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米,三米,眼看王勇刚就要葬身在雪牛和野牦牛的顶撞和践踏之下。突然,“砰”的声枪响,在沉寂的雪原上分外刺耳。雪牛和野牦牛们愣,停止了追赶王勇刚,抬头寻找枪声的来源。
我们被这枪声惊住了。
“砰”,又是声枪响,枪口是对着空中打的。
顺着枪声的方向望去,我们看见仁丹才旺端着叉子枪站在雪地上。
雪牛们又发现了仁丹才旺,又齐转过身子,低着头喘着粗气向他冲去。
王勇刚脱险了,吓傻了似的呆立在那里。
“杜班长王勇刚,快上汽车,把汽车开走。”仁丹才旺边跑边对我们喊。
“才旺,朝汽车里跑!”我边朝汽车跟前跑边对仁丹才旺喊。
王勇刚还站在那里,紧张地看着仁丹才旺和牦牛兜圈子,还不停地喊:“才旺”
“王勇刚,快上汽车!”我对王勇刚大声喊。
“我不上,我等仁丹才旺块上”王勇刚向牦牛群追去。
“混蛋,日你妈王勇刚,这是命令!”我气急了。
王勇刚停住脚步,不情愿地转过身子。
“王勇刚,命令你立即上汽车!”我再次向他发出命令,口气更加严厉。
王勇刚这才向汽车走去。
仁丹才旺边和牦牛兜圈子,边朝石壁退去。
仁丹才旺在情急之中,发现石壁上有条仅能容人侧着身子进去的石缝,就不顾切地挤进去。雪牛冲到石缝跟前,略停顿,又后退了几步,脑袋对着石缝里的仁丹才旺,拼尽全力撞击过去。我们看见,雪牛的脑门上流出了猩红的鲜血。雪牛又后退几步,又摆好架势,又狠命地向着石缝撞去,脑门上又撞出更大的伤痕,流出更多的鲜血。雪牛还是不肯罢休,又后退几步,摆好架势,带着巨大的仇恨,狠命地向着石缝撞去
“仁丹才旺没有危险了,我们赶快回到汽车里隐蔽起来,野牦牛离去后再过来。”我和李石柱王勇刚石技术员赶忙回到驾驶室里,发动着车,并调转车头做出随时开车的准备。
“要不是仁丹才旺,我这阵就叫野牦牛踏成肉泥啦!”王勇刚望着石缝里的仁丹才旺,感慨地说。
“才旺会不会有危险?”李石柱做出随时跳下汽车的架势。
“不行,我要去救仁丹才旺,他还有小朵玛,我什么都没有,我去换仁丹才旺!”
王勇刚把剩下的发子弹推上膛,想学仁丹才旺的样子把野牦牛吸引过来。
“杜班长,你们千万不要开枪。野牦牛要是瞅上你们,它们会追到营房”仁丹才旺大声对我们喊叫。
“王勇刚,把子弹退出来!”我又对王勇刚下达了命令。
我们屏住呼吸,眼睛眨不眨地看着石缝里的仁丹才旺。
.....
第20章
雪牛还在次次地向着石缝撞击,但力度次比次小了,最后几次几乎是在挣扎。它的脑袋上全是鲜血,雪白的脑袋像是从染料缸里蘸了,还淋漓到雪地上。终于,它再次跃起来的时候,又沉重地坠在雪地上,再也跃不起来了。立即,又只公牦牛效仿着雪牛的样子,还是次次地向着石缝撞去,也脑袋迸裂鲜血四溅地倒毙在石缝前边。又只公牦牛摆好了架势,向着石缝撞去
四五只野牦牛倒毙在石缝前边,也挡住了其他野牦牛继续撞击石缝的道路。它们在石缝前边转了几十个圈子之后,才怒(shubaojie)气未消地离去了。
仁丹才旺从石缝里钻出来,他由于紧张过度,走出石缝就栽倒在雪地上。雪地上洒满了野牦牛们的血,鲜红得分外刺眼。王勇刚跑过去,扑通跪在仁丹才旺对面,说:“才旺,是你救了我的命!”
