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海皇浑浑噩噩地被昂禁带出密道时,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
毕竟这是继亚罗之后,又一个为他死去的人,而且,是比亚罗对海皇更有意义的霸傲,那可是连四只人鱼,包括海皇在内,都曾经很依赖的人。
至于年,跟海皇的恍恍惚惚差不多,一样是双目发直地坐着不动,发呆一整天。
宫千穗很清楚,心病需要心药医,对于霸傲死去后,这两天来海皇跟年的失常,她认为在这两个人为霸傲“报仇”或者是“完成心愿”之前,是不可能恢复的。
但是说到要替霸傲报仇,岂不是要杀了某个无族吗?
再说到“完成心愿”,霸傲这辈子最想的事,据说是再见阳帝一面……
感觉上这两件事都很困难,于是宫千穗很烦恼,她能够为这两人做些什么。
依目前情况来说,似乎只有替他们约见那个无族了?
因为之前做过一次,宫千穗这次用生物计算机连络某人的“暗黑之渊”组织时,双方通信的速度非常快,更恰好那人为了艺术文化节,会赶在明晚活动开始前抵达。
宫千穗在小心翼翼地问过年跟海皇的意见后,决定明天傍晚立刻见面。
而见面的地点,海皇为了让约会能在自己可以掌控的状况下,要求定在波光潋滟楼的最高层贵宾室中,至少,那里是云初出云的产业,被人动手脚的机会最小。
在宫千穗做完连络后,年跟海皇就继续他们的失神,完全没有别的反应。
对此,昂禁、泓猊跟陌憎都很不安心。
只是正好火火明天晚上要做开场表演,如果错过,那就太可惜了。
于是,由战斗力较差的泓猊,负责带生物计算机去全程跟拍。
至于昂禁跟陌憎则是偷偷保护那两个失魂落魄,却一心想替霸傲复仇的人。
很快地,时间一眨眼过去,到了跟某个无族约会的那一个傍晚。
海皇跟年利落地整理好该带的物品,像幽灵一样,在天一黑时,飘呀飘地离开了暂居的旅舍,像被外头的黑幕吞噬一样,眨眼间失去了踪影。
幸好昂禁跟陌憎提前知道约会的地点在哪,于是轻轻松松直达目的地。
奇怪的是,随着一分一秒过去,在波光潋滟楼那空旷的最高层贵宾室内,竟只有他们两个,而年、海皇跟那个无族通通不知所踪。
“昂禁,我们被骗了吗?”陌憎等到心慌地问。
昂禁“刷”的一声站起身,拿出生物计算机敛医,开始调动所有手下,立刻展开地毯似的搜索,他不信以他组织的能力,会找不到一个半小时前才分道扬镳的海皇。
只是,找到归找到,一知道海皇在哪,连陌憎都认为“事情有鬼”。
“明明海皇是说约在这里,可是你的手下们说,是海皇刻意带年搭错交通工具,绕到了别的地方?更恰好被路过的那个无族看见,同样追了过去?”
“简直像海皇并不希望让年见到那个无族,可是有人在帮忙要让他们见面。”昂禁这样再没有发觉事情不对劲,那就枉为讙兽了,“陌憎,我们走,似乎……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那一天的傍晚结束,在濒临深夜的时候。
远在离南之岳极恶之都堕落有六小时路程的一处高崖上,有两人正坐在那里。
“海皇,你为什么拉着我来这里?”自霸傲死后,年已经不太想思考,却依然发现了不对。
“我不知道,反正我的身体里有一个声音,要我阻止这个会面。”
海皇原本想漠视的,因为霸傲在他眼前……变成了一堆尸块,让他几近发狂。
但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心底那个声音再也无法忽视。
简直跟血液的脉动同调了一样,当身上的血犹在流动,那个声音就越来越强。
渐渐地,海皇稍有余力可以回想起一些别的事。
首先,当然是跟霸傲一样,为了保护他而死的亚罗。
记得那时候亚罗最坚定的一句话,是要他“不要报仇”。
果然如他所说,根本没有必要去报复冷熏,她只是因巧合才被误会成坏女人。
那么被千夫所指、被众人憎恨的……那个无族呢?会不会跟冷熏的情况一样,发生了一连串的巧合,导致透君死掉?而现在霸傲也因为同样的理由死去?从头到尾,被人称为无族,说是无血无泪、残暴嗜虐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原凶?
