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第 12 部分阅读

    是你来就放下了心。这世间是有公道的,真是天理”
    李佑打断这些没用的废话,直接问道:“死的这人可是有个标致女儿?”
    朱知方被李佑问得愣,犹豫着回答说:“的确有的。”
    “这个小娘子品性怎么样?”
    “品性自是好的,也是念过几本书。”
    李佑听了心里喜,难得个村姑居然还认字,追问道:“可曾许下人家?”
    朱知方隐约听说过自家这外甥的名声,很那啥那啥的,心里感到不妙,“朱知礼生前仔细调养的好女儿,舍不得让她风吹日晒,想着要嫁个好人家。但眼光也高了,附近庄户之间始终找不到般配的。”
    李佑李典史终于说出了朱知方朱舅父最不想听到的句话,“烦请舅父领我去会会这家小娘子。”
    “万万不可!”朱知方惊得站起身来,端出长辈架子:“小二你刚定下的婚事,怎可这时还去沾花惹草!”又道:“何况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朱家集左右都是同族人,也是你的母族。他家是我表弟,你去坏了人家小娘子的清白,教舅父我如何有脸做这个族长!”
    李佑气得要吐血,我这名声风流了点但也不是滛魔!忍住气想,也怪自己讲的暧昧了,又在舅父耳边说了几句。朱知方面色抖,颤声问:“真有此事?”
    “自然是有。”李佑道:“不过舅父说的不错,外甥今天去太孟浪,惹得闲话就不好了,上次就是这般流言蜚语差点坏了大事。这两日舅父你找几个得力的人,隐蔽些送到县城,我请那人亲自看看,如果相中可就发达了。”
    “好外甥但请放心,都包在舅父身上。他家家主没了,我自然做的了主,尽快送县里。”朱知方满口答应道。说完又确认道:“当真不是你动了色心?”
    吃完午席,李佑和手下们绑着方管事回县城。到了后天色已晚,李佑便命衙役们将方管事丢到大牢里,自己先回住所了。
    到了次日,李典史回来了!李典史进衙门了!李典史在公房里没有出门!这些消息在各家庙里迅速流传起来,种种暗流疯狂涌动。
    此时,李佑把祈雨的公事又抛到脑后,专心想起给陈知县撮合小妾的事情。
    便有人问了,这李典史前几天刚因为耽误公事被知县骂了,怎么还记吃不记打。这就错了,为了自家私事耽误公事和为了上司私事耽误公事当然不是回事,何况祈雨这种很务虚的公事,重不重要不就是大老爷张嘴么。
    难点就在于,以李佑对陈知县这性子的了解,若跑过去对堂堂的第五名进士正印父母官内心自矜的陈县尊赤裸裸的道句:“有个好姑娘请大老爷相相!”结果不用想都知道,必然被骂出来。
    太粗俗没品了,看重门面功夫的陈知县定会认为这是故意嘲笑他,所以中间必须要有个好台阶,让陈大老爷心安理得的去看看。
    正想间,有门子来报:“城隍庙戴庙祝求见。”
    他家娘子韩神婆不是来过了么,怎的今天本人又来?原本懒得见,不过李佑忽然有了个主意,道:“且让他进来罢。”
    门子放了戴庙祝进衙门,来到李佑这里。
    李佑见这人身材矮小相貌平常,也不知他怎么娶到个如花似玉好婆娘的。“前日不是准了你么,又来何干?还不速去办事!误了祈雨大事惟你是问!”
    戴庙祝抱着卷纸,谄笑着躬身拜道:“叨扰李典史了,倒是有件事情还得拜托先生。”
    李佑现在最怕麻烦事了,不过看戴庙祝礼数周到态度恭敬,便道:“你说。”
    “神像彩亭花车等都有现成的,但要依李先生所命,没有祈雨告牌,且请李先生题几个字,游街时好打出祈雨牌。”
    哟,李佑感到很新鲜了,人生头遭有人求字啊,小爷我是名士哪。当下也不推辞,公房内自然笔墨砚都有,纸张却是不合适。
    戴庙祝有准备,捧出上好的几尺白纸铺开。
    李佑大笔挥,拿出这辈子的功力,八个好像是八个字涂抹而出:“天意慈悲,乞降甘霖。”
    戴庙祝看了不住嘴的称赞:“不愧是李典史,这字写得极是奇特,章法不羁的很,颇有古人之风也。”随即掏出两锭纹银道:“点润笔,还请笑纳。”
    李佑瞥了眼,两个小号官铸银元宝,十两。忽然有点明白什么了,敢情是戴庙祝收了自己十两银子拨款,良心发现,过意不去,变着法子送回来。这真是比那些出家人懂事多了。
    李佑信手把银子拢到怀里,心道:今天还有事求到,就便宜你了。何况这银子本来就是本典史不明真相时拨给你的,你自己可没出半文血,从这个角度看你也真是个老抠。不过果然只有掌了事才有好处,不论什么事,只看肯不肯钻研。
    李佑主动忽略了点,这银子是间接从官家银库跑到自家怀里的。
    “对了,还有件事。”李佑说:“你那城隍庙地方大,给我安排间清静客房,打扫干净了,这几日我要用。”
    今天试探了半天,原本以为已经无事的戴庙祝心头巨震,如遭雷劈,终于果然还是了么?李典史你就住在本地,要庙里的客房有什么用,必定是要对自家娘子下手了,还让自己这个当丈夫的安排清静地方,太无耻了,太霸道了!果然是人面兽心,可叹自己图小便宜引狼入室,太悲哀了!