“恶狼!”仁丹才旺对着王勇刚的胸脯就是脚,王勇刚倒在白雪和红血羼杂的雪地上。
仁丹才旺跪着走到雪牛的尸体旁,抚着雪牛健硕的躯体,大声喊叫:“雪牛,雪牛”
雪牛再也站不起来了,它和喀秋莎样,魂归另个世界去了。
雷指导员派人来收拾战场时,我们才发现王勇刚打死的是头母野牦牛,腹中的小牦牛已经有了四肢和脑袋。我们把母野牦牛朝车上抬的时候,它还没有死,胎体还下下搐动。石技术员李石柱我,还有雷指导员,都站在母野牦牛旁边,没有说句话。
“仁丹才旺同志,从现在起,我们就是饿死,也不打动物了。”雷指导员给仁丹才旺说。
雪牛的墓坑挖好了,我们把雪牛抬进去,又在上边盖上冻雪冻土,修成坟墓。在填土之前,石技术员把打死那头母牦牛的子弹壳也放进坟墓里。
夜幕降临了,雷指导员看仁丹才旺还没有回去的意思,就悄悄对我说:“班长,你和王勇刚李石柱在这里照顾仁丹才旺。我和石技术员带部队回去,还要布置明天的任务呢。”
雷指导员和石技术员把部队带回去了,这里更显得静谧。我们陪着仁丹才旺坐在坟墓旁,还是句话都不说。
猝然,仁丹才旺抓住我的手说:“杜班长,野牦牛的复仇心特强,谁要是伤害了它们的成员,它们会和对方拼死战斗,直到全部死去!”
“你说那群野牦牛会寻到咱们营地报复?”我怵了,野牦牛的力气太大了,要是它们发起疯来,顶不翻汽车也能把汽车撞报废。
“才旺,咱们赶快给指导员汇报,想出对付的办法!”李石柱着急了。
我们发动着汽车,向宿营地开去。
雷指导员听完我们的汇报,没说什么,他在思考对付的办法。
李石柱问:“指导员,要是野牦牛真的来报复我们,你会不会下命令打它们?”
“李石柱,我是军人,你也是军人。我们的天职就是排除切困难,完成上级交给的战斗任务,而且还要保护好战士的生命和武器装备。但是,我也答应了仁丹才旺,不再下命令向野生动物开枪”雷指导员说得很慢。
在雷指导员的指挥下,我们班的六台车呈梯形摆好,野牦牛不论从哪个方向袭击我们,我们都可以最大程度地发射火力。雷指导员还规定,全体人员处于战斗状态,律不许在帐房里住宿。贵重仪器全部搬上汽车。子弹箱搬到最方便拿取的地方,箱盖打开;手榴弹也从弹箱里取出来,个挨个地摆放整齐,尾盖都拧松了。雷指导员还下命令,只要野牦牛不对车辆物资人员造成较大的危害,就不许开枪。切听他的指挥。
六点多钟,可可西里还没有出现黎明的晨曦,我们就起床了。雷指导员又挨个把汽车检查了遍(fanwai.org),为了便于发射火力,雷指导员又命令我们拆去汽车上的篷布。
黎明的时候,雷指导员又增加了个哨兵,还亲自带哨。他穿着军大衣,站在驾驶室顶部,用望远镜四下瞭望。两个哨兵也站在汽车驾驶室顶部,用望远镜四下瞭望。
天阴得很重,大块大块的黑云压着雪地。还有风,不大也不小,带着隐约听见的啸音。三月底的可可西里,这样的天气通常不是十分寒冷,我们甚至可以透过皮大衣感受到风中蕴含的暖意。我们都端着冲锋枪,弹匣压满了子弹,准备进行场人和野牦牛的恶战。这场战争的势力太悬殊了,我们三十七个人,三十七支冲锋枪,还有充足的子弹和手榴弹。那群野牦牛最多百儿八十只,它们只有蛮力和血肉之躯。我们人打中三只就可以把它们全部消灭。人打中三只野牦牛太容易了,闭着眼睛都可以打中。
李石柱不停地自言自语:“牦牛呀,你们千万不要来呀。你们要是来了,可是只都活不下来的。”
王勇刚不耐烦地斥责李石柱:“你发什么神经,我们面对的是侵犯我们的敌人。”
李石柱就不敢嘟囔了。
“指导员,它们来啦!”个哨兵取下望远镜,指着东方的条峡谷喊。
终于,我们看见天际边的峡谷里冲出群野牦牛,向我们狂奔而来。四蹄溅起的雪霰,弥漫了好大片天空。
“做好战斗准备!”雷指导员从驾驶室顶部跳下来,从枪套里拔出手枪。
我们面对野牦牛奔来的方向,端着冲锋枪,严阵以待。随着阵拉动枪机的声音,所有枪支的子弹都上膛了。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枪!”雷指导员又大声重复了遍(fanwai.org)。
