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处。要是把这封信拿出来,上头就无法把雷指导员作为英雄典型来宣传,立功荣誉称号就难说了。这样,不但对雷指导员不公道,对雷指导员的家属子女也不公道。”
我认真点了下头。
我们点燃了很大堆篝火,还不停地给篝火上倒机油煤油,篝火燃烧得很旺盛。我们以此来表达对雷指导员的怀念。天快黎明了,那堆篝火也快熄灭了,我们还没有个人回帐房睡觉,也没有个人说话,都痴痴地呆坐在那里,任时光丝丝地从我们身边滑过。我坐在石技术员旁边,石技术员像痴呆了样,闭着眼睛。李石柱哭得歪倒在草地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厥过去。我是雷指导员接的兵,这几年直在雷指导员手下干,从助手干到司机,又干到副班长班长,还入了党,年年立功嘉奖,我对雷指导员的感情更是没有说的,终于忍不住对石技术员说:“石技术员,你为指导员写事迹材料时,定要拔高些。”雷指导员前年就是营教导员了,因为至今我都判断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的事情受了降职处分,下到我们连当指导员。石技术员要是把事迹材料写棒点,感人点,会给雷指导员争来些本来就应该属于他的荣誉。
“杜班长,雷指导员的事迹本身就有定的高度。上级要是不批准他立功,我回到西宁后去北京找中央军委,也要为雷指导员讨来荣誉。”石技术员给我说。
子弹汽车丢失的原因随着雷指导员的牺牲也彻底破译了。总部的指示也很快到达,要求我们在石技术员的带领下,继承英雄指导员的遗志,坚决完成对可可西里无人区的测绘任务。同时要求石技术员发动大家,探索出条在沼泽地区测绘的自救措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测绘任务。
自救措施找不出来,石技术员就坚决不允许战士们去执行任务。三十几个人就天天坐在帐房苦思冥想。
“石技术员,我想出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王勇刚从铺上坐起来。自雷指导员牺牲后,他的情绪直很低沉。
“什么办法?”
“我刚才琢磨,雷指导员牺牲那天,我们站在草皮上,人就容易陷下去。而趴在草皮上,却点事情没有”
石技术员猛地抓住王勇刚的手,说:“你是说想办法减少压强?”
王勇刚听不懂石技术员的话。
石技术员站起来,取出支冲锋枪,打开枪刺说:“这枪刺很容易刺穿人的身体,但拳头就很难击穿人的身体。因为枪刺上压强大,拳头上的压强小,压强大小和受力面积成反比”
“石技术员,你说的这些道理太深奥,我听不懂。我们可以做次试验,我到指导员牺牲的地方,让草皮再把我的脚吸进去,我带上块木板,用双手撑在木板上,看能不能把自己拔出来。要是能拔出来,以后我们执行任务时,带块木板就可以啦。”王勇刚边说边比画。
“不行,万拔不出来怎么办?”我担心再把王勇刚搭进去。
“上次指导员牺牲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大家都没有准备。这次我们可以做好救护准备”王勇刚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王勇刚的建议有定的科学道理,只要我们做好救护准备,估计不会出现生命危险。”石技术员批准了王勇刚的建议。
“石技术员,我体重比王勇刚轻,让我来做试验吧。”李石柱挤过来。
“不行,你们两个都不能去冒这个险,我去。”我不愿让两个军龄比我短的战士去牺牲,轮也轮不上他们。
最后,石技术员作出决定,由王勇刚做试验,因为他有过次下陷的经验。
王勇刚抱着块木板,跑到那天雷指导员陷下去的地方,在草皮上用力蹦了几下,草皮果然把他的双脚吸进去了。他把木板铺在前面,双臂撑在木板上,用力撑竟把陷进草皮的双脚拔出来。他又让草皮把双脚吸进去,让草皮淹过膝盖才采取自救措施,还是靠木板把自己从沼泽里拔出来。
“马上把我们找到的措施向总部汇报,在全局推广。同时向总部请求,每人发块长米宽二十五厘米两端呈三角形的木板。还需要批垫汽车堆放物资的大型木板,火速用直升机运来。”
第二天中午,直升机把木板送来了。
