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是在护村队时代还是在赴死军的前期,路丙寅本身是毋庸置的。在大势和大的方向上,一直就是李四的尾。但是在军队的前期建设当中,路丙寅丰富的经验无起到了一个极大的作用,尤其是在许多细节问题的解决方面,这个作用几乎无法替代。
随着赴死军的飞速崛起,老路的作用已经不那么明显,可毕竟老路本身就代表着赴死军的一个时代。最让李四无法释怀的还是个人情感方面。
老路和李四之间的感情,就是一种近乎于纯粹的兄弟情感,无论是当年西瓜地里的几句话语还是时不时的一锅子旱烟,这种情感无法替代。
在时时刻刻都是计算利害得失的时候,在所有的情感都被“势”和“力”所淹没的时候,也只有老路一家能够让这位赴死军的大帅带着感情,能够让李四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架精密计算的机器。
老路的死,与其说是赴死军损失了一员老将,还不如说是李四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情感损失。作为一个人,老路之死,让李四身上最后一点儿情感荡然无存。
丙寅丁卯炉中火,就如他本人的名字一样,老路的一生注定就是要煅炼天下。虽然老路本人从来也不相信这些狗屁啷当的本命之言,从来就认为自己应该在刀把村为了一家的衣食而辛苦劳作。
但是李四的出现,颠覆了老路的宿命,让他和赴死军一起走上煅炼天下的道路。
生于斯、活于斯,死于斯,葬于斯,这就是老路最后的归宿?
怀里的路丙寅身子还是软的,可正变的冰冷,无论李四有什么样如妖的智慧,也不管忠诚伯有何等通天彻地地手段,都不能再让老路的身子温暖起来……
从来就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李四第一次希望老路的魂魄依旧,甚至能够感觉到老路并没有离去,就在刀把村的上空,俯视着这片对于赴死军充满神圣的土地……
路涧。这个丙字营地营官。赴死军中前程最为远大地方面指挥。是真地疯了。
“去死。”“杀”已经不再是什么呐喊。完全就是一种怨恨地泼洒。胸中地血气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地满满盈盈。杀地脑热心沸。却找不到宣泄之处……
唯有手里地叉子能够把这让人疯狂地仇恨宣泄出来。素来如野狼一般坚韧地路涧仿佛被丁乙那个巨熊附体。在人群中猛冲猛撞。手里地叉子比他本人更加疯狂。
“杀!”只一下子。就能连人带马地把敌人推倒。如此威猛地声势令人瞠目结舌。偏偏路涧就做到了。谁也不知道他不算魁梧地身体里究竟蕴藏着怎么巨大地力量。
路涧想哭。又想骂。尽管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却哭不声音。无论怎么叫骂都赶不上叉子地力道。叉子直接贯穿进敌人地胸腹之中。想也没有想完全就是条件反射一样。前手抬后手压。立刻就把还在叉子上凄厉惨叫地敌人甩了出去。
若是丁乙那个家伙在场。一定笑骂是路涧偷学了他地手艺。
可现在没有人能笑的出来。
丙字营的弟兄们都知道路涧是真正的了狂,死死护住他地左右,一路就冲杀了进去。
挡着披靡摧枯拉朽都不足以形容进攻之猛烈,如沸汤泼雪一样立竿见影……
无论是兵力还是单兵素质,蒙古轻骑和蒙八旗之间都有不小的差距,和赴死军的差距也就更大了。尤其是在丙字营和残存地马步营不顾一切的攻击之下,密集如雨地箭矢更是堵的死死。在悬殊地兵力和同样悬殊的实力面前,与其说是战斗,还不如说的屠杀更加确切一些。
绝望的呼喊更加助长了崩溃的速度,除少数骑兵倚仗速度不顾一切的突围出去之外,绝大部分都在赴死军的攻击面前胡乱奔走或是就地投降……
就是蒙古轻骑纷纷投降之际,一骑突出,猛然就从人群当中撞了出来。
路涧是真的杀红了双眼,哪里管什么东西南北,视界当中忽的就有拖着辫子的骑兵出现,想也不想就是一叉子过去……
马上之人单手提缰,右手还把一个孩童拢在怀中,眼看着路涧的叉子如毒蛇探信一般刺至,右脚忽的离蹬,顺着快如闪电的叉子一踏,叉锋依然走偏。
谁也不知道马上的老究竟有如何的神力,仅凭一个臂膀就将战马提了起来……
身躯庞大的战马凌空而起,瞬间已至路涧头顶。