“它们要是撞我们的汽车,撞我们的人,我们怎么办?”王勇刚反问雷指导员。
雷指导员没有理他。
野牦牛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四百米三百米二百米百米五十米
雷指导员没有下达射击的命令。
“指导员!”王勇刚急不可耐地叫起来。
雷指导员还是没有下达射击的命令。
“咚——”为首的只野牦牛用脑袋狠命撞击汽车的后挡板。咔嚓,后挡板被撞断了,露出白花花的木茬。如果再不开枪,用不了几分钟,这六台汽车会全部被撞毁。
“指导员,快下命令呀!”仁丹才旺急得对雷指导员大声喊叫。
雷指导员还是没有下命令开枪。
“指导员,快下命令呀!”仁丹才旺急得要跳起来。
雷指导员还是没有下命令。
“咚——”又有头牦牛撞上了汽车的挡板,我们又感到汽车阵摇动。
“指导员,你不配做男人!”仁丹才旺狂叫声,端起叉子枪,对着最前面的那只野牦牛的脑袋就是枪。那只野牦牛个弹跳,倒在雪地上。
随着仁丹才旺的枪声,我们三十七支冲锋枪齐鸣,三十七道火舌喷向野牦牛群。
绝对的近距离射击,最近的枪口距野牦牛的脑袋只有几米。随着仁丹才旺的枪声,冲在最前面的三十几只野牦牛的脑门全被子弹穿过。又是阵枪响,又有三十几只野牦牛倒下了庞大的身躯。只两分钟,近百头野牦牛全部倒在雪地上。洁白的雪地被野牦牛的血融化了,清冽的晨气中羼满了野牦牛的血腥味。
战友们又要执行任务了,汽车辆挨着辆开走了。我的车没有发动,我和李石柱石技术员站在汽车旁边,望着倒毙的百十只野牦牛,心情异常沉重,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些野牦牛几乎全是被子弹打透了脑袋,有的还身中数弹。还有几只没有死亡,倒在地上有下没下地蹬着四蹄。
雷指导员走过来,轻声对我说:“班长,发动车,执行任务去吧。”又接着对石技术员说:“人在许多时候,做的都是自己不愿做的事情。”
石技术员握着雷指导员的手,说:“你应该下达射击命令,还应该早点下达射击命令,我们毕竟是军人。”
王勇刚提着菜刀,从炊事班的帐房钻出来,对雷指导员说:“我挑些好牛皮剥下来,说不定还有用处。”
有只野牦牛肚子上挨了枪,还在挣扎。王勇刚走过去,对着它的脖子来回割了几下才将喉管割断,那只野牦牛才停止挣扎。他用菜刀剥牛皮时,我们看到野牦牛的肌肉还在抽搐。
仁丹才旺向着雪原的深处走去,雪地上,他的脚印和野牦牛的蹄印羼杂在块。猛然,他停住脚步,痴痴地立在那里,像块石头,动不动。我们还在为他战斗时的举动惊诧,战斗打响前,我们最担心他的思想不好通过。谁知,竟是他开的第枪。雷指导员石技术员和我向他走去,走了几十米后,我们停住了脚步。也许,让他独自呆在那里是对他最大的安慰。猝然,他举起了枪,对着阴霾密布的天空,射出了串子弹,枪声在刚刚平静下来的可可西里无人区回荡。而后他丢掉枪支,扑倒在雪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我们向他跑去,跑到离他二十几米远的时候,看见他挣扎着爬起来,跪倒在雪地上,对着远方的可可西里山使劲地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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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我们进入可可西里后,最狂喜最令人激动的时刻就是迎接直升机的到来。我们接到总部的电报后,就把星期天挪到了这天,都换上干净衣服,专门等待直升机的到来。早早就走出帐房,在雪地上堆上几堆干野牦牛粪,浇上汽油,等待飞机来时点火。我们最盼望的是直升机给我们带来的信,父母的信兄弟姐妹的信女同学的信。李石柱在雪地上转了大圈,还激动地翻了几个跟头,又走到我跟前,问:“杜班长,你说我这次能收到多少信?”
