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来迟的穆长寿在场中一一赔着不是,飞燕堡这次丢了脸面,若是他再不有所表示,只怕那些蓄势待命的老家伙们拍拍屁股到时出工不出力,好在这场闹剧最终是由王珂画上的句号,也算是有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穆长寿舔着脸又向王珂拜问着,奈何对方除了进门之时对他不冷不热的一声恭祝外便是连一张好脸也没露给他过,委实让他嬉笑的脸颊有些挂不住颜色,却又不能当场发作,只是在心头又给对方加了一条必死的罪名罢了。
“义父,这穆老鬼显然是摆的鸿门宴,你我何必往这里钻,也不知道陈茂川又跑到那里快活去了,刚刚还见着他和穆老鬼有说有笑的进了内堂,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王少哲生硬着脸颊,他本就不是一个交际的人,何况在场的这些没有一个入得了他的眼,虽然表面上都对他义父阿谀奉承,可一旦穆长寿撕破了脸皮,这些人那个不想上来捅一刀。
“无理,教导你多少遍了,要称呼殿下,你怎敢次次直呼其名。”王珂眉眼低垂,看似愠怒,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刻的王杀神才是最平静的时候,可着实让一桌陪坐的几名官吏坐立不安,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旁人羡慕他们早来便寻了个好位置,又怎知他们此时内心的煎熬。
“你若是心里能够放下庆珂的死就会发现,你一直嗤之以鼻的两人其实非但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不堪,事实上他们要比你强得多。”王珂若有所思的说道,王少哲还想开口,可惜对方已经闭目养神,也就不再开口了。
苏问紧紧跟随着一闪即逝的那道黑影离开了庭院,对方似乎有意牵引他一般,身形时急时缓,每每拐角处还要等上一等,这让他越发肯定对方必然是许永乐。
直到两人拐进都司府一处偏僻的后院中,苏问隐约发现那些在暗中关注自己的眼睛似乎都在这里止步,而此刻许永乐也终于停下了脚步,在他转身之际,苏问看着对方冷漠的面孔,知晓此刻的他仍是阴曹使者,勾魂无常。
“你把莫修缘他们带去哪里了?”苏问先声夺人,可实际上心里说不出的忌惮,毕竟刚刚经历一场苦战,灵力尚未恢复,就算有着一气化三清的造化,也还是需要时间去再生莲花。
许永乐挺腰站直,一身黑衣在这夜幕下显得更加阴森诡异,他双手负背,一双肃穆冰冷的眼睛静静看着苏问,许久后才开口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难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舍不得杀我,相反的,你如果不回答我的问题,信不信我立刻自杀在你面前。”苏问冷笑一声,这种威胁真可谓天下独一份,却是正中对方心结。
“呵呵,竟然会有人在勾魂使面前提生死,你真是一个胆大的人,我查过你,想不到你竟然和赏善司也有过交际,平等王要杀你,转轮王却要救你,你究竟是谁,凌天宫的点朱砂,一气宗的一气化三清,不过你身上的东西越多,我越坚信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是吗?那不如你我坐下来好好饮一壶酒,我与你细细说道说道。”苏问渐渐松弛僵直的身躯,他可不相信对方会和一个死人说这么多话。
许永乐依旧是那副冷漠的面孔,不过嘴角微微上扬的笑意却使得场间还算闷热的夏夜骤然变得冰冷刺骨起来,“免了,我怕知道的太多,下手的时候会有所犹豫。”
苏问瘪了瘪嘴无奈的把手摊开,显然是放弃了所有的反抗,悻悻然的说道:“没有好奇的人生该是怎样的无趣,你真够可怜的。”
扰人的晚风轻轻吹拂起许永乐的长发,在掠过他的面颊时,苏问竟然看到了一瞬间的凄凉和软弱,然而只是一瞬间,不知道沉鱼帮的众人在那日之后见到帮主,是否猜测得出往日阴狠淫.逸的对方怎的只剩下冷漠,心头也该会生出几多忌惮。
“当你在意的人离开时,这个世界便已经是无趣的。”
“我很想知道你要怎么救她,点朱砂?也许你听过一句话,人死不能复生。”苏问冷笑一声,悄然向后退了半步,果不其然那些消失的视线在刹那间又重新锁定了他。
许永乐并没有在意对方的小动作,轻轻将撩动的长发扫开,淡然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愚蠢还是无奈,你给不出我答案,如果不试一试,要我如何甘心。”
“嗯,我倒是很同意你的观点,安分守己的人注定这辈子碌碌无为,只不过我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家伙,而且很不凑巧的是,你想要的那颗点朱砂,我也是拿来救命的。”
几乎无声的出鞘,龙舌短剑暗哑无光,却丝毫掩不住它的锋芒,苏问率先发难,一剑刺中,本该欣喜万分,然而许永乐却在发笑,根本不在意胸口插着的短剑。
苏问面色一冷,手中利剑横腰斩开随即收剑入鞘,“早该想到你不会这么容易现身的。”
只见到许永乐的身躯浮现出道道裂痕,阴森的死气顺着腰间的伤口肆意而出,直到只剩下一颗头颅悬在空中,冷笑道:“想知道莫修缘在那,就拿穆长寿的人头到这里来,对了,有个擅闯禁地的小姑娘好像遇到了点麻烦,是你的朋友吗?你可要快一些,否则可就真的人死不能复生了。”
说罢头颅轰然炸开,化作阵阵黑烟弥漫在空气中,苏问听的头皮发麻,果然如他所想这里应该有着与外界相隔的结界,然而许永乐为何也要杀他老丈人,不过头痛的问题可不止这些。
“真是个祖宗,走到哪都是惹事,你倒是说清楚禁地在什么地方。”
可惜这个问题无人能够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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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都司府后的深宅中一道身影正在飞快的前行,也不知是这里太过幽静,还是连穆长寿自己都不放心有外人出入这里,偌大的一座宅院中竟然寻不到一个下人和守卫,空空如也的仿佛一座废弃的荒宅。
“便是在这里吗?”
