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中柏对脱脱兄弟二人的心思一向揣摩得清楚,草草地看过一遍军报后便将前线的真实情况猜了个大概。
“接着说。”脱脱动了动下巴,示意汝中柏继续。
汝中柏起身后在屋中踱了两步,继续分析道:“虽然这份奏报已经被元帅‘修饰’了一番,可再怎么看也算不上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此刻正是治河工程的收尾阶段,不宜再在朝堂上掀起新的风波,仅凭这份军报想要堵得住众臣悠悠之口消除皇上的顾虑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脱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沉声道:“也先可以自作聪明弄了一份真不真假不假的军报回来,难保那卫王宽彻哥不会送一份真军报回来。届时圣上疑心一起,这件事恐怕就变得麻烦了。”
“与其瞒天过海,倒不如背水一战!”汝中柏见火候已到,开始找机会说服脱脱采纳自己的计策。
脱脱知道自己这名心腹喜欢卖弄的小毛病,心中生出一丝怨气,将眉毛一吊嗔怪道:“卖什么关子?快讲!”
汝中柏摸了摸鼻子,嘴角漾起一丝讪笑,得意地道:“我猜这军报中所说红巾贼悍不畏死一事八成不假。我们与其在大都焦头烂额地帮也先元帅消除可能会出现的对其不利的舆论,倒不如想办法提供给他一些实实在在的帮助。丞相大可以趁此机会面见皇上,着重讲述红巾贼的猖狂态势,顺势请求加派人马,皇上为了尽快平定河南之乱必定应允。若有援兵相助,想必元帅在前线的日子也会更好过些。”
脱脱听罢吸了口冷气,有些迟疑地道:“可这样一来,这剿贼一事可就务必成功了,再没有任何退路。”
“丞相又何时有过退路?”汝中柏立刻挑眉接了一句。
脱脱听后苦笑了一声,重新拾起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吩咐道:“去派人将老章叫来,此事我还得同他商议一番。”
次日晌午,也先传回的军报才辗转到了宫里。不等至正帝和朝臣有何举动和反应,早有准备的脱脱和老章便已联袂入宫面圣。晚些时候,一道新的旨意便降了下来——着知枢密院事老章带兵赶赴河南支援也先帖木儿……
自李喜喜率领骑军长途驰援上蔡后,也先率领着的元军就再没了动静,上蔡的红巾军也得以享受这难得的喘息时间。
随着飒飒的秋风阵阵刮过,盛夏令人难熬的燠热也终于悄然消失。上蔡原本的县衙早已被改成了红巾军临时的议事厅,院内树上的叶子虽然满是不舍,但被此刻厅中的争吵声一震,还是慢慢悠悠地飘落在地最后嵌在土里。
“你这是在送死!”李喜喜本就性急,此刻吵得厉害,脸面和脖子一片通红。
“那你能拿出什么好办法吗?”与李喜喜针锋相对的正是韩咬儿,二人正就是否撤防上蔡一事产生了分歧。
韩咬儿在李喜喜心里本是一个沉稳本分之人,没想到此时竟摇身一变,成了头油盐不进的倔牛。
李喜喜的意思很简单,元军风头正盛,凭上蔡的这点人手根本无法应对,应该先行撤军再想办法。韩咬儿则不愿离去,执意在上蔡死战。
“那姓杜的原意就是想害死你,你又何必执念于此?”李喜喜气愤地嚷嚷了一句,然后坐下来将碗中的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干了。
韩咬儿叹了口气,眼神中尽是落寞之情,反驳道:“李兄弟,若是你早些前来,说不定我会带兄弟们随你尽数撤离。可如今已有千余弟兄在上蔡战死,我若苟且逃命如何能对得起他们的英灵?”
李喜喜一拳砸在桌上咆哮道:“放屁!胳膊没了难道脑袋也坏了不成?”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伤人,咽了咽嘴里的唾沫收起几分火气。
“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另外城中军粮已经见底,若不想饿肚子的话,你还是带着兄弟们赶紧撤吧。”韩咬儿生气地转过身去,宽厚的肩膀下一只袖管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将背影衬得愈发落寞。
“你这又是何苦呢?”李喜喜苦着脸还欲再劝,厅外突然走来一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李千户。”来人正是徐县令,进了厅后立刻向李喜喜恭敬行了一礼。
“有什么事吗?”李喜喜没有心情理会他,含糊着问了一句。
“方才两位千户的争吵在下都听见了,我来是想禀告李千户一声,我上蔡剩下的两百多名兄弟都已决意随韩千户赴死,还望您能成全。”徐县令颔首以对,声音却是带着十足的硬气。
李喜喜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只感觉这帮倔强的自家兄弟比战场上的敌军还要难对付得多,嘴里不停地咕哝道:“疯了疯了,全都疯了!”
“刘大哥那里还需要有你帮忙,明日我便送你离开上蔡。”韩咬儿听到徐县令的声音后默然转过身来,接着他的话向李喜喜说道。
“我李喜喜岂会抛弃兄弟独自离去?要走一起走,否则我也跟你们一起死在这里!”李喜喜瞪圆了眼睛置气道。
“你若不走,我便立刻死在你的面前。”韩咬儿也知道李喜喜不会轻易地抛下自己,事到如今只好以死相逼,手中握着的匕首径直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你别冲动……”李喜喜见韩咬儿一脸赴死之意,知道拗不过他,终于还是妥协了下来。溜圆的大眼睛充满悲伤,沉声道:“若明年的今日我还能活着,一定带些好酒来看你们。”
韩咬儿这才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将手中的匕首放下,朗声道:“我韩咬儿生是明教人,死是明教鬼。教规不可违,酒水就不必了,李大哥替我多砍些元贼的狗头便可。”
李喜喜心中五味杂陈,但心中知道汝宁的情势也很紧迫,若再在这里耽搁时间恐怕刘福通也会有危险,所以只能忍痛与二人作别,带着手下的骑兵尽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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