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内估计不会和酒肉朋友赵大官人见面,时间上足够他仔细考量思虑说辞的,哪料到今天中午就有这么场。
能不去吗?绝对要去。看清楚了,这是赵大官人在“家”摆宴,不可不去的。这年头形容关系密切常说是通家之好,重大意义可见斑,虽然李佑目前还到不了那个份上。李佑和赵大官人结识以来,从来没有进过赵府大门,吃喝玩乐都是在各种妓家酒楼画舫上,今晚这是第次受到邀请能够登堂入室,李佑能拒绝?也亏得他及时回来了,否则便赶不上这场宴席。
没有办法就照实说罢,李佑最后下决心道,以赵大官人的个性,瞒着藏着最后只会更坏,还是不如直率的实话实说,说不定能有个痛快。
话说李佑上了轿子往赵府方向而去,天气冷,轿子封闭的很严实。路上足足有将近半个时辰,轿子忽然停了。李佑掀开轿帘左右看,还在大街上,便问轿夫道:“为何驻足不行?”
轿夫答道:“回禀老爷,前面巷口有大学士牌坊,是不是下来走过去?”
李佑抬头望去,果然见前方巷口立着三层四柱的豪华大牌坊,整整拦住了整个巷口。刚才是轿帘遮住了视线,所以他没有注意到。
他想这大学士牌坊八成就是赵大官人那个宰相爷爷的牌坊。演义小说里也常说,过牌坊时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乃是最基本的礼节——不过你的官要是比牌坊上刻的大,当然就不用遵守了,毕竟是官本位社会。
走近了牌坊,李佑仔细瞻仰番后被震慑了。牌坊梁上下层刻着“大学士”三个大字,上层刻着“上台元老”四个大字。大学士字样下面又有行小字,是“钦赐故少保兼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赵文贞公”。楣边等处密布瑞鹤鱼跃龙门等各色吉祥花纹,甚至还有龙纹。
个词,位极人臣。这个牌坊,别说李佑自己这九品芝麻,天底下还能有几个比大学士更尊贵的?即使是公侯藩王来了估计也得表示下敬重。
李佑艳羡不已,真的是荣耀子孙哪,他西水李族至今还在为第个秀才功名苦苦挣扎,差的何止天与地。
过了大学士牌坊,李佑上轿继续前行,没走两步又停了。
轿夫再次为难道:“前头还有牌坊”
官太小的李佑无语,只好再次下轿,眼前这是座侍郎牌坊,规制比巷口的大学士牌坊略小。看了看大概是赵大官人他父亲的,可就是侍郎也比九品知事大的多,李佑只好再次步行,干脆直走到赵府大门处。
赵府大门并不像李佑想象的那样豪奢。虽然间架阔大,十分雄浑,但木料旧(fqxs)素,式样简单,没有过多装饰,门楣上随随便便挂着个木匾:状元及第。
又是赵大官人他那个牛人祖父的,的确,有了这么个匾额,什么装饰都是多余了,样成为天下读书人只能仰望的存在。
然而赵家给伪文青小市民李佑的震慑还没有结束进了大门后,李佑看到座大厅堂矗立在前院,门廊处挂着看起来很累赘很繁琐的五张牌匾,每张牌匾有醒目两个大字,分别是——状元进士进士进士文魁。
这既是炫耀又不是炫耀。这年头的风气就是如此,家里有人取得了功名后就在厅堂挂个牌匾夸示,赵家只是按习俗做的而已。但赵家这夸示的也太震撼了些其实赵家已经很低调了,按风俗中进士都是要立牌坊的,这样赵家门外本该有连续四座牌坊,但还是只立了两座。
李佑对赵家的掌故现在也有所了解,五个牌匾中,第个状元当然就是赵良礼大官人故去的祖父。第二个进士便是赵良礼故去的父亲。第三个进士是赵良礼这代的嫡亲大哥,还活着,在京为官。第四个进士是二哥,也还活着,在湖广为官。第五个放在别家很显耀放在这里很悲催的文魁举人牌匾大概就是赵良礼位叔父的,现今在本宅管家事。
李佑感慨道,跟赵家比起来,什么兄弟进士父子进士的美谈都是浮云哪。但是这样文风鼎盛的家族里,怎么就出了赵大官人这个破秀才牌匾都不好意思挂出来的酒国色界纨绔败类?但就这样的败类也能在府城呼风唤雨。
光顾着震撼了,李佑甚至没注意看赵家风景,便被稀里糊涂领到处暖厅内。进去后发现赵良礼大官人居然连个主人主陪都算不上,只能委屈的站在门内当迎宾,席位主位上坐的是位与赵良礼面相近似但更瘦小的四旬男子。