有这种可能吗?海皇对这个想法是嗤之以鼻的。
偏偏一旦有这种猜想,他又想起先前被植入一堆错误记忆的事,后来海皇心想,对方这么做,说不定是要“将一片树叶,藏进森林里”。
那么,如果要被隐藏的记忆,不是海皇向王者们提起过的,那个云初出云背后还另有幕后黑手的对话,反倒是那堆错误记忆里,最可笑、最不可能被相信的,也就是……杀害透君的实则是千年,那个无族反而是想救透君的人。
感觉上,这段记忆不可能是真的,偏偏宫千穗那时说过,在年身上植入错误记忆的人,好像是为了拖时间,刻意恶作剧一样,那么,假设对年的记忆动手脚的,正是透君呢?
这样一来,不就跟被海皇怀疑的那段记忆相吻合了,因为其中有一幕,是透君对年跟羓逐一起催眠,要他们为了不跟千年硬碰硬,暂时避开。
对了,好像催眠用的歌词里,有个什么“休弥儿”是关键人物。
这个名字真的好熟,海皇却老是记不起来。
总之,海皇在这种不知道该相信什么的状态下,只能做出一个决定,那就是,如果体内一直有个声音在说,不要让他们见面,那他就阻止。
因为,自己体内能跟血液脉动一样的声音,绝对是最需要相信的。
所以海皇拉着年,没有去赴约,甚至存心要让他们错过,想不到……
“海皇,这附近是不是多了很多人?”能力较强的年发现到不对劲。
海皇脑海中竟飞快闪过一个画面,那是怒衍王者曾经提及某个计划,却被打断的时候,加上霸傲死前不久说想透过他购买“人鱼之泪”;他都忘了那伊王者现在情况欠佳,而如果王者们想先下手为强,在羓逐趁机猎杀那伊之前下手的话,该不会————
海皇猛地强拉着年起身,想不顾一切地从山崖上跳下去,立刻离开现场,一道风刃却抢先划过海皇的颈边,同时削下了他大半的蓝色长发。
“晚了。”海皇自责地回过身去。
眼前气喘吁吁,双眼死死盯着年不放的,岂不是那个他一心想躲开的无族吗?
“你想拉着她跳下去?”羓逐为此显得杀意腾腾。
海皇本来是认定他到不了,却眼尖地瞄到他手掌心上抓着的通讯器。
那种蟑螂传讯器,据说是策动傀儡蜘蛛,操控一切的幕后黑手拥有的特别品种。
但是,最初给海皇这个的,是环绕大地之蛇组织的奋利斯。
海皇终于明白,这个无族可以跟上他六个小时东绕西晃,根本没个定理的乱走行程,顺利来到年的身前,是有人在给他指示,但是那个人是谁呢?
说不定是表面上为了某个无族最得力的手下无双,貌似变节的弥得加特。
而这整个计划,是弥得加特设计的。依照怒衍王者当时未完的话推想,那时他想暂停的计划,就是眼前这个猎杀某个无族的计划吧?原来,他们为了杀他,计划了这么久?
想及此,海皇不希望无端动手地喊道:“你先听我说。”
“需要说吗?你能否认你刚才不是要拉着她跳下去?”
“我……”海皇不能辩解地僵住,想再开口,附近又是数道破空而来的风声。
看来,确实是如他所想的,可能还要加上想为霸傲报仇的理由,除了封口王者跟那伊王者不在场,包括冷熏、荭怩、四狐仟姬、禁时、非遥、浪牙、怒衍跟千亦,通通到了,仅仅几天的工夫,远在北之闇或更远地方的他们集结而来。
“先听我说。”海皇想制止王者们的行动。
羓逐却恼怒他方才想拖着年跳崖的举动,两个非羽族从这种高度跳下去,纵使能活也是九死一生的机会,那就是说,这是有预谋的要带着年同归于尽?
