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诸邪》第四十六章 潜入

    没多大功夫,凉菜菜端上来七八碟,董老端上来两壶酒,便又回到柜里打折算盘子儿。
    门口有两个人路过,打眼往里面一瞧,又掉头回来了,撩开帘先打量了一番堂中的陈设。
    “就这吧。”一人使了个眼色,大声说道。
    另一人点点头,“成,我看这店也不错,收拾得干净利索。”
    董老迎了上去,“两位客官,里面请。坛里酒陈香,灶上火正旺,两位要来点什么?”
    两人一高一矮,高的长的五大三粗,矮的干瘦干瘦地。
    “都有什么啊?”高个拿眼角着里面桌上坐着的青虺三人,一边和董老说着话,“你们这店里都有什么滋味啊?”
    “呦,这一听您就是吃过见过,咱这小店虽然店面不大,后面的厨子可是有两刀好菜式,”董老满面红光,殷勤地说道:“这个炖炖鸡,烩饼烩面,白下水都是一绝,要是您口清淡,这个鸡刨豆腐,葱烧鲜蔬,各式小炒,总之清汤蜜水的也能给您做。”
    “你说的这些,我都吃过。”高个撇着大嘴,“有没有什么好的啊。”
    “您瞧,我们这店里哪敢卖不好的啊,”老掌柜看到瘦子趁高个和自己说话的间隙,正偷偷打量着那边的青虺,老掌柜咳嗽一声,“这个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咱这都有。您想吃点什么。”
    高个眼神闪烁,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瘦子收回了目光,赶忙开口,“嗨,你看这老掌柜,真会说话。”瘦子顿了顿,“老掌柜,荤的素的您给掂备几个,最好给俺们弟兄先来上壶陈年好酒!”
    “好嘞。”董老答应一声,往后厨去了。
    “大爷,那两个人好像是冲咱们来的。”元宝心思细腻,他早就看出来这两个人神色不对,“自打进了门,这两个就贼眉鼠眼地着咱。”
    青虺不动声色,自顾自夹着菜吃,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早在咱路过云顶赌坊时,这两个人就跟在后面了。”
    “大爷,这两人不会是贼吧?”元宝有些担心,“会不会是赌坊中的赌鬼,看上了咱们的财物,想要偷来换取赌资?”
    “我看不像,这两个人走路很沉稳,应该是赌坊中看场的人。”元逍压着嗓子低低地说道,“这两个人绝不是为了财。要是赌徒,不早就在咱们经过那条漆黑小胡同的时候,对咱们动手了。”
    青虺点点头,“元宝,不要把眼睛放在人脸上,人啊,是靠这张脸来骗人的。”
    “是。大爷说的是。”元宝听后若有所思。
    元逍背对着那两个人,他也没有回头去看,悄声问道:“大爷,怎么处置?”
    青虺刚要开口,“来喽!”老掌柜董老步履匆匆,端着两壶酒两碟小菜给那两人送了过去,“两位,尝尝我家自酿的酒味道如何?”
    说着,董老拿起酒壶,一人给斟上了一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时候董老是站在两桌中间的位置,加上他本个子不高,属于矮壮型,五十出头的董掌柜看起来很精神,绝对不是老态龙钟的模样。
    宽厚的板结结实实地挡住了这两人的视线,甚至在元宝这看去,都看不到这两个人了。
    见两人迟疑着不端起酒杯,董老轻轻一笑,沧桑的嗓音响起,“两位,想在我店里闹事,可不明智啊,我还是劝两位尽早离开,别惹得你家主人面子上过不去。”
    说完,董老伸出两根又粗又壮的手指头,隔空一弹,啪地一声脆响,两人手里的酒杯粉粉碎,酒液四溅,撒了他们一。
    “好,我们走。这笔账先记下了。”狠狠撂下一句话,两人转离去。
    滋溜
    青虺咂咂嘴,看着董老的背影,感叹道:“还是老酒够劲啊。”
    董老缓缓转过来,点头笑道:“大爷是个懂酒的主,这酒啊,就是越陈越烈。”
    “浓烈?”青虺举杯。
    “浓烈!”董老默默擦拭着桌面,低声说道。
    “呵呵。”青虺会心一笑,一饮而尽。
    夜深。
    “兄弟。”
    “哥哥。”
    两人现在董家老店的院墙外,墙里就是青虺住的客房。
    “那老头睡在前边?”高个问道。
    “嗯。后面就住了这三个人。”瘦子站在影里,面色冷峻,“那两个随从住在西厢房,青面汉子住在正堂屋。”
    高个缓缓拔出了刀。
    “哥哥,我担心那个老头要是真的和主人有些交的话,咱们在这闹起来主人责罚下来怎么办?”瘦子沉声说道。
    “兄弟,出什么事我担着。”高个扒着墙头往院里张望,“主人不就是让我们跟着他们么?”