路涧本已是癫狂状态,究竟战阵所积累的丰富经验在一叉走空,让他根本就没有多想,后手一压叉子柄,以左手为轴,把整个叉子为轮,疾于电闪雷轰一般,叉子就已经斜举了起来。
在路涧身侧的叉子兵都是先锋营中的精锐,见多的阵势也不知道有多少了,万马千军中早不知杀了多少个通透,在这即将全歼敌人的时刻,忽然就见对方连人带马的跃起,这种力量真的是见所未见。
两军厮杀的疆场之上,缜密的心思远没有灵活的反应和经验的积累更加重要。当路涧举起叉子的那一刻,左右的叉子立刻斜挑。在护住路涧的同时,身后无数的叉子纷纷挑起……
在先锋营的重重包围之中,若是让敌人单骑突破了出去,这个脸面可就真落到脚底下了。
无论这单骑突破的骑士如何神勇,就算他**的是飞马,就算他能越过前头的路涧,也不可能越过这密密麻麻的叉子丛林,只要他一落下,立刻就会被刺的千疮百孔。
海大富一手揽住福临的腰身,双足在战马腰**一点,整个身子已经凌空而起……
瘦弱的身子和宽大的袍服,让海大富更象是一只凌空飞起的蝙蝠,右手往腰里一探,拽出丈二长短的五色腰带……
凌空而起的战马忽然落下,虽被刺成了筛子,依旧砸倒了好几个叉子兵。视界中忽然出现一条五色毒蛇,绵绵软软的五色腰带如长枪大戟一般刚硬,瞬间就砸倒七八人,清扫出一条道路……
空中的海大富还没有落地,全身已经蜷缩成一团,把福临护在胸腹之间。脚尖方一踏实,立刻就地一滚,手中地五色丝绦已直撞而出。
谁也想不到这柔软如棉的腰带竟然刚硬如铁,接连撞飞了两柄叉子。绵软的丝绦余势不消,如长棍重锤一般往前直撞……
路涧也知道是遇到旷世难见的高手,身上沸腾的气血和胸中难以宣泄的怨恨早已化为一股他自己的也没有经历过绝大力量,脑海中什么念头也没有,所有的心思和力量都凝结在叉子上了,心中、脑中和胸中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声炸雷:“杀——”
无论什么样的高手,无论什么样神鬼莫测地身手,在赴死军嗜血嗜杀的绝对
前,都只有一个结果——去死!
和路涧一样,身后的几十名战士也是舌绽炸雷:“去死!”
我不管你是什么样地高手,也不看你有什么样的神通,和赴死军对阵,就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他路可走。
这也是赴死军的精髓所在,遇强遇强。
海大富很清楚自己的身手,身在这万马军中,就是真地有通天彻底的本领,也只有被一点点的消耗干净,然后和所有人一样精疲力竭的战死疆场。
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在千军万马之中浴血厮杀,可怀里抱着的是布木不素的唯一骨肉,海大富这一辈子都是为了这个女人而存在。不管这个女人地话是对还是错,都会不打折不走样的去执行贯彻。
打是打不过去的,海大富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没有后援没有策应的单兵突破,在万马千军的厮杀当中,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什么样地身手也抵挡不住敌人的众多。若是在平时,海大富虽没有知道不可取胜,却有几分全身而退的把握。尤其是手里地五色丝带在握,虽然还是一身奴才的服色,可海大富还是生出几分宗师气概。
已经很少有机会使用到这条丝带了。
淫浸在这条丝带上地工夫绝对超过三十年,这条丝带已经凝聚了一生的苦修和精力,比任何地棍棒刀枪都要刚硬无匹,比任何的匕短刃都更加灵活。
灌输劲力使得柔软的丝带硬如枪棒,虽然只是一瞬间,却也消耗了海大富的部分力量。
身后的叉子疾如烈火力量浑厚,路涧的全力一击足以把战马刺倒,对于这个瘦骨嶙峋的老太监,足以把他洞穿了吧。
左右还有三柄叉子几乎是同时刺到,这就是赴死军护卫支撑的战阵,陷如其中绝对是有死无生。到目前位置,还没有任何一个敌人能够在四柄全力刺杀的叉子环伺之下生还过。
路涧手中的叉子有多大的力量,他自己都无法想象,就算是素来以力量浑厚见长的丁乙见到这舍命的一刺,也会心惊胆寒。
但是海大富没有心惊,也没有胆寒。
对于海大富这样的绝世高手而言,这种全攻无守的战法起码有二十几种方法可以从容闪避,还有至少其中手法和展开反击,最少也能让一个叉子兵命丧当场。
