吕清微微侧过脸,眼角处,那人已是背过身去了……
    天刚擦亮黄隽就醒了,他昨夜睡得很不安稳,断断续续的老是在做梦,那梦境也很混乱,像是回到了大学时的图书馆,头顶是挑的高高的房梁……他靠着窗台,透过光线里蒙蒙的浮尘,笑着看妻子慢慢朝他走来……他想上前拿过她的书包,可妻子好像没看见他一样,擦着他的身侧就走了过去,他一怔,伸出手要拦她,只抓住了一把蒙蒙的浮尘……
    他还梦到了一个人,那人站在图书馆的台阶上,不言不语,只拿眼死死的盯着他,那不是清儿么……他记得他追出了图书馆,想唤住与他擦肩而过的妻子,可那台阶之上灼热又哀戚的眼神像绳索一般紧紧捆住了他欲迈出的脚步,他转过身来,却不肯与清儿对视,他知道那眼里正翻涌着泪水……又能怎样呢,那泪水分明只属于另一个人……
    突然变了场景,图书馆消失了,脚下是听水居门口的青石板,春溪也来了……只是她不肯像往常那般凑上前憨憨的笑着,还站的远远儿的,似是在躲着他,连话也不愿同他多说了,低着头闷闷的道:‘小姐,春溪要走了,月份银子我也不要了,往后就让夏荷伺候您吧……’他有些着急,想上前两步拉住她,可那孩子一下子就没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那青石板上却留了些泪痕……
    黄隽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像是有块石头压在xiōng口,沉沉的让他喘不过气来……为何他想留的人总是离他而去,为何他想爱的人却是爱着别人……那颜汐也跑来凑热闹,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声音更是冰冷冷的……他不喜这张脸,更是痛恨这声音,他欲挥手赶她走开,颜汐不顾他的挣扎直贴到他耳边,如念咒般不停的低声说着:‘你拥有的全都是我的,你爱的人爱的也只是我,只是我,只是我……’
    黄隽猛然惊醒,这才发现已是一身冷汗,他怔怔的望向头顶的床幔,那上头绣得都是些多女多福的吉祥画儿,好一团喜气……
    他微微侧过头,吕清还在睡着……清儿身子渐重,这些时日只能侧躺,要倚着他的肩头揽着他的胳膊借些力,身下还要垫上几个软枕,方能休息的好。
    此时清儿却是蜷缩着,与他生生隔出了半臂的距离,软枕也忘了垫上……这姿势大约很不舒服,那眉头在睡梦中都紧蹙着……
    黄隽暗暗叹息,轻轻抚上那张面颊……脸上有些紧绷,怕是犹带着泪水入睡的吧……黄隽心下不忍,他昨夜实有些过分,虽说情绪低落总是无法避免的事,可在爱人面前,还是要强自压下的啊……不知清儿又会怎样的胡思乱想……
    黄隽小心翼翼的帮吕清稍稍翻了个身,替他垫好软枕,又掖了掖那被角,这才蹑手蹑脚的披衣下床,他不愿扰到这熟睡的人,遂不开口唤人进来伺候,只就着脸盆架子上余的一点凉水随意抹了把脸,他正要倒杯残茶漱漱口,眼角瞥见那小几上摆着一只青瓷小碗,黄隽心里一痛……这是昨日清儿特意为他煮的绿豆汤……
    黄隽端起那只碗,愣愣的盯着漂在汤面上的菊瓣出神,良久,才缓缓仰脖喝尽了,却是一点都没咂摸出甜意,嘴里只涩涩的,连舌头都有些发苦。
    他穿好衣裳,摸索着给自己束好了发,只是他始终没有清儿的手艺,那发冠总有些歪斜……像是未意识到自己这副不整的模样儿,他一把撇开铜镜,脚下也有些微动,似要往那床榻方向走去,不知怎的又踌躇着收回了步子,他呆站了会儿,才携着礼盒子出了门。
    里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悄悄掩上,那人动作放的很轻,却仍是带起了一阵凉风,不远处的床幔被风吹得泛了些淡淡的波纹,床上原是侧卧的人缓缓探出手,颤颤的将身下那软枕拉过,又紧紧搂在怀里,指尖还在细细摩挲着,似是不舍那上头曾经有过的另一种温热……
    长长的睫羽微微垂落,掩去了一派的清明,也掩去了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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