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泊行》第一百六十五章 金匮嘉言雅望空

    刘休仁?自己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他一心和神仙攀亲戚,一不留神攀错了罢了……
    且那刘休仁显然是晋安王刘子勋一派,处心积虑想要扶持晋安王。此番毒杀宋明帝不成,反倒连累了路太后……可谓机关算尽用心险恶……
    这事桐拂觉得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因此这些话,她说给明书听,以为他不会再怒火中烧。
    说了第一句的时候,明书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说到后头,那刚刚缓和的脸又绷紧了。
    “肤浅!”他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转就走。
    桐拂想着若不跟着他,估计要被关死在此处,赶紧小跑着跟上。他走到屋子的另一处角落,打开墙边一个普通的巨大金匮。
    桐拂探头一瞧,一道石阶直通入幽暗地下,顿时好奇万分,“密道?这底下藏了什么?我就说可能会有宝贝,果然……”
    明书并未搭理她,撩袍顺着石阶往下走去。
    “这个密道入口藏得有点寒碜,若我有心要找宝贝,肯定能寻到这个入口……”桐拂一路喋喋不休,待踏上底下平地,再看清四下形,顿时说不出话来。
    无数石砌的通道,如蛛网般密密麻麻交错延伸开去,不见尽头。石墙上不知嵌了何物,莹莹有光,但如此阵势,却令人看得头皮发麻。
    明书脚下未停,径直循着其中一条向前走去。
    桐拂心里顿时慌了,这若是迷了路,估计这辈子也走不出去。思及此处,她急步跟上前,紧紧扯住他的衣袖。
    明书的脚步略滞了滞,又很快大步向前,在那**阵般的通道里穿行。
    没走多远,桐拂已经彻底辨不出方向,“你是如何记住路的?这万一走错了……”
    “万一走错了的人,羽林军会将尸首抬去山后头埋了。”他的声音凉凉,她又起了一寒意。
    好在并没有走太久,他终是停在一处石门前,也没见他触碰什么,那石门打开。那里面是一间巨大的石屋,高不见顶,倒似修在山肚子里。四下里石柜层层堆叠似无穷尽。而当中一处,光亮大盛。
    桐拂松开他的衣袖,兴冲冲跑过去,竟是一张巨大沙盘。山覆草木,河有水流,建康城十二门,内宫城、华林园、上林苑、御街官署……斗场锦署、冶铸、纺织、瓷器作坊、大市小市百余处……建初寺、归善寺、栖霞寺……周边郡县、山川河脉无不详尽。
    “这是何处?怎的会有这许多楼船?”桐拂指着一处河流上楼船连绵。
    “鹊尾。”
    看她一脸茫然,明书又道,“如今建康军十万,叛军十万,正对峙于此。领着建康军的主帅,正是建安王刘休仁。他手下沈攸之,张兴世,张景云……还有刚刚平定会稽叛乱的吴喜。”
    “建安王与叛军对峙?”桐拂望着建康营中的建安王大旗,一脸震惊,“他不是该在……”
    “他自然是在他该在的地方。”明书没容她说完。
    他的目光投向宫城内,“前废帝刘子业即位,忌惮几位叔父,将他们囚在自己的内,随意殴打凌辱。
    又以竹笼轮番装了他们称重,如今的陛下被称猪王,刘休仁为杀王,刘休佑为贼王……
    前废帝挖坑注入泥水,将当今陛下衣衫尽除扔入坑中,命其以嘴吃木槽中的猪食……
    又三番五次加害于其三位叔父,若非建安王机智,巧言逗那前废帝开怀,这才屡屡救下众王。
    那刘子业竟命手下右卫将军,侮辱威bī)建安王生母杨太妃,并强迫建安王在一旁观看。若他显出丝毫不悦,即刻斩杀诸王……”
    桐拂听至此处,早已手脚冰凉,不由抚上腰间那块玉佩。此刻忆起他早前形容,时喜时癫,忽而恣意,转眼肃杀……那后头竟是千般屈辱尝尽……
    “他不会叛他的兄长,从前不曾,今后也不会。”明书听着轻描淡写,她心中却似压千钧,混不是滋味。
    她忽地回过神来,“太后之死,是他故意为之?他看似暗中与义嘉叛军联络,其实棋行险招早已撒网鱼……”
    “鱼,尚自挣扎。”明书复又望向鹊尾,“如今两军隔浓湖相持已久,眼下需一奇计。”
    桐拂将那鹊尾、浓湖一带看了几圈,指着沙盘上一处水面问道:“此处叫什么?”
    “钱溪。”明书道,将那标注地名的铜牌翻转过来。
    ……
    刘休仁望着眼前沙盘,失神已久。一旁沈攸之、吴喜与王景文亦皆沉默不语。
    “浓湖对岸,豫州刺史刘胡,三万步兵两千骑兵,已至赭圻。附近州郡对叛军的增援,亦源源不断。”刘休仁将手中的战报扔在一旁,“如今据守久,众位可有良策?”
    见众人静默,刘休仁将沙盘上巢湖口处的小旗拿起,在手中把玩,“此番将巢湖口与白湖口两座城池同时拔了,令叛军原本连贯一线的姥山防线撕开,互相孤立,张兴世立下大功。他人呢?”
    沈攸之忙起道:“张兴世之前去探水路,这会儿应是归营了。”话说了一半,外头有人报,“张将军求见。”
    张兴世仍着水军甲衣,大步入帐,神振奋,“钱溪!”
    刘休仁立刻将手中推木移至沙盘的钱溪处,“说。”
    张兴世躬道:“寻阳军如今占据上游,得了地利,且兵力强盛粮草充足。若派人绕过刘胡所在营地,在他后的钱溪搭建营寨,即可切断叛军粮草之路的中段,令他们头尾再难照应。
    钱溪地势十分险要,江面狭窄。今亦探得此处江中有暗流漩涡,船行不易。岸边有横浦港,极易隐藏船只。若能将此处拿下,必将大乱叛军阵脚。”
    沈攸之道:“绕过刘胡?谈何容易。”
    张兴世似是知道他会有此一问,不慌不忙上前道:“末将已有对策……”
    刘休仁自帐中出来,已过子时,大营静寂无声,远远可见浓湖上星点灯火,船影幢幢。
    他提步往不远处的一个营帐走去,那里头犹有光亮,映着的人影却十分模糊。
    他走至帐门前,将守卫屏退了,隔着帐帘问道:“三妹可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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