“能收到十几封。”
“最少能收到二十封,我都写了十几封信要带出去。”李石柱从怀里取出沓子信。
这时候,我看王勇刚独自坐在帐房门口,满脸的郁闷。我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王勇刚是孤儿,当兵以前由村里派饭养大的,只有个远房亲戚还不喜欢他。每次直升机到来,别人都收到大把大把的信,高兴得欢天喜地,他却封信都没有。所以,直升机对于他来说,等于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尤其是看到战友们欢欢喜喜地看信寄信,自己越发觉得冷落和被人遗忘。
“勇刚,你今年十九岁啦?”我问王勇刚。
王勇刚点了点头。
“勇刚,再过几年我在我们村里给你找个对象,就有人给你写信啦。要不,就在西安城里头找个,城市姑娘水嫩。咱们还是有优势的,解放军,又是汽车兵,要政治地位有政治地位,要技术有技术,到了要找对象的年龄,咱们还要在女娃堆里挑哩。”我尽量拣好听的给王勇刚说。
“杜班长,找对象不能光挑漂亮的,还要挑心灵美的。”李石柱也掺和进来。
“你懂个,找老婆就要找漂亮的,不漂亮要她干啥?”王勇刚来劲了。
“俺们村里的老人都说家有贤妻,男人不遭飞来之祸,女人要是心灵不美做事情可恶毒了。从古到今,女人谋害亲夫的事情可少?”李石柱说。
“人外表美不美,眼就能看出来,心灵美不美你咋能看出来?次探亲假十五天,十五天的时间找个老婆你能考察出人家心灵美不美?就像隔布袋买猫样,是个母的就行。”
王勇刚说的是实情话,当兵满四年才有资格探亲,探亲假十五天。都是媒人把人家领来或者把你领过去,双方看上眼,相中了,男的就把用红布包的五块钱给女方,女方要是接了就是表示她也看中你了,再回赠给你个小手绢类的东西。这就意味着从此以后,她就是你的人啦。跟上当官的做娘子,跟上杀猪的翻肠子,是好是赖辈子就这么定了。等到第二年探亲就结婚,枪打得准了复员时就有人叫爸爸了。我刚当兵时班里有个老兵,等到结过婚才发现老婆是个大麻子,气得问老婆你怎么是个大麻子,为什么要欺骗我?人家女方理直气壮地说你长着眼睛是出气的,我和你见面用东西遮住脸不让你看啦?
我看你见面就表示同意,还认为你就喜欢我这张麻子脸哩。这麻子再大,你这辈子也得认啦!说得那位老兵个字也说不出来。也难怪,头次探亲,他跟着媒人去看人家,人家低着头红着脸。他也低着头红着脸,根本就没敢看人家,只是觉得人高高大大就定了亲。第二年回来结婚,人家用红布罩着脸嫁来的,直到夜深了吹灭灯才揭开红布,有麻子没麻子也看不见,就这样稀里糊涂娶了个麻子脸婆娘。
“叫我说呀,心灵不美可以改造美,要是长相不美你能让她重回次窑?”王勇刚还是坚持娶漂亮女人当老婆好。
“照你这么说,男人都想娶漂亮女人,不漂亮的女人叫谁娶呢?”李石柱又反驳王勇刚。
“我们想娶漂亮女人就能娶上吗?就像咱卫生队那帮子女兵,那些参谋干事都争不过来哩,能轮上咱?至多让咱们当兵的看上几眼。漂亮女人天生就是给有权有钱的男人准备的。咱们这些人呀,只能去捡人家挑剩下的。那些地位还不如咱的男人,又等着捡咱挑剩的。这就是真理,你不服气不行。”
十点钟,我们听见空中有了轰鸣,在可可西里有点人为的声音都听得十分清晰。我们都仰起脸看天,果然有个绿色的斑点,像是直升机。
“指导员,直升机寻找不到我们,要求点火显示目标。”报务员从帐房里跑出来。
“点火!”雷指导员下达了命令。
篝火燃烧了,熊熊的。
直升机发现了我们,朝我们飞过来。巨大的螺旋桨刮起的旋风,旋起了地上的冻雪冰碴,直到螺旋桨停止了旋转,我们才向飞机的门口跑去。
“按战斗方案规定,以最快的速度卸物资!”雷指导员又下达了战斗命令。
物资卸完了,我们发的信件也装到了飞机的肚子里,直升机又撅着屁股飞回去了。
“我们再不需要打猎啦!”石技术员望着大堆的罐头蔬菜,感慨地对雷指导员说。
“要是早点送来多好。”雷指导员接着说。
“指导员,你的包裹。”李石柱给雷指导员送来信和个用白粗布做的包裹。
雷指导员撕开包裹,是双孩子穿的棉鞋,崭新的,鞋底子纳得十分厚实,还是新布新棉花做的。雷指导员捧在手上看了阵,对远处的仁丹才旺喊:“才旺——”
仁丹才旺跑过来。
“这是我老婆给朵玛做的棉鞋。那天我看朵玛赤着脚在雪地上,孩子还小,骨头嫩不禁冻,冻出了病是辈子的事情。下次直升机来了你给朵玛寄到学校去。”雷指导员把鞋塞进仁丹才旺的怀里。
