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向前步走!”雷指导员像是会操样地吼喊出声口令。
狼们被他的口令声惊得愣,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雷指导员口令声刚落,我们端着冲锋枪,按突刺前的准备动作,用正步的姿势向前大大迈出步。
狼们被我们的气势吓住了,竟后退了十多米,不再贸然向前了。
“指导员,大部队来啦!”王勇刚最先发现了汽车灯光,高兴地喊叫起来。
果然,我们看见五辆汽车的大灯,辆接着辆朝这边开来。当第辆车灯离我们百多米的时候,狼们突然转过身子,向黑暗逃去了,眨眼工夫全部跑得了无踪影。
汽车还没有停稳,战士们就荷枪实弹地跳下来,石技术员率先跑过来:“雷指导员,发生了什么事情?”
“群狼要吃在这里生下的小羚羊,仁丹才旺保护藏羚羊被狼咬伤了,我们也都被狼围困了。快通知卫生员抢救仁丹才旺。”雷指导员气喘吁吁地给石技术员通报情况。
石技术员随着雷指导员向汽车走去。除了三四个担任警戒的战士,其余的战士全部围在汽车四周,看驾驶室里的卫生员抢救仁丹才旺。
我挤不到跟前,又回到刚才和狼搏斗的战场。数了下狼们留下的尸体,有十三具。河滩又恢复了平静,还在分娩的母羚羊又安静下来,又有几只母羚羊产下了小羚羊,用舌头在小羚羊身上舔。几分钟工夫,小羚羊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卫生员从驾驶室钻出来,雷指导员和石技术员急着问:“仁丹才旺怎样?”
“心跳很弱,虽然狼咬的都不是致命伤,但流血过多,如不马上输血,生命就有危险。这里没有化验设备,不知道仁丹才旺是什么血型,只能用型血输。等输了血之后,还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西宁总部抢救治疗。”
“你马上给仁丹才旺输血。我现在就向总部汇报,请他们连夜派直升机,把仁丹才旺运到西宁。”雷指导员指示报务员向西宁总部发出紧急电报。
“卫生员,我是型血,抽我的!”王勇刚解开棉衣纽扣,褪下只胳膊,伸到卫生员跟前。
卫生员准备好了大号针管,放在急救包上,伸手撕下王勇刚只领章,拿到车灯跟前看了,领章背后果然写的是型血。
“你肯定是型血?如果不是,输到仁丹才旺身上,用不了分钟就会死亡!”卫生员还是不放心地询问王勇刚。
“我当兵两年,把血化验了五次,次次都是型,没有次变过。”王勇刚很认真地说。
卫生员刚要把针头朝王勇刚血管里扎,石技术员又不放心地问:“卫生员,没有专用设备,会不会感染?”
“不会的,咱们已经进入了可可西里无人区深处。这地方从未有过人类,人类的细菌这里都没有。再说这里气候寒冷,细菌不易繁殖,般情况下是不会感染的。”
针头扎进王勇刚的血管,浓稠如酱色的血浆奔涌进大号针管,很快就抽了300。卫生员放慢了抽血的动作,说:“已经300,不能再抽啦!”
“再抽点。我还没有结婚,是真正的童男子,童子血补人!”王勇刚坚持让卫生员抽。
由于高原缺氧,他的脸色已经发青,这么冷的夜里额头上还有虚汗。
“不能再抽啦,要是在内地,抽300也不算个啥。可这里海拔五六千米,正常人都支持不住,何况输血的人。”卫生员坚决拔出了针头。
“卫生员,我也是型血,下个抽我的!”石技术员自己撕下只领章,给卫生员看。
“我先把这管子血给仁丹才旺输进去,看情况再说。他失血太多啦,靠你和王勇刚两个人也不定够用。”卫生员拿着针管,小心翼翼地钻进驾驶室。石技术员把仁丹才旺的胳膊从皮袍子里抽出来,又打起手电筒给他照亮。针头又扎进了仁丹才旺的血管,从王勇刚血管里抽出来的血又缓缓地流到仁丹才旺的血管里。仁丹才旺没有什么变化,还是昏迷(xinbanzhu)不醒。卫生员推完针管里的血,又把了下他的脉搏,摇了下头,说:“没有大的变化,他失血太多啦。”
“现在就抽我的。”石技术员挽起袖子。
“你的身体太弱,怕支持不住。”卫生员很犹豫。
“我没有点病,肝炎伤寒都没有,血绝对干净!”石技术员把胳膊又朝前伸了下。
本来,三十几个战士中找出几个型血是不成问题的,但这些测绘兵绝大多数是今年才招的新兵,十二月份到部队,军政训练半个月就出发了,没有来得及化验血型。我们这几个又都不是型血,再急也不管用。
卫生员只得把针头扎进石技术员的血管。石技术员的血确实没有王勇刚的血多,朝针管里流得很艰难。抽到200的时候,卫生员说:“都200了,你体质不行。”
“抽,定要抽够300,这是命令!”石技术员的态度很坚决。
此时,石技术员的脸色比王勇刚还难看,眼睛里的光泽都暗淡了许多。
卫生员把针头又次扎进了仁丹才旺的血管,从石技术员血管里抽出的血又注进仁丹才旺的血管,和王勇刚仁丹才旺的血液羼在块。
打完针管里的血,仁丹才旺的脸色还是没有变化。卫生员又把了他的脉搏,沮丧地摇了下头说:“太不理想啦!”
