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位于上首的嘉元帝剑眉鹰目见的满满关心,宁晚秋笑的得体大方,可是垂眸之间眸底目光却是一闪而过的寒冷。
当年她和谢娴音先后有孕,仅仅只是差了几个月罢了。
可是谢娴音自打有孕开始便备受关心和疼惜,不只是嘉元帝捧在手心宛若明珠,就连宫中其他的人也都对她闲着殷勤。
反观自己的元福宫,却只是冷冷清清。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尤其是另一个人还是自己闺阁中的好姐妹。
这般凄惨的对比之下,变是宁晚秋再与世无争,怕也是不可能视若无睹。
后来谢娴音难产而亡,而李贵嫔也因为李家的事情被牵连,这才给了宁晚秋出头的机会。
想要做到温柔,前面是有着谢娴音在的,她永远都比不了。
想要做到娇艳,前面又有着一个李贵嫔,她永远都无法超越。
甚至刁蛮是齐正喜,卑微是曹淑影,恭顺是江采薇……已经有人做了这般,旁人便是努力的去学,也是越不过去的,便是再用尽全力,最后也逃不过东施效颦,平白的让人看了笑话。
所以,在很早之前,宁晚秋便对自己在宫中扮演的角色有着很好的定位。
善解人意。
冰清玉洁。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的确没错,这些年宫中的女子来来往往也不是少数,今日这个受宠,明日那个承欢,唯独自己却是时时刻刻都是被嘉元帝尊敬的,地位不仅是稳若泰山,反而是扶摇直上,一跃便成为了现在掌管后宫的宁夫人。
谁能想到,当年的宁晚秋是险些被退婚的。
时光匆匆,嘉元帝有些老了。
不再是年少时候那般俊朗温润,岁月似乎格外的照顾嘉元帝,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留下了不少的细小皱纹,甚至,连伟岸健硕的身材也跟着微胖走样。
只是……倒也还是看的过去,加上嘉元帝身上经过岁月沉淀而留下来的成熟和沉稳,也算是略微遮盖住了他身上的不足。
不知不觉间,宁晚秋的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从前谢娴音在的时候,嘉元帝的心中偏心谢娴音,如今谢娴音已经死了,她的长羽和长嫣依旧比不过高长乐一个。
身为父皇替自己即将成年的公主筹谋驸马,的确是在情理之中的。
可是她的长羽却是和高长乐一般大,在嘉元帝的心中,却是从来都没有长羽的位置的。
当真是……
好笑极了。
宁晚秋雍容典雅,一身华服的衬托之下,让她周身的气质越发的娴雅端庄,就好像……天生的适合那凤位一般。
“喜鹊,你去长乐殿看看,大公主准备好了没有?”
“去催一催,便说皇上这寿宴的宴席就要开始了,长乐可是不能错过。”
喜鹊躬身,恭敬的退下,嘉元帝尚且还算满意的抿唇淡笑点头,同时,宁晚秋也是欣然起身,朝着嘉元帝盈盈欠身,“皇上,京中的那些命妇和夫人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臣妾便先行一步去稍稍招待寒暄一下。”
“去吧。”
“晚秋,辛苦你了。”
嘉元帝示意宁晚秋上前,拉了拉宁晚秋的纤纤玉手,“多亏有你在。”
这么些年,从宁晚秋还是个贵人的时候便开始打理宫中的庶务了,朝堂之上不少有大臣提议,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元后过世之后,皇上应当及早的选定新皇后继位,来管理六宫。
其中呼声最高的,便是宁晚秋了。
宁家同样是大魏的簪缨世家,且不说宁晚秋的祖父曾经做过太师,便是现在宁晚秋的兄长和弟弟也是在军营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况且当年先皇在世的时候,曾经钦点嘉元帝的太子妃便是宁晚秋。
只是当时嘉元帝心中中意谢娴音,又是不顾先皇的命令和反对执意迎娶谢娴音过门,怕是现在那坐上后位的人,早先便是宁晚秋了。
奈何嘉元帝喜欢,谢家的门楣也不低,就是谢娴音的性格有些不大合适,可是若是手底下的人帮忙扶持的话,也未尝不可知,先帝倒也没有过多阻拦。
从前嘉元帝因为自己的喜好迎娶了谢娴音,让谢娴音封后,朝中的大臣不觉得有什么,更不敢有任何的微词。
可是现在谢娴音都已经死了,难不成还要一直将皇后之位给留出来不成?