“该死。”羓逐不满地向前甩手,一个飓风如镰刀般应声射出。
海皇一时无法反应,年却一把推开了他,不,不止是推开,年似乎有强行送走他的打算,因为海皇只感到身上一股巨力袭来,他竟向下坡的山道滚出很远的距离。
无法自行停下,海皇没隔几天,又一次狼狈的在地上乱滚。
却不比先前是在密道里,很快就能撞到墙壁停下,这一次是在向下斜坡的山道上,如果没有意外,海皇在滚呀滚呀地被迫翻滚中,预计自己会一路滚到山脚下。
幸好年很好心地在他身体外附加了一层力量,让他滚时不会被路上细石刮伤。
只是,海皇很担心山崖那里的情况,他并不希望那个无族因此死去,感觉如果现在他死了,对年来说,方是最大的伤害。
问题是,海皇没有证据,更不可能阻止王者们的猎杀行动,那就因此放弃吗?
“不可能!”海皇因霸傲的死颓丧的心志,忽然爆起一点残余的力量。
当六千条狐尾因此散射出去,在能缠附上什么时立刻缠附、可以洞穿什么时马上洞穿,很快地,当海皇因为某些狐尾上的记忆损伤稍感心疼时,他终于停了下来。
“这种做法是粗暴了点,幸好有用。”海皇收起狐尾,吃力地爬站起身。
海皇这种以狐尾,强行停止被年以巨力推动的冲势,实在是很伤身体。
他摇摇晃晃地一时全身乏力,加上鱼尾先前为了带着年四处乱晃,已经走了六小时,现在他不知道有没有体力,可以沿着陡峭的山道,再爬一次上去。
“不管有没有体力,拼了。”海皇正想不顾一切地上山。
耳旁骤然传来一个耳熟的呼叫声,那、那是——
“呜呜,火火要爹地啦,坏人,放开火火。”
海皇猜对了,这个随时可以哭出瀑布泪,说话时却不会不顺畅的小孩,火火。
“她不是正在参加艺术文化节的活动吗?啊,第一天的活动时间结束了。”
海皇先前没留意时间,这时才发现,早在两个多小时前,活动就结束了,而火火到底是没见到他而私自跑出来,或者是因为太可爱,才会被人绑票?
“可恶,偏偏在这种时候。”海皇担心地改变方向,往火火的方向追去。
很快地,在另一条较平坦的山道上,海皇清楚地看见了远方,火火跟“某个人”被一个熊族的壮硕男子掳着,正以不慢的速度飞奔而去。
只是,那个“某个人”存在吗?海皇竭尽目力只看到那是“一团”的。
之所以称“那一团”是人,是海皇突如其来的直觉反应。
“算了,不管那个东西,重要的是火火。”海皇连忙想追上去。
不过,如果火火不是呆呆地哭,而是使出实力,那个熊族能抓走她吗?
即使隔了老远的距离,海皇依然可以确定火火跟那团东西没被绑住;说不定是被下了药,才无力反抗;加上感觉得出,那个抓住他们的犯人,实力并不强,以火火本身的超强悍实力,对方想杀她,恐怕不容易。
“是不是先去年那边比较好?”海皇在想起火火是烛阴后,立刻决定先去阻止比较危险的年那一边的事,只是,想归想,他竟不能迈动脚步半分。
彷佛为了那个看不真切的人,海皇无法克制自己想追上前的欲望,这让他想起一件不好的事——有没有可能不是看不清楚,是他的脑子拒绝接受对方影像?
如果是“那个人”,在别人口中,他用心、用一切爱着的人,那现在走不掉,很正常。
海皇对于自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却仍然放不下的情况苦笑,被迫跟了上去。
随着追逐的距离越来越近,海皇发现那个人正拖着两个“人质”跑向一处悬崖。
“你到底想干什么?”
