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泊行》第一百七十四章 更无人处月胧明

    桑泊行正文卷第一百七十四章更无人处月胧明她将手中的烛火凑近了些。他的模样甚是好看,却也不至于骨骼清奇、仙风道骨。亦看不出精灵古怪、妖孽之气。
    陶弘景之前说的,也不知是谁领着谁到处乱跑……一时又乱纷纷涌入她的思绪。
    金幼孜正襟危坐,任她仔细打量。然,眼前华烛摇,玉颜不过咫尺,声息如兰。他脑中只一句,银光花影夜葱茏。又一句,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她见他额上微微沁出汗意,奇道:“你热么?”
    他稳了稳气息,深深看住她,“你这样,我是有些热……”
    桐拂忽地恍然,忙将手中烛火移开他的面庞左右,“也瞧不出什么,你且说说,你是如何去的?”
    “你方才为何来寻我?”他忽然问道。
    她一愣,“我……看外面挺好看就……”
    他将她的手执了,径直走去船头。
    清夜舟移,江水沉钩,月影沾裳,正是春江夜好时,二人一时皆忘语。
    “小拂,”他忽然出声道,“总明观、崇文苑、嘉则殿、垂象楼、集贤殿……甚至昭明太子的东宫玄圃,我都去过。
    我既不知如何去,亦不知为何去。
    初时,我欣喜若狂,千古书卷浩如沧海郁如邓林,皆触手可及,能有此番际遇此生实已无憾。但如今,我却夜难安寝,只怕陷入何处,再难回转。”
    他将她的手握得很紧,并未说下去,桐拂却晓得他的意思。
    她又何尝不是这般?近来时常于梦中,身作荒漠沙洲一池浅水,仿佛困囿于亘古之隙,寸步难移惶惶不知何去,眼看着将于那烈日下消散再无踪迹……
    若自己是执念一缕,在桑泊千年烟水间往复流连。那他,又因何徘徊?又恰恰在自己身旁?若有一日,他与自己,各自牵绊一处,可还有重逢一日……
    眼前水色粼粼迷了眼,她吸了口气,故作轻松,“怕什么,你这般能说会道才高八斗,在哪儿没个锦绣前程。”
    “若你不在,我要那些个锦绣前程做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夜色缥缈间,但这一句清清朗朗,如长河明月,直投入她心底。
    “若我当真困在总明观里……”她喃喃道。
    他忽然转头看着她,“明书不是我,你不要对他动了心思。你若觉得他对你有什么不同的,那只是对明衣,不是你。可记住了?”
    他将自己的手腕捏得有些痛,她抬头看他面上没有半丝玩笑的意思,本想打趣他两句终是没说出口,只嗯了一声。
    “我定会去寻你。”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而牵着她,二人手心相叠。
    ……
    明明才三月,这河堤之上竟是艳阳高照,颇有些初夏的意思。
    桐拂只着了薄衫,没走多久,额上已沁了密密的汗珠,她不停用袖子扇着风,“这江边怎么这般热?”
    金幼孜笑着伸手替她擦了擦汗,“堤上没有草木遮蔽,多为砂土,自是热些……”话未说完,瞧见远处快步走来一人,面带喜色。
    “金大人!”那人老远就招呼道,“竟劳烦金大人亲自送书!”
    桐拂见那人不过三十余岁,布衣草履,形容俊朗。虽是疾步而来,却从容笃稳,不慌不忙。
    金幼孜早迎上去,“夏大人布衣徒步,不遑寝食昼夜经营。下官我不过寻了本书送来,一路闲逸,哪及得上夏大人日夜疏壅滞、修堤浦之辛劳。大人功当不在禹之下……”
    桐拂心里一乐,若是自己,只会一句辛苦辛苦,顶多再夸一句这河堤修得甚好甚好。这金幼孜张口就来,文绉绉华丽丽一口气说了这许多……
    夏元吉瞧见金幼孜身边眉眼含笑的女子,笑意更浓,转向她道:“想来这位就是桐姑娘,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桐拂一愣,“大人识得我?”
    夏元吉的笑容意味深长,“夏某早有心一见,请了许多回,无奈金大人藏得紧,今日才得见。”
    她的脸迅速红了红,“我不过京师河道里混生计的,大人怕是寻错了人。”
    “夏大人!”身后有人跑来,气喘吁吁,“他……他又和乡民起了争执,这会子怕是打起来了……”
    夏元吉闻言冲金幼孜二人揖道:“我去看看,二位一路奔波不妨先去官庐里歇着……”
    “不用不用,我们可否一同去看看?”桐拂忙道,这一路在船上闷得实在憋屈,总算有热闹可以瞧,又岂能错过?
    看着桐拂一脸雀跃,金幼孜借着袖子遮掩,捏了捏她的手,她却仿佛压根没觉出,依旧兴致勃勃瞪着夏元吉。
    夏元吉让开身子,笑道:“姑娘想看,自然可以一同去。”说罢率先离去。
    三人很快到了一处田边,远远瞧见围了不少人,似有争执声传来,隐隐可见土块横飞泥水四溅。
    “夏大人来了!”有人喊道,围观的人纷纷让开一条道。
    桐拂跟着挤到前头,眼见一人正自田埂里爬起,面目被泥水糊着瞧不清样子,身上衣衫满是泥浆,甚是狼狈。
    “宗行,你可是与人动手了?”夏元吉问道。
    叶宗行抹了一把脸,勉强露出眉眼和嘴,恭敬道:“夏大人误会,我是自己摔的,并未与人动手。”
    一旁的一个乡民道:“就他?还动手?不够我一个人打的。”众人皆哄笑。
    “究竟怎么回事?”夏元吉伸手将他拉上了田埂。
    叶宗行指着一旁明显是新筑起的围堤,“我只是跟他们说,控制泥沙淤积不能乱用修围、筑堤的法子,堵只能越来越糟。需以导代堵,方无长久之患。”
    乡民顿时一片哗然,“不修筑堰坝海塘,咸潮一旦倒灌入田,这庄稼可还能活?”
    叶宗行急道:“正是你们这般自筑堤坝各保一方,才致布局混乱。且堤坝质量参差不齐,反倒加速了河道淤塞,以致大水泛滥……”
    乡民一时更是议论纷纷,“这老天爷发大水,与我等何干?”
    “正是,我们这里沿江田地,地势本就低,平时就容易积水,若雨连日大雨,众水毕集,水患自然是躲不过。”
    “可不是,东北那边的村子就好了,靠近入海口的田地都在高冈上,不怕水淹,反倒要担心受旱。”
    “所谓高者畏旱,低者畏潦,各有各的麻烦……”
    耳听乡民高声议论,夏元吉自袖中掏出笔墨纸片,一一写录,时而耐心询问。
    桐拂见眼前一幕,竟生恍惚,似是在何处见过。那人亦是如此,劳碌奔波于堤坝之上,不舍昼夜寒暑……
    “高低分治……”那人彼时话语在耳畔萦绕,她不禁脱口道。
    话一出口,那人的面容猛地清晰起来,刘宋建康令张景云……
    顶点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