    面对强权,别无选择的可怜庙祝“腾”地跪下,嚎啕道:“求先生饶了我家娘子罢!”
    这两日感到自己频频蒙受不白之冤的李典史闻言暴跳如雷,恨不得使出三山五岳之力将戴庙祝轰杀成肉渣!
    随便说点什么都被误会到男女之事去,这还怎么和别人正常沟通!李典史头次对扬名的道路产生了怀疑。
    第集初来乍到第57章念头终于通达了
    李佑强忍住殴打冲动,好说歹说,赶走了哭丧着脸的还是将信将疑的戴庙祝。坐下狠狠地喝了几口茶,让自己心情安定下来。
    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这次机会定要把握住。朱家小娘子算起来是自己母家的远亲表妹,能给陈知县当妾,岂不就和前途远大的陈大老爷拉上了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前几天和黄师爷闲扯时,从他口风里李佑隐隐晓得了陈知县在朝中很有背景,还是很大的那种。仿佛去年出了什么原因,信心爆棚的陈大老爷殿试后没能馆选入翰林当庶吉士要作宰相的必经之路,自觉大失脸面气之下出了京。这官场菜鸟随便选就能是繁华的虚江县虽然政务也累了点,可见其背景之大。
    何况陈知县才二十几岁,身体也不虚弱,未来预期至少能作三十年的官,纯熬年头也说不定能熬成尚书之类了。既是绩优股又是潜力股,所以李佑心里对大老爷纳妾的事异常积极起来。
    想到此,李佑起身去见陈知县道:“禀大老爷,城隍乃先皇敕封的护城神明,主宰阴司,亦掌甘泽。要劳动大老爷去城隍庙上香求雨。”
    “这也是应有之意,可。”陈知县自然是许了。
    回到公房,门子又来报,道是有几家庙祝同求见。
    不用猜都知道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无非是看着城隍庙眼红来求准信的。李佑想着也许有好处拿,便都放进来了。
    果然,有五个人进来见礼后,当先个白面长须,卖相还不错的道袍中年人,自称是关帝庙庙祝贾某的,对李佑道:“今日叨扰了,我等几家小庙略备酒席,还请李先生赏光。”怕李佑不给面子,又讨好道:“特意请了本地及府城几位妓家助兴,必令李先生满意的。”
    却不知后句话真正画蛇添足了,正说到李佑这两日心里的不爽处,出过风头之后,现在的他真的很烦这点了。你们这些俗人个个的都将小爷我看作无女不欢纵欲无度的色魔滛棍?即便如此也不能这样当面打脸!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滚!”李佑拍案怒(shubaojie)斥道。
    那五个人顿时都惊愕难言,他们明明是逢迎巴结来者,怎么就冒犯了李典史导致他生气?可叹他们业务实在不熟练,巴结人也是有讲究的,不深思熟虑想明白了还不如不去巴结。
    李佑看五人不动,又大喝道:“还不滚出去!学会了说话再来!”
    骂走了这五个人,李佑长长叹口气,这声名形象是否弄得太过火了些?要说同样不羁的文人士子还能去传诵诗词,欣赏才情,知道把风流当风雅。
    可这些底层人物不样啊,哪管你作了什么诗念了什么词,只盯着你昨夜宿于谁家今晚弄了几个,就把这当做唯入眼处,实在是有种夏虫不可以语冰的感觉。
    从精神上到物质上,李佑很向往上层的生活。然而最大的矛盾在于,他自己目前接触最多的,偏偏还就是这些下层人物居多,本质上还是在低级圈子里打转。他费了九牛二虎(fuguodu.pro)之力去扬名,但这些名声贴近自己的生活就变异了。忽然想到了李环,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现在居然能理解这个直视为精神不正常的姑娘了。
    暂且还是收敛些罢,李佑无奈道,看来最后还真的要往刘巡检挖的坑里跳了。当便宜女婿去袭位,虽然风险也大,但说不定还是个机会和突破口。不去冒险连这个机会都没有,难道自己真的甘心在这个低级圈子混混噩噩混辈子?