我们把大块的木板铺在草地上,把汽车开在木板上。这样,汽车下陷的可能就被木板阻住了。我们又把木板铺在草地上,把物资卸在木板上,物资就不会被地下的泥浆吸进去。最让我们感到滑稽的是我们列队时,每人背后都插着块木板,下端插在武装带上,上端高过头顶,木板上还写着每个人的名字,酷像旧(fqxs)社会死刑犯的行刑牌,我们把这木板叫救命板。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腾出双手野外作业。为了防止不必要的牺牲,石技术员还反复强调,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许丢掉救命板。
在以后的执行任务中,我们多次被草皮下的沼泽吸下去,立即取下插在背上的救命板,才保住性命。有次,我在远离营地三百米的地方大便,刚褪下裤子,双脚就开始下陷。我取下背上的木板横在面前,双手撑在木板上拔出双脚,又踏在木板上解完大便。要不是这块本板,我肯定也被沼泽吸进去了。
。。[^.天堂
第27章
雷指导员牺牲以后,我的心情沮丧悲恸到了极点,甚至发展到整夜失眠,白天又萎靡不振,没有力气。卫生员说是神经衰弱,还说这种病没有特效药,主要靠自我调理,保持心情愉快,加强体育锻炼。雷指导员牺牲了,我能心情愉快吗?这天,到了下半夜两点多钟,我还没有睡着,就穿上衣服钻出帐房,漫无目的地在草滩上乱走。可可西里的夏夜,气温还是寒冷的,我紧缩着脖子抱着膀子慢慢地踱着步子。哨兵见我这段时间的情绪不好,只说了句:“杜班长,要不要把大衣穿上,夜里还是很冷的。”就不敢跟我多说了。
“不用,我走走就回来。”不知不觉竟走出了三四百米。
突然,我觉得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我刚要扭头看是谁,猛地想起仁丹才旺给我们讲的狼偷袭人的故事,头皮立即紧绷起来,股冷气从尾巴骨处腾起,向全身弥散,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但我极快地镇静了情绪,刻意地吸了口气,闻到股又腥又臭野兽身上特有的那种气味,是狼,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于是,我决定将计就计,装成上当的样子说:“深更半夜,开什么玩笑。”又装成要扭头看后边的样子。谁知,我刚做出样子,狼就把脑袋伸过来了。我借着它的力气,用摔跤动作的“大背”,双手抱住狼的脑袋,腰猛地猫,手用力朝下按,靠身体的爆发力把狼从肩膀上摔了过去。扑通声,狼被狠狠摔在草地上,我猛地脚踏在它的脊梁杆上。它还没有回过神来,我又在它脊梁杆上踏了脚。只几下,它就不再动弹了
回到营地,我把遇到狼的情况向石技术员做了汇报。建议石技术员明天早上点名时,对全体人员作出规定,夜间就寝后律不许外出,白天外出必须两人以上,防备狼的袭击。
这几天,王勇刚也痛苦到了极点,除了执行任务,其他时间都是抱着雷指导员的骨灰。可可西里没有现成的骨灰盒。我们就用木板钉了个小方盒子,用新白布里外糊了。里面装的也不是雷指导员的骨灰,只是他牺牲那天的帽子,帽子上有颗五角星,来代替雷指导员的骨灰。王勇刚见了人就嘟嘟囔囔地说:“要不是我,雷指导员也不会牺牲!”很像鲁迅小说里的祥林嫂。我和石技术员商量,如果王勇刚再这样神神道道地下去,说不定还会出其他的事情。决定下次直升机到来时,以护送雷指导员的骨灰为理由,让他回西宁休息段时间,等情绪调整过来,再随下次直升机回来。
西宁总部的电报来了,汽车团已将雷南起教导员的英雄事迹向军区做了汇报,建议军区批准荣立等功,在全军区开展向爱兵模范雷南起教导员学习的高嘲。这份电报中,把雷指导员改成了雷教导员。其中的原因,只有我个人知道。
石技术员把总部的命令宣读完毕,部队解散后,王勇刚转身就朝雷指导员牺牲的地方跑去,双膝屈跪在地上,像狼样的嚎哭起来。而后,又自言自语说:“指导员,你放心走吧,我定把大嫂和侄子侄女照顾好。从今以后,我不花分钱,部队发的津贴费全给嫂子邮回去。我王勇刚日后要是发达了,要是让嫂子和侄子侄女的日子过得不如我,就遭天打五雷轰!指导员,以后我有了能耐,定在这里为您修个碑”
我们也跟在王勇刚身后,跪在可可西里的草地上。
.....
