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俩坐在木架软垫沙发上,聊过公司后,话题自然而然转到气氛温馨的家常上来。两人互相说说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家族成员,上个月见到了谁谁,谁谁来鹏城过春节,谁谁来琴岛拜年,谁家宝宝长得乖巧等等,当然,也会聊到侨居海外他乡的宗亲族人。
姜心存今年89岁,按人类正常的生育速度,五代同堂、子孙一二百是很正常的事,但共和国执行严格的计生政策数十年,近来才有所放松,姜心存这一支的后代不过区区四十余人而已,远不如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末,移居海外的嫡堂兄弟开枝散叶繁衍得更快。
改开之初,姜心存草创磐石,曾经得到过海外亲属的资助,后来磐石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姜心存与数位嫡堂兄弟沟通后,把这部分资金转换成股权分摊给了各人。于今故人渐渐凋零,姜心存辈分最尊,平时青鸟殷勤,沟通联络之类的事已经转移到儿孙辈身上。
姜见龙和征夫从机场接回姚学旗,天色已黑,三人在下午征夫和姜见贤下车处下车,而后在路灯的照耀下,一路走进砥柱。
饭点已过,大家肚子都饿了,稍稍寒暄数语,姜见龙自从觉醒后就一直跟随在祖父身边,算是此间的半个主人,便由他引大家去客堂左边的餐厅。
那是一间小餐厅,就一张十人的圆桌,厨师同梅姨一般,也是姜心存用久了的人,早年间在八大关别墅服务。五人进去时,厨师已摆好碗筷,八道热菜加两大盘汤整齐排放,都是琴岛当地的一些家常菜肴。
姚学旗七十多岁,额头宽阔,后梳的花白头发纹丝不乱,和在座的姜心存、姜见龙、征夫相似,同样有着常人无可企及的明亮眼瞳。
落座后姜心存说无酒不成席,让厨师拿来一瓶04年的飞天茅台,五人均分,围桌小酌。而姜盘进天仓山新生种学院一事,便在这举杯劝酬间聊聊数语而定。姜见贤固然态度诚恳,姜心存对姚学旗却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教导务严。至于是选择公费还是自费,姜心存一言而决,自费,四年八个学期二千万的学费由他掏。
餐毕,姜见贤心知姚学旗此行自锦官城来访,不会单单是为了姜盘择校一件事情,和祖父有事商议才是主要目的,姜盘择校反而是附带的,而商议什么,自己照例不得与闻。
他想今晚和征夫去八大关别墅住宿,准备明天再次过来苗木场看望祖父,傍晚飞回鹏城。但姜心存却让他多留一天,因为他岳父姬善行明天下午一点的飞机从京都飞琴岛,假使翁婿缘锵一面,姬善行会怪姜心存不留人。姜见贤与岳父也有大半年不曾见面,自然答应。
等姜见贤和征夫离开后,姜心存、姚学旗、姜见龙返回客堂,梅姨要上茶,被姜心存阻止了,说姚学旗年前接到调令,离任上任同步进行,诸事纷繁,劳心劳力,来一趟牢山殊为不易,他须好茶款待。
梅姨听后浅浅一笑,说那就喝功夫茶吧,宛转腰肢,走向被木屏风挡住的客堂一角,那儿有个四人位的功夫茶茶座。姚学旗客随主便,于是三人一同过去喝茶。
梅姨显然是学过茶道的,皓腕葱指,红泥炉中点燃乌榄碳,升起明火,煮水温杯烫罐,纳茶侯汤……整套程序做下来,虽然谈不上尽善尽美,倒也没有几处可供挑剔的地方。茶泡好后,倒入宜兴紫砂茶盏,汤色金黄,香气馥郁。梅姨先端给姜心存一盏,然后才是姚学旗和姜见龙。
姜心存浅尝一口,即便放下,对三人说道:
“我年轻的时候,咱们琴岛,还有泉城,甚至是京都这些地方,都不流行喝功夫茶,那时爱喝的是盖碗茶。其实这个盖碗茶,也是从南方蜀省传到北方的,解放后,换成大茶杯,不过是变相的盖碗茶罢了。改开之后,粤闽经济领先全国,当地的饮茶文化借助经济优势,逐渐传遍各地。闽南潮汕地区的功夫茶起源于宋代,承袭发展的是盛唐品茶艺术,到如今东西南北不分地域地流行起来,算一算,花了一千多年时间。”
看似有感而发的一番话,然而姚学旗和姜见龙乃至于梅姨,都是熟知姜心存的人,知道这不是无的放矢,更非随意闲谈。梅姨自顾自继续泡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姚学旗和姜见龙则努力去捕捉这些话中的含义。
“功夫茶盛行于一隅,历经千年才在华夏各地风行开,赓续公是指现在的新生种,也会是这种缓慢的发展趋势?”姚学旗首先试探着问。
“两者并没有可比性,时代不一样。”姜见龙不认同姚学旗的观点,“古代交通不便,流通不便,交流不便,现在任何一个地方发生点芝麻粒大的事,第二天全世界都知道。”
“两件事确实没有可比性,但‘趋势’这个词学旗你用对了。我跟你们讲过多次,现在不怕你们嫌我啰嗦,不妨再讲一遍。
“一百五十年前,李文忠给同治皇帝的奏折上说,‘此三千余年一大变局’,那个时候列强登堂入室,我两万万华夏族人何等凄惶,若不求变自强,族消种亡未必就是危言耸听。现在和当年比当然天差地别,坐二望一了,不过历来老二不好当,结果灵气复苏,新生种陆续出现,这个巨大的变化趋势是好是坏,今后会往哪个方向演化,现在还不清楚,但总之一句话,是人类万年未遇之大变局绝对不会错。”
“爷爷还是在担心灵气复苏对人体产生影响,对动植物也必然会……”
“对动植物的影响,新生种界很多同仁都在观察,但和政府比起来力量微薄,目前这一块主要还是见山他们在监控,好在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和动植物相比,我更担心修炼世界树的那批人里,总有人见不得华夏好,这些人不像修炼星辰图的,祖宗当惯了强盗,死性不改!
