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凰后》第一百六十九章 勿梦

    阿靖被杨嬷嬷抱去喂|奶了,洛墨也落了个难得的清闲,与钟离卿说了会儿悄悄话。
    其实也就是听钟离卿讲了讲朝堂上发生的趣事,比如户部尚书破天荒说了句闲话然后引得整合大殿鸦雀无声,比如右丞相阮峰近日暴瘦了、也不找左丞洛与青的茬了,比如柳云瑛她爹得知自家闺女升了嫔位,写了个长奏折以表感激之心……合起来竟有一尺高。
    他说,她听,偶尔说一些自己的看法,如此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要说这人吧真是不禁念叨,洛墨才同钟离卿提了一句杨嬷嬷怎的还不把阿靖抱过来,没多时,杨嬷嬷便过来了。
    “承乾宫还有些事儿没处理,我夜里再过来,不必等我,你先就寝便是。”
    得他这么一句,洛墨心头一暖,便起了身,为钟离卿理了理衣带等一应琐碎,见其眸光略显暗沉,露出无奈一笑便催他快走。
    待钟离卿出了殿。
    “娘娘,皇上可真顾着您。”杨嬷嬷掩唇一笑,话里羡慕之意明显。
    除羡慕外,还带了那么点幽怨。
    洛墨便顺着她的话说:“杨嬷嬷可是近日心情不好,本宫瞧你唉声叹气已有数次了。”
    “叫娘娘挂心,哪里有什么心情不好呢,”嘴角牵强地扯出一抹笑,还要继续说,那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直往下掉,“一时没收住情绪,让娘娘看了笑话,还望娘娘莫要见怪。”
    “杨嬷嬷说得这是什么话,有何事不舒坦说出来便是,兴许本宫还能帮你一把。”洛墨抬眼端详了她一会儿,开口劝慰道。
    这我见犹怜的模样,比之当年的阮红袖还要更甚一筹,不,兴许不只是一筹,杨嬷嬷较阮红袖可要聪明多了。她知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就连蹙眉掉泪的时机也把握得刚刚好,让人深感同情的同时还不会引起反感。
    只见其略有些怯意地瞧了洛墨一眼,微张了口,想要说点什么又没说,把头重新低了回去,帕子已拿到手中拭去眼角的泪水。
    “有话便说罢,你每天夜里照顾阿靖,都没法正常歇息,本宫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呢。”洛墨道。
    洛墨本来的想法是把阿靖放到自己与钟离卿中间来,可这孩子夜里没奶哪里肯依,有时一闹便是许久,吵得人无法入眠,需得妥帖哄着。
    一个是带着身子的,若休息不好,次日更累不说,有时候这腹部也不怎么好受,着李显来看过只说是缺觉。另一个是几天睡不了一次好觉的,若再让孩子这么闹,别说睡觉了,身体直接给熬垮了。
    再说吃不着奶也对孩子发育有影响不是,遂托给了杨嬷嬷,当然,赏肯定是少不了的。
    “照顾大皇子本就是奴婢应当的,娘娘莫要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奴婢了,再者自打奴婢进宫以来,宫里好吃好喝供着不说,几乎每日都有赏。奴婢那小匣子都已堆满了,”露出不好意思一笑,杨嬷嬷接着道,“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哦?”
    她都这么说了,洛墨哪里还有不接话的道理,遂给了个反应,待她接下来怎么说。
    半晌没接话,杨嬷嬷执着帕子擦泪的手也不动了,偷偷抬眼觑了洛墨一下,然后才低声道:
    “娘娘,奴婢有一事始终不解。”
    “何事不解?”洛墨继续接。
    “男人为何会喜欢赌钱呢,赌钱有什么好的,既不能为他养老婆孩子,也不能帮扶家里,还总是赔钱、赔得丁当响。”
    “约莫是寻求刺|激。”洛墨淡淡道。
    但凡沾上赌之一字,洛墨都是没有半点好感的,先皇征战时期就曾有言从|军者不可赌,违者定斩不赦,扰乱了人心,时常得记挂着那些个一两半子儿不说,状态还会受到影响。
    这一代钟离卿当政,虽不曾控制民间,这宫里头却是碰也不得碰的,否则不好好当差,还容易误了事,怪乌烟瘴气的。
    “寻求刺|激么?家都要散了,要那什么刺|激有何用,莫不是青天白日还想做梦。”
    看到杨嬷嬷分明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眼角却已有了皱纹,心知那丈夫当真不是个省心货,遂感慨道:“这人越是不如意,越想活在自己构建的圈子里,仿佛待在那里,自己就能一辈子顺风顺水一样。殊不知圈外已经横尸遍野、狼藉满地了。”
    “自己构建的圈子……”杨嬷嬷喃喃道,许久,才回过神来问着洛墨道,“那可有法子把圈子打破么?”
    “若圈子有门,将门打开便是了。”
    洛墨突然有一种在护国寺听老和尚讲经的感觉,前世的自己最讨厌的不就是那群和尚么,看着一副高僧模样,结果一扯到自家方向,个顶个儿比街上采买的大娘们还要有战斗力。
    “倘若无门呢?”杨嬷嬷继续问。
    “圈子边缘不稳,便寻个薄弱的地界儿作为切入点,人为地开个门就是了,”洛墨顿了顿,瞧见杨嬷嬷那副模样,终于开口接着自己的话,“若边缘固若金汤,何必还执着于那一隅之地?”
    此种言论放在如今的时代来说,无疑是颇具震撼性的,常人有话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可见嫁错郎对于一个女人的意义是多么重大,且女人只有被休的份儿,无论她嫁的人是好是坏。
    都不过是被动接受罢了,但为什么无人想过脱离呢?
    大概有吧,只是没有真敢做出来的——千夫所指的骂名,能是寻常女子可以承受的么?跟人私个奔已经是极限了,就那还要被浸猪笼呢,别说别的了。
    故而,杨嬷嬷也惊了,犹犹豫豫道:“娘娘,您的意思是……”
    “家家有经,家家难念,与其问别人,不如先考虑自己的本心何如。”
    洛墨摇了摇头,似是在感叹世间女子大多如此实是可悲,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瞧见杨嬷嬷复垂头深思,终不再看了,目光投向墙边蹿进来的白团子,唇边一抹笑意漾起:
    “画什么别画饼,做什么别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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