“卫生员,啰嗦那么多闲话顶用。血不够再抽,我身上有的是血!”王勇刚又把胳膊伸过来。
卫生员没有吱声。
这时,雷指导员跑过来,兴奋地说:“西宁总部已通知空军司令部,空军司令部已经命令直升机紧急起飞,到格尔木机场加油后,继续向我们这个地方飞行。预计四个小时后赶到这里。空军司令部还命令我们到时候点燃三堆火,向飞机显示位置。陆军十四医院的抢救人员也随直升机到达,你定要让仁丹才旺坚持到直升机到来。”
“已经给他输入了600血,王勇刚和石技术员各抽了300。但效果不明显,还需要继续输血。”
“还有谁是型血?”雷指导员把目光瞄向我们。
“雷指导员,他们都不是型血,抽出来也不能用。只有我和石技术员是型血”王勇刚又挽起了袖子。
“卫生员,他们能不能再抽?”雷指导员问卫生员。
“理论上不能再抽啦,这里是海拔五六千米的高原。”
“雷指导员,我也懂得点人体结构,人体大约有4000血液。抽了300,才十几分之,再抽300,绝不会危及生命!”石技术员也挤过来。
“雷指导员,咱们总不能看着仁丹才旺牺牲不管吧?人家是少数民族,还有个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朵玛就没有爸爸啦。再说,按战场条例规定,见死不救是要枪毙的。”王勇刚坚决要卫生员再抽他的血。
“卫生员,抽了血以后怎样才能把身体的亏损补回来?”
“先喝杯淡盐水,要热的,以后段时间的伙食要改善好,尽快补充营养。”
“李石柱,你开车回驻地,通知炊事员,烧上壶开水备用,再拣最有营养的东西炒几个菜,会儿王勇刚和石技术员回去吃。王勇刚,你把这次血抽了,马上坐车回驻地,吃过饭后睡觉,个星期不要执行任务。石技术员抽完血后坐第三辆车回驻地”
卫生员把针头又扎进王勇刚血管,殷红的血浆点点地被抽进针管,到了300时,卫生员停止了抽血。尽管王勇刚硬装成没事的样子,但脸色蜡黄,额头上的虚汗更加汹涌。卫生员拔出针头,他挣扎了几下都没有站起来,还是被同志们扶着才离开驾驶室,又扶着上了另辆车的驾驶室。车发动,他就闭上了眼睛。
第二次抽石技术员的血的情况更惨,卫生员抽得很谨慎,生怕他支持不住。尽管他装成毫无感觉的样子,但脸色的变化,虚汗的涌流使我们都不敢大声出气。抽到250时他还挣扎着说:“抽,我感觉挺好!”这个好字还没有说完就昏过去了。
雷指导员又安排把石技术员送回驻地,看着拉石技术员的汽车大灯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中,才转过身子,望着满河滩的藏羚羊望着黑暗深处无数的阴森森的绿点,那是无数只狼的眼睛,它们还在瞅视着羚羊。许久,才转过身对我说:“班长,要是安排战士在这里警戒,需要多少人?”
“依我的看法,白天六个人晚上八个人就可以啦。咱们今晚是没有任何准备和狼打了个遭遇战,对狼的情况不了解。以后就不样了,咱们在河滩四周点上火,狼怕火,般来说,有火的地方狼就不敢来。咱们的战士主要任务是给火堆上加野牦牛粪,加汽油。如果狼真的敢来,白天有六个人也够了。夜间开辆车到这里,咱们睡在车上,有情况就下车战斗”
“行,你安排下,明天执行任务辆车只派个司机出车,副司机留下来警戒河滩。我再和石技术员研究下,让测绘部队也抽几个人。仁丹才旺就是为救这些藏羚羊受伤的,咱们也不能让他失望。你安排好以后,和我块回驻地,再安排直升机降落的事情。”
“指导员杜班长,仁丹才旺好转啦!”卫生员把头从驾驶室里伸出来,兴奋地对我们喊。
我和雷指导员高兴地登上驾驶室的脚踏板,把脑袋伸进去看。仁丹才旺的气色比刚才好多了,卫生员还把着他的脉搏,说:“脉搏也有了力气!”