赵良礼轻声对李佑说笑道:“这是家兄,前庭挂的第四个牌子那位。刚刚被迫辞了他那从三品的官回来,心情正烦闷着,不要招惹他。”
李佑奇道:“兄长丢了官,你怎的还这般没正经。”
“这算什么丢官,小孩子过家家样的,闹完脾气估计过两天又起复了。”赵良礼满不在乎说。
李佑又被震撼了
这他娘的就是士大夫,九品杂官苏州府经历司知事李某人心里羡慕嫉妒恨道。哦,险些忘了列出因为在巡检任上考核卓异得到的将仕郎这个散阶衔头。
第三集府城风波第128章不识好歹
又听赵良礼简单说了说,李佑才明白来龙去脉。
主座上那位赵家二老爷赵良义,官做到了从三品湖广粮储道左参政,这可是个很紧要的官职,湖广地方近年来已经成为和江南并驾齐驱的产粮大区。赵参政也算是功绩显著,考核得了卓异,按照国朝官场惯例,拟升为正三品的按察使。
但问题就出来了,赵家这代的老大赵良仁在京师都察院做副都御史。都察院是掌管监察的,按察使在地方除了刑名也有监察的职能,这样的官统称为风宪官。便有人群起攻讦说科道风宪之官都是国家耳目,若赵氏兄弟二人均为监察官,容易上下蒙蔽致使朝廷耳目不明,如何以身作则纠劾百官?
国朝言官猖獗的很,为了避嫌亦或是躲言官口水,赵二老爷便当不得按察使了。但正三品的实职位置有限,最后朝廷给他安排了南京礼部侍郎这个闲官
南京的官,基本上都是空有品级的,多半被用来安置贬谪养老的官。虽然近十几年因为南直隶不设巡抚而代管南直隶,情况稍好些,但也改变不了南京官等于闲官的本质。
雄心万丈欲有作为的赵良义得知自己要去南京做官,像是当头被浇了盆凉水。又有政敌翻出些旧(fqxs)案攻击他,气之下赵良义便辞官回乡了。而赵良礼看二哥意气消沉,便在今天召了干人聚会闲谈给赵良义散心消遣。
李佑本想早早将毛知府的事情告诉赵良礼,但站在门口实在不是个说事的地方。再说赵家二老爷回来了,有些事估计得是他做主。思来想去,李佑决定等等,他对这位赵家二老爷性子些也不了解,还是先观察了再作打算。
其实今天这场面也不该算宴饮,更像是喝茶清谈,辅助几样小食而已。李佑扫了几眼厅内,四五个客人都已经坐好。又看到赵家二老爷背后侍立着个满脸病容的二十许年轻人,他十分奇怪,怎么会找个病秧子当随从,不过这个病秧子为何看起来非常面熟?李佑仔细看了好几眼,也想不起在哪见过。之后没再多想,赶紧入了座。
李佑刚安定好,便听到门口有人道:“来迟了,恕罪恕罪。”拿眼看去,却是毛知府,李佑暗道不妙,怎么连他也来了,这还怎么去告黑状。
那毛知府见到李佑,微微愣神,他知道李佑与赵良礼有交情,但只以为是诗词上的泛泛之交,心里并不在意。万万没想到今天能在赵家里遇到李佑,看来是自己小瞧了李佑和赵良礼的关系,不该把他冷落闲置的。
席上众人知道今天是陪着赵良义解闷来了,故而大谈些各地风物,名人掌故趣闻之类的,李佑倒也勉强能插得上话。
又见赵良礼向哥哥介绍道:“这便是李先生了,现在府署里任职。”
赵良义提起几分兴趣,对李佑道:“诗词之道,我也有几分心得。你的大作看过许多,但觉格调多变,气象万千,有旖旎者,有愤懑者,有香艳者,有情深者,有怅阔者,有诙谐者,实不敢信是人手法。想我吴郡人杰地灵,又出英才,吾心甚慰。”
李佑谦虚道:“老大人过誉了。”
“归家闲人,当不得老大人称。”赵良义叹道。
赵良礼笑嘻嘻插嘴说:“李先生犹擅指物成诗,顷刻立就,有曹子建七步成诗的风采,不信兄长尽可以试,随意点题。”
这八成又是赵良礼起了作弄人的心思李佑对他的这点性子很无奈。
赵二老爷也觉得耳闻不如眼见,便自嘲道:“我这次狼狈回乡,便以辞官为题罢,请李先生不要吝才。”
李佑心念转了转,短时间内只想到首,开口诵道:“误尽平生是官,弃职容易变名难。松筠敢厌风霜苦,鱼鸟犹思天地宽。鼓枻有心逃甫里,推车何事出长干。旁人休笑陶弘景,神武当年早挂冠。”
本诗的语气充分表达了种后悔去做官的情绪,虽然原作背景南辕北辙,但这个调调是很合用的,李佑觉得士人应该会很欣赏。这些年就是如此风气,无论心里多么恋栈权位的官员,也不会公开说自己贪慕权势,写个诗词都要表明自己的精神向往很淡泊很闲逸很高雅,做官很累很苦很无奈。
赵良义讶道:“果真是指题立就,出口成诗,更难得是上品。名不虚传!”