第28章
十二月份,我们完成了年的测绘任务,顺着来路返回部队,进行冬季整训。
我们的车刚开进车场,就看见仁丹才旺跑过来。从他跑动的姿势看,他的伤好利索了。他和我们握手后,才发现少了雷指导员,就朝车场张望。我们知道他在找雷指导员,但又不好给他说雷指导员牺牲了。
“杜班长,雷指导员呢?”仁丹才旺转过身子问我。
我鼻子阵酸涩,眼睛潮湿了。
“王勇刚,雷指导员呢?”仁丹才旺又转身问王勇刚。
王勇刚的眼泪掉落下来。
“是不是,雷指导员”仁丹才旺有了怀疑。
“才旺兄弟,雷指导员牺牲了!”李石柱哭着对仁丹才旺说。
“才旺,雷指导员是为了救我才牺牲的”王勇刚呜呜咽咽地把雷指导员牺牲的经过说了遍(fanwai.org)。
仁丹才旺愣在那里,痴呆了样。半天,突然跪在雪地上,双手合十,对着阴霾沉重的苍穹,对着北风呼啸的天地,对着没有点生命色彩的严冬世界,大声吼叫:“佛爷,他们都是好人,你为什么要惩罚他们?”
阵北风吹过,干枯的树枝上掉下段冰溜,天地间飘荡着几片枯叶和纸屑。有群老鸦飞过,带来阵聒噪。另个车场上,早回来的部队正在队列训练,口令声脚步声整齐划铿锵有力。我知道,不管现在怎么宣传,雷指导员也只是人类历史长河中的个人物,终究会被人们淡忘的。但是我相信,雷指导员在我的心目中在王勇刚的心目中在石技术员的心目中在仁丹才旺的心目中,在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汽车九团四连所有战士的心目中,有着永远的地位。
车辆整理完毕,我们扛着汽车兵打的那种行李卷,排着队回到离开了年的营房。留守的同志已经把火墙烧得很热,宿舍里很暖和,玻璃窗户上蒙了层水珠,回到了宿舍我们就有了回家的亲切。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能肯定地说,我们这次执行任务没有被扔在外边,还是我们本人把开出的车开回来了,不是让别人开回来的。我们汽车兵诅人最恶毒的话就是:“小心你狗日的让别人替你把车开回来!”
我们刚打开行李,团卫生队的军医和护士就进来了,让我们把身上的所有衣服全部换掉,连短裤都不许留,换下的衣服拿到院子里消毒,所谓的消毒是灭虱子。
营房中央,团卫生队用三个大石头支着口最大号的铁锅,锅下边用蘸着废黄油废机油的木柴烧着。水在,由于煮的衣服太多,水成了黑糊糊。个男卫生员用桶打出了些脏水,又给里面加了几桶净水,锅里的黑水稀释了许多。他又给锅底下添了几根劈柴,熊熊的火焰拼命地亲吻着乌黑的锅底。
我们抱着刚换下来的衣服,排成列纵队,等候在锅旁。
“把衣服放在地上,你们把衣服抱在怀里,虱子又爬到刚换的衣服上,永远也消灭不完。”个胖乎乎的军医命令我们。其实,他根本就不明白,像我们这些常年在青藏高原执行任务的汽车兵,年中难得洗次澡,洗衬衣的机会都很少,身上的虱子能消灭完吗?
我们顺从地把衣服放在地上。实际上是堆破烂,汽车兵天天开车修车,能穿什么衣服。上边的机油黄油煤油齿轮油刹车油汽油不必说,还这边少块衣襟,那边缺半只胳膊。在汽车部队,不是逢年过节要是穿身完整干净的衣服的,不是机关兵就是兄弟部队来看望老乡的。
水又烧开了,排在前面的李石柱把衣服扔进去,水面上立即浮出了层油花花。会儿,煮死的虱子也漂浮在锅面上,虱子经过水煮以后变得又肥又大。
“天哪!”那个负责煮虱子的女卫生员惊叫声,捂着鼻子把脸扭到边,派厌恶。这些能到部队当兵的女孩子,全是高级干部家庭来的。般的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家庭的女孩子,当兵只是她们梦里实现的事情。但是说实话,从锅里升腾出来的气味也确实难闻。那东西在锅里煮了后的气味
男卫生员拿着炊事班捞面条的竹笊篱,捞漂浮在锅面上的虱子,笑着对李石柱说:“伙计,差不多有二两!”