    不知不觉想了很多很多,直到此刻李佑终于想通了。在进官场这个门槛之前,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能暂时挤进去就不错了,之前想三想四的都是前世的文青气作祟!娶个丑怪老婆又怎样,小爷我当菩萨供着!被别人说攀官亲吃丈人家软饭又怎样,有的人想攀还攀不上!当武官又如何?宣传好了就是文武双全!
    等到散衙,李佑却在衙门外看到了两个舅父家的表哥和顶轿子。他惊讶得很,没想到舅父动作好快,今天就把朱知礼家的女儿送来了。另外那朱知礼的孀妻不放心女儿也跟随着,个轿子挤了两人,差点累坏瘦弱轿夫。
    幸好李佑已经在城隍庙安排了住处,不过想起戴庙祝那疑神疑鬼的找虐模样李佑就头疼,实在不想去见他。便回衙写了封文书,打发亲戚们拿着书信自行去城隍庙投宿。
    却说那五个庙祝从县衙狼狈而出,俱都愤慨无比,好心去拍马屁,反而被羞辱,如何教人不生怨气。城隍庙的戴庙祝是由县衙任命的,所以对知县亲信李佑打心里头的奴颜婢膝。但这五家的庙都是祖传家业,具有定江湖地位和人脉的,便都齐到了关帝庙商议对策。
    只听那财神庙的蔡庙祝骂道:“吏弄权生事!多少县政便坏在这班贼子之手!”
    姜太公庙的王庙祝附和道:“也不知道那李佑得了多少好处,竟然这样庇护戴矮子,只怕不只是献了娘子!别的好处也不会少!”
    龙王庙的柴庙祝更是吼道:“祈雨竟然排斥降雨龙王,有这种天理吗!”
    世间多少事情都是误会而生!他们哪里知道李佑的心情,只把自己的胡乱猜测当了真。李佑更是不知道他们的心情,以他的阅历哪能了解这些祠庙的生存压力,潜意识里还带着些二十世纪各庙都可以索要财政拨款糊口的想法。
    此地主人贾庙祝打断了众人发泄道:“你们此时说这些有何用处,赶紧定个主意,不然教那戴矮子出尽了风头,把全城百姓都勾过去,我等这阵子的香火就没有着落了,还有何面目去供奉神明。”
    潮神伍子胥庙的顾庙祝道:“李贼处事不公,我等明日抬神去县衙门口请愿如何?我就不信了,天下哪有只让城隍庙去抬神祈雨的道理!”
    贾庙祝赞同道:“我等不能坐以待毙,明日招上庙里的执事,且抬关帝神像去县衙门口跪着,这算是求情请愿不是游街肇事。而且县衙前那条街人多,顺便可以招徕些生意,啊不,是香火。如果能引得大老爷同情最好,那就务必求个公道。为避免另生事端,要注意不得大肆喧闹惹得厌恶。还有,那日看了祭天,我想起唐朝太宗的句话,民意如水可载舟可覆舟。所以得找些诚心的香客,同造势,以后免了他们的香火钱就是。”
    “有些不妥!凭何只抬你家关帝像?”
    贾庙祝傲然曰:“关帝爷爷是受过本朝皇封的,是加了帝号的武圣人,你们哪个比的?何况抬几个神像成什么样子!王不见王的道理不懂么。日后多出的香火,我和你们几家平分!”
    众人吵闹不休,几家神仙都要去露脸。却听贾庙祝又说:“蔡庙祝就不要抬神像了,你那赵公明元帅真上不了台面,比不得我等圣贤真神,抬去了拉低我等的品质。”
    “不错,不错。”王庙祝和顾庙祝道,蔡庙祝大怒(shubaojie)要和贾庙祝厮打,被拉开了,最后只好议定神仙们同去。
    忽然柴庙祝又道:“听说李佑与和尚们也不对付,要不要拉些和尚起?”
    “你没听过宋朝联金灭辽,反而遭遇靖康之耻的评书故事?你没看过三清内讧请西方道人助拳,反而导致西方教势力大张的封神史实?还敢学样么。”熟读史书的贾庙祝鄙夷道。
    第集初来乍到第58章浮云样的信仰
    次日,李佑上衙闲坐,预计陈知县到了官房内,正准备去请知县明日到城隍庙上香,顺便让大老爷无意之中看看自己找来的姑娘称不称心。估计读书人出身的都喜欢这个桥段,后花园闲逛或者庙宇烧香偶遇佳人。
    有个衙役来找李佑,道:“李先生!刚才县衙大门外聚了群人,都是各家庙里的,抬着四五个神像,还打着两个布告,听人说写的什么为民请命,还有什么典史不公盼青天做主的。”
    李佑听了就感到好笑,他们抽的哪门子疯。供着几个神像就真把自己当教主了?不知道本国正式在编的神仙都是官府封的么,抬着神仙就敢来要挟官府?