众人也齐声道好,赞声不愧是李先生,写的又快又好。不过如今这种夸赞已经不能叫李佑激动暗爽了,听太多后他对此有些免疫。
赵良义又说:“寓意甚好,可惜我心境不足,受之有愧。”
这赵二老爷显然还是想去为国效力的,虽然暂时回了家,但可不愿就此激流勇退。
李佑心里暗暗分析道,看来这赵二老爷是个很坦诚的人,应该是颇有胸襟。
赵良礼叫道:“二兄!你可不能被李先生的诗迷(xinbanzhu)了心神去当山人隐士,我赵家还需你光大门楣去!”
这时候,毛知府忽然说道:“李大人这首诗词句恳切,以我看来绝非随心拼凑应景,或许是隐含自述之意了。”
赵良礼转头对毛知府说:“李先生在你手下任职,这么说来是被你整治的不想作官了?”
毛知府顺着赵良礼的话哈哈笑,“的确我的不是,其中多有误会,是我将李大人耽搁了。”又对李佑说:“今后李大人要勇于任事才好。”
个知府,把话说到这份上,给足了面子,显然是向李佑示好。但李佑敢去友好的回应吗?
小爷我就是将手剁了也不能去接你的橄榄枝啊,李佑暗道,毛知府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要对我好,你现在对谁好谁以后就要倒霉。
别人都在看,怎么和毛知府彻底划清界限呢?李佑灵机动,对毛知府道:“下官闲来无事时也有首诗,赠与毛府尊。不劝农桑不筹河,民望城南涕泪多。国赋三升征斗,米价日浮到几何?”
众人听了都很意外。这首诗明摆着骂毛知府尸位素餐横征暴敛治下无方民怨,又讽刺了最近的米价高涨势头。李先生是失心疯了吗,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当面辱骂直接上官,尤其是在该上官刚刚还向你示好的情形下。这素质,不去当铁骨铮铮的言官可惜了,有人想道。
毛知府脸色铁青,他也算有些城府,终是克制住了自己。
赵良义皱眉不喜,觉得这李佑太过狂妄而不知尊卑。赵良礼则是莫名其妙的,以他对李佑的认识,不至于如此不识好歹啊,今天是怎么了?
的确,不识好歹似乎是在场众人最有共识的点,他们又怎么知道李佑心中所想。
李佑环视圈,心里叹道,再过阵子,你们就知道小爷我多么英明了,现在可真是没有知音。
正冷场之际,侍立在赵良义身后的病秧子年轻人突然头昏倒在地,引起了慌乱。赵良礼对仆役喊道:“速速去请府中医士!”
李佑拉住个家奴问了问,才明白这个看起来面熟的年轻人是赵二老爷的独生子,在家族排行第四。但这四公子体弱多病,所以没有随父亲去任上,直在家里养着,最近父亲回了家,他要尽孝道便撑着病体侍候父亲,结果现在撑不住了。
那家奴知道李佑和三老爷交好,也不见外的感慨道:“二老爷这房人丁不旺,四公子至今也没有子息,身体又这样,唉”
出了这等乱子,这聚会自然就草草结束。李佑出了赵府看天色还早,正要起轿回衙时,长随张三凑过来说:“有件事情要禀告老爷,付娘子安顿的地方就在回衙的路上。”
李佑听,就想顺道去看看罢,若有什么不妥总得管管。走了刻钟,张三领着轿子进了某个巷子,又到户门外停下,指道:“就是这家了。”
李佑让张三在外等候,自己亲自去叩门。没多久,有个中年人从里面开了门,大概就是付娘子的远房舅舅了,他疑惑的问道:“小官人是哪位?”
“在下是付娘子的亲戚,她在这里么?”李佑答道。
那中年人便请李佑进来。
走到院子,李佑就看见付娘子正立在院中,与对面中年女人颐指气使说:“你们手脚忒慢了,快将房中杂物收拾出去。不然有恁多的脏东西,叫我如何安置!”