李石柱只是抱歉地干笑。
“同志,你明年要是下连队了,说不定比我们养得还多。你的皮肉细嫩,更适合养虱子。”我给他开玩笑。
那个女卫生员还是手捏着鼻子,手拿着棍子在锅里乱戳。
“你要把衣服挑开,让开水煮上衣服。像你这样敷衍了事,衣服团窝在锅里,水煮不到里面,里面的虱子煮不死,等于没煮。”那个胖乎乎的军医又是抱劈柴又是加废机油,弄得满脸脏污。
“恶心死人,就是猪身上也没有这么多虱子!”女卫生员还是那样鄙视我们。
我们都听见了,但我们都没有说什么。和她们相比,我们还是有些自卑。
“你说什么?”王勇刚个蹦跳过去,指着她的鼻子吼问。
女卫生员吓得后退步,又立即稳住脚步,壮着胆子说:“实际情况嘛,我又没有夸大事实。”
“日你先人,老子在前方卖命,你还嫌老子脏!要不是老子们,美帝苏修打进来先强你狗日的!”自雷指导员牺牲以后,王勇刚的脾气变得格外暴躁,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你——”女卫生员把搅锅棍丢,哭着跑回去了。
“老子不洗啦!”王勇刚抱起地上的衣服,气哼哼地回到宿舍。
我急忙跟着跑回宿舍,劝说王勇刚:“勇刚,人家是女的,咱们是男的。咱陕西老家有句古话,龙不跟蛇斗,男不跟女斗”我正在批评王勇刚,连长进来了,虎(fuguodu.pro)着脸问我:“班长,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如实地把刚才的情况汇报了遍(fanwai.org),还替王勇刚解脱:“连长,自雷指导员牺牲以后,王勇刚的情绪直不好。中间还跟直升机回来调整了段时间。”
“吊毛,王勇刚有什么错,那帮子少爷小姐本来就不是好东西,我去找团长。”
十分钟后,值星排长吹响了集合哨子,我们飞快地站好队。在我们对面,团卫生队的十几个军医卫生员在卫生队长的带领下,也稀稀拉拉地站了两排。他们毕竟不是战斗连队,仅站个队列就露馅了。
团长来了,屁股后头跟了大群参谋干事。在我们汽车团,团长是最大的官了。
连长声音极壮地喊了声“立正”,而后跑步到团长跟前,大声报告:“报告团长,二营四连连长刘泉水向你报告,本连已返回营房的两个排集合完毕,请指示。”
“稍息!”团长虎(fuguodu.pro)着脸还了礼,大步走到队伍中央,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报告团长”连长又向前跨出步。
“我不让你说,让现场的战士说。”
我看王勇刚想出来,急忙用手拽了他下,大声喊:“报告团长,我是四连班长杜光辉,刚才是我们班在这里煮虱子”我把事情发生的经过大声向团长报告了遍(fanwai.org)。
“卫生队谁在这里?”团长把脸转向卫生队。
“报告团长,我在”那个胖乎乎的军医走出队列。
“四连班长说的是事实吗?”
“是!”
“卫生队长,出列!”团长震怒(shubaojie)了。
团长从地上捡起几件还没有来得及煮的衣服,在手里抖着走到卫生队的队列前面,面对卫生队长严厉地说:“你们看看他们穿的衣服,就可以想象他们在可可西里无人区的生活。他们愿意生虱子吗?是残酷紧张的战斗生活迫使他们身上生了虱子。我为我们团有这样的战士这样的连队骄傲。就是这个连队,培养出了雷南起这样舍身救人的英雄。你身为卫生队长,却给我带出了群少爷小姐,竟敢嫌我的战士脏,骂我这些出生入死的战士。还说我的战士骂了你们,要是我当战士那阵,非揍你们不可。十足的机关老爷作风,这么多战士回来,你就派这几个吊人支这么口锅,让这么多战士站在这么冷的院子里,排着队煮虱子,要排到什么时候,你要让他们排到半夜?为什么不多支几口锅煮?你们纯粹是在应付他们。就是把衣服上的虱子煮死了,绒衣里的虱子怎么办,被子上的虱子怎么办,你拿出具体办法没有?”
卫生队长哼哼哈哈说不出来。
“我命令你们,三天之内彻底消灭虱子。在汽车团,消灭不了虱子的卫生队有什么用?我们那时候天天行军打仗,战斗结束,卫生员只用天就为我们消灭了虱子。人家找当地的老中医请教,用中药煮大锅水,人发盆子洗身子。再把衣服穿在身上后,不到十分钟,身上的虱子全顺着裤筒掉出来。那个卫生员只读过年私塾,人家都能找出办法,你们这么多高中生,又有军医助理军医的职称,却找不出治虱子的办法”团长的话感动得我们把胸脯使劲鼓挺,心里直感慨,这才是带兵的人?