    “主人没说让咱俩大半夜去绑人家啊。”瘦子看着高个腰间的一捆绳子,感到一阵头大,“哥哥,咱能不能进去和人家好好说,让他跟咱们走一趟。这样也不至于动手,对吧?”
    “你懂什么,那老头子将咱俩给撵走,当着那么多人,我丢了多大的面子!”高个转过头气呼呼地说道,“这个面子我必须找回来。”
    “哥哥,那会子算上咱俩一共就七八个人。”瘦子无奈地摊着手,愁眉苦脸的说道:“我的好哥哥,就算你要找回来面子,你就去前边绑了那老头还不行?”
    高个一撇大嘴,“你以为我傻啊,就那老头两根手指头,就能把咱俩活活摁死。这样的高手,睡觉都是睁着眼的,我可不去再惹招他。”
    “那你准备?”瘦子看着高个一脸不忿的样子,仿佛觉得自己还很有道理。
    “绑那个青面汉子啊,他们三个人中青面汉子是为首的,不绑他我绑谁?”高个正气凛然地说道,“你看他青须须老绿色的一张脸,简直就是极恶之人的面相。对付这样的人,就应该将他摁倒在地,用绳子捆起来吊着打!”
    瘦子一翻白眼,他很想说一句话,“你有病吧?”
    按下就要破口而出的那句话,“哥哥,你抓了青面汉子,那老头知道了怎么办?”
    “我管他那个了,我抓了青面汉子,在他的店里把人绑了,那老头就得气死了,何乐而不为?哈哈。”高个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啊?”青虺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慵懒,打开了门往院里看。
    “啊…啊啊…”瘦子学了几声老鸹叫。
    “晦气…大半夜老鸹叫,晦气…”青虺关上了门,回去继续睡觉。
    高个、瘦子两人趴在墙边上,听到院里再没了动静,高个站起来,一手攥着钢刀,一手一撑墙头,纵翻进了院里。
    瘦子叹了口气,怕他有失,双足一点墙面,空中一个,轻飘飘在了地上。
    “嘘…”高个嫌他落地太慢还有风声。
    瘦子翻了个白眼,低下了子顺着墙根绕着走。
    一抬头,却看到高个大步流星,手中钢刀明晃晃,直奔堂屋而去。
    那大脚板踏地,带起一连串的响声。
    瘦子一捂脸,“这不就是强盗上门嘛,也不知道翻墙进来为了干嘛,早知道他这样还不如现在外面叫阵呢。”瘦子感到脸上一阵火,臊得慌。
    来到门前,高个飞起一脚。
    两扇门被踢的粉碎,“嘿嘿…”高个冷笑一声,形一晃便抢了进去。
    就听到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桌椅翻动,架破裂的动静不绝于耳。
    瘦子没有去帮手,寻思对付三五个壮汉,高个还是能摆平的,青面汉子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又过了一会,前院里老头端着盏灯过来了,他听到了后院有动静,还以为遭了贼了,披上衣服就来了。
    瘦子一看是老掌柜,忙从影里闪出来,挡住了老掌柜的脚步。
    “是你?”董老有些惊讶,随即恢复了平静,冷冷说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在前面没闹成,又跑到我这后院搅闹客人休息。今天我就送你去见官!”
    说着,老掌柜放下灯盏,双手呈拳,一前一后在前张开,双腿微微并拢前屈,摆出一副进攻的姿态。
    瘦子知道自己不是老掌柜的对手,但也没有退缩,他指着后说道:“我兄弟就在那里,那个青脸的员外已经被他抓到了,你要是敢和我动手,那个无辜的员外可就要陪我一起下黄泉了。”
    听了瘦子的话,老掌柜有些犹豫,仔细听去,堂屋里没动静了,心里暗道不好,难不成这个大爷真的被人抓住了?
