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玩家》048 它们·花开花落·等待

    李想的反击就是最好的回答。
    不管圣堂神国曾经经历过什么，他不在乎，也不想知道。圣堂牧首失败了，不代表他李想会失败，就算敌人来自宇宙之外，就算注定无人能幸免于难，他还是要一试。
    这就是他的道，他的路，他一直以来贯彻的信念。
    他能成就极夜玩家之名，能在最黑暗时刻作为光明出现，便是因为这种无法被摧毁的信念。
    揽月姬看着他，眼神有些迷离，那是什么，是年轻气盛？是年少无知？是螳臂挡车？是飞蛾扑火？
    不。
    她忽然有些动摇了。
    千百年来，她在这里活着，孤独的活着，看过花开花落千万年，云卷云舒一纪元，漫长到几乎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是谁，却从没有过一丝动摇。
    当初那一战，天地寂灭，连纵横宇宙，各个世界无敌手的他都输了，被浩劫淹没，徒留圣碑。
    不仅是他，还有之前的所有纪元，无人生还，都死在了一场场浩劫之中。
    原以为身死道消的他们却被未知的力量牵引，成为亡者，既而卷土重来，再回世界。
    只是那背后的力量太过恐怖，强悍到让她战战兢兢，再不敢升起一丝抵抗之意。
    如果说那时他们还有信心抵御浩劫，和这里的人类一样抱着死战的心坚守，在见识到“它们”的力量后，那一份坚守的心便烟消云散了。
    正如她刚才所说，那是抵挡不了的灾难，是真正的宇宙之劫，强如永恒存在们也无法逃脱，只能等待着被杀死。
    可这个年轻人展露出的气息，居然让她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动摇感，很不真实，但情绪的波动却是实实在在的。
    “‘它们’是谁，是指使你们作为浩劫卷土重来的幕后黑手吗？你说的宇宙湮灭会波及到永恒存在级？”李想回头看她，高峰下的厮杀还在继续，不过因为她没再舞蹈，不会有新的玩家攀登过来。
    “‘它们’......不可被感知，不可被描述，不可被理解，不可名状，是真正的未知恐怖。我只知道‘它们’复活了我们，不，应该不包括我。总有一天，在纪元无法继续更替时，‘它们’就会打破桎梏，来到这片宇宙。”揽月姬眼神迷离无光，低声呢喃着，情绪波动极大，好像随时可能疯掉。
    李想皱眉，这种描述与永恒存在级接近，在他的印象中，所有永恒存在也有这种不可名状性质，那是位格维度上的碾压，人类太过渺小，理解这件事本身就会给他们带来毁灭。
    诵其名，就会引来难以想象的恐怖。
    但显然揽月姬口中的“它们”和永恒存在们不同，似乎更强，更诡异，并且不在这片宇宙。
    “据我所知，宇宙之主是阿撒托斯，传闻是造物主的眷者，比三原柱神的位格还高，‘它们’来自宇宙之外，那就说明其他宇宙也存在了？”李想问道。
    多元宇宙构思是尤格·索托斯提出，也是他比较倾向的可能性。
    真正的造物主创造了无数宇宙，每一个宇宙都有祂的一名眷者看护，而在漫长的岁月中，各个宇宙之主缔造了每个宇宙的文明，还有所有生物。
    强大如宇宙巨兽，弱小如蝼蚁，都是被创造出的生物，本源相同，连三原柱神也不例外，因此祂们更难以接受这种笼中世界的设定，想要逃脱，出去看看。
    但话本里的人物能否走出来，这事本身存疑。
    如果“它们”的位格和造物主相同，那确实几乎无法战胜。
    李想还需要成为永恒存在，回归到三原柱神的位格，最后达到阿撒托斯那个等级，恐怕才有资格接触到那个层次，这也许还远远不够。
    对于大多数生命体，个别优秀的，能走到9级便是巅峰了。
    “当然存在，人类世界拥有一扇门的事情众所周知，他早些年也探索到了类似的情报，可惜他说没到永恒存在级根本没有资格探寻门的真相。”揽月姬叹气，一念及此，回忆里全是那个男人的音容笑貌，可他终究是不在了。
    她索性将已知的一切全盘托出，反正这些情报随着时间推移，李想总会知道，提前说出来没什么。