我们千挡万挡,又不能和她们发生身体接触,怎么也挡不住她们,只好让她们把我们那些又臭又脏的被子抱走了。
我们这间充满男性气息的宿舍里又羼进了女性的气息,还闻到了女兵被子上散发的雪花膏味。
“杜班长,我们这么脏,怎么能盖人家的被子?”李石柱为难地对我说。
“杜班长,我他妈的真是混账,下午还把人家那女娃骂了顿。”王勇刚狠狠地捶了下自己的脑袋。
平心而论,我也不忍心用人家这么干净的被子盖自己满是垢甲的身子。
熄灯好长时间了,我们还直直地坐在床上。
“干脆,我们不盖她们的被子,就盖大衣睡。”李石柱建议。
“不行,这样睡了要感冒。”
“我们就这样守着火墙坐夜。”王勇刚说。
“也是个办法,要是连里发现怎么办?”我也赞同王勇刚的办法。
“把灯熄了,连里就发现不了。”
“连长要查铺查哨哩,会查出来的。”
“查出来再说查出来的话,反正我坚决不睡,说啥也不能弄脏了人家的被子!”王勇刚态度非常坚决。
我不让大家睡人家的被子还有个担心的理由没有说,万哪个战士今晚把关不严,跑了马,弄到人家的被子上。人家全是没结婚的大姑娘,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部队熄灯了,营房静成团,偶尔从不远的车场传来哨兵厉声喝问口令的声音。营房中央有卫生队支的大锅,锅下的柴火烧得正旺,偶尔有两声爆响,也极细微,不留神根本听不出来。我们就靠在床上,把大衣盖在身上,东倒西歪地昏昏欲睡。不知什么时候,灯猛地亮了,雪亮的灯光刺得我眼痛。我用手遮住灯光,看见连长站在门口。
“班长,你们为什么不盖被子睡觉?”
“这些被子全是卫生队女兵的,她们连夜为我们拆洗被子。我们身上那么脏,怎么好意思盖人家的被子。”我从床上下来,立正回答。
战士们也全从床上下来,立正在宿舍中央。
连长看了我们几眼,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出去了。他没有下达别的命令,我们只能用标准的立正姿势站在那里。
几分钟后,卫生队的那群女兵,跟在连长后边进来了。她们见那些被子纹丝未动,又见我们穿戴整齐地站在那里,先是愣,随之,她们的眼眶也红了,有几个还抽抽搭搭地哭了。
“我代表我们四连班全体战士,向你们表示感谢。但是我们不能盖你们的被子,我们有年没有洗澡了,身上很脏”我向前迈出步,像向领导汇报工作样地给她们说。
我们还看见,她们双手冻得红肿。西宁的冬夜,温度般在零下十五度。我们觉得自己太不该了,让人家在这么冷的冬夜为我们洗被子。
“大哥,你们不脏,是我们不对”那个被王勇刚骂的女兵低着头说,她的手肿得非常厉害。随之,又问:“大哥,你们的被子上有坨坨的东西,我打了两条肥皂,用开水烫了几遍(fanwai.org)都洗不下来,那是什么东西?”
我们的脸倏地红了。她们没有结婚,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望着她们渴望知道的神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是步枪油。”王勇刚灵机动说。
“步枪油怎么搞到被子上?”