“才旺,这是我父母给朵玛买的《十万个为什么》。朵玛这代要是掌握了科学知识,日子肯定要比咱们过得好。”石技术员把套书塞进仁丹才旺怀里。
“才旺,我妈妈给朵玛打了条毛裤。雪原上风大,皮袍子里套件毛衣才暖和。”李石柱拿出条毛裤,纯毛线打的,就是在我们部队能穿上这种毛衣的也没有几个。
“才旺,这是我托那个卫生员给朵玛买的布娃娃,女孩子都喜欢布娃娃。”王勇刚抱来个很大很洋气的布娃娃。
我爸邮来的是支钢笔,金星牌黑杆笔头上还刻着“五成赤金”的字样。我爸给我信中说,这是中国最名牌的金笔,半个月的工资才能买支。
仁丹才旺抱着这些东西,眼眶里又有了泪珠子,给我们不停地鞠躬,用藏语个劲地说:“喔呀,喔呀!”我们知道“喔呀”是好的意思,还带有感谢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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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到了五月底,可可西里开始复苏,向阳山坡上的积雪全部融化了。各种高原植物开始了新的个年轮的生长。许多花儿成簇成片地缀在起,使整个可可西里无人区如铺了靓艳的地毯。在所有的鲜花中,最好看的要数雪莲花,它有我们内地的牡丹花那么大,艳黄得出奇,枝干高出地面米左右,给人独树帜的感觉。石技术员告诉我们,雪莲花是很名贵的中药材。雪莲这个名词我们并不生疏,电影《冰山上的来客》里就唱道“你是冰山上的雪莲”。实际上冰山是不开雪莲花的,只有到了这个季节,冰山下部的积雪融化了,雪莲花才盛开。我们还看到了个十分奇特的自然景观,有那么条很狭窄也很水平的带子贯穿着所有山脉。带子以上的山体上,冰雪常年不化,草木不生,荒凉至极。带子以下的山体上,冰雪消融,花草生长,派生机盎然的景象。石技术员告诉我们,这叫雪线。雪线以上的山体,由于过分寒冷,即使到了夏季,冰雪依然不能消融,植物无法生长。雪线以下的部位,由于冰雪到了夏季可以消融,植物就可以生长。这个时候,我们就常常望着雪线发呆,想着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班长,你说雪线会不会移动?”李石柱问我。
“我肚子里装了多少墨水你还不知道,这么高深的科学知识,除非问石技术员。”
李石柱就把脸转向石技术员。
“在气候条件没有发生严重变化的情况下,雪线般不会移动,或者说移动的幅度很小。如果气候条件发生了很大变化,雪线就会发生变化。比如说,气候变暖,雪山上更多的冰雪就会融化,雪线就会上移。气候变冷,雪线就会下移”
“气候为什么会发生异常变化呢?”李石柱又追问了句。
“与人类有很大关系”
石技术员这么说,我们心里就有了些焦虑和忧思。可又想,他说的事情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心情又开朗起来。
我们都不说话了,气氛又沉闷了许多。夕阳西下,气温下降了,但仍然比元月份暖和多了。光线还好,偶尔从很远的地方奔过只动物,也很快消失在雪色之中。可可西里山上的冰雪还没有融化,仁丹才旺说可可西里山上的冰雪年四季都不会融化的。进入可可西里四个多月了,我们都把自己肚里的故事挖干挤净了,实在没有什么可讲的了,就这么干坐着。李石柱忍耐不住了,对王勇刚说:“勇刚,给咱们唱段秦腔,咋样?”
“对,勇刚来段,好多日子没有听勇刚唱了。”我立即拥护李石柱的提议。
仁丹才旺只是望着王勇刚笑,他现在对王勇刚的态度缓和了些。
王勇刚干咳声清了嗓子,长长吸了口气,就捏着女人腔调唱开:
恨包拯铡我兄陈州丧命,
这仇恨我时刻记在心中。
听说是他二次举了王命,
到陈州去放粮就要出京。
杀兄仇真令人十分伤痛,
借銮驾辱骂他去走程。
行来在大街上且把他等,
我看他包黑子怎样前行?
王勇刚的女声捏得真像,如果不是我们亲眼看着他在唱,还真以为是哪个女角在唱。我们觉得回到了关中盆地,看到了碧野的麦浪看到了瓜田里的青皮西瓜看到了尺多长的包谷棒子看到了三驾马车的铃铛看到了冬天热炕上的茶壶看到了马号里的头牯撒尿的激越。当兵四年了,哪天不思念家乡的山水呢?哪天不思念日渐衰老的父母呢?哪天不思念故朋老友呢?我的思维在乡情的海洋里还没有游出来,王勇刚却把嗓音变,扯开喉咙吼唱起来:
骂声狗贼休得张狂!