“你们马上回驻地,仁丹才旺需要吃什么,你直接通知炊事员。同时,你做好把仁丹才旺送上直升机的准备工作,我和班长随后就回去。”
我把副驾驶员集合起来,简单地交代了任务,并反复要求,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许开枪,枪声会影响藏羚羊分娩。并把其他几辆车的汽油和烤车煤油留下。
凌晨五点半时,我们点燃了篝火。三堆篝火熊熊燃烧,这是可可西里黑夜里的惟的光亮。篝火逼退了黑暗的包裹,也带来了温暖和光明。我和雷指导员石技术员坐在篝火旁。石技术员回来喝了碗盐水后,就苏醒过来,但仍然很虚弱。我们夜没有睡觉,也没有说话,只是感受着庞大的黑暗和弱小的光明之间的较量。我和雷指导员不时起来,把堆积在帐房门口的干野牦牛粪朝火堆上扔。到六点多钟的时候,东天有了熹微的||乳|白,天地和轮廓也清晰了些,天快亮了。天空中有了轰隆隆的声音,由小到大,直升机到了。
“班长,通知卫生员,直升机到了,让他做好准备,不要浪费时间。”
直到轰隆声到了头顶上时,才看见巨大的绿蜻蜓似的直升机降落了。战士们全从帐房里跑出来,汽车的大灯也全部打开了,躺在担架上的仁丹才旺被抬出来。他已经苏醒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狠劲咬着牙齿。他看到部队为他专门派了直升机,感动得抓住雷指导员和石技术员的手,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
第24章
我们完成了这带的测绘任务,向新的测绘点转移。我们班的六台车,拉的物资汽油器材给养人员武器向北进发。虽说没有公路,但行进的困难比冬季少多了。我们已经向北进发了三天三夜,石技术员看着指南针对我说:“我们很快就到新测绘点了。”
昼夜不停地行车,我们疲惫到了极点。不是我们夜间不想休息,而是没有休息的条件。帐房装上了汽车,要是卸下来再拼装好,没有大半夜时间不行,睡不了多长时间又得拆帐房装车。这样不但无法休息还会造成更大的劳累,不如连夜赶路,早到目的地早休息。连续几天几夜不睡觉,对于青藏高原的汽车兵来说是家常便饭。
下午点多钟,我们在个巨大的湖泊和草滩之间行进。车辆越朝前开,我心中的狐疑越大,本来碧绿的草滩好像被火烧过似的,遍(fanwai.org)地黑色的焦土,还有动物的尸骨,也像被火烧过似的,成了焦尸。
猛然间,声巨大的霹雳,道蓝色的电光从空中直直刺下,炸在湖面上,溅起的湖水倾泻到我的汽车引擎盖上。这声霹雳像是个序曲,不到两三分钟,我们四周有千千万万道雷电同时炸响,如同坠入雷电的森林,天地间全部成了雷电的蓝光。道雷电竟击在汽车引擎盖子上,我眼前阵蓝光闪烁,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我急忙踏下刹车,闭上眼睛,好几分钟后,才睁开眼睛,视力点点恢复。
忽然,我们看见从湖边跑来群藏羚羊,向着密密匝匝的雷林中跑去。
“不能过去,那里正在打雷!”李石柱摇下车门玻璃,对着那群藏羚羊喊叫。
“你喊叫也不管用,它们听不懂。”王勇刚讥嘲地看着李石柱。
“李石柱你把玻璃摇上来,万雷电打进来,我们四个都得牺牲!”