    那衙役好心道:“他们似乎都是对着先生您来的,可得当心。”
    李佑并不在意,这时候有个来传话的说:“大老爷叫李先生你出去处置县衙外的事情。”
    奉了命令,李佑便纠集了十来个当班的皂役,以及杂役若干。出得县衙大门,果然看到门外的街上抬来了五个彩色神像,还打着几个白底黑字的布告。神像周围跪了二十来个道袍打扮的人物,也不吵闹,静坐而已,依稀认得其中有昨天来过的几个庙祝。
    此时周边百姓观者如堵,近期五项禁令下来,不许办会不许演戏不许办喜事,平民小百姓的热闹少多了,难得有今天这么个看头。何况今天是个阴天,凉快得很,在外面很舒适。
    那布告也有意思,对着县衙面写着:“为民请命乞办雨事,李典史不公求青天做主”,背面对着观众面写着两行字:“三日内我庙香火五折卜卦解签免费,并神灵法力绝不打折无虑”。
    这些庙祝们还真是有点小聪明,是不喧哗大闹;二是离衙门有段距离,快到街对面了,所以不能算作聚众围堵县衙,这年头可是没有什么市容管理条例去管这种事;三是只反小吏李典史不反大老爷陈青天,政治绝对正确,既不激怒(shubaojie)知县又叫众人心生同情;四是招来百姓强力围观,众目睽睽之下有恃无恐。
    李佑看了布告心里怒(shubaojie)意渐生,昨天驳了次你们的脸面,就敢这样蹬鼻子上脸?难道我看起来真的好欺负吗?他哪知道这中间的误会真的很深,纠结的堪比青春偶像剧那些必备桥段了。
    李佑走到跪在关帝像前的贾庙祝身边,呵斥道:“你们这些神棍意欲何为!”
    那贾庙祝忽然抬头便骂:“你这贼子祸乱本县祈雨大事,导致久旱无雨,我乃为民请命!”
    李佑恨意大起。本来考虑的是,尔等不就是想要抬神游街么?准了你们就是,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但如今哪里还丢得起这个脸,便对衙役们下令道:“给我打散了!”当了典史之后,近墨者黑,李典史心灵越来越堕落,没有市容管理条例又怎样?
    衙役们手持制式水火长棍便要动手,只听得周围有人在民众中喊道:“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又有人喊:“神像之前,不怕神明震怒(shubaojie)么!”惹得人群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切,这太老套了,李佑不屑道,让无组织的围观民众像前几日祭天那样起哄叫好都敢,但真要齐殴打官吏衙役那得是多大怨恨?就凭打了几个神棍?
    贾庙祝觉得预谋得逞,忍不住自得,出口继续骂道:“李佑你不敬神明滛乱神祠,必遭天谴!”他却不知道,这句中“滛乱神祠”四个字真的是今天最大败笔了。
    周围民众听这四个字,立刻将些许不平之气抛到了九天之外,回忆起李典史貌似是个真正的风流人物,难道还有滛乱神祠的新段子?没听说过啊,于是个个脸上都充满了求知渴望,原先个别有心人好不容易鼓动起来的紧张氛围扫而空。
    衙役们亏心事干多了倒不怕神明民众什么的,但这几个大庙庙祝也都是有点小势力,不好太过于粗暴,于是趁此停了手,脸上样就差写求真相三个字。
    面对赤裸裸的泼脏水,还是他最不想听的那种,李佑暴怒(shubaojie),发作起来抬腿就踢,关帝和姜太公就算了,还是赵公明和虚河龙王好欺负。
    连续踢倒了两个软柿子神像,李佑咬牙对庙祝们道:“你们也敢妄称代表神明么!什么天谴不天谴的,胆敢污蔑本典史,我教你们知道王法的厉害!”
    李佑话音刚落,众人就忽然听到九天之上传来滚滚杂音,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显然就是已经好几个月没听过的雷鸣了。天不知什么时候更加阴沉。
    贾庙祝得意大笑道:“天谴果然来了!你胆敢亵渎神明,此刻上天有所感应,要降下天雷惩戒你了!这是天罚!天罚!你还不认罪!”