凌空飞起,丝带直击面门,或荡开,对于海大富这样的宗师级高手而言,绝对是轻而易举之事。
但是眼下这么多的手段都用不上,因为海大富的目的不是反击也不是取胜,甚至可以不顾自身的安全,而是保护住怀里的娃娃福临。
这个孩子,在海大富眼中,绝对不仅仅是大清国的皇帝这么简单,更重要的还是他是布木布素最后的骨肉,海大富有责任和义务保护他的周全。
能够在四柄急速刺杀而至的叉子当中硬生生拔地而起,即便是百战余生的先锋营士卒也从来没有见过,甚至也没有想到过。
但是事实活生生的摆在眼前,海大富真真切切的做到了。硬生生飞起来的海大富并没有用手中横贯的丝带硬扫下面的叉子兵,因为他的目的不是取胜,在这种情况下已经不可能再有胜利,他所要做地就是在丙字营中脱身出去,带着福临离开这个危险的所在。
落地之后,一个后扫,放倒连个叉子兵,就连路涧也被自己的战友阻在后面。
身前身后都是带着腾腾杀气的叉子,本就对赴死军的叉子心存畏惧的福福临哪里见过如此凶险的场面,立刻就吓的哇哇大哭。
虽是凶险万分,这么多的虎扑豹扫兔滚鹰翻也不过是短短一个瞬间,电光火石之间无数的凶险危机从身边一闪而没……
怀里地福临撕心裂肺的大声哭泣着,海大富单手紧了紧抱在胸前的孩子,心中却是一声叹息:“若是只有单身一人,即便是在这种千军万马滚滚杀来地场面之中,也不是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可抱着这么一个孩子,不仅仅是失去一只手这么简单,很多招式和手段都使唤不出来,要想带着孩子突围出去,已经是千难万难……”
即便是如此,海大富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福临放下,这样的念头从来就没有过。
海大富从来也不在乎什么大清国,甚至也不大在乎福临是不是皇帝,他在乎的东西之后两个人明白。到了现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明白这其中道理地人,只剩下他自己了。
蜂拥而至层层叠叠的叉子兵,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够突破出去的。在这短短的一个瞬间,海大富几十年的苦苦修为全部爆出来,一个又一个匪夷所思的招数,一个又一个想也想不到左冲右突,使得他抱着福临再次前进十几步之远。
在赴死军最精锐地叉子兵,在丙字营满怀仇恨的嗜杀搏击当中,能够前进十几步,就是最精锐的八旗重甲兵也要付出相当巨大的代价。
但是。
海大富仅仅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就做到了。这也是他所能够做到地极限,到了百尺竿头,再想前进哪怕一寸也难如登天了。
再次凌空而起的海大富终于有了一个机会,把手中的五色丝绦斜剌剌地挥出,缠绕在侧身的树上,如秋千一般远远荡出,然后又是一个悠荡,已经从侧翼荡出去三丈多远。
这就是机会,绝对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只要突破前面地空旷地带,进入山丘的山林之中,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拦截地住这个人。
初生的朝阳斜斜的照耀着,泼洒下来的阳光忽然就是一黯,紧接着就是万千的破空金声。
海大富猛然回头,手里的丝带已经舞的如同风车一般。
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的速度有快,人力终究不可能和箭矢比拼速度,尤其是在带着福临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逃脱。
急射而至的箭矢也不知道有几百支,瞬间就已经笼罩了这一片儿。
从高空落下的箭矢密集如云,如雨一般落下……
绵绵软软的丝带如长枪一般挥舞开来,激射而至的箭矢纷纷旁落。
到了这个时候,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他怀里的那个小孩子就是福临,就是鞑子的小皇帝。此情此景,格杀鞑子皇帝乃是当世第一奇功,谁还肯放过?赴死军好歹是出动了三个营头,若是让孤身一人的福临跑了——赴死军丢不起这个脸!