你兄长扣皇粮该把命丧,
谁使你借銮驾辱骂忠良!
叫王朝和马汉听爷细讲,
打銮驾莫损坏花容粉妆。
先打她杏黄旗霞光万丈,
再打她珍珠伞耀日增光。
王朝马汉尽管打,
相爷不怕犯王法。
王勇刚的嗓音好极了,那高亢雄浑洪亮音域极宽的唱腔越过草原山巅,在苍茫天空回荡。帐房里的人全跑出来了,听王勇刚唱秦腔。只鸟儿被惊起,从草丛里腾起,箭样地射远了。王勇刚唱完,几十个战士齐齐鼓掌,还齐吼喊:“王勇刚,再唱段!”
王勇刚摇了下头:“唱不动啦,海拔太高,气不够用,声音唱不上去。要是在俺陕西,我能口气唱两小时。”
“王勇刚,再来段。”雷指导员拍了下王勇刚的肩膀。
“好,雷指导员请我唱,我还能不唱,这个面子还是要给雷指导员的。”王勇刚脱下大衣扔在草地上,又展舒了下双臂,长嘘口气,摆出了唱的架势。
有包拯下轿来细看端详。
凤龙辇绣五彩金光明亮,
銮驾队分左右甚是辉煌。
头队里开道锣叮当响亮,
二队里鬼头刀不离肩膀,
三队里刽子手喝道前往,
四队里盘龙棍有短有长,
五队里仙人掌十指朝上,
六队里朝天镫金裹银镶,
七队里杏黄旗霞光万丈,
这出戏唱完,王勇刚就累得倒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夜幕降临了。可可西里的夜降临得很有特色,先是西边山巅上那块霞光点点暗淡,直到全部消失。这时,远方的雪山开始模糊了,模糊丝丝地向我们逼近,直到连我们附近的东西也变得模糊了,天就彻底黑下来了。随之,就出现了有残缺的月亮。月光很皎洁,透过天幕上的几片灰色的云朵,洒在可可西里的河山草滩上,把夜的黑暗冲淡了许多,夜气在人的四周凝固下来了。天气暖和了以后,我们都不愿在帐房里呆了,帐房里的空气太混浊了。我让李石柱把汽车上的工作灯拉出来,挂在大厢板上,把草地照得晕晕地亮着,灯光里有些小昆虫在跳舞。我们就在屁股下垫块木板什么的,又瞎吹起来。
“才旺,这个季节动物会发生什么情况?”石技术员问。
“哎呀,你不问我竟把这事情忘了呢!”仁丹才旺惊醒似的拍了下脑袋。
“什么事情?”
“这个季节是羚羊繁殖的季节。”
“羚羊繁殖有什么学问?”石技术员问。
仁丹才旺给我们说了羚羊繁殖的学问。每年到了五月份,成群的藏羚羊就赶到有水的小河边,在那里生儿育女。到了这个季节,成群的大雁也飞到小河边,它们是来吃羚羊生下的胎盘,同时也替分娩中的羚羊站岗放哨。狼族们也得知藏羚羊的这个规律,它们成群结队到小河边捕食藏羚羊。看到了狼群,大雁边叫边腾上天空,而正在分娩的藏羚羊却逃不出这劫难。狼们面对着它们可以随意挑选的美味佳肴,根本看不上精血衰竭的母羚羊,专吃刚刚出世的小羚羊。而且狼出于凶残的本性,对不能吃完的小羚羊母羚羊全部咬死。而此时此刻的母羚羊和小羚羊连奔逃的力量都没有,只能束手待毙。凡是狼群光顾过的小河边,常常有成百上千只藏羚羊的尸体。
“狗日的狼!”王勇刚狠狠骂了句。
“才旺,有什么办法挡住狼不吃羚羊呢?”李石柱问。
仁丹才旺说:“没有办法,几千年里都是狼吃羚羊,狼就是靠吃羊才能活下去的。”
“我就不信没有办法,咱们不到几分钟就把群狼消灭了,到现在还没有狼敢到咱们帐房跟前来。”王勇刚说。
“这和上次不样,上次全是狼,咱们只要对着狼群开枪就行啦。现在是狼和羚羊混在块,咱们开枪连羚羊都打死了。再说,羚羊正在生育,不能受惊吓,羚羊是很娇气的。”
我们再想不出什么办法。
“其实到这个季节,咱们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出去,定要小心狼。狼现在有了吃食,变得十分强健,也更狡猾了。比如你要是个人在外边走路,猛然觉得有人拍你的肩膀,千万不敢回头,那是狼伪装成你的熟人,你要是不回头它就没有办法。你要是回头,刚好把喉咙管转过来,狼口就咬断你的喉咙管。”仁丹才旺边说边给我们比画。
“狼跟在人的后面,人会没有察觉?”李石柱问。
“狼不论是奔跑还是行走,都没有点声音,它的脚步非常轻敏。尤其当它有意跟在你背后的时候,更不会有丝声音。”
十二点钟,轮到我带哨了。十二点以前,哨兵刚刚上哨,般情况下是不会打瞌睡的。十二点以后,累了天的哨兵就容易打瞌睡了。可可西里无人区的哨兵比营房里的哨兵重要多了,和平年代谁会跑到营房袭击你,可以说营房里的哨兵是样子货。可可西里的动物多得数不清,狼群随时都会向这里发动袭击。要是哨兵打了瞌睡,等于把这几十号人朝狼嘴里送。于是,除了雷指导员和石技术员带哨外,我和测绘部队的位班长也带哨。
“有什么情况没有?”我走过去问哨兵。
“半个小时前,仁丹才旺朝那边走了。”哨兵向我报告。
“他带武器了没有?”