“我们演练夜间拆装枪支,就把枪塞进被窝里练习,枪油就弄上去了。”
“噢,枪油这么难洗,你们以后不要把枪塞到被窝里演练了,可以用布蒙上眼睛。”
最终,我们双方都做了妥协,女兵抱走了她们的被子,我们抱回了被子里的棉花套,盖着棉花套睡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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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早上八点,事务长和给养员进来了,给我们发津贴。我们在可可西里无人区执行任务,津贴全存在事务长的账上。我们挨个在事务长的本子上签了字,领回了年的津贴。我个月是十六元五毛,十二个月是百九十八元。王勇刚个月八元五毛,十二个月是百零二元。李石柱个月是六元五毛,年是七十八元。我把刚领的钱全部朝王勇刚手里塞,说:“勇刚,给你两小时的假,把这些钱给雷指导员家邮去。”
“把我的钱也给雷指导员家邮去!”李石柱也把刚领的钱放在王勇刚手里。
班上其他战士也纷纷拿出刚领到的钱。
“你们的钱不要全给雷指导员家属了,还要给小朵玛邮学费生活费。雷指导员代表咱们全连向小朵玛表过态,她把学上到什么程度,我们全连把她供到什么程度。”
“报告!”门口有人喊。
“进来。”部队规定,军人到别的班的宿舍必须打报告。
“仁丹才旺找你们。”值班战士把仁丹才旺带进来。
“才旺,你来刚好”我准备把大家捐赠给小朵玛的钱让他带走。
“杜班长,我领了工资。雷指导员刚牺牲,他老婆孩子定很困难,这些钱拿去让他们过日子。”仁丹才旺从皮袍里掏出沓子钱,很厚。他是我们部队按民工雇的,天都好几块钱工资哩。
“才旺,我们还给朵玛捐了些上学的钱,正想给你送去,你就来啦。雷指导员牺牲前曾代表我们全连向小朵玛保证,我们连队供她上学。”
“杜班长,我有钱啦,朵玛上学也花不完那么多。我定要给雷指导员的老婆孩子些钱,要不这样,佛爷会惩罚我的。”
我想了想,说:“你最多拿出个月的工资,但我们给朵玛的学费你也要收下。”
“这个月不要你们替朵玛交学费了,我领了这么多工资,等以后我的工资花完了,你们再替她交学费。”
我们争执了半晌,仁丹才旺还是坚持留下两个月的工资,回招待所去了。他还不能回家,部队整训个月后,又要进入可可西里无人区,他还要担任向导工作。
下午,我们像每次出发回来样,把攒了年的脏衣服全泡在洗脸盆里,端到自来水龙头跟前。过去洗衣服时,把衣服泡到洗脸盆里后,再跑到附近的军人服务社买条肥皂。可现在身上没有分钱,拿什么买肥皂。我和王勇刚李石柱蹲在水龙头跟前,没有点办法。
“杜班长,没有肥皂怎么洗衣服?”李石柱小声问我。
“你后悔给雷指导员家属捐钱啦?”王勇刚不客气地接上话。
“王八蛋后悔,我是说咱们用什么洗衣服,得想想办法。”李石柱急忙解释。
“李石柱说得没有错,咱们都开动思想机器,活人还能叫尿憋死。”我替李石柱打圆场。
“哎——我有办法啦!”王勇刚猛然看见水龙头下面有别人用剩下的肥皂片。
王勇刚说完就向别的水龙头跑去。
我们是苏式营房,排溜有二十几个水龙头。
十几分钟工夫,王勇刚跑回来了,手里拿了两个很大的用肥皂片团在起的圆球。
他给我和李石柱人个肥皂球,又向别的水龙头跑过去。小会儿工夫,又拿了个肥皂球回来。
我们把盆子衣服洗完,还剩下好多肥皂。
“杜班长,我刚才考虑了,咱们吃穿都是公家发的,需要自己掏钱的就是肥皂和牙膏。肥皂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以后每天休息时间,我就来捡肥皂片,保证够咱三个用的。牙膏也好解决,我在卫生队听军医们讲,用盐水刷牙比牙膏还好。我到炊事班要点盐,每天早上用盐水刷牙。”
第三天吃过晚饭的自由活动时间,我和李石柱在篮球场打球,王勇刚又去捡肥皂片了。我们正打得热火朝天时,另个连队的水龙头那边有人吵架。我仔细听,是王勇刚,丢下球就跑过去。李石柱也跟在我后边跑过去,我们连队的人也跟着跑过去。
“这是我们班长,你给我们班长说。”王勇刚见我来了,胆子就壮了,接着又对我说:“杜班长,我在这里捡肥皂片,他说我偷了他的肥皂。”
“我刚才在这里洗衣服,还剩半肥皂,等我把衣服搭在铁丝上回来,肥皂就不见了,刚好他在捡肥皂片,不是他拿还有谁拿?”那个战士说得理直气壮。
“我就是辈子不洗衣服,也不会偷别人的肥皂用!”王勇刚气得脸红脖子粗。
“说得光门花脸的,咱团几千个兵,有几个靠捡别人丢下不要的肥皂片过日子?我就不信我的肥皂会长翅膀飞了!”
我走到那个战士跟前,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我是他的班长,我用我的人格向你保证,他绝对不会偷你的肥皂!”
