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上)
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雨终于歇了,灿灿的日光打在西阁外那抹修竹之上,劲瘦的竹身犹带着些水痕,显得愈发的苍翠。难得的晴好带走了积郁已久的憋闷,弄堂小巷里也不时飘来卖玉兰花的吆喝声,这本是个晒衣晒被扫屋清洁的好日子,颜府上下却是一派的肃静,只有出入西阁的几个身影在忙碌着,行走时也都刻意放轻了些脚步,似是怕惊扰到谁。
今日便是行针的日子了……
颜谨行坐在西阁外间,大约是没有休息好,神色间颇有些疲倦。秋桐端着温热的茶水伺候在一旁,她是颜府的家生奴才,自小就跟在主母身边,主母素有威名,待她却是极好,从不严苛,偶尔也会说笑上两句。秋桐本是个性子跳脱的,此时只垂头静立着,唬的那廊下几个年纪小的也跟着蹑手蹑脚,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招来主母责骂。
秋桐悄悄抬起眼皮,瞥见主母眉间那深深的倦色,心里是一阵的难受。昨日听闻大小姐不好了,主母一时急火攻心晕厥了过去,幸亏有陈大夫在,这才慢慢醒转了过来。昨个儿闻香苑里轮到她值夜,她眼见着那卧房的烛火一夜未息,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也未曾停过。半夜里秦侧夫唤她温过一次茶水,她又帮衬着给主母换了套里衣,见那雪白的衣襟上犹沾着几丝血迹,秋桐鼻子一酸,当下就要流出泪来,可看到秦侧夫那泛青的眼底,她只能硬生生的忍住泪意,忙团了那衣裳退到门外,遣了个粗使小童拿去浆洗。
从前她值夜时常常忍不住打盹儿,主母和秦侧夫体谅她年纪还小要做的事儿又多,都不曾苛待与她,昨夜秋桐却是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心里头乱乱的,直堵的慌……大小姐这一病倒,累的主母那旧(fqxs)疾跟着重了三分,秦侧夫日夜服侍,人也瘦了一圈儿,连一向爱动爱玩儿的晨主子这几日都安分了不少,更不要说听水居的那位了……
听那青竹说,吕主子昨个儿一整夜都在西阁伺候,帮着小姐喂水拭汗擦身,就没歇过一会儿,小姐好不容易退下了些热度,可吕主子回去后身上有些不自在了,唬的秦侧夫大清早的带着府里的大夫去给他看诊……主子家的事儿本不是做奴才的能随意评述的,只是大小姐,这些都是福气啊,您可知您这清冷的性子平日里伤了多少人的心啊……
秋桐暗暗叹了口气,摸了摸手里的茶壶,候的久了,虽有棉套包着,这茶水也有些放凉了。她悄悄招手唤了个小厮过来,示意他去再温一壶。那小厮进府没多久,从未见过府里今日这般的架势,只诺诺的低着头上前接过,转身时脚下一个没留意,被一旁的盆景架子给绊了个正着,一下子连人带壶直直摔倒在地上。
‘你!’秋桐见这小蹄子连道儿都走不稳当只气得柳眉高竖,张嘴就骂道:‘你个没眼色的!不赶紧起来收拾,还趴着作什!’那小厮大约是摔的狠了,一张小脸都皱成了包子,听得秋姐姐这通当头喝骂,他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哆嗦着赔罪,又紧着要去捡那碎瓷片,直闹了个慌手慌脚,原在廊下候着的那几个听见里面的动静也都跑了进来要帮着一起收拾,一时这里间乱成了一团。
颜谨行一阵的苦笑,汐儿病的沉重,她和秦卿都悬着一颗心,下人们也皆是战战兢兢生怕在这节骨眼儿上做错一点事体,更别提这几个年纪小的了……颜谨行长叹一声,开口道:‘行了,秋桐你别说他了,收拾干净了就让他们都下去吧……’ 又转头向那先前跌跤的孩子温言嘱咐道:‘待会儿你去邢管家那里领些纱布和伤药,怕是那碎瓷片划伤了手吧,男儿家的可别留了疤瘌……’那惹祸的小厮面上一红,忙点头应了,他甚少见着主母,本想再偷偷的瞧上一眼,却见秋桐姐姐正死死的瞪着他,他吓的腿直发软,赶紧就退了出去。
颜谨行沉默(zhaishuyuan.cc)了片刻,对着秋桐吩咐道:‘你去听水居瞧瞧,看看清儿好不好,若是秦侧夫还在,你就服侍他回房休息,让他不必过来’,秋桐低声应了,又迟疑着问道:‘主母这边没人伺候,要不要叫人……’颜谨行挥挥手,有些倦意的说道:‘无妨,你自去罢’,秋桐见主母似有些不耐,只好领命往听水居去了。
内室里水雾缭绕,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儿,陈知楠长吁口气,一一收了针势。她唤来一直守在屏风外的丫环们,几人合力把大小姐从木桶里扶起,擦拭掉那身上的药渍,又替大小姐穿上干净的里衣,这才轻手轻脚的把人抬到床榻上。稍远处的几个小厮瞥见那床幔已经放下,赶紧着上前将屏风和木桶撤走,又拿布巾抹干了地上的水迹,点上安神的熏香之后便躬身退下了。
陈知楠喝了两口茶,想想又放下茶盅,走到床头撩起那床幔,伸手切了切脉,今日这套针法穷尽她半生之医术,且辅以药汤蒸腾,终于把颜家大小姐从奈何桥上给拉了回来,此时大小姐的面色已不复先前的黯沉,泛了些淡淡的红晕,脉象间沉稳有力,较之昨日算是大好了……陈知楠俯身又细细的瞧了瞧,见大小姐鼻翼煽动眼帘轻颤,今日定是会醒来,至此,她那一颗吊着的心这才渐渐的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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