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离开御用的书房,回到自己所住的偏院,刚跨直在院子里来回来去徘徊的知书就冲过来,“你还好吗?没什么事吧?万岁爷唤你过去”
语气带着些急迫意思,一边说一边用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直到现他完好无损神色如常,衣服更无一丝凌乱,才放下心来,长长吁出口气。
拉着他的手进屋,亲自执壶倒了杯茶递与他,“刚才听说万岁爷召你过去说话,娘娘很是担心,嘱我过来看看……旭日,你有什么为难处,可千万别一个人憋在心里,跟咱们说一声,娘娘总归是会护着你的。”
“都是我不好,害姐姐担心了,娘娘还须静养,千万别为**心伤神。”陈旭日笑着摆手道:“我能有什么事?整天里怎么打时间,做过些什么,见了些什么人,姐姐还不清楚?你看,我人微言轻,人小力弱,统共也没认得几个人,能闯什么祸?”
知书神色恢复了平静,轻声道:“四阿哥被立为太子爷,朝中不和谐的声音一直都有,就皇太后那头,现在怎么个打算也不清楚。圣驾驻跸南苑这都多长时间了,一直也没过来,咱们在太子爷身边侍候的人,不欲惹眼,也十分的惹眼了,还当谨言慎行。有时候,咱们自己不惹事,未必就不会着了别人的算计,多加些小心总是没错的。
稍顿了顿,又皱眉道:“这会儿宫里有些不太平,怕是要生出点事来。今年跟着万岁爷过来的后宫眷属,除了贵妃娘娘,也就静妃娘娘了,咱们自个儿知道,两下里住着,断没有什么往来,可备不齐就有人硬要生出些是非……这当口,说话也好,做事也罢,千万留神,别要授人以柄。”
这些道理陈旭日都懂,但面上还是做出受教的表情,诚意十足的点头答应,老老实实的保证会做一个本份的好孩子。
知书又问他顺治缘何寻他说话,陈旭日半真半假的给模糊过去。
待她一走,便立即进到内室,扑到床上,仰面躺着出神。
他刚刚亲眼见证了顺治跟静妃冲突地尾……
“不问清红皂白。杖责刑讯我身边地宫人。一再问起我说了什么话。见过什么人……”
越说越怒地静妃扬眉叫道:“用这种手段侮辱我。怀我背着你偷人。嗯?用不用把宫里地嬷嬷叫过来给我验身?何必硬要从那些奴才们嘴里掏话。大刑逼供。喊打喊杀地。你真是好威风!用不着那么麻烦。喊两个嬷嬷来就是……福临。我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这七年来你把我当摆设。我还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地清白!”
早已经被人遗忘地陈旭日。慢慢地向后缩。试图让人忽略自个儿地存在。
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地向门地方向移。却在听到静妃地话时。大大地吃了一惊。为着她开门见山地大胆措辞。
忍不住偷偷撇一眼当其冲承受怒气和指责地少年天子
顺治脸上有着恚怒。也露出几分尴尬。
验身?那是个最糟糕的法子。如果验出她是女儿身,传将出去,外面会如何看他这个帝王?如果被验出不是,那不是在自找羞辱吗?
昨晚上一夜辗转,理智告诉他,暂且把这事压下,冷处理最是正确。但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不但是挑战他做为一个男人地理性,也在向皇家权威出挑衅,天家尊严,绝对不允许被如此藐视!
“别扯那些没用的,问问你的心,外心外心,你有没有生出外心?”
“我的心一直都在外面,都在草原上,你不知道吗?从大婚第一天起,从你不管不顾甩袖离开,这几年来你对我怎样,你自己不清楚?都这样了,你还奢望我对你痴心,我是圣人吗?啊?就是换了个真圣人,也绝对生不出那种心思……我娜仁托娅,还没有那么下贱!”
静妃想冷静的说话。五年了,独居的日子那么漫长,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独对孤灯,她以为她已经学会冷静,不会再跟从前似地与皇帝对吵,她以为她可以心平气和的跟皇帝对话。
事到临头,竟还是不行,她就是做不到。
随驾南苑,两个半月了,她与他地距离十分近,有好几次,她都看到明黄色的身影,打不远处匆匆走过。
可是没有一次,他跟自己打招呼,整整两个半月,皇帝对她视若无物!
“福临,我到底比你差在哪儿?你爱新觉罗氏从举兵到入关,统共才多少年?我博尔济吉特氏,传承自伟大地太阳汗成吉思汗,已经传承了数百年!”
她骄傲的挺胸道:“我科尔沁蒙古,哪一点对不起大
嗯?我在宫里边算什么?做皇后那会儿,算是个摆件,废黜这五年来,谁还记得宫里边有我这么一个人?你想起过我吗?皇太后想起过我吗?”
