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第一百一十八章 千万片雪花坠此人间

    知晓萧索神田之事的人有很多,天南、北国,几乎可以说是遍布半个修行界。
    但是能够准确说出这四个字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原因则很简单,世上没有神田的人很多,可是没有神田的修行人却自始至终便只有他一位,这与神田受损还有些不同。
    没有神田如何修行?
    只有萧索想出了解决之道,并且最终成为了世上无几的大修行人,而那门秘法也被一些真正见过他刀法本貌的人取为了这四个字——
    身外之海。
    六十年前他在天南杀了极多的修行人便是倚仗如此,只是寒山的掌教进入修行最后一境应该是在二十三年前的事情,这期间不该也不会出现在天南。
    那么她都不知道的事情,一位寒山的内门弟子又是如何知晓的?
    萧索将目光又从寒山转到了藏见身上,平静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藏见说道:“听师父说的。”
    萧索接着问道:“你师父是谁?”
    藏见回道:“徐三。”
    萧索静静站在原地,识海之中不断翻过以前的事迹,却还是未能够想起任何关于徐三的事情。
    寒山的解意境修行人徐三在修行界的名声确实很大,灵湖之感同样令很多人都无法忘却,但这终究也只是在这近二三十年间的事情。
    而六十年前,萧索便已经来到了寒山黑市,之后从未出过那间破屋门前一步,更别说是关于修行界的事情。
    周遭的温度逐渐变冷,那些酒鬼们还是躺在原地酣睡,苗渺与孟清秋就站在酒馆门帘的后面,片刻不停地看着门外唯二站着的人,心想你们究竟要说到什么时候?
    那些酒鬼们就睡在这冰冷的街道上真的无事?
    喝完新酿春酒后的萧索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他浑身开始泛滥着的酒气又在进一步扩散。
    藏见能够清晰感受到这种感觉,此刻就像是陷入了一道无比晦涩的沼泽,那些四周原本清晰澄澈的天地灵气也在自己身旁生出了一个莫名的旋涡。
    而他恰处在旋涡中央,煎熬正慢生。
    修行人的神田经过多年修行,其中所储藏的灵力便能够越渐雄浑与磅礴,这一点藏见自然深有体会,在寒山上闭关的十年间,他虽然未能将掌中两处气窍修炼至足以破境寸法的程度,可还是积攒下了一片无比可观的神田大海。
    然而每个修行人的神田终究有限,能够储藏的灵力自然也是有限,换句话来说,这样的大海始终就只是一片稍大的湖泊罢了。
    如何能够与那掌中两处气窍直接御使天地灵气的本事来相提并论?
    灵气慢慢收紧。
    藏见的脸色已然变得有些微红。
    而这一切的起因似乎都是来源于萧索,他静静站在藏见身旁已经很久,酒气四散却并没有直接作用在藏见身上。
    “灵韵境的修行人只要能够做到一事,将那两处气窍修炼到足以直接使用天地灵气的程度,那么便可以称作是寸法。此境最早来于摘星观,他们的九寸星光甚至可以说是修行界里最直接的寸法境道法。”
    “而我自生以来便无神田,宗门长辈视我无物,家中旁亲嫌我无能,之后将我赶出山门,断我修行念想,我也果真借此饮酒三十年。”
    “可惜我生来便该是修行人。”
    “没有神田又能如何?”
    “我照着九寸星光的道法逐渐明悟,也就是你先前所说以及此刻所感的身外之海。”
    萧索的极乱长发开始飘散,那双遮掩多年的黑眸中尽是肆意与张狂。
    他的语气平淡,酒气却不停往外四散,渐渐涌出巷口,欲要向着整座横山城吹去。
    感受到这酒气。
    横山城中千百转迂回弯绕的灯盏在丝线上无名震颤,霎那间便又有许多道目光齐至。
    晴川大道尽头,那座执法堂的小屋不知在何时便已经大开二门,赵行尸师叔的身影并未在其中出现,但是一片阴影却极快地蔓延而出,并且最先抵达到了三灯巷的外面。
    酒气吹过阴影。
    阴影便两散。
    空中响起一道闷哼声,又在巷子间撒下了点点黑水。
    此番声势甚至开始震动整座横山城。
    那些修道生涯尚短的年轻弟子们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识海欲裂,疼痛难忍,脸色发白之际开始不断纵起身形远离此处。
    而青吟街的尽头,又突然飞来一本白书。
    白书没有封面,每一页上都尽是文字,竖立在空中,转成一圈,不断散发出纯白的光芒,与阴影同立两旁。
    先后两位寒山解意境大修行人的天下意气却只能与这酒气分庭抗礼,甚至是逐渐趋于劣势,这一幕惊动了城中所有境界颇高的那些修行人。
    更多的目光向此投来。
    同时,城中寒气骤然降临!
    阴影挡住日光,白书侧立成墙。
    此处人间开始落雪。
    先是鹅毛,再是白云,最后是棱雪。
    千万片雪花坠在三灯巷的世界里。
    那些被酒气醉死过去的酒鬼们很快就于心底打了一个此生最为可怕的冷颤,紧接着便醒了过来。
    他们看到此番雪景,虽然猜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总知晓这事麻烦大了,于是神情紧张的同时,很快就奔跑着离开了巷子。
    千丝万缕的情绪落在了萧索的脚底。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棱雪,眼中有些意外,说道:“这二十三年间,你的寒气确实渐趋完美,再无弱点。”
    从酒馆门前一直延伸出去的短短数十米雪路,此刻就仿佛是寒山最为可怕的雪狱,那些在其中关押着的雪魔所积攒多年的寒气与此相比,恐怕也就不过如此。
    巷子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之后,慢慢走进来了一位女子。
    女子的鬓间寒霜,长发皆白,一身极淡的白衣,容貌虽美但脸上的神情却像是万古不化的寒冰,仅仅只是看上一眼便能够带来识海最深处最为直接的刺痛。
    雪下不下来都阻挡不了女子的白,而她白不白都掩饰不住这荒唐的寒意。
    寒蝉飞在她身旁。
    寒蝶振翅她腰间。
    她不断走近,那雪路也就不断蔓延,像是要把人往这个过于寒冷的世界里带。
    “你不该在今天走出黑市。”林蝉看着萧索平静说道。
    萧索的乱发又落了下来,恰恰挡住了目光,但却挡不住那肆意狂傲的话语。
    “对我来说,没有不该。”
    “只有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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