    知道和能做什么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李想安静听着她叙述，偶尔提出质疑，揽月姬很快就会解答，直到他满意为止。
    在她看来，“它们”的位格应该还无法和造物主相提并论。
    假设造物主是真正的全知全能，无所不能的存在，那祂必然可以轻而易举毁灭和创造任何东西，不受一切桎梏。
    但“它们”明显办不到。
    这些死而复生的亡者后，身体实际上早就腐朽，支配着他们躯体的是残存的神念，并不完整，更偏向于扭曲与黑暗。
    因此她不认为圣碑之上端坐的还是那个圣堂牧首，只不过是一缕亡魂回归，被操纵的无情杀戮机器罢了。
    他表现得再像，他不是他这件事也不会改变！
    既然无法彻底复活一个人，那就说明“它们”还没达到那个位格。
    “你们这些已经圣者级别的人，无论是肉身还是魂体都已经超脱了这个宇宙的桎梏，难以真正磨灭，就算彻底死亡，也不会回归永恒之地，不受三原柱神与永恒存在们管辖。”揽月姬说出了一个重要情报。
    这是圣堂牧首得来的宝贵信息。
    10级之下，强如9级之上依旧受制于永恒存在们，死后神魂回归永恒之地，甚至可以被毫发无损的复活，本质是能够量产的东西。
    李想想到了复制体鸣绪，她就是尤格·索托斯借由鸣绪创造出的生灵，实力在9级之上，各方面都是不认识李想的鸣绪演化而来。
    这样的生灵祂说过能捏造无数个，因此让李想不必太在意，要是喜欢鸣绪，大可以捏一大堆给他。
    前提是和万物母神无关。
    已经与万物母神融合，神魂合二为一，彻底觉醒的鸣绪本体是无法被复制和创造的。
    她本身的位格与李想相当，甚至比尤格·索托斯还要高半个层次，祂自然无法创造和利用。
    难怪祂要弄一个复制体鸣绪来迷惑他，曾想用她来取代鸣绪，借而操纵李想。
    “不到圣者，就算死亡，依然是轮回的重新开始，太过痛苦。”揽月姬不住叹息，娇媚的容颜露出绝望的表情，惹人生怜，“成为圣者，好歹可以让你和身边的人如他们这般成为亡者，日后复苏，再重临故土，也好过记忆被清空，不断永生轮回，却永远只能是他人手中的玩偶。”
    “成为亡者能怎么样？可以摆脱这种宿命？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李想摇头，对揽月姬的看法不赞同，心底有一丝情绪被勾起，忽然间想到了和白莉莉最初的那番对话，“超脱......超脱......原来如此，她说的超脱还有这层含义，至少到10级，才能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
    从永恒之地回归后，被暗算分尸的白莉莉宁可神魂与灾厄女神融合，想尽一切办法复活，也不愿意就这么回归永恒之地！那时候的她应该还没到10级，却知道了一些内幕，所以才变得如此急躁和焦虑。
    从始至终，她的眼中都没有过白王他们，一开始，她的高度就比所有人都高，在他们还在踌躇是否与帝族交易，还在奢求进入五王境，寻找9级之上的道路时，白莉莉早已看穿一切，洞悉了最终浩劫和“它们”的秘密。
    她一直在准备，她说“它们”不可战胜，仅凭人类的力量是不够的，需要新世界，需要超脱，需要走到彼岸看真实的风景！
    原来指的一直都是来自宇宙外部的“它们”，不是最终浩劫的亡者，更不是星海里盘踞的灾厄。
    她要自己不断变强，甚至不惜以复活鸣绪的噱头逼迫他迈出那一步，前往永恒之地。
    为的便是让他能有超脱的实力，能摆脱普通人的宿命。
    她说自己一直都在为了他做很多事，并不是说说而已。
    “他们没告诉我全部，是觉得万一熬不过最终浩劫，那知道更残酷的真相只会更绝望吗？”李想心里暗暗叹气，觉得应该找时间和母亲好好谈一谈。
    “不管你怎么看，眼前的难关你就过不去，放弃吧，我不想看到第二个他。”揽月姬看着他，柔情似水，似乎在找某个人的影子，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不再劝说下去。