石技术员帮着李石柱摇上车门玻璃,而后对我说:“班长,这是个很独特的自然现象。我时还分析不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块地方,到安全地带。”
石技术员的话音刚落,我们看见那群藏羚羊的上空同时劈下上千道霹雳,围着它们阵狂轰滥炸。这群藏羚羊全部被雷电烧成具具焦炭,有的还冒着青黑色的烟,空气中弥漫着骨肉皮毛被烧焦的臭味。我们边加快车速,边眺望倒在焦地上的藏羚羊,心里阵阵地抽痛。
到了新的测绘点,扎好帐房休息了天,又进入紧张的测绘工作中。
这天,我开车,雷指导员也跟随我们这个测绘小组。他平时都不在营房,轮流跟随每个测绘组。我们这个组还有李石柱王勇刚两个测绘战士。临出发时,石技术员特地跑到我们汽车跟前,给我和雷指导员说:“这带自然现象十分复杂,在测绘过程中要是遇到意外情况,应立即停止作业,用报话机通知我,我赶来处理。”
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对个小山包进行测绘。这个小山包高三十来米,直径不过四十米,在平坦的草滩上显得很孤单。汽车开到距小山包百多米的地方停下来,名测绘兵支好三角架,装好水平仪。另个测绘兵扛着标杆向山包攀去。天气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有几块浅淡的黑云,还没有遮住太阳。视线也很好,我们能清晰地看见那名扛着标杆的测绘兵攀爬的身影。他攀到山包上后,刚刚竖起标杆,猛然从空中同时劈下四五道闪电,蓝光在他身上萦绕了阵,他痉挛了阵,身体萎缩成团,成了黑色的焦炭。
我们惊呆了,同时又感到突袭而来的恐惧,顺着尾巴骨向上升腾,全身的精神和细胞都处于紧张状态。但是,男子汉和军人的自尊心,又使我们故意装成视死如归的样子,硬硬地挺着脊梁杆子,等待雷指导员的命令。很明显,仅有的两名测绘兵牺牲了名,剩下的名还要看镜子绘图纸,往山包上插标杆的任务只有我们汽车兵担负了。
“指导员,我上吧。”李石柱边请命,边系大头鞋的鞋带。
“还是我上吧,我上无父母下无弟妹,孤身个,死了也不操心别人,别人也不操心我。”王勇刚朝雷指导员跟前走近了几步。遇到这类事情,王勇刚总是抢到别人前边。
“他们两个兵龄短没有经验,我上。”我又抢在王勇刚前边。
“班长,你要开车,你要是牺牲了谁开车?”王勇刚又抢在我前边。
雷指导员沉默(zhaishuyuan.cc)了会儿才说:“你们上去,万再有雷电,不是又牺牲个人?出发前石技术员交代过,遇到意外情况通知他,他来处理。”雷指导员对那个活着的测绘兵说:“你用报话机向石技术员汇报这里发生的情况,请他来处理”
个小时后,石技术员赶来了。他面对小山包思考了好长时间,才对我们说:“前几天雷电打死那群藏羚羊时,我就开始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个地方的雷电为什么会这么多?这几天,我思考出了点眉目,我分析雷电奇多的原因是这块地方可能蕴藏有极为丰富的磁铁矿,只要云块中带有电荷,就被磁铁矿吸引得打下去,动物肉体本身就是导体,在这里野外作业是十分危险的。”
“你思考出解决的办法没有?不管怎么说,任务还是要完成!”雷指导员有些焦急。
“把人身体上所有带铁质的东西全部去掉,再穿上胶鞋,在胶鞋外边绑层绝缘胶片,使身体变成绝缘体,可能就不会遭雷击。这个办法行不行,还要经过实践才能证明。”
“好,就按你的意见办,不行再想办法。”
“指导员,让我做实验吧!”王勇刚又缠上了指导员。
雷指导员看了眼也在抢死的李石柱和我,才对王勇刚说:“你上,这个任务确实十分危险,万牺牲了,我们会报请上级给你记功,看你还有什么交代的?”雷指导员话语里有了呜咽,眼睛里的泪水都闪闪的。
“,大不了死,有什么交代的。死了弄个烈士当当也不亏,死不了天天给我发两发子弹打猎,日子过得也不错”王勇刚说着,先动手摘去帽徽,又摘上衣的纽扣。
我帮他把风纪扣钢笔小刀皮带胶鞋上的扣眼,连鞋带上的薄铁包皮都全部去掉。雷指导员不放心地检查了遍(fanwai.org),还是发现了处漏洞,裤子前边的“大前门”上方的挂钩没有取。雷指导员半跪半蹲在王勇刚前边,用小刀剔去挂钩后,才恋恋不舍地说:“去吧!”