那中年女人被训斥了却是脸谄媚色,连连点头。
真是个不安生的贱女人,我的后代怎么偏偏就跑到你肚子里去了,李佑心里不禁骂道。
付娘子扭头看到李佑,便迎上来招呼道:“李”
才说了个字就卡住了,不知如何称呼是好,再叫李姑爷显然不合适了。
此时中年夫妇走上来对李佑讨好说:“小人要出去营生,你们亲戚有话慢慢讲。”说完就走了。
李佑问道:“这怎么回事?”
“他们两个没见识的,听是个府衙官爷亲戚送妾身来投奔的,巴结着呢。”付娘子不屑道。
李佑开始担忧,这样浅薄市侩母亲生出来的子女,会是个什么德行?
付娘子见李佑不说话,又主动找话说:“妾身想念杰哥儿了。”
想起杰哥儿,李佑登时惊呆住了。他脑子里闪过杰哥儿的面庞,又闪过赵家四公子的影子,对比发现,杰哥儿简直就是个幼年版的四公子,眉眼脸型十分相像,难怪他看赵四公子非常面熟!
第三集府城风波第129章段不伦的往事
个二十岁青年,个七岁幼儿,个是姑苏城内衣冠大族的公子,个是县里土豪的野生儿子,看似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是面貌奇似,天下不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罢?
李佑恍惚了好会儿,才开口问付娘子说:“我忽有事不明,七年前你嫁与我那老泰山为妾之前,是在哪里生活的?”
付娘子有些诧异,想不通李佑为何问起此等陈年旧(fqxs)事,但如今这个和她关系不伦不类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年轻人是唯依靠对象,倒也不敢不答,便道:“妾身当年也在这府城里。”
哦?李佑紧接着又问道:“以何为生?”
付娘子见李佑问的急迫,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在大户人家作婢女。”
“是谁家?”
“赵家巷的赵家。”付娘子小声说。
李佑再次呆,付娘子居然还真和赵家有些渊源,那说明二人面貌相似绝对不是巧合,他心里断定道。问到这里,李佑的疑惑反而更多了。
“你当年为何离开的赵家?”李佑旁敲侧击道。
付娘子并不晓得李佑今天去过赵家发现了些线索,但听李佑问起原因,白皙的面庞忽然微微泛红,很是尴尬的闭口不言。
李佑暗道,能让你脸红,肯定是有什么情,若真如此,八成是那看似文雅正经的赵二老爷下半身也不老实啊。不过有个问题,当年付娘子是带着身孕给老泰山做小,如果像猜测的那样是从赵家二房出来的,就有点不合情理了。按说赵家二房子嗣艰难,怎会让付娘子带着赵家的种去了虚江县不闻不问,即便她是个下贱的婢女。还有个问题,七年前付娘子是二十五六的年纪,难道没个丈夫么?
他看付娘子不肯回答,便出言诈道:“因为你在赵家二房有些男男女女的事情罢。”
这话直唬得付娘子美目圆睁,香唇紧闭,满面通红,万万没想到李佑直接点出了赵家二房。她终究还没无耻到能将自己昔年隐秘情对另半个夫款款而谈的地步,而且更令人羞耻的是
李佑见震住了付娘子,过了会儿又故作淡然貌似切尽在掌握道:“说罢,不要有虚言。”
付娘子不知道李佑了解多少情况,也不知道李佑为什么对她的桃色隐私如此感兴趣——不像是吃醋啊。但想自己现在死活都要靠着李佑,隐瞒不隐瞒的没什么意义,肚子里又怀着他的孩儿,想来李佑也不会把自己怎样,便五十的都说出来了。
原来当年付娘子是赵家的名婢女,在赵家二房里做事,曾和赵家另名仆役成了婚,不过没几年丈夫就去世了。那年赵家四公子也是二房唯的公子年方十三,身体虽弱,但也是初步发育春心勃动,迷(xinbanzhu)上了家里的艳色诱人香喷喷的付娘子。于是找个机会将付娘子拖入屋里圈圈叉叉了,后来又迫着付娘子弄了几次,具体过程便不赘述。
小赵四公子也是无知无畏,年幼胆大。他身边有婢女有仆役有书童,这些人晓得利害,就把赵四公子给举报了,引起了轩然大波,赵家老爷们齐齐震怒(shubaojie)。
却说公子搞个婢女值得如此大惊小怪么,也是有原因的。第个原因是那年正处于赵家太老爷赵良礼他爹去世后的守丧期间,别说赵良礼,连在外做官的老大老二都丁忧在家守制。这种时候出了男女丑闻,当然轻饶不得。关键也是赵四公子行事不谨慎,家里许多人都知道了,口舌杂乱下万传出去赵家太丢面子。
第二个原因,有些大户人家,很重视家族中少年戒色的问题,就怕年幼不懂事,不晓得节制,纵欲无度把身体弄垮,至于成年后就不管了。例如赵家,有个规矩就是从小要发奋读书,不得近女色,服侍年轻公子的婢女都是严加管束的,谁敢胡乱勾引小公子,律严惩。
付娘子和小赵四公子的事败露后,念在她是被迫的份上,赵家倒没有往死里整,只是把付娘子打发给人牙子,并责令卖到外地,不许留在府城。人牙子带着付娘子到了虚江县,但这时却发现她有孕在身,没有儿子的刘老巡检偶然听说此事后就买了下来当妾,付娘子便成了付姨娘。
听完这些前尘旧(fqxs)事,李佑瞠目结舌。他心里猜了半天是道貌岸然的赵良义老爷始乱终弃,没料到真实剧情更加火爆。二十五岁丰腴美艳少妇被十三岁春情少年强迫发生的不伦故事啊,简直就是上辈子看过的叉叉小说常用人物模型了,这东西也古今通用么。
而且这付娘子体质真够出类拔萃的,和赵四公子弄了两三次就有了儿子,和他偷情次,结果又怀上了。难道屁股大易生养这句老话也是有道理的?
