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凤羽一反常态地没有追问,而是静默地坐着,冷冷地看着她。
叶姿按捺不住,站了起来,哑声道:“你知道耶律臻叫我什么吗?”
“什么?”他还是很冷静。
“他叫我叶姿!”她攥着手走动了几步,背对着他道,“我明明听见他这样叫我了,但他随即又说是唤一个宫女,叫什么燕紫。我看得出他分明是在试探我!”
凤羽深深呼吸了一下,道:“难道不是你太过紧张才听错了吗?”
“没有!我当时已经出了东宫,怎会还紧张?”叶姿转过身,摇头道,“而且他站在台阶上,附近根本没有宫女,如果要找的话,也应该是叫内侍去传唤。”
“但他怎会知晓你的真名?”
“我怎么知道?!”叶姿焦虑起来,“不行,我真的不能再留下了!他既然在试探我,必定是有所线索,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会揭穿我的身份,到那个时候,皇帝就是杀了我也说得通!”
凤羽寒声道:“他怎敢杀你?!”
“我冒充宗室子女,不是大罪吗?”
他冷笑:“就算要惩治,也是要让父王知道,岂有不通传一声就将你杀掉的道理?”
“但他们完全可以先将我抓捕关押,那样的话我还能有活路吗?”叶姿说到此,忽地蹲在他面前,抓着轮椅扶手,正色道,“先前答应过你要带你去找郡主尸体……但现在真的来不及了,我将地点写在了纸上,你就算不愿让北胤王知道这件事,也可以差别人带你去。”说罢,她便从袖中取出一信笺,放在凤羽腿上。
他低头看着那信笺,忽而不屑道:“走?你能去哪里?又以什么为生?”
“那我难道在这里等着别人来抓?到时候要是问你有没有发现我并不是郡主,你又怎么回答?”
“若是他真的知晓了你的身份,为什么还放你离开?册封大典上君臣都在,他完全有时机说破,却还等到众人都散去了才找你去东宫,末了也只是说了个近似的名字来试探一番,可见他并没有真正弄清。”
叶姿出了一会儿神,忽而望着他:“我离开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说会再找我……”
“你还是怕他。”凤羽冷哂,眼神颇有不屑之意。
她怨而站起:“我不想再被人抓捕,更不想身陷牢狱,你明白吗?”
凤羽似也负了气,将轮椅往后退了退,扬起下颔,冷笑道:“那你走吧,这里没有人能阻住你了。”
叶姿难得见他这般神情,听他语气也甚是决绝,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她朝着门口慢慢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影,最终还是开门而去。
回到房中后的叶姿遣散了前来伺候的侍女,孤零零坐在床上等着天色变暗。去找凤羽之前,她便想了许多可能,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要离开上京。
且不去想走了之后如何为生,再留在这里只能是束手待擒。尽管凤羽不相信耶律臻喊出了她的真名,但她相信自己绝对没有听错,而且,耶律臻那种颇有意味的眼神,更确定了她的想法。
她无法确定他究竟是如何知道了她的本名,但如果他再度进攻,她不知应该怎样应对。
——尤其是他提到的凤盈郡主后背上的伤。
凤羽从小离开了北辽,不知道姐姐身上的伤痕,而自从来到王府后,叶姿也从未让侍女近身,故此还没人知晓。如果耶律臻下一步要让人检验她后背是否有伤,叶姿是万万无法逃避,也无法解释。
到那时,她不知自己会面临怎样的惩治,也不知凤羽会怎样面对她被抓捕的场面。
……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她估摸着府中下人都忙着准备晚饭,便腰挎新得的碧焰刀,悄悄离开了院子。一路疾行,来到后院马厩,见四下无人,便迅速地牵出一匹较为温驯的白马,飞快地奔向后门。
原想着此处偏僻没人看管,却不料也有两名杂役在门边坐着劈柴,一见她,慌忙拜倒:“郡主是要出门?”
叶姿镇定道:“在府里待了那么多天,想出去透透气。”
“天已经晚了,郡主要出去的话等明天吧……”
“王城之中,难道还有人敢打本郡主的主意?”叶姿故作生气,“以前我还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杂役不敢吱声,只能替她开了门。叶姿翻身上马,还有意道:“去转几圈就回来,不必告诉世子与其他人。”
说罢,长鞭一扬,白马嘶鸣一声,朝着前方大道疾驰而去。
一条长长的甬道在昏暗中延伸向前方,地面与墙壁皆为灰色砖石垒砌而成,墙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青铜烛台探出,在黯淡的光线下,墙缝中渗出一滴一滴的水珠,正沿着缝隙缓缓滑落。
身穿玄黑锦袍的男子带着两名侍卫进了这甬道,一路疾行,不多时便到了尽头。伸手一推面前铁门,还未踏进去,里面便响起了各种哀嚎声。
“太子殿下。”门口的守卫躬身行礼,提着灯笼替他引路。这铁门后同样也是阴暗潮湿,两侧铸有铁笼,笼中皆是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囚徒。这些人或是紧抓着栏杆呼号不已,或是浑身是血地躺在角落,亦或是呆坐自语,形如痴傻。
耶律臻蹙眉屏息,无视这地狱般的景象,径直穿行而过。随着呼号声渐渐低弱,他已来到了这牢狱最深处。
灰色的石壁上有一道暗门,若不细心观察只会以为是寻常的砖缝。守卫从怀中取出细长的钥匙,插进砖石间的一个小孔,再用力一推,石扉才沉沉移动,发出咔咔的响声。
耶律臻让侍卫们留在原处,自己进了那石室。四面皆是灰色砖石,空空荡荡,单单中间有一张石床,上面平躺着一人。
那个人的手脚都为铁链所捆,牢牢地拴在了石床之上。脸上虽尚有瘀伤,但棱角分明,极具男子气息。只是始终闭着双目,一道疤痕从左眉上直划过眼眶,延至脸颊。
耶律臻缓缓走到近前,审度了那人一阵,又从石床边缘拿过一物,放在手心细细端详。那东西通体发黑,由一条腕带与一个晶莹圆盘组合而成,圆盘上本有琉璃般的表壳,但经过重压之后,已经碎成两半。
“是异国的奸细吗?”耶律臻望着那个男人,自语了一句,又转身向着门口的守卫道,“这几天他怎么样?”
守卫道:“禀太子,他依旧昏昏沉沉,只是有时候还会冒出一些奇怪的话。”
“又说了些什么?”
“这……之前喊出的名字又念叨了几遍,还有其他的一些,小人们听不明白。”
耶律臻愠怒道:“不是叫你们记下他所说的一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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