“射。”
“给我射,生死不论。”
一直在后面提供远程支援的孔有德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老太监的身手高的惊人,远不能把他和寻常的健卒相提并论。在海大富带着福临脱出叉子兵的时候,弓兵营的箭矢就如影随形覆盖而下。
几千弓兵连绵不绝的射击,漫天的箭矢纷纷落下…
海大富就的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也支撑不了一个喘息的工夫。何况他还是单手,怀里还抱着哇哇大哭的福临。
把五色丝带使的如同长枪大棒一般,本身已经是消耗了他极大的力量,连续的箭雨覆盖之下再也没有力气如刚才那般神勇。噗嗤一下,箭矢已射穿左腿,身子一歪,勉强站稳,紧接着就是阳光又是一黯……
海大富知道自己再也挡不住了,似乎微微的叹息一声,又似乎没有,忽然侧过身子,把福临压在身下,用自己的后背挡住呼啸而下的箭矢……
谁也不知道海大富到底是什么样的高手,也不清楚他他的来历和底细,更不可能明白隐藏在他身上的故事,所有的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海大富已如刺猬一般……
在海大富尸体下面,还传来哇哇哭泣地声音。
“鞑子的小皇帝没有死!”惊喜之余,叉子并纷纷上前,把尸体下面的福临拽了出来。
福临身上只沾染了几点血迹,连一块儿皮也没有擦破。这个小娃娃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多不留辫子的人,尤其是这些人个个都拿着鲜血淋漓的叉子。
这就是满洲人的克星,小皇帝一看到这些狰狞的面容,吓的连哭声都没有了。
两百来个俘虏已经让部下去处置,稍加审问之后是就地格杀还是留作他用,李四也没有心思去管。虽然拿住了鞑子的小皇帝,可心情却没有好起来。
能够拿住福临确实是一件好事情,可若是让李四选择的话,宁可放走福临换回老路……
恭恭敬敬地对着战死的弟兄行了跪拜大礼,连李四也有点神神叨叨了:“弟兄们跟着我受苦受罪,走的已经够远,今天就留在这里吧,这里就是家了……”
“你们没有走完地,我们还会走下去,东西们就在家里等着好消息吧,咱们的局面已经打开了……”
“不是我李四非要送大伙儿上这战场,实在是没有了别的法子呀。”李四小声的念叨着,身后跪倒地战士连绵成片:“留在异乡的弟兄估计也想回家了,我会把兄弟们的骨头拾回来,让大伙儿在天上团圆。”
声音都是呜咽的,李四的泪水不断:“诸位弟兄都是我李四的亲人,你们留下地孤寡老幼……哎,就不说这个了。兄弟好走吧,上天成神继续护卫我们的家园。不论是天上还是底下,也不管什么神仙佛爷,只要弟兄们把叉子一亮,谁也不敢挡你们……”
也知道李四是真的有点儿恍惚了,还是想起了什么,调门忽然就是一高:“弟兄们在天上要是有什么不顺当的,就托个梦给我,我李四就是拆了这世间的所有庙宇殿堂,就是砸了所有地佛像神龛,也要为弟兄们开这个神路……”
生为壮士死为雄鬼,以赴死军的血气和刚勇,真的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赴死军本就不把这个世间地所有敌人看成是什么了不得的对手,今天李四一言,已经是一种狂妄到了极限地誓言:无论是哪里,都没有什么能够挡住赴死军,也不管是什么样的敌人,哪怕就是十殿阎罗九霄玉皇,也要宣战了!
跪拜着地战士们血气忽的就是一烫,脑子里嗡嗡直响。
在众人的眼中,忠诚伯本人就是一个半人半神的存在,他的高度已经不是任何人可以达到的。今日忽出此言,已经算是承认了这种身份。不光是大帅本人,就是赴死军中的每一个战士,都有一种神兵天将的预感。
好似等了几辈子那么长久,才感觉到这种无尚的荣光。
只要大帅一句话,就是凌霄宝殿也能杀个通透,这样的话语在以前还只能是一种表示态度的激励之语,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什么……
若是老神棍在的话,肯定会猜到李四要做什么,只怕也会被李四这种大到没有了边际的设想震慑的瞠目结舌!
祭拜完了众人,留下一部分战士,李四率众返回。
路途之中,李四看也没有看福临一眼,只是不住的落泪,或许大帅是在思念战死的路丙寅吧!
一进京城,李四脸上的悲伤之色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样的儿女之态仿佛从来就不会出现在忠诚伯的身上。要不是亲眼看到大帅放声怮哭,谁敢相信眼前的情形?
