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大宋隆兴十七年九月,围着大宋转了将近一圈,一路上交往之人甚多,为了不让人容易猜测身份,赵惇又自称为虞景。
就算上父皇又多给的半年,留给赵惇的时候也只有两个多月,他便带着大家往回走。此次外出,看到了大宋民间真实的情况,赵惇的心中实在不安,又有些振奋。
不安的,是在大宋这样一个号称“天下第一富裕之地”的国家,百姓经过二十多年的休养生息,还是贫苦不堪;随着人口的增加,土地兼并的情况逐渐严重,好在大宋历来商业发达,各种手工作坊分流了不少人口。
振奋的是,就算如此的贫苦,但得到了二十年的休养,善良的百姓们却大都感激朝廷的仁政,觉得已经比过去好了许多;而且,一路上遇到的百姓,大部分还心心念着要收复中原,重新回到祖宗留下的土地上去。如果能收复河山,就算再苦再累,百姓也愿意忍受。
不少地方的百姓还组织起了带有自发性质的军事集社,平日请一些有军事修养的老兵来传授一些军事学识,教后辈习武强身。连两位随行的文士都感叹,谁说南人懦弱无用、没有血性,看看这些居安不忘思危的百姓,就知道宋人也有铁血的一面。
对已经过世的虞允文父女,善良的百姓们评价统一的很,除了好、还是好,并没有半点的非议。不少地方甚至在皇后虞水灵的祭日过起了女儿节,祭祀在他们心中已经成神的皇后,祈求皇后保佑自家的女儿幸福、安泰。
路过当年几乎是全城皆毁的镇江,赵惇特地停了下来,带了同伴们前往朝廷于十年前修复镇江城池的时候,特地下旨建造的“旌忠祠”,向为国捐躯的镇江吏民百姓们上香,献上自己的一份心意。
离开“旌忠祠”之时,他们无意之中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说镇江新任知府辛弃疾为迎接儒家大师陈亮,正在城郊北固亭举行宴会,不少士林中人都赶去参加。
旁边的杨析先想了起来,给这位皇太子带着跑了这么久,身上的礼仪、规据早就跑到爪哇国去了,只顾高兴的叫了出来:“我知道了,陈亮大师就是那个总和朱熹唱反调的狂人怪胎!坚决要求北伐中原的‘疯子’陈同甫。”
“是他!”赵惇也想了起来,微笑着点头:“镇江新任知府辛弃疾应该就是他的好友,那位敢在金军大营中,以数十骑闯营擒贼,最终安全归来的稼轩先生。我还记得他当初所写的《议练民兵守淮疏》,简练质朴、通晓明达。这两位都是我大宋的志士,难得今天能在这里见到,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时节已进入初秋,江南大地处处仍然是锦花盎然,林木繁茂。天色已近黄昏,位于长江岸边高坡上的北固亭内外已经坐无虚席。一个身材瘦攫、却不失风雅的白袍男子,正和另一名身材高大、肩宽背阔,腰间佩有一块温润的美玉,身着蓝衫的中年人在互相谈笑。
外圈站立着的众人正在传看着几厥词,明显是刚刚才做的新词。很快,手脚麻利的岳义靖就从一名文士的手中要了一份过来,递给赵惇。
赵惇很快扫视了一遍,眼睛立刻就被一首《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给吸引住了,不觉轻声念了出来:“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好词!”一边的何兴刚刚听完,便脱口赞了一声。
何月却听的不太明白,有些疑惑的问道:“这厥词里说的是什么?我不是太明白。”
赵惇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轻声解释:“这词里面的典故实在是多了些,难怪小月一时不懂,稼轩先生的词好是好,却常常使用故典,不够通俗。”
“你们懂什么!”他们这样评价,旁边的一名文士听了很有些不痛快,立刻反驳:“稼轩先生的词如何不好?用典故乃是文人习性,也可以使词更加的深隧。不懂就不要乱说。”
“古人曾言:‘诗不求工,字不求奇,天真烂漫是吾师’,这‘天真烂漫’说的便是自然而为。”赵惇的平静的述说中带有一种隐然的风采,却不似一般文士那样的逼人:“我朝虽以词著称,这诗词相通,-天真烂漫-四字,也应该还用的着吧?!”
“这位公子说的有理。”旁边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那是一位年轻的文士,一脸的老实样子,外表并不是很出众,但却给人感到他身上带着难得一见的风雅,此时正面带笑容的打量着赵惇:“老师说过稼轩先生的词用的典故太多,很有些拗口,只是,一个人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老师?”
看到大家的疑惑的表情,那名青年文士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然后指了指北固亭中正在相谈甚欢的两个背影:“末学任欣德,字修文,师从陈亮大师,学习儒家著作。”
“哦!原来你是陈大师的弟子,难怪敢这样说稼轩先生。”何月突而起了调皮的心思,想逗逗这个看上去十分本分的书生,故意把腰一叉,一手指着任欣德:“好啊,你个狂生!居然敢批判长辈,没有规据。”
任欣德看上去显得很是意外,他小心的打量了一下何月,然后提醒道:“是你们先在说稼轩先生的词难懂,我也只是说了老师的见解,这怎么就……”
“那不一样!我们是一般平头百姓,不是儒家弟子,你们儒家不是最讲究尊师、重道的吗?”没等任欣德把话说完,何月就打断了他的话,然后不给他一点插话的空间,劈头盖脸的丢了一大堆过去:“还有,你老师就算是真的批评过稼轩先生,按儒家规据,也应该为尊者讳,你怎么能把它说出来?再说了,我是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小女子,不懂这些典故不奇怪,你可是一名文士、秀才,天天抱着书本,要是读不懂,岂不是太笨?名师出高徒,你是大笨蛋,你的老师也就成了低师,你又辱没了师门……”
第四节
“这个小姑娘好一张利嘴!”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一边夸道,原来辛弃疾和陈亮都已经走到了跟前,陈亮听到何月的话,忍不住夸了她一句,打断了何月的长篇大论。
辛弃疾看着眼前这几名年轻人,尤其是为首的这名丰神俊朗的少年,外表看上去柔弱、俊俏,但深邃的眼光中透出了几分精明,心中微微一动:“公子似乎并非常人,不知来自何处?”
