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天变》第189章 记的回来

    北方,决定命运的大战即将展开,而赴死军在大山深当中,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基地当中的工匠把水磨和洗床子合并,鼓捣出一个水力洗床子。
    所谓的洗床子,又叫洗凳子,其实就是给大炮的坯子打磨抛光用的工具,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不算复杂。
    这种以前见也没有见过的水力洗床子确实能够节省人工,但是前期投入未免太大了些,而且作用也很有限。除了洗(打磨)炮坯子之外,也没有多大的作用。效率确实是高了许多,可也受地形和水源的局限,关键是这种东西要下的本钱太大,不适合推广。
    就是这种没有引起什么注意的笨家伙,立刻就引起了浙商的兴趣,专门派经验丰富的工匠过来学习。回去之后就鼓捣出一种新式的丝机,这种新式的玩意儿根本就用不了多少人工,一个工时就能鼓捣出四十多锭纱线,比用老式的纺纱机可要快的多了,成本也就低的多。
    直到江南的丝户们大量仿造并且一再改进之后,大山深处的工匠们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虽然后知后觉的厉害,虽然这项明的利润基本都被各地的丝户剽窃了过去,可这也给了工匠们以很大的启示。
    忠诚伯李四听说这件事情之后,各地的剽窃成果早已经遍地开花,那些仿造地玩意儿比正宗的还要精密还要好使,赴死军内部出产的都成了烂大街的破烂货色。对于这种情况,忠诚伯依旧奖赏了最先鼓捣出这种洗床子的几个工匠。
    现碰现的大元宝,二十两一个的那种,再记军功一级。在忠诚伯看来,对于明创造和机械改进这种事情,如此地奖赏还是微薄的有点儿不像话了。可对于工匠来说,绝对是了不起的认可和赞赏。
    二十两的大元宝,要是省着点儿花销,够用半辈子的。再记一级的军功,又是好几亩地,这可算是很了不得地奖赏了,绝对值得专门去琢磨一些东西。
    在物质奖励地作用下。各种新式明层出不穷。以前铁匠师徒大锤加小锤地锻打技术。直接就被拿来改成了水力推动或是畜力推动。以前一个铁匠和一个学徒需要四五天才能完成地工作量。现在只需要一天。
    要是说这种小型工具地改进还仅仅是经验地积累效应地话。大型捶打组床子地兴建就具有很重要地意义了。
    同样是依靠水力推动。本质上没有任何突破。可把四架大型捶床子组合起来。让甲叶子一次捶打成型。确实让很多人想象不到。
    这种大型地组床子耗资巨大。绝对不是一人一户能够建造起来地玩意儿。正是因为有了忠诚伯大手笔地投入和态度上地鼓励。才有了这种大型而又复杂地组床子。
    在李四看来。这种要经过四次才能成型地东西依旧是工匠地简单指挥而已。根本就谈不上什么真正地革新。最多也就是工艺地改进。但是奖励依旧。鼓励依旧。真正地技术总是要经历一个量变地积累过程。至于质变。现在还不敢想。
    忠诚伯本人确实知道很多超前地技术。比如说冶炼比如说动力地根本革新。但是这一切在基础没有建立起来之前都是空谈。
    在基础革新方面,忠诚伯本人最多也就是提供一些构想,现在赴死军的基地已经形成规模,并且有相当的工匠储备和积累。只要稍加引导,在付出无数次的失败和资金之后,总会有成果出现。
    最先出现的真正技术革新,具有质变性质的成果还得说是冶炼。
    在明末,冶铁炼钢不算什么很先进的技术,就是普通的铁匠铺子,只要肯下本钱也能鼓捣出真正的钢来,无非就是煅烧、去杂、再煅烧、再去杂而已,技术上没有多大的障碍。
    但是根据忠诚伯的提示弄出来的这种冶炼方法,最大的好处就是一次搞定可以量产,呼啦一下子就到处一炉好钢,成本能降到让人不敢想象的地步,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不得不说最先进的技术永远是先运用在战争方面,或说是战争带动了技术的革新。基地的工匠们掌握了新式的炼钢技术之后,立刻就生产出一批很具有杀伤力的箭矢。
    这种箭矢是经过百十次实验的,只要弓力强劲,射穿四层铁叶甲不成问题,而且箭不会变形……
    当李四看到这种闪耀着寒光的箭矢之时,真是哭笑不得了。
    在这个弓箭很快就要落伍的时代,把这么先进的技术用在这个方面,实在是不值得,也对不起投入的人力物力。别说穿透四层铁叶甲,就是穿透八层,又有什么用?敌人会傻到穿四层铁甲上阵的地步?