“背着叉子枪还带着腰刀。”
我想了阵,也想不明白在这荒无人烟的可可西里无人区,他能去哪儿呢?为了以防万,我还是向雷指导员做了汇报。
雷指导员马上穿好衣服和我起走出帐房,又把哨兵询问了阵,对我说:“班长,你通知王勇刚李石柱起床,带上武器。我们开车顺着那个方向找仁丹才旺。”
汽车大灯划破了可可西里的黑夜,除了车前百米内的地方,四周仍然黑漆团。汽车的轰鸣也震动了高原的子夜,车灯的光柱里,有被惊动的小兽,惊慌四窜。竟有几只小兽不知所措地顺着汽车的光柱跑。汽车是在草滩上行驶,速度不快,这些小兽很快就逃出了光柱的包围。
王勇刚李石柱抱着冲锋枪。雷指导员也抱了支冲锋枪,要是和野兽们干起来,手枪没有冲锋枪管用。
忽然,我们听到阵阵的狼嗥,不是只狼在嗥,而是群狼在嗥。不是平时那种平和的嗥,而是急促的带有拼杀的嗥。我们立即紧张起来,这狼群是不是和仁丹才旺有关系,要是仁丹才旺遇到这群狼,肯定凶多吉少。我脚下的油门加大了力度,汽车颠簸得更厉害了。越来越接近小河了,车灯的远方出现了小河的流水,在夜色中发着亮光。随之,我们又看见河边有无数头上长角很像黄羊的动物。绝对是藏羚羊,仁丹才旺给我们讲过藏羚羊。它们静静地卧在那里,站着的也动不动。又看到了群狼,有三四十只,在围攻仁丹才旺。还有些狼趁机噬食刚刚出生的羚羊。仁丹才旺右手握着腰刀,在狼群中左劈右杀。
他看见只狼向只小羚羊扑过去,尖长的嘴巴刚要咬上小羚羊时,个箭步冲上去,手中的腰刀对着狼的脊梁杆子砍下去,那只狼当即就瘫在地上。后边又有只狼向他扑来,他个急转身,腰刀刚好戳进那只跃到空中的狼的肚子。那只狼嗥叫声逃跑了,草地上遗下溜狼血。又有只狼从他的左侧扑上来,他的腰刀刚从那只狼的肚子里拔出来,还没有完成再次拼杀的准备动作。那只扑上来的狼咬住他的左臂,狼头摆,连衣服带肉撕下来很大块,鲜血像泉水样涌出来。我们借着汽车大灯看见他身上涂满了鲜血,不知是狼血还是人血。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受伤样,挥舞着腰刀又朝另只扑向小羚羊的恶狼砍去
狼群看见了汽车灯光,忽地四散逃去,但又不逃远,站在七八十米外的黑暗里窥视着我们。
我们跳下汽车,向仁丹才旺跑去。仁丹才旺看见我们,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倒在地上。
“才旺——”我们拼命向仁丹才旺跑去。
雷指导员抱起仁丹才旺。我们看见他身上全是伤口,大大小小十多处。
“王勇刚,担任警戒!”我给王勇刚下达命令。
“不要开枪,正在生育的羚羊是不能惊吓的。”仁丹才旺挣扎着给我们说。
“才旺,我们决不开枪!”雷指导员又对我说:“班长,有急救包吗?”