    因为从李想的眼神里，她只看见了坚毅，执着，没有放弃两个字。
    “你又是怎么回事？从你刚才的叙述中，似乎并没有将自己划归到亡者中，你和圣堂牧首他们不一样？”李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揽月姬微微点头。
    她的情况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
    没有那种腐烂的气息，也没有带上诡异圣光，因为她还是个人类，并非死而复生的亡者。
    这听起来很奇幻，却是事实。
    浩劫来临，圣堂崩碎，所有人都被历史湮灭，包括高高在上的圣堂牧首也未能幸免。
    但有一个人从无止境的轮回里得到了不一样的命运。
    唯独她，圣堂牧首的未婚妻揽月姬，从浩劫中幸免，在这座高峰中活到了现在。
    “他那一剑不仅隔绝了敌人，自己人，还同时撕裂了时间、空间以及一切法则，你应该能感知到，这里什么都没，好像是被遗弃的某个地方。”揽月姬飘退到后方的断壁残垣，这里还遗留着昔日大战的痕迹，却没有人烟。
    那些浩浩荡荡冲下高峰的僧侣全部来自高峰的另一侧，那里高屋建瓴，随着神国降临而复苏，是真正的亡者聚集地，但却和这儿彻底隔绝。
    唯独这里，被抛弃了。
    一剑独断万古，一剑隔绝时空，一剑封绝规则！
    李想心头微微一颤，圣堂牧首的强大还在他的想象之上啊，这份对时空与宇宙的规则之力的理解，不愧是10级巅峰，不知道自己极夜玩家形态下全力一剑能不能起到类似的效果。
    也许可以，但那必然会耗尽他的魂力，魂力的恢复时间极长，等于是自废了一半。
    他能想象，在末日的最后一刻，灾难无法挽回，世界即将支离破碎，重启在即，还在独自战斗的圣堂牧首最后来到这里，用最后一剑为心爱的女人谋求一丝生机。
    只是这样的永生不灭对她来说究竟是恩赐还是诅咒，难以言说。
    “我不能离开这里，岁月的力量会瞬间侵蚀我的身体，让我化为虚无，也绝对不能和那些亡者过多接触，他们的诡异气息也会污染我。”揽月姬还没等他开口，就将后面的问题都回答了，“如你所见，从那一战落幕至今，我就在这里，一个人生活至今，你是第一个完整看完我的舞蹈，顺利来到这里的人，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李想看得出，她已经太疲倦了，一个人能忍受数个纪元的孤独，早已到了生理极限，没有发疯，没有变成怪物就是奇迹，她很难继续支撑下去。
    现在是因为交流，让她重新有了人的感觉，但很快，这份感觉就会遗失。
    只有到圣者境界，她能离开这里，追寻不一样的命运，可数个纪元过去，不断修炼的她依然只是9级之上，迟迟迈不出最关键的一步，她尝试过无数的方法，最后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和大部分被围困在9级之上的人一样，无法寻找到神魂领域修炼魂力的办法，肉身和精神都熬到了极限，却没能进入心灵世界。
    除了情况特殊的白莉莉和兰斯洛，现在只有李想和白师利成功踏出这一步，李想还是取巧了，否则还得多等起码十年，而白师利天纵奇才，近乎用了一辈子的光阴，硬是踏出了自己的路，同样几乎难以复刻。
    每一条10级的道路都有属于它自己的命运，无法被复制。
    “杀了我吧。”这是揽月姬最后的请求，她真的太疲倦了。
    李想淡淡一笑，收起烬灭天堂和永生炼狱，大踏步朝高峰外走去。
    “我觉得你还可以再等等，既然数个世纪都等过了，为什么不尝试再等下？我想我的命运还挺值得你观摩的。对了，你觉得你的宿命是在今天等到我，我倒觉得不是，你等的不是我。”
    “不是你？难道还有人能来到这里？不，不可能，圣者级别太难，像你这么年轻，和他如此想象的人更是找不到第二个，太多纪元我都......”
    “你等的，不是我，也不是别人。”
    “你等的是他。所以在他来之前，千万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