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兵之计 (下)
黄隽被那双泪眼瞪得头皮一阵的发紧,他着实没料到清儿的反应会如此之激烈,那柔柔软软的小手居然在情急之下使出这么大的力道……以后要是用在家庭暴力上,那可就……黄隽猛一哆嗦,赶紧把神识从那些个不靠谱的念头上给拉了回来,他心中懊恼,方才那话真不该说,至少不该在那种时候提起,原以为是漂亮的一脚解围,未曾想自摆了乌龙,这不入流的伎俩真真是毁人哪……他还跟那儿捶xiōng顿足悔恨交织,就听一个似是从肺里挤出来的犹带着嘶嘶气音儿的声音疲倦的说道:‘让我看看……’黄隽一愣,脑子里还有些转不过弯儿来,暗想,看什么,看哪里……先前发话的吕清见妻主半天不做回应,只一副呆怔模样儿,他心里气急,颤颤巍巍的又想伸手去解那盘扣,可这会子没了半点力气,连手指都不听使唤了,他一时支撑不住,身子一歪,竟是软倒了下去……
黄隽见状大惊失色,他不及多想,也忘了自己还腿脚不便,电光火石间只一把探手过去拉住那已斜斜歪倒的身子,手上猛地一收紧,人已是稳稳的被他圈在了臂弯中,只是这一下用力有些过猛,他原是悬腿侧坐在软榻之上,现下这股子反作用力与怀里人的体重两相叠加,直冲的他往后仰倒,黄隽生怕摔着了吕清,他欲稳住身形,情急时只顾伸直了腿想在地上借点力,谁知好死不死伸出去的竟是那条伤了的左腿,先前被烫着的伤口刮蹭到软榻侧面的雕花木板,带起一片的钻心疼痛,黄隽疼的直甩腿,一时失了平衡,眼睁睁的就这么仰面摔倒在软榻之上,还好那一刻他尚知晓要护住吕清,仍是死死搂住这人不敢松半分力道,只能拿自己做那人肉垫子了……
吕清还有些懵,他原是急着要看妻主那伤处,可不知怎的就如脱力一般软了身子,之后便是一阵的晕头转向,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紧紧的贴在了妻主xiōng口,居然成了他上她下这样一副躺倒的姿势……这,这光天化日的……吕清立时大窘,一颗心砰砰乱跳着,连耳根都红了个通透……这姿势,太,太……此时的他早是忘了方才那一番着急担忧都为了些什么,他只觉得这画面太羞人,这气氛太尴尬,自己这幅样子太,太不守夫道了……羞窘之下吕清又想做回那鸵鸟,只是他还想偷偷瞧一眼妻主的脸色,若是妻主无甚介意,那他,那他可不可以……贴着那xiōng口多趴一会儿……毕竟好久没有这般亲近过了……
吕清虚抓着妻主的衣襟,小指搅着散落在他眼前的妻主的几缕长发,仍在甜蜜又纠结的内心斗争中,被他死死压于身下的黄隽可没他这般的好滋味儿了,颜汐这身子昏睡初醒,尚未好好将养就是一番大小折腾,这心情也忽上忽下的时起时伏,颇耗费了些精神,之前为了晨儿他光荣负伤,眼下又为了爱人生生做了回肉垫,黄隽已是冷汗湿了衣裳,四肢也有些发软,那处烫伤还在嚣张的抽痛着,他似乎都看见了眼前正飘着一个个光着屁屁长着翅膀的小破孩儿,那嘴里犹召唤着:‘来吧,来吧……快回来吧……’
趴在妻主xiōng口的吕清见身下这人也不动弹,像是无推拒的意思,他心里还甜滋滋的,只想着在这温暖又安稳的怀里多待会儿再多待会儿,可他终究是个脸皮薄的,虽说是情投意合的夫妻,也不好一味的放任,在这白日里做出些狎昵之事,若是不小心被下人们撞破,这面上总是不好看……吕清想起这院子里尚好有几个爱嚼舌根儿又心里不服他的,便有些呐呐,先前那股子甜滋滋里也带了些苦味儿,他微微动了动,想支起身来,就见身下这人嘶的一声儿,听着像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吕清心里顿时一紧,难道自己动作太大弄疼了妻主,他赶紧放轻了手脚,抬头想瞧瞧妻主的面色,只见这人脸色煞白,双目紧闭,眉头蹙起,正是一副忍痛的模样儿。吕清大惊,方才那些偷偷琢磨的旖旎念头一扫而空,他这才想起这人应是受了伤回来的,眼下妻主这般,莫不是又牵动了伤口……吕清又急又恼,却不敢再像如失了心智一样上前就撩那衣裳,就见他抖着手,哆嗦着嘴唇,半天才颤颤的开口问道:‘你,你,你倒是说句话儿呀……’