“没有,急救包在帐房里,刚才没想到会出这些事情!”平时出发前,我都要交代李石柱带上急救包,今天晚上竟忘了,而又偏偏要用上。
“指导员,才旺身上的伤口太多了,急救包只有个绷带,不管用。”李石柱说。
狼群见我们并没有威胁它们的存在,汽车的灯光也威胁不了它们的生命,禁不住小羚羊肉对它们的诱惑,又从黑暗中向我们逼来。
“李石柱!”我大吼声。
“到!”
“你驾驶汽车,把雷指导员和仁丹才旺护送回去,让卫生员抢救。”
“杜班长,你开车回去,我留在这里。”
“执行命令!”
我又对雷指导员说:“我让李石柱开车送你和仁丹才旺回营房,抢救仁丹才旺要紧。”
“我们走了,你和王勇刚两个人怎么对付这群狼,不出十分钟,你们非牺牲不可。”雷指导员没有动。
“指导员,抢救仁丹才旺要紧。要是仁丹才旺有个好歹,小朵玛就没有阿爸啦。”
雷指导员对李石柱说:“李石柱,向营房发三发红色信号弹。”
几秒钟后,三发红色信号弹腾升到天空,这是求救信号。
狼们猛然看到空中腾升的信号弹,又惊吓得四散逃去,停在不远不近的黑暗中窥视我们。趁这个机会,雷指导员把仁丹才旺抱进汽车驾驶室,并摇上了车门玻璃。信号弹消失,狼们又向我们围拢过来。雷指导员把仁丹才旺安顿好后,握着仁丹才旺的腰刀跳下汽车,那柄腰刀已经砍出了十几个豁口,像锯齿样,但对付狼群还是比刺刀好多了。
我们都打开了冲锋枪的刺刀。
“两个人组,互相掩护。杜班长和王勇刚组,重点保护小羚羊。我和李石柱组,重点保护仁丹才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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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狼群又从四面八方逼来,最前面的只狼避开我们,朝靠它最近的只小羚羊扑去。
“狗日的,净想好事!”王勇刚端着冲锋枪冲过去。
“王勇刚,我保护你的后边!”我转过身子,面对向我们逼近的狼群,防止狼群从背后袭击王勇刚。
“日你妈!”随着声叫骂,王勇刚把冲锋枪的三棱刺刀捅进了那只狼的肚子。那只狼嗥叫声,逃去了。
忽然,我看见有只狼朝王勇刚扑去,身子已经跃到空中。我端起刺刀朝上刺,刚刺中狼的前裆。我又顺手挑,借着狼的惯性把它扔出两丈多远,狼蹬了几下后腿,死了。我见过杀羊,爬行动物的心脏般都长在前裆,那枪肯定刺中了它的心脏。
王勇刚又发现只狼偷偷向小羚羊扑去,又端着冲锋枪奔过去,还边跑边骂:“狗日的,老子今天不捅死你就不是人养的!”
我背对着王勇刚,边朝王勇刚跟前退,边警惕地看着向我们逼来的狼群。但狼群的数量太多了,尽管有半的狼被雷指导员和李石柱牵制着,他们也捅死了几只狼。但我们知道,狼的嗥叫就是召集它们的同类。狼的听觉十分灵敏,夜静的时候可以听见十多里远的声音。也就是说,以这里为中心方圆十多里的狼群也正在向这里奔来,也就是十分钟的时间。要是更多的狼群在我们大部队到来之前赶到这里,不到几分钟,我们几个人包括驾驶里的仁丹才旺,全部会被狼群剖腹挖心。在我焦急的时候,王勇刚又捅死了只狼,从狼身上喷射出来的鲜血又染了他身。
“这向不让老子打猎,快把老子憋死了,今儿个过个痛快瘾!”王勇刚骂着又冲向狼群。
准备向我们扑来的那几只狼吓得掉转身子就逃。
突然,那几只逃跑的狼又掉转了身子,摆出向我们扑来的架势。我向四周瞥,四面的黑暗中有无数只绿光向这边疾奔过来,使已经丧失了斗志的狼们又恢复了凶气,齐向我们逼来。这次它们改变了战术,不再是轮流进攻我们,而是包围我们准备齐进攻。
“班长,向我们靠拢!”雷指导员和李石柱坚持在汽车附近。
我和王勇刚边和狼群对峙,边向雷指导员靠拢。这个战术相当有效,只要我们四个人站在块,每人把守个方向,狼的围攻就没有多大的危险性。
远方的狼群赶到了,也加入到围攻我们的狼群之中。
狼们的包围圈越来越小,我们几乎闻到了狼身上的腥臊味。
“坚持住,听我的口令!”雷指导员的口气十分镇静。仁丹才旺告诉过我们,狼是欺软怕硬的家伙,你只要表现出畏怯,它们就会不顾切地扑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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