李四面色如铁,如生铁浇筑而成一般,冷冷的看着程子栋。
程子栋也算是赴死军中的方面大员了,又是大帅一手提拔起来的,也算是心腹之人了。看到李四的这种神色,也是惶恐的不敢靠前。
路丙寅和大帅的关系任人都清楚的很,这一会路丙寅战死,程子栋也不能说没有责任。可前思后想,仔细思量之后,程子栋还真不认为派马步营去追击福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大帅脾气确实是越来越暴了,无论如何高级的军官动不动就是拳打脚踢,甚至是马鞭木棒都能使用上,往往把下边地军官揍的鼻青脸肿。可这也只是在赴死军内部,外人或是那些微末的地方官,想求着大帅赏几脚,还没有这个资格呢。
这个天下,有资格被大帅狠揍的人已经不多了,能把大帅气成这个样子的绝对是屈指可数。
一看李四这冷面如冰的架势,再高级再悍勇的军官也噤若寒蝉,连大气也敢出一口。
李四微微低着头,说话的声调好像是碎瓷片子刮生铁那样生硬,让人脊梁骨都麻,语速也慢的骇人:“程——子——栋——”
“在!”
程子栋大声应着,跨步站了出来。
大帅的脾气和做派在场地所有人都清楚的很,能在这里站着的都是大帅十分看重之人,都是名动天下地一方将才,不要说放出去,就是到南都朝廷那边也少不得是个将军的职位,而且还是有实权握重兵的那种。
一看李四的这样样子,唐王就知道要糟。作为代天巡检地宗室人物,一直就是天子的代表,这边的动静都看的清清楚楚。一看李四的神色就知道程子栋做错了什么,而且错的很厉害,可直到现在,唐王也想不明白程子栋究竟错在什么地方了。
程子栋这样地人物,拿下北京城这样的功劳足以震动天下,怎么说也算是将帅那个级别的人物了。可李四还是一派家长作风,动不动就劈手打骂,这怎么也不是收才之举……
“我说李兄弟,我给你个镜子吧,西番的那种玻璃镜子才好,你也照照你这张臭脸,都能结冰了……”唐王咋咋呼呼的开着玩笑,故意做出轻松地姿态来,想着把这气氛调节一下。可在这种场合,唐王刻意做出来的轻松姿态反而显得幼稚可笑了。
“唐王,”李四微微拱手:“还请暂避,我要行的是是我个人地家法,和赴死军
无干,更和朝廷地律法无干,还请唐王暂避吧……”
“你……你这是赶我呢……好,我走……”唐王也看出来了,这种事情不是自己能够阻止的了地,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好像都不大合适。
作为天子的替身,就这么被直眉白眼的“请”了出去,就是唐王也感觉到有点儿尴尬。可李四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是他本人的“家法”,别说是唐王,就是兴武小皇帝本人到了,也得回避,最多是言辞上更加客气一点而已。
唐王刚一出去,李四就已经吼了起来:“知道你错在何处了吗?”
其实程子栋根本就知道他做错了什么,惹得大帅如此火冒三丈。可看这架势,肯定是做错了某件事情。因为大帅不会也不可能犯错,错的绝对是他程子栋。
“我不该让路营官……”就是再有一千条理由,路丙寅也是死了。老路和大帅的关系是个人就知道,肯定是错在这上边了。
“唰”的就是一记马鞭,伴随着的还有李四的怒吼:“放屁!”
还好李四是留了一手,没有抽在程子栋的脸上。马鞭子夹头夹脑的落在头盔上,把程子栋的头盔打的歪了。
追击鞑子的皇帝,这本身没有错,老路的死也可以算是意外,就是李四本人指挥的话,肯定也要下追击的命令。因为只有马步营能够追得上,肯定还是要用老路的。当时的局面下,老路的死也可以解释成一个必然。
看着大帅一马鞭砸在程子栋脑袋上,在场的诸人谁也不敢出声,就那么直挺挺的看着。大帅这么大的脾气,谁还敢求情劝解?李四的脾气这些都知道的很清楚,这个时候谁要是上前说话,肯定会跟着一起挨揍,而且打的更加厉害。
程子栋再是什么方面大将,也不敢躲闪,反而把身子挺的更直。既然大帅已经开骂了,那肯定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挨打,心念一转,大声说道:“我不该杀那些旗人……”
“放屁!”李四暴怒而起,马鞭唰一下子就过来了。
这一记可是实打实的抽在程子栋脸上,登时就起了一道血瘀,活似那些会党众在脸上画的朱砂一般。
程子栋根本就不敢躲闪,身子被马鞭带的一歪,立刻站的更加笔直。
既然打的更加厉害,那就说明程子栋的回答错的更加离谱。大帅地意思已经摆明了,那些旗人该杀,而且是绝对该杀。
一说不该杀,立刻就是一马鞭,那还不是该杀是什么?