黄隽还不知自己已是快要虚脱了,再迟片刻可就真的晕菜了,他正准备跟那几个小破孩儿搭个话儿,让他们别在他眼前一个劲儿的转悠,直搅得他头晕,他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只是那声儿太模糊,大约是隔得远听不真切,他心里烦躁,欲挥手把那群吵得他连话儿都听不清的小屁孩儿赶走,只略略动了下手指,不知怎的竟牵起了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他还疑惑来着,难道是伤了手指头,不是烫着了腿么……是呀,小笼烫到了左腿,那伤处才刚敷完膏药呢……嗯?!黄隽一个激灵,猛的忆起了前事,心中大骇,方才怕是,怕是又摸着了白色大门吧……那处远远的声音……应是清儿吧……他费劲睁开沉重的眼皮,还未调好焦距,就见一张苍白的脸直凑到他的面前,那脸上是一派的焦虑恐慌,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黄隽心里苦笑,清儿啊清儿,若没有你的召唤,我这孤魂今日还真要辜负这贼老天的厚爱了……亏欠你的那份情怕也……
吕清见妻主终于睁开了双眼,那吊着的一口气总算是放了些许下来,他先前抖着嗓子问出那句话可半天不见这人作答,他眼见着这人额头上冒出了层层细汗,嘴角还有些微抽,他是又惊又怕,以为妻主被他那下子压得不轻,别不是犯了旧(fqxs)病吧,吕清急着要开口唤人,可哆嗦了半天竟是说不出半个字来,他脑子里乱成了一滩浆糊,唯有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这人,心里模模糊糊的想着若是今日妻主出了什么岔子,他也绝不独活,就是下到黄泉,也要带着孩儿找到她,她在他面前许下的那些话定不能就这么白白的算了……
跟那白色大门看了回风景的黄隽已是恢复了清明,他托了吕清的福侥幸逃过此劫,只是这份运气他此时无心庆幸,他瞧着清儿面上似有些恍惚,还显出些坚毅之色,他心里一咯噔,莫不是方才自己那副灵魂出窍的模样儿吓着了眼前之人,难道这人已存了欲追随而来的死志……黄隽一时大恸,又恨自己一个烂俗到极点的哀兵之计竟闹出这般的乱子来,不过他也没空再开展深入且细致的自我批评,赶紧着开口安慰道:‘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用力过猛,有些头晕罢了,你可千万别乱想,小心惊到了孩子’,吕清听了这轻飘飘的话,只觉得这人怎能如此的没心没肺,都,都险些过去了,还拿言语诳他……他一时气急,再顾不上什么,猛地扑到这人怀里,死死搂住这时时要他担着一颗心的冤家,一双小粉拳已是捶上了那肩膀,只是他犹怕伤着妻主,不敢太过放肆,只作势捶了三两下,心里虽不解气,也只好扯着那本已是歪斜的衣襟拽了又拽,半天才委委屈屈的小声说道:‘你,你这人就知道欺负我,我,我……’
黄隽才刚缓过气儿来,就被那小手扯得又是一阵的头昏,他不欲让吕清再跟着担忧,只好强压下那股子眩晕,见清儿我我了半天都没说出句整话儿来,他心里有些失笑,更多的却是暖意,便嘴角一弯轻轻开口道:‘清儿怕是想我想的紧了,今日几次三番的来扯我衣裳,为妻若再无半点表示,岂不就是个榆木疙瘩了?’吕清尚不知自己的这通抱怨因着男儿做派更像是一味的撒娇之举,他耳听得妻主这调戏意思十足的话,又突的忆起两人间尴尬的姿势,一下子那红晕从脖颈处直爬到耳朵根,那双原是死拽着人家衣襟的小手更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时不知是就这么放下还是该再捶上两拳……黄隽眼珠不错的盯着面前的爱人,见他一副窘迫到极点的模样儿,心里不由得暗笑,可他虽极爱这分真性情,也怕惹恼了爱人回头又招来些金豆子,他不舍吕清流泪伤身,只能暗叹自己怕是要跟着颜谨行登上那艘爱夫号的贼船,从此再无翻身之日了……