海皇之前才被误会要跟年跳崖自杀,这下却反应过度地大叫。
而那个熊族人在回头发现他时,竟是双手一扬……并不是向悬崖底下抛,而是往身前不远的地上抛,似乎这种掳人的事,纯粹是闹着好玩而已。
一般而言,对于熊族人的举动,正常人都会认为不对劲,然后先退开几步。
反正被抛回的人质摔在这个没有钉子也没有利刃的地上,不会有什么大碍地可以袖手旁观,无奈的是海皇莫名其妙地扑身出去,首先将某个人接在怀里。
那温暖的躯体,拥在怀中时,有如一辈子有这一刻就很满足了。
海皇不自觉地轻轻将那个人放倒在一边,紧接着,伸手将人小体重轻,滞空较久的火火一抱,习惯性地整个全部抱在。
只是,当火火炽热的体温贴近海皇时,他先前被“那个人”分散的注意力,终于再次集中,可惜,太晚了……
因为——火火的手正从他身上透胸而过。
没有发问的机会、没有反抗的余地,甚至没有思索的时间。
当海皇习以为常地发现眼前一黑,他第一次失去了可以再睁开眼的信心。
接着,他陷入了一片望之无尽的黑暗当中,所有思绪停止。
一切到此结束了吧?结束了吗?是的,结束了。
“啊!”一阵剧痛猛烈袭来,海皇痛得忽然睁开了眼。
“结束了?什么结束了?海皇,你没机会说这句话!”泓猊的眼眶红红地,整个人看起来很悲怆,彷佛心思纤细的他即将崩溃。
“我没死?”海皇明明记得自己被一击必杀。
“你没死。”回话的是陌憎,他声音仍是醇厚低沉,可是双眼已经红得像要滴出血,那大多是代表,他气到、疯狂到,将要超越足以自制的程度了。
“陌憎?”海皇被他吓了一跳地怯怯喊着。
“爹、爹地……”那可怜兮兮的声音,是火火的。
以海皇躺着的角度,只看得见身前的泓猊跟上方的陌憎,火火在哪?
海皇想翻身,胸口却一阵激痛传来,他疑惑兼困难重重地举高手,那一阵阵的刺痛,随着他的动作没有停过,彷佛胸口有一个很大的伤口。
“真、真的有?”海皇的手上摸到一阵湿润,移到眼前一看,是血没错。
只是,他的血为什么不再散发水的波动?像是人鱼的力量全都消失。
全、全都消失?胸口还有一个足以致命的伤,总不会……
海皇不愿相信地奋力翻过身,在无力起身、身上伤痛难耐的这一刻,他看见了和他并肩躺在一起的另一个人,两人的距离好近。
海皇怯怯地伸出手,一摸,还好,是温热的,但是温热之外,没有脉搏!
“不可能。”海皇涩然否定,手连忙往上举,即使拉痛伤口,他也毫不在乎。
因为,这一次停顿在那人颈项上的手,可以摸到明显的体温,皮肤底下却是彻底静止的,没有任何一点细微的波动,似乎、似乎、似乎——
“不会,昂禁不会死。”海皇疯了似地坐起身,他的手再向上移。
“没有呼吸了。”泓猊咬着唇,泪静静滑落地坐到海皇身边,将他的手抽回来。
“不是的,泓猊,昂禁体温好热,他活着的,是不是?”海皇嘶声哀嚎着。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不知何时等在一旁的泛尔,这时走了过来。
海皇愣愣地望着他,然后看见了他身后的弥得加特、奋利斯,以及僵立不动、脸色铁青、双目无神,肯定是震惊过度的……火火。
“到底为什么?”海皇不信是火火下的手,更不相信昂禁会死地发问。
面对他凄厉的神色,泛尔来到海皇身前,开始解说。
原来火火实际年龄有三百多,只是她接受基因重整时,是选择神兽基因,人体在无法接受,或者是副作用下,丧失了记忆、知识,甚至失去智能跟原有外形。
一直到五十年前,她经过两百多年累积智力,渐渐到了动物的程度。