    要是强弓的话,普通的箭矢完全可以穿透铁叶甲,在战场上,穿透一层甲和穿透四层甲,没有本质的区别。
    认识不到好钢的真正作用,还是眼光的问题啊。
    就像把那么有潜力的洗床子只用来打磨炮坯子一样,这就是技术上的浪费。也许这就是技术变革初期必然要经历的一个懵懂阶段吧。
    最让工匠们窝火的事情还是生了。
    这种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冶炼方法还是被剽窃了出去。
    尽管工匠已经象防贼一样提防着那些江南的家伙们,可架不住出家贼内鬼。一向被工匠们视为自己人的徽商先偷了这种技术之后,又给浙商偷了去。等工匠们指着徽商的鼻子骂祖宗的时候,浙商那边早笑的合不拢嘴巴,钢轴子钢挡梭都用了这么些日子了,好用地很而且价钱便宜。让淮西的工匠和徽商们对骂去吧,自己能用上就好,管他是不是骂的天昏地暗……
    接连吃了两次大亏之后,淮西基地的工匠们终于痛定思痛,把整个生产基地封闭起来。只要是有了新技术,也不管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绝对保密,也绝对不能让那些专门偷师的家伙们知道……
    道高能有一尺,魔高就能有一丈。
    铜器地湿冶技术出现之后,各地要疯狂起来,想方设法削尖了脑袋也要一探究竟。这可是白手捞铜的技术,据说可以从“水里”变出铜来,这和点石成金也差不多了,不管下什么样的血本儿都值。不怕工匠们防着,也不怕偷不出来,只要银子使的到了,还怕学不到?
    各闻风而动的人们打着各式各样的算盘就来了,腰里揣着地银子都能砸死人,就算偷不出手艺也要把懂手艺的工匠给“买”过来。忠诚伯不是出二十两的价钱么,我们出两百两,再不行就五百两,还就不信了,还有对银子不动心地?
    好在基地内部已经加强了戒备,而且这种繁杂的技术不是说几个工匠就能做下来的事情,繁琐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工序足
    望而却步。而技术地复杂和对人力物力的巨大消耗,人都能承受的起的,更关键的是这种技术完全不是外界传闻的那样可以“点石成铜”,没有铜矿也是白搭,也就是把冶炼提取地技术更进一步而已。
    对于这些个因为技术变革而引的闹剧,李四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也就是一笑而过。现在大战在即,也没有那么多地闲心思去关心这些注定会被历史洗刷掉的事情。
    想姜这个棵墙头草看到大清国要熄火倒架子地时候,对着阿济格的后心就下了刀子,同时也遣出一部分兵力到东面,进攻宣化府一代地清军。其实这也就是姜这条老狐狸以攻代守的手段而已,他的实力还没有强大到两线同时作战的地步。可姜的反叛确实把清廷唬的不轻,虽然已经力量剿灭姜这个“反叛”,还是从察哈尔和宣化府(这两个行政单位用的是清朝的,考据就不必了)调集了部分兵力,摆在西北方向。这也给了赴死军西路军一个机会,在姜咋咋呼呼的和清军在这一带对峙的时候,路涧已经从西南上斜着就切了进去。
    赴死军的突然杀入确实有很大的突然性,让京西北的清军有点儿手忙脚乱,保安附近的八旗兵和蒙八旗都有所动作,准备应对赴死军的突然袭击。
    姜的大同军也看到了便宜,一改往日只打雷不下雨的咋呼劲头,明锣明鼓的摆开进攻姿态。也仅仅就是摆个架势罢了,姜等的是赴死军率先起攻击,等打的鞑子没有力气的时候再过来捡便宜。
    但是赴死军的突进速度太快,完全不顾孤军深入的兵家大忌,沿着长城一线不住前进,中间虽然也有几场战斗,可无论是规模还是烈度都起不到什么撬动局面的作用,姜也就只有继续观望伺机出手了。
    至于李四,好像也没有在这里和鞑子分个高下的意思,掐断京城后路的目的也越来越明显,在怀来虚晃一枪之后,把土木堡和鸡鸣堡的清军吓了一下,旋即就又调头……