一道声音从漆黑中传出,扑哧一声,火光点燃,微弱的光芒映射在陈茂川惊愕的脸庞,在他手中一张已经发黄的信纸,可见年头有些久远了。
其实当日平等王一共给了他两封信,其中一封他交给了苏问,另一封便是此刻他手中的这封,因为其中的内容使得他不得不亲自前来探个究竟。
喀喀喀,阴森的宅院被人缓缓推开,一阵阴风吹过险些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陈茂川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其中,刺骨的寒意仿佛从地下涌出一般,借着火光他依稀看到一座满是灰尘的烛台,擦去上面的灰尘,好在灯芯尚未腐烂,点燃烛台,总算看清了房间中的布局,在不远处的一张秀床上赫然陈放着一具已经风华的骸骨,以及一张满是字迹的信。
陈茂川的呼吸略微急促起来,如若真如平等王信中所说的那样,那么他究竟是该就此堕入黑暗的深渊还是重获新生,他朝着骸骨走去,感觉到阵阵压迫感从四周涌下,在他身侧的气流猛然泛起阵阵涟漪,仿佛一颗坠入潭水的石子,彻底打破了水面的宁静,连耳边的风声就消失无踪了。
陈茂川拿起骸骨旁的信,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突然一个踉跄瘫坐在了地上,脸上不知是颓败还是癫狂,只有口中喃喃自语,“这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
荒凉的宅院不断回荡着他的自言自语,这时那具骸骨忽然散架,被风轻轻一催化作洁白的细沙消散在了空间中,在其身下出现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石,陈茂川将那颗玉石握在手中,一股暖流顺着他的身躯涌向全身,他绝望的笑了,将两封信撕得粉碎,朝着那具骸骨躺过的地方深深的扣了三个头转身离去,他在信上看到了一个名字——陈之同。
重新回到都司府中,陈茂川的神情已然变化如初,苏问曾经说过,凡是他想要去记住的东西就绝对不会忘,但如果是他不愿意记住的,哪怕只是一刹那都会忘得一干二净,陈茂川很羡慕对方有这样的能力,因为他的记性同样很好,却无法选择该记住什么,然而他很擅长遮掩,就像这十几年来的生活,究竟有几时是他自己,早已经分不清楚了,既然无法忘记,那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不凑巧,当他准备回到内堂将一切重新回到最开始时,在过道中他遇见了一个人,三水郡郡守许正龙。
“殿下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听穆都司说您此刻正在内堂休息吗?怎么,那些姑娘不合殿下胃口,要不要下官再换一批。”许正龙站在原地正经八百的说道。
“哦,本王出来透口气,许大人不必劳烦了。”陈茂川轻笑着缓步走去,背在身后的手掌悄然张开。
许正龙眯缝着眼睛看着对方走来,突然开口说道:“殿下是要杀我灭口吗?”
见对方依然察觉,陈茂川反倒很是诧异,为何对方不逃不喊,反而是有恃无恐与他对峙,莫非真以为自己只是个仗势欺人的废物而已,沉声问道:“你不怕吗?”
许正龙缓缓从袖笼中取出一本册子放在护栏上,随即转身离去,不过脚步忽然一顿,回头说道:“王将军让下官转告,有些事情不是几颗头颅足够的,有理有据才好逼得对方狗急跳墙,下官告退。”
“你是王珂安排在穆长寿身边的暗桩?”陈茂川冷声道。
“暗桩谈不上,只是突然想活命的人而已,还望殿下能够放我兄弟二人一条生路。”许正龙回身一拜,躬身退离。
陈茂川半信半疑的拿过护栏上的册子,随手翻开一页,看到上面记载的人名时,不觉心头一惊,脸上的神色反复变换了许久才合上了册子,看着漆黑的夜幕,不由的发笑。
“我就是我,是杀人的岐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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