王勇刚头也不回地向小山包攀去。
终于,他攀上了山包,从死亡的测绘兵战士手中取过标杆,竖了起来
两个小时后,小山包的测绘任务完成了。王勇刚用只胳膊夹着标杆,背上驮着已经被雷电炸焦缩小的测绘兵的尸体,挣扎着爬下小山包。
夜里,月色极好。可以说,全世界的月亮都没有可可西里的月亮好。由于可可西里没有丝污染,月亮就显得分外皎洁,像是用冰雪擦过样,洒向草地的月光也显得格外柔和和纯净。不远不近的可可西里山和远处的唐古拉山,被月光照得像蒙了层帷幕,显得遥远和神秘。到了这个季节,春夜的寒冷和冬夜的寒冷已经有了本质的区别,已经是那种人可以忍受的寒冷。更多的时候,我们还是愿意坐在草地上,看月亮看山脉看草滩看湖泊,看许多在夜间活动的小兽。这个地方,同样有黄羊有野牦牛有藏羚羊有野马有斑马有土豹子。我们还发现了狗熊,摇摆着笨拙的身子从我们汽车旁边走过。有只还在汽车大厢角蹭痒痒,蹭下了几簇黑棕色的毛。
雷指导员早就停止给王勇刚发子弹了,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准枪杀动物。动物们也似乎宽恕了我们,又成群结队跑到我们新建的营地附近,觅草玩耍追逐交配。天下午,我们还看到狗熊抓老鼠的全过程,只狗熊摇摇摆摆地走到老鼠洞跟前,察看了阵子,又找到十几米外的另个洞口,扒来许多土把洞口堵死,用屁股夯实。又回到这个洞口跟前,用爪子把洞口扒大,把嘴和鼻子塞进洞口,拼命地呼气吸气。十几分钟工夫,老鼠们就只连着只钻出来,像喝醉酒样走不稳。出来只狗熊用巴掌拍死只,然后再慢慢享用。
今天夜里,我们三十多名解放军指战员,却没有丝欣赏大自然和野生动物的情趣,要把那位牺牲的测绘兵战士火化。我们在块相处了四五个月,我们这辆车直配属他们这个测绘组,和他的感情很好。我们把相对新的军装给他穿好,由于他被雷电击成了段焦炭,军装根本穿不上,我们就把军装剪开,象征性地包在他身上。又在草地上架好堆干野牦牛粪,给上边洒了汽油。遗体告别之后,我们就把他安放在干野牦牛粪上,指导员举着火把向他走去
在指挥所的帐房里,和西宁总部联系的电台正在工作,给王勇刚的请功报告随着电波传输过去。
个星期后,西宁总部回电,批准给王勇刚记三等功次。雷指导员在全体军人大会上传达上级给他的记功决定时,王勇刚想了会儿说:“指导员,这功我不要行不行?”
“为什么不要,这是组织给你的荣誉。”
“我想用来换子弹!”
“你说什么?”指导员惊诧了。
“我觉得,功不功都无所谓。只是这段时间不让我打猎,都快把我憋死了。你还是每天发给我两发子弹,比什么都好。”
“不行,立功是立功,子弹是子弹,不能混为谈。”指导员说完,又考虑了会儿说:“可以给你些打猎的机会,你以后遇到狼和土豹子可以打。但必须注意安全,和其他同志带上枪块去,有个照应。可可西里无人区的狼和土豹子太多了,把黄羊和藏羚羊吃掉不少!”
..
第25章
七月份,我们的测绘点又向北推进了几十公里。这里到处是湖泊和沼泽,四条腿的野生动物少了,两条腿的鸟类和雁类多了。群鸟儿飞过时,黑压压的遮住大半个天空。各式各样的鸟儿都有,大的有黄羊那么大,小的比麻雀还要小。人在草地上行走,不小心就踏破鸟蛋,鞋上沾满蛋黄。这里的鸟儿和我们初进可可西里无人区见的野生动物样,对人不戒备,当我们走到它们身边时,它们照样傻愣愣地盯我们,有的还对我们扑棱翅膀。
进入这个地区后,指导员就下达了道措辞强硬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猎杀野鸟野禽。王勇刚根本不屑于向这些野鸟野禽开枪,他心想打几只狼和土豹子。
和每次转移测绘点样,我们到达目的地后选择了块较高的地方搭好帐房,把物资卸下汽车,又把汽车按梯形排好。把汽车按梯形排列停放,旦发生战斗,任何辆汽车朝任何个方向射击,都不会受到自己车辆的阻挠,最便于发挥火力。
整理完铺盖之后,就没有多少事情了,我和李石柱就坐在褥子上歇息。
“杜班长,仁丹才旺的伤怎么样啦?”