再从另个角度看,付娘子就是封建社会里妇女受到压迫侮辱,没有女权,同时深受毒害的典型。从婢女变成付姨娘,又从付姨娘变成付娘子,她从来就没有能够自主过,甚至也从来没有任何自主的想法,之前遇到了家庭危机就只有再勾引上个靠山的念头,便化为行动找到了李佑。
过了会儿,李佑才憋出句评论道“好口味”,不知道是说赵四公子还是付娘子。
曝了自身丑事,付娘子臊的低头不语,听在耳中只以为李佑是讽刺,却腹诽道,你不也样爽过。
感慨完毕,李佑脑子恢复清明,迅速转动起来。可以确认杰哥儿就是赵四公子的亲生儿子,掌握了这个秘密如何去运作?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利益?老泰山那边怎么交待?他时也真想不好。
不过从各种现象分析,赵家并不知道付娘子有儿子的事情,付娘子也不知道赵家的近况。为了确认这点,李佑又试探道:“从那以后,你知道赵四公子的消息么?他会不会还惦记你。”
“赵家是什么门槛,妾身出来后哪里够得着,想那赵四公子早就娶妻生子了罢,心里怎会记得七八年前的苦命人。”
先不能让她了解到赵家二房子嗣艰难的情况,李佑想道,否则以她得性子,肯定想方设法上赵家的门去捞好处,坏了我的打算。
“我要走了。你且在这里静心休养,好好安胎。”李佑最后说:“我会定时打发张三来看看。”
付娘子目前打心底是想拉紧李佑的,生怕李佑弃她不管,便伸手勾住李佑胳膊道:“李小哥再留会儿。奴身子不便做不得那事,但可品箫,还有后门旱道,总叫小哥舒爽过。”
说实话,付娘子是个很浅薄没什么素养的人,其实不懂如何抓男人的心,更和李佑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她只会利用女人本钱去进行很不含蓄很粗俗的勾引,也就这点手段了。
也亏得付娘子的本钱算是出色,让刚刚还想起不伦叉叉小说段子的李佑小腹热。便也不忍了,有那晚的就敢有今天的二,进屋将付娘子按下蹲稳,解开裤子催促道:“就用嘴罢。”
没过几天,时间已经进入年之中的最后个月,性急的人家要开始筹备过年了。
这些日子,首据说是著名诗人李佑写的小诗渐渐流传出来。不是写赵二老爷辞官的那首,而是李佑骂毛知府的那首,因为这首诗的确反映了人民群众的心声。民望城南涕泪多,米价日浮到几何,都是当前最现实的民情,所以在市井间传唱的不少。
听到这首诗的人无不称赞声,李大人真是个好官,竟然肯为了百姓疾苦向知府大老爷开骂,不愧是心怀家乡的自己人,不像那些外地来的官儿般无情,可惜官太小。
最后倒让李知事在府城平民百姓中博得了丝丝的清名对此李佑非常的始料未及了,他本来只是想拿这首诗来和知府划清界限,没想到还会有这个副作用。
善良的人们同时又担忧道,这要惹得毛知府大发雷霆,找个由头把李大人整治了,或者考核时把李大人给抹成不称职丢了官如何是好?