不过黄隽向来看的通透,他不会纠结于男人所谓的面子和自尊,这些虚招子全是做给外人瞧的,博了脸面能多长块肉么,伤了所爱之人的心,那才是大痛,才是真的得不偿失的行为。他既是这般的想法,就不会任由吕清心里不自在,当下便一把攥住那抖抖的小手直拖到xiōng口处,目光牢牢锁住那双闪躲的眼睛,缓缓开口说道:‘清儿你摸摸,这颗心不是跳的挺欢实么,我舍不得你,舍不得我们的孩儿,怎能轻易让自己出事呢……’吕清闻言眼圈一红,只觉得双手所及处是一片的温热,那隐隐跳动的就是妻主的心么……那颗心里已有了他的位置,有了孩儿的位置,这份不休的永动诉着她的爱恋,带着她的情意,会一直去到地老天荒之时吧……黄隽见自己这难得的煽情又招的爱人红了眼角,他有些无奈,只是那话虽肉麻了些,却是他的有感而发,只是眼前的人儿敏感纤细,且长久遭受冷遇,此时被他这煽情的话儿一激,不流泪也是怪事……黄隽心下叹息,又想起先前被他二人忘记眼下又来时时作痛提醒与他的那处伤口,虽不舍这真情流露的时刻,此时他也只好出声提醒道:‘清儿啊,你虽不重,可那孩儿也是不轻啊,为妻我还负着伤,你看是不是先起来说话……’
吕清还沉浸在妻主那情意绵绵的话语里,听得妻主唤他起身,那语气还甚是委屈,似是在抱怨他太重了,他羞恼之中立时就抛过去一个嗔怪的眼神,只是他未及收拾情绪,眼圈还红肿着,那一眼便少了几分责怪,多了几丝撒娇……黄隽对于这类已走了样的眼刀一向是来者不拒,还颇有些多多益善的态度,他见清儿起身的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无意中弄疼了他,那份小心与关怀不掩与表,心里不由的又痒了起来,只是这份心痒终是抵不过腿上的抽痛,两人重新坐定时,他因动作间又牵动了伤口,一时扛不过那钻心的疼,只顾着在一边嘶嘶的倒起凉气儿来。
吕清见妻主痛的厉害心疼不已,他虽知这人是被烫着了,可怎的会被烫,又烫到了哪里,伤口处理了没有,这些他都一概不清,他有心要拉过这人细细瞧瞧,可又怕再惹出些混话来,只好稍稍坐近了些,轻轻扯了扯这人的衣袖,踌躇了半天才小声问道:‘到底烫在了哪里,你好歹让我先看看那伤口……’黄隽待那阵抽痛过去,缓了缓才伸直了左腿,亮出那块儿被他剪破了一大处的地方,装成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是处小伤,也没什么大碍,吃小笼时被那汤汁烫破了点儿皮,已敷过膏药了,’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瞧着那药膏子挺好,闻着味道不咋地,可效果还是不错的,我估摸着两三天就能收了口子,不出半月定能长好,你就甭担心了。’
吕清见那处裤脚被剪的七零八落,那伤口更是不成个样子,红乎乎的犹带着些残留的水泡与那黑漆漆的膏药粘连成一片,衬着四周尚完好的肌肤显得愈发的狰狞……吕清盯着那处烫伤直发愣,心里是乱成了一团,这,这就是所谓的小伤么……这,这没个三两月能长的好么……眼见着天儿快热起来了,伤处定是不能沾水,要是这没心没肺的人又一个没留神再弄出些什么来,这,这可怎生是好……他虽没亲见,可眼下瞧了这伤也知那被烫着的一刻是多么的难忍,可,可这人还说不要担心,说什么没有大碍……都弄成这样了叫他怎么能放的下心来……吕清怔怔的望着那条左腿,他心知妻主是怕他Cāo心劳神伤了身子才拿言语安慰与他,可是夫妻一体夫妻一体,他有了什么闪失妻主会心疼,可妻主若有了闪失,他的心……会更痛啊……为何这死脑筋的冤家就是不明白呢……
黄隽跟那儿伸了半天的腿,却见这身边人无半点反应,他以为吕清看清了这伤口有些害怕,正要凑近些哄上两句,突的觉得左腿一阵刺痛,他定睛一瞧,见那油乎乎的膏药上泛了点水光,竟是,竟是清儿滴下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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