    真正的大战还得指望程子栋方面的中路军。
    当中路军到达大兴的时候,京城已经在眼皮子底下,方面指挥程子栋不得无奈的承认:赴死军的队伍实在是太庞大了,庞大到了不敢相信的地步。
    现在的赴死军,严格的来说是至于程子栋这一路人马,就已经达到了七万之众,就算是说成十万大军也不算夸张。
    可天知道这十万大军是怎么回子事情,除了赴死军本身和随军的民夫之外,各地归降的新附军基本就没有带多少。即便是如此,赴死军带动起来的这个雪球一是越滚越大,一直大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总社会党就不必说了,到底有多少装神弄鬼的大师兄谁也说不清楚,这些号称大仙儿弟子天尊护法的家伙整天就是画符念咒,偏偏还真的有人相信,而且信的死死地,怎么说都不会回心转意。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胆子肥,一个比一个心气儿高,都嚷嚷着要打下北京城,迎什么什么仙人降世。赴死军的战士们甚至怀这些人手里五花八门的“武器”是不是他们随手捡来的,要不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大军”自己带着口粮和盘缠,程子栋绝对会下命令先把他们驱散了再说别的事情。
    还有就是一些根本就叫不上名字的闲杂人等,这些人地旗号更是五花八门,有说是前大明官军的,有说是地方民团的。还有不少数一看知道是山贼草寇之流,大声吆喝着乱七八糟的切口,四下里认兄弟叫哥哥,都不知道谁和谁了。最让程子栋莫名其妙的就是一个挑着“朱”字大旗的队伍。
    看这个旗号应该是大明地哪个藩王了吧,可细一打听,完全不是那么回子事情。原来是在任丘以南的一个小村子叫做朱家庄的,一听说要打京城了,也就组成了队伍,由村子里一个地主出了口粮和盘缠,组织了一百多人和俩大抬杆子,就过来了。
    “你们打过仗?”
    “俺们虽然没有打过仗,可俺们种过地,烧过窑……”
    一听都是些老实巴交地农人,程子栋立刻就把挑头的地主给叫了来:“你们这些都是没有经历过战阵的,来了也没有用……”
    那个地主见到了赴死军的官长,本来还是有点激动地,一听说让回去,立刻就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回去?可不能回去,就为了打京城,俺出了多少白面出了多少粮食,这还没有收回本钱呢,怎么能回去?”
    听了地主后面的解释,程子栋真想把这个不开窍的老东西一脚踹回朱家庄:“我和乡亲们都说好了,我出打京城的本钱,他们出力气,等进了京城不管抢到了什么都是二一添作五,我拿一半儿他们拿一半,这文书都写好了,军爷您看看……”
    一听说要打京城了,尤其是清廷明显已经没有了还手的力气,在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什么样地牛鬼蛇神猫猫狗狗的也就都出来了。就连这么个什么也不知道地土财主,也敢吆喝着要打进京城去……
    这都是些什么人呐!
    赴死军本身的战斗部在最高峰时期也不过几万人而已,这已经让淮西地民生无力施展,要不是大帅那么不顾一切的收敛钱财物资,都可能会支撑不下去。程子栋等军官一直在奇怪当年李闯地百万大军是怎么弄起来的,以李闯鬼魂野鬼一般的游荡,怎么样才能养活百万的军队?就是大明朝一百六七十万的正规军,还有卫所制度的虚火支撑呢,要是不私自偷卖军械都活不下,何况是没有国库支撑的闯军?
    看到眼前的形势,总算是明白李闯的百万大军究竟是什么样德行了。
    要不是赴死军极力的精简,也不必象李闯那样挟裹,只要一声号令,估计也能弄出百万大军来。可那样的队伍有什么用?