他们却不知道,对此李佑根本不怕,就算发生这种事,只能让他得到的补偿更多。何况李佑从陈知县那里得到了消息,朝廷派的人就要到达,毛知府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
二十世纪的看官也许不明白为什么米价如此牵动人心,涨个倍也不至于饿死罢?这里就解释下,以本时代的薪金和消费水平举个例子,比如某人在机户或者是什么工场打工,每月共得工银二两。那么假设他家有四口人,按本时代度量衡四口人有老有少约莫每月吃米石,米价稳定时每石卖八钱到两左右,这就是本户人家个月的主食消费,不包括柴米油盐醋酱茶之类的。但如今米价涨到二两,甚至还在上涨,可想而知,这家的日子肯定非常难熬了,能不生出天大的怨气么。所以府城才会发生抢米的事件。
这天,王同知在下棋的时候抱怨说:“李知事很不够意思,自己出风头博名望,也不捎带着老夫起。”
李佑笑道:“下官这是主动诱敌,替老大人分了压力。”
二人正谈时,张三送来封信,李佑接过看,上书八个字:“见信速来虚江县衙。”
虽然没头没尾没称呼没署名,但李佑还是认出这是黄师爷的字。心里顿时雪亮,抬头对王同知道:“终于等到这天,你我出头之日到了。”
第三集府城风波第130章为民请命枷号示众
李佑匆匆去了虚江县衙,没半天又连夜匆匆回了府城。
十二月十五日清晨,苏州府府署响过几通擂鼓,每天次的排衙例行开场,自同知以下官吏齐聚大堂拜见知府。同时各色人等有大小事宜依次向府尊禀报请示,听候吩咐,这叫衙参。
官场中人都晓得,京官虽贵,但也有羡慕地方父母官的地方。是地方主官号称代天子牧民,为在百姓面前彰显官府威严,出入有华盖仪仗,风光煊赫,而京中官员不可能有这些排场。二是地方官父母官可以享受到每日排衙的气派,属下大小官吏数十人齐参拜,宛如山寨版皇帝上朝般——他有黄钟大吕,咱有梆子擂鼓,他有内侍呼喝,咱有衙役喊话。而在京中即使当了尚百万#^^小!说老,也没这受用。
话扯回来,苏州府大堂里今日衙参,王同知照例被省略过去,由通判老爷开始,然后是推官经历照磨。官老爷们扯完,该六房吏目参事时,却见在同知厅里和王老头齐坐冷板凳的李知事突然排众而出,上前对知府拱手拜道:“下官有事要参,近日米贵不止,城中贫民糊口也难,请府尊开仓出粜,施行善政。”
众人俱都感到意外。李知事自从到任以来低调的很,衙上从来不发言,今日不知为何说起话来,再说仓事自有通判分管,李佑有点越俎代庖了。还有,这姑苏仓情形如何,堂中官吏心里都有数,只剩了些明年春荒都未必够用的应急米,现在怎能出粜平息米价,念至此众人不禁都嫌李佑多嘴多事。府衙也不是没去补救,怎奈越回购米价越贵,从外地运又远水救不得近火。
毛知府心里渐怒(shubaojie),暗道上次那事本官还没来得及发作你,你倒继续蹬鼻子上脸,当真以为本官动不了你吗?呵斥道:“微末小子也敢妄言政事!仓事何用你多嘴”
未等毛知府说完,李佑却不分尊卑的打断了他,大声斥责道:“府中民不聊生,府尊大人却连月来安居如泰山,视黎民疾苦如无物乎?我苏府百姓何辜,遭了你这等昏官主政!尸位素餐!昏庸无能!无廉无耻!”
大堂里的官吏衙役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了,个小小的比吏员强不到哪去的九品杂官主动去和顶头上司四品正印大员对骂,这是什么状况?有些在衙门做事三十年的老吏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形,心里啧啧称奇道,真是百年难得见的奇景。
即便是毛知府也没想到李佑这小人物竟会当面泼妇骂街样的辱骂他,气的胡须颤动不停,早没了冷静,伸出手抽出签牌摔下去厉声道:“给本官打!”
李知事面无惧色,慷慨激昂道:“即便打死又如何!下官为民请命,何惧死!”
王同知冷眼旁观,心里叹道,你演的太投入,过火了。他站出来对毛知府说:“李大人是官身,犯了错自有司惩戒,府尊要存些体面,难道几句诤言也听不进耳么。”
毛知府把李佑嘴脸看在眼里,不知为何联想起了本朝那些前仆后继的挑逗天子并求廷杖求挨打求名气的前辈们,当时还有些追慕,现在忽然觉得这种沽名钓誉的行为真令人作呕。求仁得仁,那就成全他毛知府拍案道:“左右来人!将这目无尊上的贼子推出去枷号三日示众!”
王同知又出头抗议道:“此为乱命!府尊无权如此处置朝廷命官!”
毛知府咬牙切齿道:“那又如何?”