    伴随贾庙祝大笑,空中咔嚓声炸响。众人不禁心头齐齐震动,再去看李佑,他却安然无恙,还伸出手掌去接着什么东西,原来有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落下来。
    此时竟然下雨了!狂喜的气息瞬间传遍(fanwai.org)了全城,这刻整个虚江县的百姓集体仰望星空,齐齐欢呼起来,有激动的农户直接跪在田间地头,拜谢上天。
    镜头再回到县衙门外,强力围观众们目睹了巧合而又神奇的幕,狂喜完之后都惊呆了,按他们朴素的天人感应逻辑分析如下,因为李佑砸了神像所以就天降甘霖,这其中该怎么解释?
    这巧合李佑自己都哭笑不得,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事情都到了这地步,在现场久待无益了,没事在外面淋雨作甚,李佑赶紧领着衙役回了县衙。
    围观民众目送李佑高大的背影远去,不由得窃窃私语。
    “这几个神仙都不中用了,连李典史也降伏不了,还得送雨求饶。”
    “我也有此意,看来以后不必理会他们了。难道李典史在天上有后台?”
    “以前看封神故事,还奇怪七岁小儿能打龙王,如今看来也不是胡乱捏造。”
    “是要认真想想以后去拜哪个神仙。”
    “听说西洋来的亚威佛祖和椰丝菩萨很管用,能以星辰日月算人生死,要不供上这俩,烧几柱香看看灵验否?”
    “且试试罢,不灵验再换,画像哪里有卖?”
    被信仰所抛弃的贾庙祝呆呆的瘫坐在神像堆里,欲哭无泪。在这个看惯兴衰荣枯的古老国度里,又在虚江县这个极度商业化的县城里,信仰这种东西就和天上的浮云样飘渺不定。
    城隍庙里戴庙祝也同样欲哭无泪,抬神游街祈雨事宜都筹备齐了,明天就要出个独家风头,然而此时却天降甘霖,精心的准备随着雨水全部泡汤。
    第集初来乍到第59章不患寡而患不均
    大雨整整下了日,直到临近傍晚才停。李佑原本想在今日请陈知县去城隍庙上香,也没有成行。
    不过这场雨下的他喜笑颜开,作为本县负责祈雨的人,无论到底这场雨是不是他的原因,至少场功劳跑不掉的。起码要有些奖赏罢,没准会在陈知县心里留下个幸运星的印象。另外也轻松许多,不必再去折腾祈雨这种虚头八脑的工作了。
    今个真高兴啊,看到外面雨水停住了,李佑赶紧出衙回住所。
    在院门处小竹赤着脚,卷起裙子,双鞋子提在手里,很开心的叫:“老爷!今天雨大,院子积满水了。”
    李佑站在院首果然看见自家院子已经成了没过脚面的小水塘,小竹就是趟过水来开门的。对面的堂屋台阶上,金宝儿正站在那里望着他,遥遥招呼声老爷。
    难怪之前只有这间官舍空着,敢情是地势比较低,下了大雨就要发涝灾,别人不住最后落到李佑来头上。之前没下过雨,李佑直没有觉察到而已。
    小竹继续很开心的说:“两个厢房都进水了,奴家的屋子也是。只有堂屋地基高还好。”
    这也是值得你高兴的事情?李佑便问:“你没有淋雨淋糊涂了罢?”
    “金姐姐叫奴家拿木板在老爷你的东屋里搭个床睡!”小竹欢快的说,“当然老爷您要是不去金姐姐西屋那里,留在东屋奴家也真不介意的。”原来她是因为能在老爷的卧室里睡觉而高兴。
    “老爷我当然去西屋睡。东屋你也别搭便床了,认真洗干净了去大床睡,老爷我不嫌弃你用我的床。”
    “奴家身子才不脏呢,老爷你闻闻。”
    李佑大笑回屋。反正这地方未必住多久,忍忍罢,等到成亲时肯定有别的安排。
    夜无话,次日李佑到了县衙,在门口见到两个帮役张三李四,心情好便放假道:“今日料也无事,你们且自去了罢。”
    不过又看到孙及大呼小叫跑过来,拉住李佑到旁小声说:“昨夜我和别人在酒家吃酒闲谈,听到两件与你有关的事情。个是昨日府城和各县并无下雨,只有我虚江县大雨滂沱,坊间传言都说是你打了虚河龙王的原因。二是不知道谁放出的流言,道是你滛乱神祠,和那城隍庙韩巫婆有染。”
    鱼根本没去没吃,反而沾了身腥,李佑虽然恨恨,但对于这种人人爱传的流言还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估计也少不了昨天又被羞辱的那几个庙祝煽风点火。心情好,今天且不去计较了。
    进了县衙,便有相熟的吏员上来道喜说:“好场及时雨,李典史立大功了,得了奖赏要请吃酒。”
    李佑忍不住得意笑道:“好说好说。太华楼我请了!”