“所以学旗你到任后,对天仓山的学员,要多强调这种趋势的不可逆,人类万年未遇之大变局,要让他们懂得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修炼世界树的某些人,也要和学员讲清楚,特别是年轻学员,要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太平!”
姜心存有嘱咐,姚学旗表情当即庄重起来,颔首说:“大的趋势方面,我会着力强调。修炼世界树的那些人,天仓山新生种学院自创办伊始,就设有国际关系这门课程,必修课,师资力量是从清华国际关系研究院调过去的。”
“嗯,很好!”姜心存也点了点头,“还有一点,学旗你也要多加留意。刚才套用了李文忠的话,现在不妨再借用他老师曾文正说过的一句,‘办大事者,以多选替手为第一义’,如果发现天仓山有好的苗子,不妨先吸纳进莲界。你的莲界号称有莲子三千,那是虚数,应该尽快充实起来。”
姚学旗欣然应允。
“见贤哥说姜盘主动觉醒的是超凡记忆,这种技能非常罕见,我记得好像只有非洲尼日利亚有人觉醒过,除此再没第三个,爷爷是否该考虑让他先进莲界或者姬叔的隐湖?”姜见龙说。
“超凡记忆对他的学习和今后战力的形成,将会有极大帮助,但这孩子才辟出原初灵海,现在就进组织为时过早,既不合适,也不安全,过一两年再看吧。
“说到你姬叔,这次真是劳苦功高。五年前我提议设立国际新生种联合大会,主要操刀人就是他和学旗,全世界来回奔波不说,大前年总局创办新生种培训学校,学旗调去筹建并担任首任校长,联络各国创建国新联这样的艰繁巨任,虽然有国家力量在背书,可终究是非政府间组织,善行一力担之,任劳任怨,现在总算尘埃落定,告一段落了……”
“首任理事长人选谈妥了,会址选在哪?”姚学旗和姜见龙神色俱是一变,异口同声地问。
“博弈的结果,理事长人选华夏不得不放弃,由世界树一系的安德鲁·斯隆当任,善行是十个副理事长之一;会址华夏争取到了,我们选在鹏城,很快就会开工。具体过程,等善行明天到了再细问。趁九尊砥柱聚齐四尊,砥柱怎么进一步配合国家的部署,我们也需要谈一谈……”
他们三人一路细细谈来,所说兹事体大,一旁充当茶女的梅姨却始终风轻云淡,温婉如水,或低头烹茗,或素手奉茶,没一句多余的插嘴,因为类似此情此景,她早已司空见惯。
十一年前刚到姜心存身边,那时的老人就已与众不同,往后数年里,是她随侍老人走遍天涯海角,走遍雪域高原,走遍塞外漠北,走遍中原腹地,走遍华夏名山大川,看着老人以自己的身躯去测定出一处处灵气节点……
她早已不记得为多少访客烹茗奉茶过,那些访客中有许多人她都不陌生,譬如非洲某个国家的元首,电视新闻中就曾看到过,访客走后,老人告诉她,来客也是个新生种,修得是星辰图……
也有不认识的,那些都是国内各地创办新生种学校的筹建人,来找老人要师资人员……
她陪老人去过京都,不过可惜那次她被留在了下榻的酒店,老人去和国家意志的代表人详谈,她不能随行……
前年她还跟随老人去过内蒙,去过那个叫朱日和的地方,去做测试,万炮齐发,老人安然而归……
她甚至见过老人动怒,挥手间于空中塑形出青色巨掌,将挑衅者一巴掌拍入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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