“并非常人?不知稼轩先生的‘常人’指的是什么?”
辛弃疾一愣,他成名日久,这还是第一次遇见上来就想和自己辩论的,而且还是一名弱冠少年。
旁边的陈亮笑出了声:“哈哈,老朋友,你辩论的本领天下闻名,今天居然有人敢向你挑战,打不打算应战啊?还是不想丢脸?”
赵惇还是那样的平静,目光与二人一碰,躬身长施一礼:“龙川先生误会了,后辈末学不想与稼轩先生辩论,只是有些失望而已。”
“失望?”大家都没想到这位英俊公子会这么说,都是一脸的惊讶,陈亮立刻追问:“为何失望?”
“英雄迟暮、壮志不再,只能是徒叹奈何!”
“何出此言?”不要说是辛弃疾,连陈亮都是莫明其妙,大家全看向这位年轻、洒脱的公子哥儿。
“山河破碎、岁月无情、志向成空。廉颇老矣,就算能饭,总不过是最后的拚搏。除了感慨壮志难酬的悲愤,稼轩先生就算是以英雄自许,也不过是在感慨到了命运的尽头。”在众人的目光中,赵惇依然保持着淡然的神色:“稼轩先生的词已经很明显的有这个意思,应该不是后学的胡乱猜疑吧。”
“说的轻巧,国事就是如此,阁下就算是再发多少宏论,又能济得何事?”在旁边倾听他们谈话的文士之中,一名年纪稍大的不服气的堵了一句。
“宏篇阔论的确是济不了事,那么此心依旧呢?我不想提虞允文虞大人当年,在绝望的境地依然不悔不馁,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也不想提醒诸位,镇江一战的绝望,和战事中的悲壮。这些早已是天下人耳熟能详的事迹,只想说一件我刚刚看到的小事。”
赵惇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随即隐去,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刚才我从旌忠祠过来,看到大殿的门口有一位身着破衣的驼背老者,手里拉着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那名小姑娘在问老者:‘爷爷,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老者回答:‘这里面供的都是抗金英雄,所以要来拜拜他们。’小姑娘明白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爷爷是要我长大了以后,也当抗金英雄。’”
说到这里,赵惇停顿了一下,想起自己从大殿里出来的时候,看到这感人至深的一幕时那激动的心情,平静了一下心绪:“这就是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看不起的平头百姓,这就是大宋真正的脊梁!要说绝望,在战争中失去亲人,至今还是贫穷无助的百姓才有资格去绝望,可他们还没有!朝廷中那些所谓的精英,还有我们这些文人墨客,又有什么资格去辜负他们的希望?又怎能放弃?两位先生,我说的对吗?”
在场的人一时间都没有出声,只是用心的打量着这个器宇不凡的年轻人,他举手投足显得十分的洒脱自若,全身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没有半点沮丧的感觉。
辛弃疾感慨万千,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从金朝突围南下时的样子,一样的慷慨激昂,可这种豪迈却被十多年的宦海沉浮给消磨将尽。今天,已然逝去的**,却被一个弱冠少年给勾了起来,汹涌澎湃的冲击着心头。
向后退了一步,辛弃疾深深一礼:“老夫历经挫磨,已是暮气沉沉,今天却被小友一番话,激起了逝去的**,多谢了!”
“壮哉!能让稼轩低首,让我这江南狂生惭愧的,小友是第一人!”陈亮眼中涌出了泪光,却并不打算擦去,强行压下激动的心情,也是拱手一礼:“小友这番话,振聋发聩,天下英雄理当谨记在心,永志不忘!”
赵惇连忙还礼,恭恭敬敬的回答:“两位先生不必如此,我不过是偶有触动,聊发狂言而已,如何敢与两位名震天下的当代宗师相提并论!”
“小友何必过谦!无论老少,我等皆以学识志向一论高下。再要谦虚,才是过妄,何必做此惺惺之态!”陈亮才不想错过这位难得志同道合的少年,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拖向自己一席:“来来来,老夫聊发少年狂,少年但为席上尊,管它什么礼仪规据,大家尽兴便是自在良规。”
三天之后,依依不舍的送别了结伴离去的虞景和陈亮,辛弃疾看着手上虞景留给自己的《南乡子》一时间百感交集:“何处望神州?欲穷千里登高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金鼓响四周?坐望中原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切切!此生理当觅封侯。“
与起程前往扬州访友的陈亮师徒在苏州的大运河口分手后,自称虞景的赵惇与同伴一起,准备在苏州再游玩几天,然后由大运河返京。
在苏州的第六天,刚从城外游山回来的几人正在客栈中吃晚餐,听见邻座有人说道:“那个陈亮此次出不来了吧?”
“谁知道,本来酒宴上同座之人至少数十,为何仅他一个被当成了投毒犯?我朝素来礼敬士大夫,事情还没查清,他就给抓了起来,若不是有人想借机整治于他,怎会如此?”
“也是,这陈亮太过执拗,平素大大咧咧,经常得罪他人。这回只怕不仅皮肉受苦,小命也难保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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