    要说这么多呜洋呜洋的“大军”一点儿作用没有,未免说的有点绝对,虽然谁也不指望这些杂七杂八的所谓“大军”真的能有什么战斗力,可挥出来的作用还是很明显的。
    这么多人,就算是不能打,最起码还是能够唬唬人的。
    在近几年中,京城附近的人们可以算是见过不少大世面了。十万大军呼啦一下子就出现了,更主要还是有赴死军这面金字招牌在那里戳着,无论是谁一想到十万这个数字,也得头昏目眩好一阵子。
    鳌拜真的有点眼晕了。
    九门三营在齐装满员全须全尾的时候,也不过是五千人。如今能走的早走了,不能走的也正憋脑使劲的找门子要离开,究竟还剩下多少战兵,是三千还是三千五?就是鳌拜本人也说不大清楚。这么点战兵撒在北京城里,就好像在大草
    了一把盐一样,不仔细寻找还真不容易看到。
    京城里头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战略防御要点,三几千人马分散下去,就真成了处处设防处处漏风。同时还要抽调人马协助守城……
    至于索尼主导的西山营和北大营,兵力上应该比九门防兵要宽裕一点,不过也宽裕不了多少。尤其是北大营,本来就跟着济尔哈郎跑了不少,再有找门子托关系开小差地,找家奴顶班儿的,花银子找人做替身的,都不在少数。还能剩下几个兵,谁也不敢保。
    这京城是绝对守不住了,鳌拜不是看不明白这眼前的形势。可当初投到了太后的手底下,就得想法子保住。不光是保住太后和朝廷,还有自己的前程和身家呢。
    也许察哈尔以北的力量才是太后看重地吧,科尔沁那边或许还能调集一部分人马接应,到时候,太后和这个朝廷就算是退到了长城以外,说不准还就真的能和两辽的老满洲们分庭抗礼,小皇帝也在这边,又联合了蒙古,或许还真能有点局面……
    只有一万多一点儿的八旗战兵,这么点儿力量就别再提什么野战了,依托能防能够坚守几天就已经不错,反正上上下下谁也没有打算死守。
    崇祯皇帝可以死社稷,顺治皇帝绝对不会。
    这本就不是八旗的祖宗基业,偶然得到的肥肉而已,当年就有经营关内和抢掠一番然后退回这两种观点。现在地局势之下,肯定是要走的。
    和赴死军硬碰硬打攻防战的事情,索尼打地是头一阵,鳌拜还得尽力的稳住京城里头的局势。
    现在的局面这么不好,什么样地谣言也能传的有鼻子有眼儿。市井之间早就开始风传,说七杀营和锄奸团提前半年就混到了京城里头,早就等着和赴死军的主力里应外合的齐齐下手呢。
    这种谣言越是传扬就越是夸张,有人甚至拍着胸脯子保证,说亲眼看到身穿土黄色军装的七杀营勇士在街上喝豆浆,还有几大群半大孩子在后海一**现过,胳膊上都别着一块子红布,那个红艳,都不敢正眼去瞅……
    这种荒谬的离谱地谣言,根本就是一戳就破的胡说八道,鳌拜也不真那这些子虚乌有地东西当一回子事情。可鳌拜也是久经变故的宿将,深知京城里头必然是混进了赴死军地探子。
    在正式攻打之前,就以少量敢死精锐潜伏,然后正面硬攻中心开花,这是赴死军的经典战术。
    这种定鼎乾坤地大战中,赴死军绝对不会放弃这种震慑人心的惯用伎俩。
    可也绝对不会有传言所说的那样夸张,什么土黄军装什么红色袖标,都是闲扯,真当这是在唱戏了?
    排查自然是要做的,可如今的城里头这么乱,人口流动数量如此之大,想要找出几个奸细无异于海中捞针。在盘查生人的同时,真正能够起到作用的也就是尽量控制城中主要道口和战略地点,以免大战一起内乱陡生。
    在严加防范之时,就算这有奸细混了进来也不扑腾起多大的浪花,最让鳌拜不放心的还是身边的这些汉人。
    自从听说了赴死军要攻打京城的消息,数以百万计的汉人就开始躁动起来。虽然很多话语和举动都是在暗地里进行,可那种写在脸上喜在心里的期待和高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尤其是这么多人都是同一个想法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场浪潮。
    汉人再也不象以前那样畏畏缩缩,说话的嗓门儿也大了,眼光也也如以前那么恭敬了,走起路来都带着风呢。
    所有的旗人都知道这些汉人在盼着什么,也知道他们高兴的原因。可局势如此,谁还能够改变的了?即使是在街头巷尾里碰见了,以前恭敬的了不得的汉人们连就千儿也不打了,甚至还能听到从鼻子里出的哼声。
    旗人们也不大敢真的在这种小事情较劲,这种大局面之下,旗人和汉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成为隐藏在脆脆薄薄地面之下的熔岩烈焰,也许只需要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火星,就能引起一场毁灭一切的燎原大火。
    在这个敏感脆弱的时候,两个民族之间积蓄已久的仇恨要是爆起来,后果绝对是毁灭性的。
    在夕阳照耀下的京城里头,透着那么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和不安,还夹带这些许的兴奋,偏偏这所有的一切又都隐藏在波澜不惊的表面之下。
    脆弱而又不稳定的平衡随时都可能被打破,偏偏这种平衡一直还在维持着。即使是贩夫走卒也看到了这种平衡再也维持不了多久,隐藏在下面地汹涌之火随时都可能爆出来,也许只是在等待某个偶然事件的生吧。