“估计问题不大。那天卫生员说了,他全是狼咬的伤,没有伤着骨头,只是流血太多。咱们部队的医院设备又好,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仁丹才旺的情况。直升机不来,我们就与外界隔断了联系。
帐房门口暗,王勇刚把脑袋伸进来,说:“杜班长,咱们出去走走,看看周围环境。”
我说:“你去给指导员请个假,把咱们三个人的假都请啦。”
停了小会儿,王勇刚回来了,说:“指导员同意了,说刚到这里,情况不熟悉,不要咱们走远。”
我们刚走出帐房,石技术员也走过来,加入了我们的行列。这次转移,我们离可可西里山又近了些。加上天气极好,往日朦朦胧胧的可可西里山看得非常清晰。山上白雪皑皑,十分圣洁和秀丽。我们脚下的草地上,却是百花盛开,各色各样的小花,朵朵簇簇,十分娇艳,草儿也十分茂盛,绿茸茸的。地面十分潮湿,踏在草地上,脚下的感觉十分柔软。
“蛇!”李石柱惊叫声,朝后退了几步。
顺着李石柱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条半米长的蛇,在慢慢移动。它也从来没有见过人类,意识中也从来没有把人类视作天敌。王勇刚扑过去,抓住蛇的尾巴,猛地提起来,在空中抖了几下,蛇竟瘫死了。
“蛇的骨头是截截套在起的,这么抖,把蛇身上的骨头就抖散了。我们那地方的人都是这样抓蛇的。”王勇刚得意地说。
我都不明白,在这么冷的青藏高原还会有蛇,在我们陕西冬天是没有蛇的。
“注意脚下面,小心被蛇咬了。会儿回去后,给雷指导员汇报下,提醒大家要小心。”石技术员看着地上的死蛇说。
我们又朝前走了几十米,又发现条半米多长的蛇。王勇刚又要上去抓它,我拉住他说:“人家也没有招惹咱,就不要伤害它们了。仁丹才旺要是在这里,也不会同意你抓蛇的,蛇也许是佛爷的宝物呢!”王勇刚听了我的话,放过了那条蛇。我们看着那蛇游到个比鸡蛋小点的鸟蛋跟前,张嘴吞,竟把鸟蛋吞进腹中。鸟蛋顺着蛇的身子朝下蠕动,蠕动到哪里,哪里就鼓起个大包。蛇又把身子盘成团,想把鸟蛋挤破,但盘了好阵子,鸟蛋还在腹中鼓着大包。蛇又艰难地向前蠕动起来,爬到个石头旁边,用身子把石头死死缠住,狠劲地箍。箍了阵,它腹内的鼓包消失了,原来它是用这种办法消化吞食下去的鸟蛋。
“看,鹫雕!”我们顺着李石柱手指的方向,看见前边石巅上立着只鹫雕,足有米多高,在我们见过的鹫雕里还算是比较大的。
“注意安全,小心它下来伤害我们!”石技术员拔出了手枪。
王勇刚也取下冲锋枪,把子弹推上膛,同时打开了枪刺。
我们不再前进了,想等它飞走以后再前进。
我们前面二十几米的地方又出现条蛇,也有半米长,还吐着两根红信子。
“这是条菜花蛇,很毒,人要是被它咬了,最多走七步就要死亡。我们那地方的人把这种蛇叫‘七步倒’,咱们要提防它。”王勇刚朝前走了步,用身子护着我们。突然,我们看见那只鹫雕箭样地从石巅上射下来,直向那条菜花蛇扑去。到了蛇的上空,双爪抓就把它提起来,又腾到天空,整个动作在瞬间工夫气呵成。
“这条蛇完啦!”我在心里叹息。
突然,空中的鹫雕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忽忽地栽下来。
我们跑过去看,鹫雕的嘴里鼻孔眼睛全冒着污血,已经死去了。那条菜花蛇也躺在离鹫雕不远的草地上,身子断成了几截,也死去了。
“鹫雕怎么会死去呢?”李石柱问。
“很有可能是被这条蛇咬死的。刚才在空中,它没有别的对手,只有那条蛇。看它这样子,像是中毒的症状,但到底是不是被蛇咬的,我们检查下它的尸体就知道了。”王勇刚退下枪膛里的子弹,又折回枪刺,把枪背起来,走到鹫雕跟前,蹲下身子翻看它的羽毛,认真地察看。
“你们看,这地方有个被蛇咬的伤口。”王勇刚翻开鹫雕大腿根底的羽毛,指着片发肿淤血的地方说:“蛇就咬在了这里。”
我们也蹲下身子看,果然有两个针尖大的伤口。
“我推测,这是鹫雕在抓蛇时的失误和疏忽造成的。可以说,这只鹫雕吃了不知多少条蛇,它绝对是蛇的天敌和克星,般情况下,蛇是难以斗过它的。但是,这次它犯了致命的错误,就是两只爪子抓住了蛇的尾部,使蛇的上部有足够的活动空间,蛇就抬起头咬了它口。我这判断到底对不对,咱们再检查下那条蛇就知道了!”王勇刚又朝那条蛇走去。
果然,在蛇身上后三分之二处才有鹫雕爪子的伤痕,另只爪子抓的竟是蛇的尾部。
第二天早上,我们刚刚起床,王勇刚就急急跑过来报告:“班长,不好啦,昨晚上卸下来的子弹全部不见啦!”