“我叫李石柱,和他是个班的战士,我担保他不会偷你的肥皂!”李石柱也站出来。
“我们都担保,他不会偷你的肥皂!”我们连队的人都站出来。
“真没见过,还有捡肥皂片的人”那个战士见我们人多势众,再不说什么了。
我们拉着王勇刚回连队了。
我们愤愤不平了阵也就过去了,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样。
晚上,我们正在学习,听见门口有人喊报告,我就答应:“进来!”
下午和王勇刚吵架的那个战士来了,手里捧着几条肥皂还有牙膏毛巾类。在他后边跟着七八个战士,也都拿着肥皂牙膏钢笔。那个战士给我们敬了个礼,红着脸说:“杜班长,我不知道你们把钱全捐给雷指导员家属了,所以你们才捡肥皂片用。我错怪了这位兄弟,这是我的点心意。”他说着就放下手里的东西。
他后面的战士也放下拿的东西。
“谢谢你,兄弟!”王勇刚紧紧握住他的手。
“下午是我不对,你别和我般见识。”
“咱们是梁山好汉不打不相识,以后咱们就成好兄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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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司令部下达了派车命令,让我们连出台车给玉树军分区送物资。我得知消息后,立即到连部要求我担任这次出车任务。我想让在测绘部队的石技术员请假块去,顺便让仁丹才旺搭顺车去看望朵玛,他有年没有见到朵玛了。李石柱是我的副司机,他也特别关心朵玛,见到仁丹才旺就问朵玛的情况。我也想利用执行任务的机会去看朵玛,这个藏族小姑娘太可爱了,尤其那双很大的眼睛。连首长听我诉说了要执行这次任务的理由,立即让我做好车况的技术准备,按上级指示的时间出发。
几天以后,我们赶到了玉树。
玉树州的民族学校设在通天河畔,有两排石头砌成的校舍,没有围墙。我们的汽车开到学校时,正在操场上活动的藏族小学生全围上来。在这里上学的孩子全是藏族干部的子女,对解放军不陌生。位二十几岁的藏族女教师走过来,很有礼貌地用汉话说:“解放军同志,到房子里喝碗奶茶。”
“谢谢,不用啦,我们还有任务。这是朵玛的阿爸,专门来看望朵玛。”
仁丹才旺给女老师哈了下腰,用藏话说:“乔得木,乔得木!”“乔得木”翻译成汉话就是“你好”。
“朵玛正在教室做作业,她是我们学校成绩最好的学生。”
我们觉得仁丹才旺副很茫然的样子。
我们高兴得不得了,朵玛的功课学得好,我们的资助就没有白费。李石柱从汽车大厢上扛下我们全连战士送给朵玛的礼物,放在仁丹才旺脚下,又对我说:“杜班长,咱们还有块砖茶,送给朵玛的老师吧,她们教朵玛是很辛苦的。”
我没有思考就点了头。国家物资紧缺,什么都凭票供应,粮票布票糖票烟票油票肥皂票茶叶票棉花票。尤其在藏区,茶叶更为重要,半生不熟的牛羊肉吃下去,要是没有熬得很浓的砖茶是很难消化的。对于藏民同胞来说,送给他们块砖茶,比送只肥羊都高兴。就是我们喝的砖茶,也是出发前事务长怕我们沿途吃了不好消化的东西闹病,让我们带上熬着喝。
藏族女教师感动得眼泪都差点滚出来。
藏族小学生把朵玛叫来了,她看见我们就跑过来,大声喊:“阿爸!解放军叔叔!”
我们也迎着小朵玛跑过去,仁丹才旺跑在最前面,朵玛猛地扑在他怀里,像小羊羔样轻轻地叫着:“阿爸,我好想你!”
仁丹才旺紧紧地搂着朵玛,也掉出了眼泪。
“朵玛,叔叔们也来看你了!”仁丹才旺松开朵玛,指着我们说。
“叔叔!”朵玛走到我们跟前,有点羞涩地叫。
小朵玛长高了,也长胖了,越发显得漂亮了。
李石柱把那包东西提到朵玛跟前,说:“朵玛,这是我们全连战士送给你的礼物。他们都盼望你将来读大学,成为藏族的科学家。”
“谢谢叔叔,我定好好学习!”朵玛又给我们鞠了个躬。
仁丹才旺的情绪直不好,他走到朵玛跟前,又给朵玛说:“朵玛,再给叔叔们鞠个躬,说我们永远都忘不了叔叔们的恩情。”
朵玛又要给我们鞠躬,被李石柱挡住了,不高兴地对仁丹才旺说:“才旺,你这是什么意思,家人怎么净说两家人的话。”
“才旺,你先在这里和朵玛说话,我们去军分区把货卸了再来接你。晚上咱们和朵玛块到兵站吃饭,叫兵站多加几个菜。”
仁丹才旺用力握着我们的手,久久不放,还剧烈地颤抖,眼睛里竟然有了泪珠。我们认为这是他和朵玛见面太激动了,也就没有在意。
个多小时后,我们卸完货,军分区后勤部长又通知兵站给我们晚饭加四个菜,菜金由后勤部报销。听仁丹才旺说,朵玛最爱吃牦牛蹄子,从军分区出来,我们开车拐到兵站,让他们炖只牦牛蹄子,并把车上的喷灯借给他们烧牦牛蹄子上的毛,定要让朵玛吃得高兴。
我们又开车朝民族学校赶去,刚拐下公路,就看见那个藏族女教师。我们停下车,看见她眼泪汪汪像是刚哭过,就问:“你怎么站在这里?”