李四慢慢抬起头,和程子栋鼻子对鼻子脸对脸的暴怒大吼:“告诉我,你错在了什么地方!”
大帅这个样子,肯定是要有一场疾风骤雨的雷霆职位,丁乙绝对算是见过大阵仗大世面的,面对李四狰狞的面容,感觉腿都有点儿软了,又不敢打晃,努力站立的更直。
就是路涧这种和大帅素来亲密的,也不敢出一口大气。因为越是被大帅器重的人物,大帅打起来也更加猛烈。
程子栋真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左思右想的也想不出来。进城之后拢共就做了这么两件事情,还能犯下什么错误?
可大帅这么问了,也不敢不回答,程子栋把胸脯子一挺,大声说道:“我不知道错在哪里,还请大帅明示!”
李四是真的怒了,马鞭忽地举起来。
程子栋把眼一闭,做好再次挨揍的准备。
可想象中的马鞭并没有再次抽打下来,睁眼一看,大帅正举着马鞭呼呼喘着粗气,手腕子都在微微颤抖……
场中静地出奇,呼吸可闻。
从来就没有见过大帅气成这个样子过,所有人都畏惧的看着,连呼吸都不敢了。
“哎!”李四憋的通红的脸色本是狰狞地可怕,随着一声叹息,身上的怒火仿佛也就下去了一大半儿。高举的马鞭终于放了下来:“哎,你们终究……终究不是这个料子,眼光也太短了,就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太让我失望了……”
李四身上的怒气一泄,众人也跟着出口长气儿。
大帅起脾气来太可怕了。
丁乙微微捅了路涧一下,路涧立刻会意。
“四叔,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得。”路涧本就是李四看重人儿,关系也好。关键是老路刚死,李四纵是有天大的火气,也会念着老路,不会在这个时候撒在路涧身上。
路涧很“懂事”地搬个椅子,扶着李四坐下。
四叔的身子都在颤抖呢,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把四叔气成这个样子。可四叔的智慧如海,在场的这些人还真不明白。要说冲锋陷阵,这些人个顶个儿的好手,可要说起真正地韬略智慧,所有人加在一起,给四叔提鞋都不配。
“程指挥也糊涂着呢,四叔要是有心情,就给大伙儿说道说道,要是没有心情,就下个命令……”路涧小心翼翼的斟酌着措辞,偷偷对着程子栋打个眼色。
程子栋赶紧上前递话儿:“我们都是大帅一手**来的,听大帅地命令也是听惯了的,大帅这了离开,很多事情我们还真办不下来……”
路涧给程子栋打眼色,李四也就装做没有看到了,看了看程子栋脸上地血瘀,声调也柔和了下来:“还疼不?”
“不疼,不疼!”程子栋裂开大嘴嘿嘿一笑:“大帅打我是看的起我,是要教我真本事哩,外面多少人求着要大帅打呢,嘿嘿……是真不疼……”
“瞎扯,还能不疼?”李四脸上终于有了阳光:“这一回你地打没有白挨,我还真是要传你点好本事。”
大帅胸中丘壑万千脑中智慧无线,要是传下点儿本事来,最不行也能成就一代名将,就凭这个,再挨多少马鞭也值得。
“丁乙,你让外面所有人后退三十步!”
“是!”丁乙小跑儿着就去了,唯恐落下大帅的真传,赶紧颠儿颠儿的又跑了回来:“大帅,都退下去了。”
让所有人都后退,只留下在场的这些人,让所有人都兴奋的很。大帅是要传授真本事了,能得大帅的真传,纵横天下什么的就不必说了,最起码也说明自身是被大帅看重的,以后的前途可就真的无可限量了。
“都过来吧。”李四招招手,示意众人靠近,笑眯眯的说道:“都莫怕,我把马鞭撩下了,又不打你们,还怕什么?”
众人立刻靠前,围拢在李四周围,把耳朵都树起来了,唯恐落了只言片语。
李四面色忽然就是一冷,沉声说道:“今日之言,是为绝密,外传一个字先把自己的舌头割了,明白没有?”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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