当时的朝堂之中闹的很凶。
嘉元帝更是一度和朝中权臣水火难容。
后来,还是宁晚秋到了嘉元帝的面前,亲自向嘉元帝请了圣旨回到了宁家,目光平静的跪在宁老太师的面前,声称自己绝对是没有半点做皇后的想法,倘若朝中大臣再这般上书提议的话,便是再将她往死路上逼。
有着宁晚秋这般敲山震虎的说着拒绝,宁家又闭口不谈立后之事。
这当事人没一个愿意的,朝中的那些大臣们的声音才渐渐的消了。
可是正是因为如此,嘉元帝虽然没有册封宁晚秋,却是将管理后宫的大权交到了宁晚秋的手中,即便不是皇后,宁晚秋手中的权利也是如同副后。
一时风光无量,大魏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虽然没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后委实有些可惜,可是宁晚秋的知进退,不但让嘉元帝心中很是感激,就连朝中的大臣们也是跟着称赞宁晚秋大度。
可谓是名利双收。
看似宁晚秋吃亏退让,实则,却是要比她强行成为皇后,惹怒嘉元帝要好的多了。
“皇上您这是说的哪的话,这些本就是臣妾该做的。”
宁晚秋脸上的笑容依旧恭敬,“只要皇上不嫌弃臣妾蠢笨,总是会做错事情,那臣妾便很知足了。”
嘉元帝被宁晚秋这般话逗笑,重重的拍了拍宁晚秋的肩膀。
——
长乐殿内。
微风轻轻的吹拂。
盛夏过去,燥热也跟着褪去,深秋的夜晚很是寒冷,隐隐已经有了冬日的征兆。
高长乐一袭绛红色绣着菱花长裙,袖口和裙摆用银线勾列出了几片祥云,腰间系着软烟罗,更显得细腰盈盈不堪一握,上身随意的皮了个蜀锦绣着海水纹的披风,面似芙蓉,比桃花还要魅惑的眼神十分勾人心弦。
入夜之后,长宁殿的丝竹声音便依稀传来。
宫里面的众人更是早先便已经准备好,甚是激动的朝着长宁殿奔了过去。
可偏偏高长乐这个谣传中的重要角色倒是好,不但没有半点的着急,反倒是梳妆打扮完了之后便怡然自得的坐在自己的临窗大炕边吃着糖蒸酥酪,和各种糕点。
“大公主,咱们该去了。”
“宁夫人身边的喜鹊已经来催过了两次了,现下正在寝殿外面等候呢,若是再不过去,怕是要延误时间了。”
采兰的嗓子在许太医的专心调教之后已经好转多了,现下更似能开口说话,只是音色还略微有些沙哑,听起来带着几分老气横秋的模样。
采兰是众多大宫女中最老成的一个了。
不想高长乐却是看着焦急的采兰笑着摇摇头,“那么着急做什么?”
“左右这会儿去了也是要等着的!”
“再者便是去了宴会,也还是一样的要等,再看见哪个熟悉的人,跟着说说话,岂不是正常宴会都在忙着和别人打交道。”
高长乐摇了摇头,柳眉更是忍不住蹙了起来,她一向最是讨厌这些接触。
总觉得很累。
那些嫔妃公主便不用说了,就连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也是从小便学会着一着一张面具含着笑的见人。
即便是在宴会的场合上大家能因为客气而互相寒暄,但实则背地里谁怎么想谁还真的难说。
是不是真心更是未知。
与其去的早了,提前一部勾心斗角,还不如先自己舒坦的在寝殿吃些糕点,享受一下李劭的手艺。
“告诉喜鹊本宫马上就好了,让她先去回话吧!”