正是为了让她可以变回原来的休弥儿,身为她哥哥的泛尔、弥得加特跟奋利斯决定,要让火火变成人形,跟着某个人,从小时重新学起。
当时在南之岳时,恰巧是陌憎捡走了她,唯一的不可抗力是,她认海皇当父亲。
而他们之所以会故意在这时候,破坏海皇去救年的计划,为的是让火火在无人可以阻止、也是被特意催眠设计的情况下,以几近“历史重现”的方式,亲手杀了海皇。
因为当年,休弥儿因误会亲手杀了哥哥泛尔,导致他必须变成半机械生物才能存活,就像是为了惩罚自己,休弥儿故意选择神兽基因。
所以在类似的情况冲击下,火火说不定会恢复记忆……
“那就可以牺牲我的命吗?还有,昂禁的死去又算什么?”海皇无法接受。
就像受到海皇声音的刺激,火火突然仰天哀嚎,全身向外喷溅着无数火光。
“火火?”泓猊跟陌憎不安地想靠上前去。
弥得加特跟奋利斯却拦在他们身前,由泛尔代表地说明道:“不用担心,火火是在恢复意识、取回原有的记忆,确实地苏醒过来,成为真正的‘烛阴’,这是必经的过程。”
“必经?必经是要我死?要昂禁死?”海皇极端厌恶这种说法。
其实他不肯相信昂禁死了的,可是,海皇“死前”最后的记忆,明明是火火的手在他胸前透了过去,依照那种重伤,属于体内重要构成物的心核,绝对会被轰碎。
偏偏他现在除了胸口疼,竟然没有半点不适,那就代表有人给了他心核。
“为什么是昂禁?”海皇不能接受。
“昂禁来的最快,也完全没有迟疑,一般而言,要是有伙伴在心核全碎下接近死亡状态,应该是带着他去找蚌族,挖出对方的心核来救命,奇怪的是,他甚至是有把握救了你……也不会死,于是出手,其中应该大有玄机。”
“不会死?”海皇不懂。
泓猊跟陌憎则是飞快地冲了回来,一脸急切的看着昂禁,“他没死?”
“应该吧?因为昂禁的体温依旧,虽然没有脉搏跟呼吸,连心跳也没了,但是说不定讙兽有不为人知的‘起死回生’能力,你们可以试着找某个知情的人问看看。”
有如久旱逢甘霖,泛尔一句话,轻轻松松安抚了海皇的失落。
连同因不信而暴怒的陌憎、错愕且质疑的泓猊,全部一起镇静下来。
海皇才想问,谁是那个知情的人,突然,火火的哀鸣痛叫声停止了,却听到泓猊跟陌憎“咦”了一声,令海皇不禁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去。
那个五十公分,看似五至七岁的小女孩火火,一眨眼间,竟然抽高到一百七十几,虽然照旧穿着一身红衣,留一头火红短发,长相却变成二十多岁的美貌女子。
“爹地。”彷佛人变大了,记忆跟智能都变强了。
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事的火火,怯生生地走到海皇身前,害怕的垂下头。
对于依然喊他爹地的火火,海皇无言以对的是,昂禁的“逝去”。
如果事情就到此为止,肯定是悲剧吧?泛尔他们没想到是这么样的自私。
海皇冷冷地望着泛尔、弥得加特跟奋利斯,对他歉疚的一鞠躬后,一同离去,却没有开口挽留,或是原谅,事实上,他快气疯了。
幸好,昂禁有可能没死,不然的话,海皇真的会崩溃。
也直到这时候,海皇愕然记起,另一个重要的人,年……
“泓猊,帮我包扎伤口,陌憎,送我去一个地方。”
海皇不安地想爬起身,泓猊跟陌憎连忙过来压制他。
“你想死吗?海皇,你不要浪费昂禁借你的生命!”泓猊很火大。
“不是,年可能会死,我不希望再有人……”海皇慌乱得越想解释,越说不清楚。