那些衙役不会听王同知的,走到李佑前面做手势道:“李大人请罢,不要逼小的们动手。”
李佑冷哼声,昂首挺胸出了大堂。
枷号示众这种刑罚,也是常见的,经常用在欠了粮税或者德行有亏的人身上,枷在衙门外以儆效尤,李佑却没想到今天自己也要挨上遭。
本来李佑是内穿厚皮裤防打板子的,他现在好歹是官身,毛知府也不至于扒了他裤子打,但是看来白准备了。不过戴木枷应该比挨板子要轻松些罢,估计也戴不了时半刻,算是体验生活了。而且他早就交代过张三随机应变,下面大概也没什么问题。
虽然想的轻松,但看到当班衙役抬了木枷过来,李佑顿时就变了色——这木枷也是分等级的,有二十斤四十斤八十斤百斤几种规格,这班衙役搬来的正是百斤重的那种
这样的木枷,哪里还算戴着,直接就能把人压在地面上,无论是坐是跪,形状都十分屈辱,大丑大恶之徒才会有的待遇,李佑岂能丢这个面子?他心下了然,这些贱役是要打落水狗讨好知府,大怒(shubaojie)道:“尔等这些狗贼,胆敢如此!”
那领班的衙役姓胡,皮肉不笑道:“李大人要怪就怪自己罢,好好地日子不过,却去触府尊老大人的霉头,小的吃这碗饭总不能叫府尊不痛快。”
“你若叫本官不痛快时,本官叫你不痛快辈子!”李佑训斥道。
胡班头不屑道:“等李大人作了知府再来说这些罢。”
小人,真是小人。李佑气的七窍生烟,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会有这样种情况,但又无计可施,毛知府没有正式坍台之前,他李知事的话什么用都不顶。
早知如此,今天演戏就该收敛些的,李佑心里后悔道。他正在没办法时,听到旁边有人喝道“住手”!转头看去,居然是洪巡捕。
在府署里,要说对李佑的了解,王同知是第,其次便是洪巡捕了,怎么说也是直接打过几次交道的。刚才在大堂里,洪巡捕见了李佑的言行就感到很怪异,他深知李佑绝对不是个如此正义或者莽撞的人,正常人都不会干出九品下属辱骂四品上官的事情,更别说李佑这样有心眼的,而且他还知道李佑的靠山陈知县背景很深。种种情况综合起来,可以断定其中肯定有什么深意。
想来想去,洪巡捕悄悄从大堂中溜出来,到了外面先给李佑卖个好,喝止住了胡班头。洪巡捕身为类似于总捕头的角色,地位比胡班头高太多了,有他发话,胡班头不敢直接违抗。
“你们闪开些,我要与李大人说几句话。”洪巡捕挥手道。
李佑苦笑道:“洪巡捕连这也来谈买卖吗?减斤木枷什么价钱?”
洪巡捕低声道:“李大人说笑了,在下想问问李大人今日举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本官掐指算,知道今天骂了府尊有好处。”李佑装模作样道,“洪巡捕能给换个木枷,定有厚报。”
洪巡捕深深看了眼李佑,心里盘算道,听说那马巡按身为钦差都奈何不得陈知县,可见陈县尊背景之大,而这陈县尊又和李知事关系极其密切,又听说赵家巷赵府的三老爷也是常和李知事往来的,所以李知事总不会没有后路。此时帮他次,也不失为雪中送炭的人情,应该会有回报。即便被毛知府责怪了,也不是不能弥补,最差结果也就是熬个年把已经干了五年即将六年到期的毛知府熬走。
得出个结论,这笔买卖值得。盘算完毕的洪巡捕将胡班头叫过来说:“换个最轻的,大老爷责怪下来我有承当。”
就这般,李知事被扣上木枷,推出了府衙大门,立在八字墙下示众。
话说府衙大门外从来都是很热闹的,用现代术语称作“衙门经济”。从卖笔墨纸砚的到代写状子的,从进衙办事的到告状打官司的,从中介掮客到看热闹的闲人,从谈事的茶摊到管饱的饭铺,个词,熙熙攘攘,总而言之,人不少。
今天某人被推出来,就引起了衙门口无数人的注意。枷号示众对这些常年在衙门口打混的人来说不稀奇,但身穿青色官袍的官老爷被戴上木枷拉出来展览就罕见了,少不得上前强力围观。
“这不是才上任没两三个月的李知事么?”立刻就有人认出了李佑。
“能给李知事戴木枷,只有府尊大老爷可以的罢?犯了什么事情?”