两次之前高长乐就是这么说的,说快了。
这么一快了就快了近半个时辰。
采兰无奈的摇摇头,见到如此不紧不慢的高长乐只能去外面和喜鹊搪塞,不过说来也是奇怪,看着最近大公主的性格好像真的转变了很多。
之前的高长乐很容易大喜大悲。
更容易焦躁和暴怒。
现在……高长乐真的好了很多,不只是眉眼间多了很多的笑意,便是连性格也跟着和善了不少,其实想想,高长乐小时候也并非是那般刁蛮任性的,只是后来被曹淑影有意无意的给带偏了,才会在宫中众人的心中落下了不好的名声。
采兰这般想着,可是高长乐的心里面却没有什么反应。
她只当自己是重生之后才发现了改变的。
“对了,李劭还未回来吗?”
这场宴会,高长乐最想看的并非是那些应邀而来的青年才俊,她是想要看戏的。
李劭不回来,便是去了也是白去。
“大公主,奴婢正要和您说这件事情呢,李总管刚刚托培原来传话,说他在御前走不开,要您直接去长宁殿呢。”
朱鹮认真的想了想培原的话,随后补充道,“哦,对了,培原还说,李总管说了,要大公主您别担心,之前是怎么计划的,咱们现在便怎么做,半分都不会耽搁。”
“好!”
“那咱们走吧!”高长乐有些可惜,李劭没能回来,她好给李劭上了药之后再一同去寿宴。
想来天气已经入秋。
可是李劭手臂上的伤势不但没有好转,反倒是隐隐有些恶化,伤口也比从前几天重了不少。
高长乐豁然从临窗大炕边起身,更是不管采兰和朱鹮等人的眼色,直接拢了拢肩上的披风,踏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朝着长宁殿奔去。
回头之间高长乐还不忘吩咐着身后的采兰朱鹮等人,“别忘了把给父皇的贺礼带上……”
别忘了……
得亏高长乐还记得今天乃是嘉元帝的寿辰,记得要给嘉元帝准备贺礼的,不然采兰和朱鹮几个总是觉得,高长乐用在李总管身上的心思都比用在皇上身上的心思多。
“是……”
——
清玉宫。
高长欢一身宝蓝色绣蓝天祥云的长裙,腰间用着玉带束缚着,鬓上发髻用一根金丝海棠步摇斜插挽着,脸上妆容素雅,一双漆黑的眸子目光如水。
比起高长乐的明媚娇艳,高长欢是属于安静如水,平静祥和的那种。
“都准备好了吗?”
高长欢不放心的再度看了看红漆食盒中所摆放着的糕点和下层中的东西,蹙眉问着蒹葭,“还有我绣了很久的香囊带上了吗?”
“带上了,奴婢都帮您准备好了,四公主您不必担忧。”
时值深秋。
天气渐冷。
她们这些做公主宫女的倒还好,闲暇的时候没什么事情便待在寝殿中,便是同其他公主嫔妃走动,也都是在寝殿内,吹不得什么风,更不会着凉。
只是宫中的太监和侍卫便不一样了。
尤其像是……
李劭这种常日是在殿前和长乐殿走动的,便更需要做好防寒的准备。
夜里天亮,高长欢便做了护膝和护腕,绣工精巧不说,穿戴起来更加舒服,另外,高长欢更是替李劭绣好了一枚香囊,前些日子和李劭匆匆相见的时候,看见他腰间佩戴着的那枚香囊做工很是稚嫩粗糙,又边角已经掉了色,想来是时间太久的缘故。
是该换了新的了。
一一将东西检查过后,确定没有遗漏,高长欢的脸上这才缓缓的露出笑容。
今日是嘉元帝的寿宴,宫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放在了嘉元帝的身上的,对于其他人,也自然是松懈下来。
刚好她也可以趁着这空闲的功夫和李劭好好的说会儿话,并且将自己一针一线绣好的东西交给李劭。
哪怕李劭不肯接受她的感情,也没什么。
高长欢可以等。
可以……一点一点的等……
并且,还可以主动离间李劭和高长乐。
“那就好。”
“对了,另外让你准备好的烫伤药膏你准备好了吗?”
高长欢歪着脑袋,眉心紧蹙,前些日子她瞧见李劭的时候,竟然发现李劭手腕上当初因为救高长乐被烫伤的地方伤势还没好。
那些御药房的奴才们当真是胆子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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