但是,光一句年可能会死,泓猊就认输了。
他从生物口袋内拿出巨大疗叶,至于陌憎则是站到较远的地方,开始召风。
“爹、爹地,我呢?”火火不安地咬唇发问。
听着不再童稚可爱的清甜嗓音,海皇闭上眼,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地呆了半晌,才在泓猊勒紧绷带,弄痛伤口的状态下回过神。
“你、你保护昂禁吧!”海皇剩这句话能说。
“喔,我、我也可以帮爹地做很多事的。”火火仍不放弃想拉近距离。
“好了。”泓猊深怕海皇说出不该说的话,连忙打断两人的话题。
“我走了。”海皇逃也似地起身,当陌憎小心翼翼环住他的腰时,随风乱舞的青发横在眼前,而在青发之外,火火是绝望的神情。
“海皇?”陌憎不知道说什么好地喊了他一声。
“走。”海皇闭上眼,纵使可能来不及了,他也要亲眼面对年的最后。
而在他说完话后,陌憎的青发一振,狂风暴起之下,开始飞向之前那个山崖。
在飞行的过程中,海皇可能是死过一次的关系;不是有人说,死前所有记忆会如走马灯般回溯吗?即使海皇只记得一片黑暗,没看到什么走马灯,但是,本来混乱的记忆,通通在死而复生时,自动重整过了,像计算机重启,各种机能恢复正常运作。
海皇也因此,想起了被千年掩盖的真实记忆,以及透君的记忆,另外最令他愕然的是,关于年是女性的部分。
但是他要吃惊,往后有的是时间,不是现在。
因为千年要的是年跟羓逐的同归于尽,那是为了替休弥儿复仇,可是,海皇明明听泛尔说过的,火火就是休弥儿,于是他一定要去阻止!
但当海皇跟陌憎乘风来到现场,那个山崖处已经满是火花。
围绕着剧烈火势,守在火圈外头的是王者们,还有两个拼命想冲进去的人。
那是可儿跟明光,他们正努力地想闯过火圈,努力地想要保护他。
这么说来,他们是羓逐的得力助手,海皇记得的,一个是女的,专门负责对外连络,名字是无双,另一个是男的,有如军师般地负责处理各项内部事务,跟外部工作派遣,那个人是八歧大蛇一族没错,至于名字是……日曜。
也直到记起有日曜这个人,海皇到这一刻才惊觉,站在火圈外的明光,并不是他熟悉的人,原来一直以来待在那诺雷学院里,跟他们一起经历不少事的明光,居然有两个。
其中明光的外表,就像是眼前这个名叫日曜的人,而说起海皇熟悉的明光,以气质、态度,还有听熟的嗓音来看,海皇无法置信,他最熟悉的明光——是羓逐。
如果,有好长一段时间,羓逐都在离年、离他最近的地方,为什么没有做出特别的举动,好像待在学院里时,他就耐心当个明光,绝不使出超出这个名字的能力。
好像他想要的,仅仅是平静地,以另一个身分,活在离年很近的地方而已。
所以说,那些传言中“某个无族”做出的坏事,全是千年栽赃的?
那现在这两个人在哪里?千年又在哪里?
海皇仔细一看,找了很久,方在火势最密集的中心处,看见了两个人。
在那凶猛的火势中,羓逐却轻轻拥着年,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两人对视的目光里,并没有恨,倒是有着放下的愉悦。
就像是可以不再管真相到底如何,他们终究能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再去思考。
“不要,你们不能他这样死去。”海皇想扳开腰间陌憎的扶持,跳下去,他不要年的死,也不要那个人一起送命,他们明明应该要幸福的,明明应该要的!