立即,我觉得尾巴骨腾起股冷气,顺着脊梁直升腾至天庭,连着打了几个冷战。子弹箱是从我车上卸下的,共二十多箱,万多发,要是被叛匪得去
我跑到出事地点,雷指导员和石技术员也到了。雷指导员见我吓得脸色苍白,就走过来安慰我说:“班长,卸子弹是经过我同意的,与你没有任何责任。昨晚上哨兵也没有发现异常现象”
“会不会是叛匪?我听玉树军分区的首长讲过,剿匪时有小股叛匪被打散,逃到解放军追击不到的地方”我把自己的怀疑谈出来。
“日他奶,老子早就不想打土豹子了,弄几个叛匪打打让老子再立功!”王勇刚还把冲锋枪晃了几下。
“别乱说,看首长们怎么分析!”李石柱拉了下王勇刚。
“我分析,叛匪的可能性不大。上级没有给我们通报可可西里无人区里有叛匪。而且可可西里无人区四周布满了雷达站民兵哨,叛匪进入可可西里肯定会被发现。再说,这些子弹都是‘五六’式冲锋枪的,这种冲锋枪是去年我军才换装的,有的部队至今还没有换上。我们也没有接到丢失‘五六’式冲锋枪的通报。除了我们部队再没有任何人拥有‘五六’式冲锋枪,别人拿走这些子弹也是废品。我们应该排除叛匪偷盗子弹的假设。再退步说,如果叛匪把二十多箱子弹搬走我们都发现不了,他们为什么不杀害我们的人呢?要杀死我们太简单了,给每个帐房里塞进去两颗手榴弹就成了。我的意见是立即给上级发报,汇报子弹丢失的情况,看上级有没有别的线索。”石技术员说。
雷指导员考虑了会儿,说:“报务员立即给西宁总部发报,电报稿由石技术员起草。在上级指示到达之前,暂停执行任务,做好战斗准备,保持高度警惕。”
两个小时后,西宁总部回电:“同意你们的分析,目前尚未发现可可西里无人区有叛匪活动的痕迹。你们可暂停测绘任务,寻找子弹丢失的原因。同时,积极防止其他事故的再次发生,补充的子弹下趟直升机送达。”
这天,我们讨论到深夜,仍然没有找到子弹丢失的线索。
第二天,我们又发现了更令我们震撼的事情,我们按梯字形停放的六辆汽车少了辆。我们几十个人围着昨晚停车的地方,反复察看地形,没有车轮碾过的痕迹。而且,昨晚是双哨兵,全隐蔽在距我们帐房百多米的地方,监视着帐房外的切。哨兵再保证,值哨时没有打瞌睡。雷指导员-夜没有睡觉亲自带哨,他也再肯定哨兵的警惕性。怪了,在万籁俱寂的无人区,深更半夜发动汽车开车,能不惊动这么多人,而且还没有丝车轮碾过的痕迹?加急电报又飞向西宁总部。半个小时后总部回电:“其他小分队也出现莫名其妙丢失物资的事件,盼迅速查清原因,及时汇报,指导全局。”
我们再次做好临战准备,冲锋枪都换上了实弹匣,以班为单位,在帐房外的草滩上围成圆圈讨论丢失子弹和汽车的事件。
. . _
第26章
猛然,我们看到群藏羚羊从远方跑过来。跑到距我们百多米的时候,有只藏羚羊不跑了,原地停在那里,几十秒钟后竟钻到地里去了。最先发现的是王勇刚,他已经举枪瞄准了其中只,但想到雷指导员的命令,没敢扣扳机。等他把目光从准星和缺口处移开时,发现草地上只剩下藏羚羊的脑袋,他还没有惊醒过来,那颗藏羚羊的脑袋就没有了。他咋呼,大家都把视线投向那群藏羚羊。正跑动的藏羚羊像是被什么套住了蹄子,突然停住,又很快从草地上消失了。
“指导员,我过去看看这群藏羚羊到底怎么啦?”石技术员站起身子,把手枪从枪套里拔出来。
“我和你起去!”王勇刚也掂着冲锋枪站起来。
雷指导员站起来,说:“我和石技术员班长王勇刚去那边看着。其他人原地待命,没有命令不准过去!”