“你不懂了罢,这就是那传说中的政治斗争啊!我听说李知事是王同知的人,而王同知又和府尊不对付,李知事定然是被府尊抓住了痛脚修理。”
“前些日子听说李知事为百姓写了首诗讽刺知府大老爷,不会是被报复整治了罢?这世道没天理了。”
李佑两眼望天,心里大骂张三这狗奴才怎么还不出来,老爷我快成耍把戏让人看的了。
终于见到张三踉踉跄跄从府衙里奔出来,跪在李佑脚下抱着大腿哭喊道:“老爷啊!你又不少米吃,米价贵到百两又与你何干,仓米出粜不出粜又与你何干?为此顶撞府尊值得什么!可怜老爷堂堂官身要受这刑具加身之辱,那些无知小民谁会念你的好,实在犯不上啊!”
有了张三这喊叫,围观众人齐齐哗然,这些人谁也不是富翁,米价之痛感同身受的。听见李大人是因为粜米问题得罪了知府被惩治,当场群情激动起来,齐为李佑欢呼叫好,赞誉之言满天飞舞。
听到耳中让李大人感到轻飘飘的舒爽,他明白为什么陈知县为什么热衷于刷声望了。
其实我没有那么好李佑两手隔着木板,勉强挨着对人群作了像是拱手的姿势,朗声道:“李佑无能,愧对乡亲父老,这官不要也罢。”
在旁看守的衙役心里讥讽道,不过是个百无用的冷灶官,充什么大人物样儿,跟这些小民玩深情互动有个屁用,万句顶不上知府大老爷的句。
这时队人马突然出现在府衙大门外,亮出了官牌仪仗,有前导大喝道:“钦差总理苏州粮储事南京都察院副都御使奉命到此!闲杂人等回避,苏州府速速迎接!”
钦差?当场有门禁慌得乱滚带爬的冲进衙门里禀报去了。
可算来了!李佑大喜,他昨天在虚江县秘密见过这位老大人的,所以今天才敢肆无忌惮的扮演铁骨凛凛为名请命的诤官。
第三集府城风波第131章府衙的天要变了
李佑和王同知本以为要等上几个月的,之前他们均没想到朝廷反应如此迅速,居然在年前就派了钦差过来,这高效的作风很令两位基层工作者不敢相信。
话从头说起,那日京师朝中廷议,由吏部许尚书主持,当陈英桢的密奏从都察院左都御史手里亮出来,并在朝廷大佬手中传示遍(fanwai.org)后,引起了高度重视和强力关注。
至于原因么,朝廷里是个人都知道京师半数钱粮和皇宫用度皆仰仗于东南,而苏州府又是东南首郡,实乃天下第财赋重地。而且官员都知道,俸禄太低贪点银子可以,属于行业潜规则,但别贪仓粮,真可能会人头落地的,这是崇祯朝大乱之后立下的规矩,到现在变成不能碰的祖宗法度了。全国将近十年没出现过这类案子,谁知如今出了桩,怎能不引人注目。
以上这些是耳熟能详的,其实也不用详述。但还有个许多人心知肚明却不会说的情况:虽然南人似乎并不彪悍,可苏州府大概是无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太多的原因,或者因为朝廷在苏州府薅羊毛太狠而产生的怨气需要发泄途径十分之啊十分之,所以有点市民暴动的小传统不是造反。
闹大的有万历天启朝葛成五义士之类的,百年了还被苏州民众视为英雄豪杰并供奉着,其他小点的闹赈抗税时有发生,特别是在经济形势不好的时候。
焉知这次会不会又出乱子?故而朝中大佬都认为需要尽快处置此事,越快越好。连袁阁老也抛弃同乡毛知府了,他心道这陈英桢敢冒着罢职的风险越级把知府告本,肯定是有把握的。再说事情被许尚书捅到廷议上,他也没能力堵住悠悠众口。为毛知府说话徒受其辱,说不定政敌正等着他为此开口好群起而攻。侵吞仓粮毕竟触犯了官场默(zhaishuyuan.cc)认的底线,谁也不便众目睽睽下张嘴开脱。所以归根结底只能怪这姓毛的胆大妄为,利令智昏了,且自生自灭罢。
但朝廷也不能只听陈英桢这个知县的面之词,还须派专人去苏州查案。京师离苏州太远,此事又急,快过年了也没人愿意往远处跑。于是朝廷大佬们最终致同意从南京派人,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谢彦便中了大奖,在寒冬腊月以钦差名义驾临苏州府。
谢老大人经有心人指点,没有按惯例大张旗鼓的直接到府城,他先秘密去了虚江见陈知县,又把李佑召来询问了府衙详情,定于今日上午进行突然袭击。还在李佑提醒下,为防止府城守备兵卒不配合,在虚江县征了二百兵丁跟随听用。
然后才有了李佑先在府衙大堂既丧心病狂又正气凛然的痛骂知府随后摇身变化为?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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