“朵玛走啦,朵玛被她阿爸带走啦!”女教师竟哭出了声音。
“你说什么?朵玛到哪里去啦?”李石柱急得大声问。
“你们刚把车开走,朵玛的阿爸给我说,他不想让朵玛读书了,要把朵玛接回去。朵玛不愿意,哭着还要读书,他硬把朵玛拉走啦。你们赠送给朵玛的礼物,他也没让朵玛带走,让我留给别的同学”
“他们朝什么方向走的?”
女教师朝治多县的方向指了下。
“杜班长,你分析他们能到什么地方去?”石技术员看着我问。
“我估计仁丹才旺不会在结古镇停留,我们从没有听说过他在结古镇有亲戚朋友。他既然不让朵玛读书了,就必须回去放羊放牦牛,就是说只有朝治多的方向走。他们可以买头牦牛,白天赶路晚上找帐房借宿。从结古镇到治多有条简易公路,他们只有走这条路。按时间推算,他们最多走出二三公里。我们开车去追,用不了十多分钟就追上啦。”
“杜班长,咱们追!”李石柱看着我请示。
“杜班长,咱们只有开车才能追上,要是不开车,咱们根本跑不过他们。”石技术员也看着我。
我犹豫了,我是执行这次任务的最高领导,派车命令上写的是由西宁至结古镇,行驶里程八百二十五公里,也就是说超过公里就是违反命令。但是,我很快就决定开车去追他们。要不,会毁了朵玛生的前途。我拉开驾驶室门,对女教师说:“你也坐进来,我们块去追!”
汽车又启动了,顺着简易公路向治多县方向驶去。果然,开出去十多分钟后,就看见高低的两个身影,低的似乎不情愿朝前走,被高的硬拽着走。
我们在仁丹才旺和朵玛前面停下车,黑着脸走出驾驶室,冷冷地看着仁丹才旺。
仁丹才旺声不吭地低着头。
朵玛看见女教师,叫了声:“老师,我还要读书!”就扑进老师怀里嘤嘤地抽泣起来。
“才旺,你为什么要带走朵玛,不让朵玛读书?”石技术员很凶地问仁丹才旺。
仁丹才旺还是言不发地低着头。
“才旺,要不是看在你是少数民族的分上,今天非骂你混账王八蛋。你知道不知道,你真的把朵玛带走,会毁掉朵玛的生,你就愿意让朵玛在可可西里外边放辈子牦牛?你就不愿让朵玛当科学家当国家干部?”李石柱急得脸色通红。
仁丹才旺还是言不发地低着头。
“才旺,你不应该呀。让朵玛读书是我们全连的决定,你这么把朵玛带走,让我们全连人心里怎么想?”我也气愤得不得了,天底下哪有这么糊涂的父亲。
仁丹才旺抬起头,嘴张了下,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
“叔叔,阿爸说我的学费是叔叔们掏的,公家给叔叔们发的钱很少很少,叔叔们为了让我上学,自己就没钱花啦。所以,阿爸就要带走我,说以后再不用花叔叔的钱啦。”小朵玛走到我们面前说。
我愣住了,走到仁丹才旺跟前,拍了下他的肩膀说:“才旺,你糊涂呀朵玛,叔叔让兵站给你炖了只牦牛蹄上车,回去!”
仁丹才旺和朵玛随着我们上了车,我调转车头,向结古镇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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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两年以后,我和王勇刚复员了。宣布完复员命令,我猛然觉得真舍不得离开这些朝夕相处的战友舍不得离开我开了六年的汽车舍不得离开我战斗了几年的可可西里。?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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