    在这种情形之下,每一个人都在静静的等待着,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即将天翻地覆的天下中枢,看着四九城在一如既往的黄昏之中逐渐的沉入黑暗,同时也在等待着某个呐喊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憋屈地太久了,更或许是早就在期盼这个足以改天换地的时刻,风头水头都要到了,只缺少那率先动的登高一呼。
    当日头一丝一丝的没下城头的时候,赴死军的前锋终于出现在四九城不算很古老地城墙之外。
    虽然看不到在城外高高飘扬的日月血旗,可分明是感受到了那股子蓬勃欲出是血气。
    “但愿日月常照苍天,莫忘同胞鲜血满地。”
    似乎只是一瞬间的工夫,经历地老少爷们们都在念叨这句话。这可赴死军成军授旗之日的誓言,多少英雄豪杰多少慷慨儿女就是在这句话的激励之下从容赴死,多少热血泼洒群山之间,多少英烈埋骨大河两岸,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忠诚伯究竟是何等神通又是何等地手腕,早已经说过几千次,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没有人再提。当日月血旗出现在京城之下的时候,比什么样的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当年带着托孤托国之重的忠诚伯又杀了回来,当年抛弃一切坚壁清野的赴死军真的杀了回来。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求生存而辛苦辗转地护村队了,当年微不足道的小水滴已经是足以让江河倒流地滔天巨浪。
    现在的忠诚伯也不是带着村民求富贵地小小富家翁,而是只手可补天裂,一力让星辰落地让日月东升的巨擎。
    “赴死军——来了。”
    “四爷也来了。”
    这样地消息已经用不着奔走相告,大伙儿都已经从各自激动莫名的神色之中看出来了。这个混账世道里,也只有这个消息能够让人们如此兴奋莫名。
    “屠我同胞一,必屠之以十。”
    “辱我姊妹一,必报之以百。”
    “为虎作伥,杀。”
    “屠我同胞,杀。”
    窃我神器,杀。”
    “……”
    七杀令早已是耳熟能详,一个又一个恍如带着淋漓血迹的杀字,在所有人的脑海中不住轰鸣。
    偏偏赴死军的先锋队伍也让人安生,在黑夜当中,以强弓劲弩把一封又一封书信射进城中。就是老百姓也能亲眼看到忠诚伯大人的最后命令。
    “限日出之前开城投降,逾期不纳。”
    在兵力没有完成集结之前大打心理战,赴死军的这一手已经练的炉火纯青了。
    在这种恫吓和讹诈的成分远远多于实际意义的威胁之下,更大的作用是在给城里的同胞们打气撑腰。
    赴死军和鞑子的关系全天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两之间就是不死不休的天然敌对,除非一方彻底倒下,否战斗不会停止。
    在这最关键的一战之前,赴死军已经把态度表明了:如果在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还没有投降,就永远也不要再幻想着投降了,到时候赴死军将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
    这一战虽然还没有开始,结局早已经注定,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奇迹也无法更改,拿下北都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人们想的不是赴死军能不能拿下北都,更不是要花费多少时间和代价,而是在想赴死军胜利以后的事情。
    事情是明摆着的,现在的北都城防在赴死军面前早已是形同虚设,再说来,这个战略目标是赴死军绝对不会改变的,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拿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人们并不担心这些,而是在想城破之后的大屠杀。
    “四爷的人马一旦过来,嘿嘿,可就有好戏看了。”
    “可不是怎的,爷们儿们受的欺负还少了?也该十倍百倍的讨还了。”
    “城里还有不少的鞑子,一时半会儿的他们也撤不干净,到时候……嘿嘿……我家里还有杆子锄头把子……”
    “有怨地报怨有仇的报仇,该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嗯,是这么个道理,就算咱们不拉这个清单,四爷那边也饶不了他们……嘿嘿,我琢磨着,肯定是要亡族灭种,永绝后患了……”
    至于亡谁的族灭谁的种,已经不必说明了。
    在关二爷家里,一直住在小偏房里的关二爷正把棉被和吃食往外搬。身后的婆姨一个劲儿地嘟囔:“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搬到偏房受罪也罢了,怎么还要我们娘儿俩搬到地窖里去?地窖是人住的地方么?”
