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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各方多事,朕如何能安心坐在宫中,而不去殿内呢?”大明宫浴室殿中,得到西蕃使节报丧消息的皇帝,在几位翰林学士前,满是焦虑的表情。
这个国家,又到了朕为之殚精极虑的时候了。
同时,河陇神策决胜军、威戎军、宣威军数个边镇,文书也如雪片般飞来,他们以神策大将军高崇文为核心,临时形成个强硬的主战集团,请求皇帝下诏:册封凉州牟迪为新的西蕃赞普,而后由神策边军联合牟迪的兵马,自赤岭日月山的边关入攻,打到逻些城去,把牟迪扶上赞普的位子,此后让西蕃彻底沦为大唐的附庸。
将军们,大部分都是激进的鹰派。
牟迪的外交使臣,先前因受伤而留在长安城客省的娘.定埃增也开始积极运作,他联络好友,现任礼部主客郎中的袁同直,向唐家斡旋——希望向唐家“借师”两万,凉州马重英、尚结赞再倾巢出师两万,协助牟迪杀回高原,事成后不但归还凉州,且愿将吐谷浑故地也割让回唐家。
对此主张,皇帝的心开始麻麻的。
但宰相的政事堂,还有御史台系统,杜黄裳、陆贽乃至韩洄,却又不主张对西蕃内乱持武力解决的办法。
陆贽对皇帝连番进奏,称牟尼虽死,但他和牟迪共同的父亲赤松德赞尚在,威信也高,我方若支持牟迪争位,名不正言不顺,还是暂且袖手,静观其变再做定夺的好。
中书侍郎杜黄裳在延英殿内,则对皇帝说得更为直接:
“卫国公出镇淮南前,陛下之言犹在耳边,称先着力平定岭南洞蛮,而今西蕃牟尼薨去,虽说突发,可也没到冒然动武的程度。”
韩洄也说,此事到底如何决议,应该先征询淮南高卫公的想法。
皇帝说好好好。
然则当即淮南进奏院就呈递上高岳的奏疏。
高岳的意见十分明确:
如今河陇、安西北庭牢固地掌握在我唐的手中,商贸之路复开,边军营田储粟也已见到成效,可尚未到出军时刻,因朝廷财政不足以支持对西蕃、洞蛮两线同时开战;
以雄祁军等为主的蕃汉山水寨兵们,号令未完全统一,操练也不精熟,不足以对神策军形成有效辅助;
剑南路以韦皋为主帅当毫无疑问,可河陇路却没有合宜的主帅人选(除了我,可我不在,我在淮南,请陛下认知到这点),然则若将韦皋统制两路,指挥必然不便,或让韦皋离镇至兰州指挥,也不甚好;
最重要的,我武毅军已操练完毕,只要镇海军提供大船,便可至广府和杜佑会师,进剿洞蛮,陛下没必要临时改弦更张,舍南求西;
此外,牟迪一直被看管在鄯城内,千万不能让他和马重英、尚结赞会合在一起,否则他回逻些后,西蕃依旧会是我唐的敌人,那我唐为战争支付的钱粮牺牲会血本无归。
于是皇帝只能又在延英殿,召开次扩大规模的宰臣会议。
三位宰相都同意高岳的建议。
“只要平定洞蛮,岭南五府、湖南、黔中等地的两税便能重新上交朝廷,其后再考虑西蕃的事,便简单了。”
而立在殿内后侧的裴延龄,心中是狂乱不安。
他也清楚,人生的最关键的命运分岔,已摆在面前。
是要在生命里最后几年内,苟且求安,继续匍伏在高岳的鼻息下,以区区个判度支(管钱袋子)终了一生;
还是抓住皇帝的心思,轰轰烈烈地一跃而起,用谗言打垮高岳在朝堂内的盟友,自己白麻宣下,也入主政事堂。
“犹豫,便会败北......败者将一无所有。”裴延龄痛苦地想着。
但他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和高岳对抗,显然是以卵击石。
皇帝呢,皇帝虽然宠信他,可根本没到愿意为他而舍弃高岳的地步。
“臣!”裴延龄猛然在心底炸裂出这么一个字。
可延英殿内,他还是气短半分,将它给重新塞回到心里面去了。
接下来三日内,各方各圈内的暗中竞逐一刻不停。
娘.定埃增在客省内托人稍带信件给袁同直,里面称若唐家有顾虑,我方愿意更换“旗帜”,不称牟迪为赞普,而是称要将赤松德赞重新奉为赞普,但仍需唐家出兵帮助,另外依旧希望牟迪能离开鄯城,伴随复国的军队一起行动。
袁同直回信说,他会全力上奏朝廷,争取此事。
可暗地里,袁还是多了个心眼,他写了封信送往淮南高岳。
毕竟,现在谁是大树,谁对自己有恩,袁同直心里还是门清的。
而中书门下内,三位宰相在会食时再度达成一致:
请高岳迅速出军,以此为契机,中书侍郎杜黄裳再判三司财务,尽快把天下两税、斛斗米聚集到国库中来,陆贽则载笔金銮殿,而韩洄就分押尚书省其余五部事务,以免夜长梦多;
至于高岳先前向朝廷申诉的,镇海军李锜不愿提供船只的事实,由中书门下飞传堂牒,对李锜进行严厉警告,叫他务必在一月内凑齐所有船,把武毅军海运去广州。
当宰相政事堂的堂牒分别飞往仅有一江之隔的扬州和润州时,高岳笑了,他直接把扬子留后院的王海朝给叫过来,要求他:“尽快派人到京口去,催促李锜说,京口处六十六万贯两税钱、七十五万石旨支米,还有五十万贯盐利,即日起必须送往你的留后院,然后由你统一发船,合我们淮南的份送至京师。”
王海朝是冷汗涔涔,他已经嗅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
可他没办法,只能领命而去。
“从大明宫那边传来的消息,裴延龄居然忍住了,那就再加把火,逼他出头。”等王海朝离去后,高岳便对幕后转出的顾秀说到。
“小裴学士一向苟苟,有进谗的胆量,却毫无担责的胆气。”顾秀评价道。
“对付小裴学士、李齐运这样的角色很容易,可是伯文啊,我现在倒是同意陆九之前所说的,觉得若不借小裴的事将朝堂变易下,我做什么事都会遇到掣肘,多少会有点厌烦。”然后高岳的眼光,转向了南面,那是润州京口所在地,“那么自现在起,看看这位镇海军节度使,到底有什么应付我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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