    刚进了公房便有人来叫李佑,道是大老爷找他。李佑又匆匆去知县官房,却见黄师爷也在。
    陈知县见李佑进来冷哼声道:“你可真有本事。”
    这情绪不对,难道陈知县嫉妒他抢了风头?李佑连忙说:“这都是大老爷为民蹈火,感天动地,于是乎在本县降下甘霖。大老爷的诚心才是至关重要,属下这点道行不值提。”
    黄师爷对李佑道:“自从我县祭天后,周边诸县纷纷效仿这个法子,吴县县尊被火烧伤了胳膊,昆山县县尊绑着全家上火场,种种状况不而足。你敢去说别县都不诚心,只有我县诚心才会降雨?”又叹口气道:“这是老知府十万火急发来本县的公文,你看看。”说着递给李佑公文封。
    李佑接过便看,真不长,除了抬头和落款纸上只有句话:七月十三日虚江县为何降雨,其中因缘速速报上。
    他第感觉是,这知府老爷太闲啊,就这事情还十万火急的发个专人快递送过来。但随即就反应过来了,现在他正身处于个农业税收占全国财政收入三分之二的大明景和年间,灾害酿成天下巨变的崇祯朝旧(fqxs)事尚还历历在目,与旱灾有关的事情哪个地方官敢掉以轻心?
    但以如今的科技水准,为何只有虚江县下雨的情况谁能说清楚?明摆着陈知县和黄师爷是找他来要解释了。
    李佑下意识道:“和太湖离得近,难道与太湖小气候有关系”声音越说越小,他又不是学气象的,上辈子看天气预报知道了几个名词,哪有这个本事去说明白。
    黄师爷离得近,听见了小气候三个字,好奇问道:“小气候是何意?莫非李典史除了经济数算之外,风水堪舆望气之类法术也略懂?”
    话不能这样乱说,李佑赶紧摇头,“这个真不懂,在下时胡言了。”
    “说起来这降雨还都是你的功劳啊。”黄师爷不知为何越殂代疱替陈知县谦让道:“县尊祈完雨没有下,只有你打了龙王像才会下雨。”很荒谬的理由,但也是很本正经地说。
    我怎么敢和知县抢功,时没想明白黄师爷意思的李佑谦虚道:“在下这点微末道行怎敢与大老爷比,这分明是大老爷精诚所至,老先生不要说笑了!”说到这里,李佑突然悟到什么
    “李佑不必多言!”陈知县喝道,然后提笔刷刷写道:“府台尊鉴,我县有典史李佑者,痛惜本乡大旱,怒(shubaojie)而当众殴击虚河龙王像,天即有感而降甘霖。此中缘由,以下官之知委实不明也。”
    难道陈青天真的如此谦虚,将降雨功劳推给他?李佑也不是菜鸟了,当然已经觉察到不会有这种好事的!
    很明显,虚江都下了雨,府城却不下,谁知道大肆祈雨却没成功的知府会如何想?面对不确定的官场风险,大老爷就让他先出面顶缸了,反正李佑也不是官场中人,属于光脚不怕穿鞋的。
    其实另方面在陈知县心里,表演蹈火取得名望就可以了,根本不屑于把鬼神之事和自己扯上关系。他是堂堂七品父母官,不是跳大神的。
    李佑忧郁的唏嘘道,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也。基层工作难做啊,干的太出色了,不,是运气太好了也是种负担。之前谁能想到偏偏就虚江县下了雨,被知府大老爷盯上了。
    科学普及,任重而道远,出现这种状况还谈什么功劳和奖赏
    待陈知县写完,便将回状也以个十万火急发到府城去。
    第二天,又是个十万火急公文发来,知府吩咐道:“请了寒山寺和玄妙观两位高深法师,连本府同知人,不日至你县,勘察此事缘由后广施于本府,请给予接待供奉。”
    第集初来乍到第60章父亲瞒着儿子下聘
    后话不提,且说对于被陈知县抓出去顶缸这件事情,李佑没有太在意,这对他并没有实质性影响。已经降了雨,不用再去办祈雨事宜,腾出手来的李佑想到虚河水利工程也该启动,对陈知县道:“如今距秋收只有二月,河工之事,当着手筹备。”
    陈知县便问黄师爷:“已经筹集了多少银两?”
    黄师爷答道:“当前本县共有十六个大户出银,汇集了三万七千两。”
    陈知县点头道:“可以开始筹备物料了。不过那钱皇商欲以五万银两包揽石料你们如何看?给不给他?”