    关二爷拉住十来岁的女儿,费劲的把女儿抱进地窖,黑着一张脸吼他的婆姨:“你个头长见识短的娘儿们知道个屁,这兵荒马乱地世道里,眼瞅着就又要打仗了,进地窖躲躲算个甚?赶紧给我下来。”
    “不就是赴死军的么,我还能不知道了?天底下说不知道赴死军是咱们汉人的队伍?他们打过来是好事情哩,咱们又不是旗人,干嘛要躲?”尽管是有一万个不愿意,这个家里还是爷们儿说了算。
    关二奶奶和女儿委屈地躲进地窖,嘴里还是嘟嘟囓囓的不住报怨:“自从嫁进门儿来,我们娘儿俩可享过一天两后晌的福?都说你们关家是大门大户,可谁知道这里头的难处?你又是花钱如流水儿地……”
    关二爷没有什么来钱的本事,就是靠着变卖祖产过日子,偏偏又是个好朋友好义气的脾胃,整天都是三山五岳的人们过来白吃白喝,就是有金山银海也架不住这么折腾。
    关二爷在外人眼里是风光的很,可家里头的难处又跟谁说去?
    听着家里地婆姨念碎嘴子,关二爷很罕见的没有脾气,万般温存地捏了捏婆姨肥厚的**:“这么些年来,我尽是顾着外头地面子,从来也没有顾过家里,可苦了你了……”
    虽已是老夫老妻,关二奶奶还是脸上一红:“毛脚个什么,孩子都看着哩。”
    “旁的我也就不说了,你们娘儿俩在地窖里呆几天,无论外面闹腾成什么样子也不要出来,我要……我要出趟远门儿……”
    “你说地是甚哩?眼看就要打仗了你还能去哪里?再说了,你还出的去么?”关二奶奶最是清楚自己男人的性子:“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娘儿俩吧?”
    “一个娘儿们家的,问这么多做什么?”尽管关二爷还是摆出大老爷们的架势,可语气却是温柔的很:“我以前做的事情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儿,把大好的时光都耽搁了。这一回也要做点实实在在的真事儿,好歹也枉我在这个世上走这么一遭……”
    关二爷这么一说,可把关二奶奶唬的不轻,眼泪都要下来了:“我的祖宗,这兵荒马乱的你还做什么事情?抹念叨这些个了,好好的守着我们娘儿俩过日子才是正经……”
    “有些事情比过日子要重要的多。”
    关二爷的脾气直铮的很,吐口吐沫都能砸个坑,关二奶奶唯恐他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急忙说道:“大丫,快去拉住你爹。”
    女儿拽住关二爷的衣裳角子不住小声哭泣:“爹爹别走了,和娘在一起……”
    孩子这么一拽,“咣当”一声,就有个黝黑沉重的物件儿从二爷腰里掉落下来。
    “这是啥?”终究是个孩子,好奇的心思也重,伸手就要捡起地上寸长短的黝黑物件儿。
    “大丫莫碰。”关二爷脸色都变了,一把就将孩子推开,仔细的把那东西拾起来插回腰间,然后用外面的袍子遮盖住。
    “这……这是铁黄瓜?”关二***声音都在颤。终究是大家大户里的女人,也是有点儿见识的,虽然没有见过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物件儿,可一看这东西的形状和关二爷的紧张神态,也就明白了个不离十:“我早就说咱们家哪里来的这么多亲戚,今天才明白了,想不到你连枕边人都隐瞒着……”
    “不是隐瞒,而是事情太大,这种事情你们知道的越少越好。”关二爷也顾忌孩子在场,伸手摸着关二***头:“我要去做什么事情,想来你也猜到一点儿了。若是三天之内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娘儿俩就不必再等了。就算我回不来,也要紧,这天下早已是四爷的天下,你们娘儿俩出去之后只要说是我关二的家人,没有人敢欺负你们,四爷也会少了你们的衣食。等丫头长大了懂事了,你一定要告诉孩子,他爹不是靠变卖祖产过日子的大混混儿,也做过一件大事……”
    男人要做的事情关二奶奶拦不住,也不能拦,把眼睛一闭,泪水已经流下:“你去吧,记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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