    瘦子见他放下了手,冷笑道:“我们兄弟今天来,还真是奉了我家主人之命,来请那位青脸员外的,谁知道被你先搅了局。不过话说回来,你和我家主人有旧识?”
    老掌柜看着他的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气,“让你兄弟放了员外大爷,我跟你们走。”
    “呵呵,”瘦子轻蔑一笑,“就算你和我家主人有旧相识,可你也要知道,我家主人可不喜欢别人掺和他的事。带你走?带你走到时候连我都得死。”
    老掌柜将拳头捏得咯嘣作响,恨声道:“来我这里拿人,就是不对。就是你家主人的份,也应该明白。”
    “怎么,你这是王府大院还是一品公馆啊?”瘦子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几间破屋子,卖几件清汤寡水,我看也就是嘴上强硬。口口声声说认识我家主人,我怎么越来越不相信了啊,凭你这份,还想认识我主人?”
    老掌柜憋红了脸,忍着怒气没出声,他盯着漆黑一片的堂屋,担心着青虺的安危。
    “要是那个员外爷死了,我董老绝不放过你们。”老掌柜目光鹭沉声说道。
    “放心,我们是不会让他死的,我家主人还等着见他呢。”瘦子说着,脸上带着笑意,心想落在高个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屋中脚步声传来,高个第一个走了出来。
    他手里牵着根绳子,绳子那头捆得结结实实的,是另一个人。
    瘦子看向地上被五花大绑的人,不瞪大了眼睛。
    董老也是一副见鬼了的表。
    高个正想吹嘘几句,见这两个人露出惊讶的样子,他不看着地上的人。
    蓬头垢面,发丝凌乱,嘴里塞着黑乎乎的袜子,双手被一条肚兜给缠住…
    依稀能辨认出他的相貌。
    高个长大了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结结巴巴地说道:“主主主…主…主人…”
    不错,就是高个和瘦子挂在嘴上念叨的主人,今夜他先是在在楼正眠花宿柳,莫名其妙闯进来两个少年,被他们绑到了正堂屋。
    接着又被高个冲进来摁倒在地,先是叮哐一顿暴揍,接着从头到脚又被捆了一遍。
    折腾了一个晚上,现在的他嗓子里发不出一丝声音,无力地躺在地上,目光迷离。
    董老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十年了,这是第三次再见到他。
    前两次的见面,董老是在仰望着他,从开始的不屑,再到恨,再到希望,期盼。
    最后是彻底的看淡。
    他是襄阳城兵马守备的大公子,魏含阳。
    他也是整座襄阳城中,最有权势的一伙人之一。
    家大业大又有职权在,这样的光环下,教出了一位无恶不作荒无度的公子哥。
    魏含阳常带着人欺行霸市,草菅人命,买卖人口。此人行事招摇,乖张,常常作出有悖人伦的事。他的手,沾满了活人的血,他的脚下,是无数的冤魂,和累累的白骨。
    而襄阳城,这样的魔头,不只他一个。
    朝廷管不了,也无力去管。
    几位高官瓜分了襄阳城的地盘,划区而治。
    各个势力豢养死士,训练私兵,为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
    各大家族抱团取暖,在他们眼里,没有朝廷,没有王法,只有自己同姓同宗的,才是自己人。
    而那些平民百姓,常常被骂作猪狗。
    襄阳城白天是个繁华的城市。
    一到晚上,便向这世界显露他的爪牙。
    各大势力聚众抢夺地盘,一场械斗下来死伤数百都是常事。
    渐渐地,这两年开始有人聘请江湖武师来训练家丁院奴,甚至直接组织了一支以江湖奇人异士成的队伍,专门负责暗杀和斩首。
    一时间襄阳城中风声鹤唳。
    各江湖门派看到有生意可做,纷纷入驻襄阳城,以在某家做教头武师为荣。
    渐渐地,江湖门派也慢慢占领了一块区域,成功立足在襄阳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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