顺治眼中闪过浓厚地厌恶:她还是老样子,口口声声不离蒙古,时时刻刻不忘科尔沁,每次争吵时,都会搬出来提醒他,羞辱他……
“……我要回草原上去,我要回去!”
大声的、坚定的宣告,终于惹来少年帝王的狂怒。
陈旭日成功溜到门外,隔着一道门,清清楚楚听到他一迭声唤着要人拟旨,要通喻主管蒙古事务的理藩院,颁布大辟条例……
陈旭日有些郁闷的深深吐了口气,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接着呆。
心里默默念叨着:快点过去吧,这件事快点过去吧,凑一块就会争吵的两个男女,只会给对方带来痛苦,赶紧的分开算了,这样彼此折磨算怎么回事?有什么好追究的?不过就是静妃萌生去意,布日固德无意接受朝廷的指婚,与其斤斤计较这些,最后两败俱伤,何不各退一步……嗯,顺治到底是个不成熟的帝王,遇事实在是由着个人喜恶,冲动行事,不能在第一时间里静下心来,冷静的权衡利益得失……
这种性格上的弱点,究竟如何从中周折,才能既保得自身平安,又能谋求到最大利益呢?
遇到这样一个皇帝,是噩梦,也是机遇。
陈旭日陷入了另一轮沉思之中……
紫禁城,慈宁宫里边,孝庄听到儿子的旨意,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第一时间就有一种直觉泛上心头:此事一准与她那个内侄女静妃有关!
疏忽了,大意了,真是疏忽大意了。
这三两个月来,怪她把注意力都放到董鄂妃母子身上,因为皇帝先后出的几道法令,在满蒙亲贵们中反响剧烈。她虽生皇帝的气,毕竟是自个儿的亲生儿子,总归是人心安稳的大局为重。她忙于居中调解,整日里与一些命妇们约谈,以一种和风化雨之态,安抚她们的不愤,力图通过她们,再影响站在她们身后的男人们……
孝庄反复思索着儿子的旨意,揣摩着他出这道圣旨的初衷。
不对劲,很不对劲。
当初兄长求到她跟前,求她应允静妃随驾幸南苑,她就该有所警觉呀,那女人行事向无顾忌,肆意纵情,从来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跟皇帝一向不对盘。这几年足不出户,表现的虽说乖巧,未必就不是装的,好比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有契机,怕是要更猛烈的暴……
“太后要往南苑去么?”
闻讯而来的懿靖大贵妃步履匆匆,却在迈步进门前,换了一副懒洋洋的悠闲表情,笑盈盈挥了挥手绢,坐下来问:“这会儿气候转凉,夏天都过去了,怎么想起去那边啦?”
孝庄吩咐苏苿尔道:“昨儿皇后不是新呈上来一道滋补汤水?端来给大贵妃一道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苏苿尔答应着退下,孝庄拂了拂袖子,笑着解释道:“这不是秋天了吗,秋风一凉,哀家觉得胃口越来越好,皇后新近研究出一品汤水,里面加了几道中药,最是适合秋季进补。大贵妃来的正是时候,哀家今儿吩咐厨房仔细烧了,刚才还寻思着让苏苿尔给你送一盅过去。”
“那我这会儿可是来着了,省得苏苿尔特地为我跑一趟,怪麻烦的。皇后一片孝心,寻思的几款菜式,都是蒙古风味的,咱们吃着正合口。这道新研究的汤水,一准是好的,我今儿也跟着太后您沾个光了。”懿靖大贵妃用手绢按了按嘴角,“太后胃口渐开,可见这身体真真儿是将养好了的。
在宫里闷了一个夏天,的确是怪闷的,趁着冬天到来前儿,也当出门走走,活动活动腿脚。”
说话间,苏苿尔送上冒着热气的汤水。懿靖大贵妃端到鼻前闻嗅,连连称赞其香。
孝庄低声嘱咐苏苿尔往各宫嫔妃处都送一盅,尤其是寿康太妃和康惠淑妃处,“大贵妃喜欢就好,回头我让人把方子抄给你,有空儿时不妨依着自个儿口味做些调整。”
捧起杯碗啜饮一口,脸上浮起满意之色,“哀家年纪大了,有时候也稀罕图个热闹,秋狩就在跟前,哀家这时候过去,正好能赶上,看着年轻人热热闹闹的打猎,心里边就觉得欢喜。”
“听说,皇上又有新的旨意到了?”
孝庄微微一僵,却又不动声色笑道:“大贵妃消息灵通。”
“才刚听别人议论来着,”懿靖大妃话有所指道:“这法令布的倒好,可惜晚了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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