    李佑心不在此,只想着薛举人的木桩生意,便道:“此事虽然可疑,大老爷既怕不妥当又阻拦不了,不妨分次给他银子。只要他没有问题便次万直至河事完毕,免得次付清五万两发生什么事故追悔莫及。”
    陈知县和黄师爷都称善,便就这样定下来。
    李佑跟随黄师爷出了知县官房后,边走边道:“老先生,为县尊寻偏房的事有了眉目。乃我母族的远亲,是个良家好女子,品貌俱佳。怎奈家贫父死,生计难继,愿与县尊为妾。现居于城隍庙,还请老先生得空引县尊去看看。”
    原来他昨夜就想好了,与其自己费尽心思安排,还不如交给和陈知县更熟悉的黄师爷,也省得黄师爷产生什么多余想法。
    黄师爷笑道:“你费了这多时日才寻到的,想必不会差,这两日我问问县尊。”
    李佑谢道:“此事还是劳老先生费心了,在下铭感五内。”
    回到公房李佑喝了几口茶就出衙去找薛元庆薛举人谈生意。挣钱压力大啊,家里有个私囊上百两银子的小妾,总不能直不如她罢,夫纲必须要振!
    那薛举人也住在城北。说起这虚江县城的格局,达官贵人多居于城北偏东地方,青楼酒家多在城北偏西地方,南边皆是丝织木器等手工业人员和外来客商聚集地方,中间几条街道都是商铺。
    到了薛府,见那薛举人居然亲自出迎,倒让李佑很意外,甚至受宠若惊,感慨薛老爷不愧是经商极成功的,深晓礼多人不怪的道理。
    要知道,举人就可以被称作老爷了,和知县平礼相待的,甚至能经过吏部栓选去当小地方的知县,或者补州府杂佐官的缺。虽然也只被看做没什么升迁机会的浊流,不能和清流进士比,但不知道要比李佑这小吏高到哪里去了。
    在厅里宾主落座上茶后,薛举人笑道:“多日不见,李先生越发出色,今日来我家,必是有好消息告知。”
    李佑也不绕弯子的说:“今日得了县尊的准信,可以动手筹备物料了,河工银钱当下也是足用的。薛老爷赶快去运木头罢,暂定先用万根木桩,粗细不得小于六寸,价格好说的很。”
    “果真是好消息。”薛举人大喜道:“我立刻去采办,误不了水利大事,请李先生放心。”看日头已近午时,薛举人又道:“本该留饭的,但我这里没有准备,所以请先生去太华楼吃。”
    走到薛府门口,便见支敲锣吹号披红挂彩的队伍从巷口过去,还抬着二三十杠的东西。
    看着喜庆队伍薛元庆闲谈说:“蒙受李先生作法降雨,禁令废了后许多人家都抓紧筹办喜事,这个不知是给谁家下聘的队伍。”
    薛府的随从家仆甲在边说:“今日见到好几起了,这起听说是送到刘大人府上的聘礼。”
    刘大人?李佑闻言愣,貌似整个虚江县目前能称得上刘大人的只有个,就是他的未来便宜岳父刘老巡检。
    另家仆乙语气尖酸道:“那刘大人前半年到处找女婿,怎奈大户人家都看不上他那哑巴女儿。最后也不知道找了个什么样的人家来凑合,不会是个聋人罢,那倒是天残地缺对了,哈哈哈。”
    这话激的李佑心里恼火,冷笑着对薛府家仆甲说:“你去打听!是谁家下的聘。”
    不多时那人打听了回复道:“听说是李老捕头家下到刘大人府上的聘礼。”
    顿时阵冷场了。
    薛举人闻言便是惊,心道这李老捕头家不就是李先生家里么,难道就是李先生本人的喜事?自家家仆方才嘲讽的就是李佑?想至此抢先发作起来,喝令左右道:“这贱人胆敢侮辱贵客,给我拿下往死里打!”
    那家仆乙吓得面如土色,登时就跪在李佑跟前哀嚎求饶。但李佑漠然看了他眼,并不搭理,又对薛举人拱拱手道:“多谢薛老爷盛情,在下委实无心赴宴,这就要回家看看了。木料的事情,还请薛老爷多多用心,有了眉目便来商议款项,告辞。”
    回家路上李佑边走边想,这婚礼程序进行的也太快了。按照习俗,纳征也就是俗称的下聘之后,早则数日晚则个月就要亲迎成婚。家里办了这些居然丝也没和他本人说,若不是今天亲眼看到,说不定过几天小厮义哥儿就会突然跑过来叫:少爷!你今天该入洞房了,别人真替不了你,请回家亲自参加罢——那才叫个惊喜。
    再仔细想想他就明白了,这绝对是父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提防他这个有前科的儿子捣乱呢。这几天忙于公事,还真没去和父亲沟通过想法。
    赶回西水镇家里,李佑进了门便找父亲。却见父亲和邻居孙员外在树荫底下玩象棋,那孙员外知道父子俩有事谈就告辞了。
    李父等李佑行完礼便开口道:“不认真在县衙当班,来家作甚?”