我们把子弹顶上膛,警惕地向藏羚羊消失的草滩上走去。走到藏羚羊消失的地方,看到那是片平坦坦的草滩,偶尔能看到几处低洼有积水,连只藏羚羊的影子都没有。
“难道它们真的入地不成?”王勇刚用枪刺扒拉着片草团。
石技术员蹲在地上,认真察看什么。
“哎呀,我的脚陷进去啦!”王勇刚猛然声惊呼。
我们看见,他的双脚已经被吸进地里。
“妈的,地里面有什么东西使劲拽我的脚朝下拉!”王勇刚惊慌得脸色都变了。
我们再看他时,小腿肚子以下的部位全被吸进草地里。雷指导员个箭步冲过去,同时对我们吼:“你们不许动,原地卧倒!”
我们只好卧倒在草地上。雷指导员迅速地俯下身子,把肩膀顶着王勇刚的腹部,大吼声:“起!”竟将王勇刚从草泥中扛了出来。但雷指导员用力太大,竟把自己陷了进去,十几秒钟工夫,草皮漫过了膝盖。
“指导员——”王勇刚趴在地上,伸手要拽雷指导员。
雷指导员巴掌打开他的手,严厉地命令:“趴下,爬出这块地方。”
王勇刚没有爬出这块地方,我和石技术员还有正在讨论的战士都向雷指导员跑过来。
雷指导员态度更加严厉地吼:“任何人不准向我接近,不许做无谓的牺牲!”
雷指导员严厉的命令还是没能阻止战士们去搭救他的步伐,眼看更多的战士都要跑到这里。此时,雷指导员大腿以下的部位全被吸进草皮下边。他看着越来越接近他的战士,拔出手枪对着空中就是枪。枪声镇住了战士们的行动,齐齐地停止在原地。
“这是命令,立即返回安全地带!”又对石技术员说:“重新选择营地,最好在半山腰。”
“指导员——指导员——”我们齐呼喊起来。
“我的感觉和王勇刚的感觉样,地下有股强大的力量把我朝下吸。这可能和我们丢失子弹汽车有定的关系。石技术员,你组织大家把原因找出来,向西宁总部汇报”随之雷指导员又镇静地把手枪向我扔过来,我接过手枪。指导员又在上衣口袋里取出张纸,摘下军帽,又往军帽里塞了团草皮扔给我。
草皮已经漫过了雷指导员的腹部胸部。
“王勇刚!”雷指导员艰难地喊。
“指导员,你是为了救我”
“王勇刚,以后不要再打猎啦!”雷指导员拼着最后的力气喊。
“指导员,我再也不打猎啦!”
我们看着草皮盖过了雷指导员的胸部,又漫过脖子,终于,最后缕头发从草皮上消失了。草皮又迅速合拢,竟没有留下丝痕迹。
“指导员——”王勇刚猛地跪直身子,端起冲锋枪对着天空就是梭子。
“指导员——”所有的战士都跪直身子,都把枪口对准苍穹,悲恸的枪声在这块从未有过人类的地方喧闹片。
无数的野鸟野禽被这暴风骤雨般的枪声惊起,在空中乱飞,有几只撞在子弹上,掉在草地上。
我把雷指导员的手枪交给石技术员。按规定,雷指导员牺牲了,在上级没有任命新的指挥员之前,由级别最高的干部担任临时指挥员。除了雷指导员,石技术员是惟有干部职称的人。石技术员从裤袋里掏出包口琴的手绢把手枪包好,又还给我:“保存好,下次直升机来时送交总部,上级要收集英雄的遗物。”
我又拿出雷指导员遗下的那张纸,是他写给妻子的信,其中有这么句话:“我们花费了如此惨重的代价,终于进入了可可西里地区。但是,我不知道,我们此举是给子孙后代带来了福祉,还是灾难”
“石技术员,这封信”我为难地把信交给石技术员。
石技术员看完,把信叠好装进上衣口袋。“杜班长,信的内容对任何人都不要说。雷指导员的事迹可以评等功,说不定还会授予荣誉称号。这样对雷指导员家属子女以后的生活待遇政治前途都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