“海皇,我们这样就可以了。在这三百多年里,我们之间失去的人太多了,有太多沉重的事会逼得人发疯,所以,不如放下,才知道幸福就在咫尺之间。”
年开心地放声说着,对天上的海皇帅气豪爽的笑。
拥着她的羓逐,没有说什么话,昔日美艳绝伦的五官,在大火衬托下更添几分艳色,可是,他望着年笑的神情,好温柔,柔情到让他看起来很像个包容的“好男人”。
海皇……无话可说了,而此时在他腰间上陌憎的手,紧得会让他生疼。
连去救的机会也没有,其实那样的大火,已经不可能救了。
只是可儿跟明光,不,该说是无双跟日曜不死心而已,他们守在火圈外,眼睁睁望着里头的人,被火一点一点吞噬,那悲伤欲绝的神色,会令人看了不知所措。
突然,弥得加特凭空出现,轻轻地将咬唇忍哭的无双拉到怀里。
“哇!”无双忍不住地开始埋头痛哭。
拥着她的弥得加特,什么安慰的话也没说,只是,一直陪她……在那里。
海皇看着无双的号啕大哭,和日曜跪地痛哭的模样,再想着一直陪在身边的年,当第一滴不是属于人鱼之泪,而是人类的眼泪滑落眼角,害他几乎也想放声大哭了。
“海皇,接下来呢?要回去了吗?”陌憎故意假装看不见海皇的泪,声音却放柔很多地问。
“不,我要去那里。”海皇指着波光潋滟楼对面的小山坳,他决定找千年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他要让他知道,他错得有多离谱!
当大风发挥全力乘风飞翔,移动的距离跟速度,绝对够远、够快。
明明离开极恶之都堕落,到那处高崖时,海皇花了将近六小时,来到“波光潋滟楼”对面的小山坳,却仅仅花了二十分钟。
“海皇,我要陪你进去。”陌憎担心他的伤,不肯放手让他走。
“最好不要,陌憎,我有些事一定要单独跟他说。”海皇很坚持。
最后两人互瞪了好一阵子,陌憎终归败在海皇的手下,不甘愿地放开了手。
海皇旋身走向小山坳中,那五、六个并排的巨形金属块后,入目所见的,仍旧是泛着碧绿波光的大型湖泊,只是上头已经不见船舫,也没有其它犯人。
当海皇再走近几步,看见了坐在水面上,恍若是坐在平地上发呆的千年。
因为被扭曲的记忆全部还原的关系,从那时候千年跟某人的对话中,海皇知道了千年是蜃族,却直到看见他虚坐在水面上,才有种确切的实感。
“你猜得到我会来?”海皇知道千年并不惊讶看到他。
“年死了,你不来才怪。”千年笑笑地抬头,灰白的肤色竟异常透出了些许的红。
“你很高兴?”海皇顺着他的话发言。
千年愣了一下,“你的反应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因为,我等会儿说的话,会让你觉得复仇很空虚。”海皇很认真。
“我不相信。”千年指着自己,“我现在就非常快乐。”
“是吗?”海皇深呼吸,在把最伤人的部分说出来前,他有很多事想问。
“你到底利用羓逐的身分,做了多少事?”
“你想知道?也好,我闲着无聊。”千年笑着偏头想了想,“嗯,话说,透君的死是第一件,至于苍生的死也是,如果冷熏当时敏锐一点,绝对可以在我的话里找到一句破绽。”
“破绽?你会留破绽?”海皇很意外。
千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是白痴吗?就算是可以催眠人的透君,在他催眠所改动的记忆里,一样会有破绽存在,毕竟我们是人,要是能做到零破绽,那就是神了。”
“嗯。”海皇一直没注意这个,所以听得一愣一愣地。
“对了,我记得留下的破绽超明显的,是那一句‘三百年前泡面的时间’,当时我宰掉苍生的时候,世界不过经历了百多年而已,看,好明显的,不是吗?”
千年一脸认真地问,而海皇凭良心说,对于身处三百年后,才在记忆里看到这段的他来说,完全没有感觉好不好,因为对他来说,本来就过了三百年!