    李佑不满道:“父亲好过分,我的婚事,自己反倒些儿也不知道。”
    “你有什么必要知道?告诉了好让你去搞鬼吗?”李父淡然道,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里想法多,常常自作聪明的去干点自以为是的事情,所以从开始就隐瞒了纳吉纳征两项程序,就防着儿子破坏。
    “儿子我”李佑就要辩解。
    李父拍案几打断道:“纳妾狂嫖,你胆大妄为的时候还少了?为父年轻时候都没有如你般猖狂!告诉你,婚事你满意也罢不满意也罢,轮不到你来决断!这个家是我做主!”
    “我想这婚事”李佑又要辩解。
    李父又喝道:“你还有什么好想的!今天聘礼都下了容不得你反悔!你想要让全县人看笑话吗?”
    “父亲听我言!我”
    李父哪里肯听儿子的狡辩,狠绝的抬起手要打。
    李佑下意识往后缩。
    只听啪啪两声,李父对着自己的老脸用力打了两个耳光,留下通红的手印。
    李佑目瞪口呆,父亲自己抽自己嘴巴子,这是玩的哪出?
    脸掌印的李父疾言厉色威胁道:“你要再敢对婚事说个不字,为父就带着巴掌印,以此为证去衙门告你个殴打父亲的忤逆大罪!让你辩无可辩的流放三千里,典史也做不得!到时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以这个时代的律令,儿子打父亲被查实了确实是忤逆大罪,最高刑罚可以处死。父亲果然是个狠人不过有必要么?“我其实真的不反对婚事啊”李佑无奈道,“父亲你这是何苦,儿子我早想透彻了,今天来就是要告诉父亲,我愿娶那刘家小姐。”
    时脑子差点转不过来,有点恼羞成怒(shubaojie)的李父忍不住剧烈咳嗽几声抱怨道:“混账!你这不孝子要气死为父么,说话不会说全了吗?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等缓过气,李父又道:“去祖宗牌位前面跪下,眼看你要成家立业,为父要与你痛说家史,再谈谈你这没志气的样子,我李家决不能在你手里没落!”
    其实李佑明白,父亲平素堪称杀人也不会眨眼的,之所以说起自己的婚事就激动,都是因为他也有点类似内疚的情绪却又不知道什么叫内疚。不过以父亲这辈子干的黑心事,真要懂得内疚了那就没日没夜的忏悔个没完了,不会内疚也好。
    第集初来乍到第61章人不可无志气
    西水镇李家后院昏暗的小屋内,摆着李佑高祖曾祖祖父的牌位。在父亲的逼视下,李佑恭恭敬敬的烧了炷香,跪下磕头。
    “咳!”李父清清嗓子,开始说教:“你高祖父没甚好说的。你曾祖父也没甚好说的。”
    李佑心道,你老人家其实就是想念叨自己的奋斗史罢,扯祖宗们来作甚。
    “你祖父,和你运气差不多,被知县看中做了捕快。可惜那知县触犯了权贵被撤了,你祖父他辈子也就是个捕快。”李父逐渐说到重点:“到你父亲,也就是我,十八岁继承了家业当了捕快。那时眼界窄,以为捕头就是天了。于是为父自小立下的大志向就是,定要比你祖父更强,要当本县的捕头。为了这个决心,为父兢兢业业二十年,始终没有放弃这个想法,历尽艰辛,排除异己过,卑躬屈膝过,陷害栽赃过,到了中年终于得偿所愿,挣下了这份家业。”
    李父的语气平平淡淡的,仿佛说的都是别人的事情,不像李佑想象的那样大肆渲染,倒有点让李佑摸不到头脑,不知道父亲想表达什么。
    “李家身份不高,只是贱役之家,但为父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直相信,只要代胜过代,我家总会有出头的日子。”李父继续平静的说道:“你祖父比曾祖父好,我最后也比你祖父好,下面就到你们了。可惜你们兄弟二人衣食无忧,不像为父从小过的苦日子,也是我疏于管教,致使你们二人身上都缺了股气。”
    “是志气!志气!”李父抬高声调道:“你们身上哪有点志气?尤其是你!你永远付得过且过应付差事的可憎模样,简直白瞎了你的聪明。你可知道,你当了典史那天是为父这辈子最高兴的天,我从来没有如此狂喜过。虽然知道都是你投机取巧得来的,和你自身勤奋点也不相干。为父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何今年你忽然就开了窍。”
    “这样也就罢了,不管运气也好,努力也好,你能当上典史也算是比为父强了,混辈子就混辈子罢。但眼前有个去做巡检的机会,你为何还是不思进取的心态?不要说什么有改变了,都是骗人的,你瞒不了为父。你?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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