“那,还有吗?”海皇想知道更多。
“当然,炎姬之所以会因亚罗一句话就连命都不要,也是拜我所赐。”
“是吗?”海皇觉得最没道理的悲剧,就是炎姬跟亚罗的爱情,想不到——
“我知道炎姬对爱情非常小心翼翼,要想让她的死,带给年莫大伤害,无非要制造一个看似可笑至极,又合理到令人无言的悲剧。”
“听起来很难嘛。”海皇渐渐有种在陪人闲聊的感觉。
千年倒是自豪地笑了,“一点也不难,我只要在那之前,刻意制造一些小小的噩梦,让炎姬以为,亚罗并不爱她,一切是她自作多情。
“结果,当亚罗说出一句‘你爱不爱我’的时候,因为有过很多噩梦的关系,炎姬很自然地会误以为,接下来亚罗要说的,是要她不要再表现得暧昧,让他觉得不愉快,使得炎姬彻底失望,选择放弃生命。”
“……还有吗?”海皇累积的怒火,已经快爆表了。
千年却像在补上最后一刀一样,笑咪咪地说:“本来在泛尔等人计划中,火火只会误伤你的,结果,也是我帮忙加大了暗示,你才会被火火一击必杀。”
“好,很好,我从头听下来,你要苍生、炎姬跟我死亡的原因,是为了伤害年?”
“没有错,是年杀了我最重要的……休弥儿。”千年脸上为此闪过痛苦的神色。
“是吗?”海皇并不相信,因为他脑中的透君记忆,同时在说另一件事。
当时休弥儿的实验其实成功了,只是神兽的基因有严重副作用,会有数百年时间没有记忆,甚至没有智能,浑浑噩噩地生存。为了保护休弥儿,年决定将她存放在泛尔的体内,千年却误以为,休弥儿跟其它的失败品一样,被泛尔吞食销毁。
后来,纵使年跟透君将火火带到千年面前,他却坚定,那是复制人。就因为年会为了推卸责任,又做一个休弥儿出来,千年彻底发火了,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透君原本是想,等到时间一到,火火恢复成为休弥儿,一直避开千年的年跟羓逐,就能够得到幸福,可是,千年做得太绝,年他们终归是死了。
“我就知道,你果然报错仇了。”海皇看完过往的记忆,冷冷地说。
千年疑惑的瞧着他,存心激怒人似地说:“是昂禁代替你死了吗?也是,他可是非常特殊的呢,以蚌族的身分,自上一任讙兽那里,接下了讙兽的身分,如果你想,你现在吃了他,你可以成为讙兽喔,如果不想……”
“不想的话?”海皇紧张地追问。
千年诡计得逞地低声窃笑着,“谁要告诉你呢?”
“是吗?那让我跟你说一件事!”海皇被彻底激怒了,反正他有情报之源,不信查不到蚌族的事,再说,这才是他来的主因。
“千年,我告诉你,你以为是复制人的火火,的确是休弥儿本人。”
千年应声扭头看向他,张嘴像要嘲笑地呆了下,然后用力摇头。
“你以为不可能吗?千年,你绝对没有想到,从头到尾做错事的人都是你。”
海皇如果不把这些怒气发泄出来,他怕再见到火火时,会完全接受不了她。
那毕竟是他细心照顾过、陪伴过、教导过的孩子,他放不下她的。
“海皇,你不用在那里装了,我不会信。”千年的话似乎说得很认真,但他的神情,却更像是气急败坏。
海皇才想再说些狠话,好好刺激千年,偏偏从入口那里,进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泛尔,至于另一个,理所当然是火火,也正是休弥儿。
“不可能!”千年对于休弥儿的出现,吓得站起身后,完全愣住。
因为眼前的她,跟记忆中一模一样,那个长相、神态、表情,绝对是她没错。
只是,原来他真的做错了吗?因为在这一刻,休弥儿望着他时,眼中是无比的恨,毕竟,千年知道的,是他害她亲手杀了海皇,更使得昂禁“假性死亡”。
“你……”休弥儿走到了他的前方,却努力了很久,只说得出一个字。
从休弥儿的态度,海皇知道,她其实很喜欢千年的,喜欢这个为了替她复仇,可以杀无数人的千年,却因为这样,海皇再也不想看下去。
当海皇踉跄着脚步跟泛尔擦身而过,一个人来到门外,却碰见了泓猊。
他说,霸傲没死,已经被人送回怒衍王者的身边,据说送他回去的人,是一个满头金发灿烂,模样冷淡,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倨傲男子。
听说,怒衍王者以极度惊恐的语气,称呼那个男子为……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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