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晨光》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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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暮晨光》出书版第240页
    园那边空运过拉里的,你来试一下口感怎么样。”“当然没问题。”韩睿信步走过去,自己取了只就被,任由Jonathan替他斟上。明亮的灯光之下,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弧形吧台前喝酒,其间还会不痛不痒地闲聊上两句。与上一次见面时候的剑拔弩张相比,此时简直友好得过分。也正因为如此,整个船舱里德氛围显得有些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是韩睿与Jonaathan为中心划了个半径不足两米的圈,圈内一派祥和,而处在圈外的双方手下却全都默然而立。从方晨的角度看过去,每个人都不苟言笑、神色紧绷,空气中浮动着的似乎不是酒香,而是隐隐约约的火药味,一触即发。在这样的气氛里,方晨只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却被无端端地牵扯到了暴风圈的中央,再想要逃离已经是为时过晚。看见那两个男人轻松碰杯的一刻,韩睿的脸上显露出他一贯轻淡疏离的笑意,她竟然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今夜将会是一个不怎么太平的夜晚。像是有感应一般,就在她心底惴惴不安时,韩睿正转过脸来瞟了她一眼,突然问:“你要不要也过来喝一杯?这个年份的红酒并不比82年的差。”他明知道她向来不喜欢喝酒,这时候为什么偏要邀请她?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思,方晨只得不吭声。反倒是Jonathan眼里流露出一刹那的讶异,目光在韩睿与方晨身上流转片刻,才笑到:“原来方小姐对红酒也有研究。那么为什么不坐过来一起品尝呢?”既然两个主角都发了话,方晨理所当然地便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她的头皮都在微微发麻,在这种气氛之下充当这种角色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她在韩睿身边坐下后,他云淡风轻地问Jonathan:“一会儿的玩法想好没有?”“照例。你觉得怎样?”“没问题”Jonathan忽又扬起眉毛,转向方晨问:“方小姐有没有兴趣加入一起玩两局?”虽是问的方晨,可Jonathan的眼角却瞟向韩睿。方晨只觉得这样的状况有一点点诡异,还来不及仔细推敲,韩睿已经慢悠悠地开口说:“在此之前,我想你们是不是需要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消除某些不愉快的误会?”误会?方晨一时没反应过来,便下意识地望向Jonathan,却见Jonathan的眼珠微微一转,立刻笑着说:“上次是我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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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颇具绅士风度地朝方晨遥举了一下酒杯,说:“抱歉,方小姐,希望那天KTV里德第一次见面没给你留下太坏的印象。”他仿佛是可以提到所谓的“第一次”见面地点,于是她若无其事地垂下了眼睛摇头说:“没关系。”Jonathan哈哈一笑,“那我们的赌局就在十分钟后开始。”韩睿将酒杯往台面上轻轻一搁,脸上带着一抹让人猜不出其真实想法的笑意,站起来说:“我先去外面打个电话,稍后见。”他出去的时候很自然地带走了所有的手下,方晨在原处愣了愣,竟然不知道是否应该跟着他一起走出去。这样稍一迟疑,她的脚步便缓了下来,只听到Jonathan在身后说:“你真让我感到吃惊。”她没什么好脸色地回过来,“什么意思?”Jonathan轻晃着酒杯,一改方才平易近人的温和模样,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在灯光下步步逼近,隐约带着压迫之势,“看来之前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和Alex的关系已经这么亲密。”似乎是见方晨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他似乎颇为好心地解释给她听,“或许你并不知道罗森博格家族的规矩。如果没有一定的地位,一般女人就算能够出现在这种场合,也绝对不会被邀请参与我们之间的谈话。”说着手指微勾,指了指占在舱内另一边的两位热火女郎,说,“看,她们是我今晚的女伴。可是你和她们,明显并不一样。”他停了停,湛蓝色的眼珠轻微一转,忽然面带不怀好意的讥讽。“看来是我弄错了。也许现在的呢早已不在乎Lucy是怎么死的了。”“谁告诉你是这样的?”方晨说完,下一刻轻抿住嘴角,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她的心思仿佛被Jonathan看穿,这个高大的外国男人十分了然地点点头:“可是Alex不好对付,是吧?你应该也发现了,想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那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他说的没错,可是显然话中有话,于是方晨不吭声,静静地等着下文。“或许今晚我可以帮助你。”Jonathan变戏法一般从口袋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掌心,递过去,“你把这个戴着。”这是一枚造型别致古朴的指环,戒面花纹繁复,弯弯曲曲,扭成颇为怪异的图案,在灯光下反射出青褐色的哑光。“这是你姐姐的遗物,她生前的时候当做宝贝,直到出事的时候还戴在手上。”Jonathan唇角微挑,眯起眼睛细细地观察着方晨的表情,缓慢地说,“是当年Alex送给她的。”方晨本已伸出手去,最后一句话却令她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只是一般的礼物?抑或是定情类的信物,所以才会令陆夕那样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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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声音平板地问:“把它给我干嘛?”“戴着它。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难道不想看看Alex是否会睹物思人?”Jonathan的语调里有种特殊的引诱的力量,像是一条无形的绳索,正在一步一步地将她圈牢,“其实你应该和我一样好奇,想知道当他记起Lucy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吧!”大概是看出她的犹豫不决,Jonathan觑准了时机,在门口人影现身的前一刹那,他不由分说,硬死将这指环套在了方晨的中指上。毕竟是专业黑道家庭出身,他的速度快力量大,令方晨不禁怔了一下,等到想要摘下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韩睿随即出现在舱门边,他的目光在Jonathan与方晨之间轻描淡写地转了一个来回,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轻笑,说:“看来你们聊得还算开心。”Jonathan也跟着哈哈一笑,却岔开了话题,“今晚的赌局可以开始了吗?”再度朝沉默不语的方晨瞥了一眼 ,韩睿才缓缓地地应道:“随时”赌局就在极尽奢华的船舱内开始了。方晨静坐在一旁,眼睛盯着桌面,其实心思却不完全在这上面。她下意识地交叉着双手,有好几次都几乎 忍不住想要去摩挲一下那枚指环,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最终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她甚至不愿意再低下头去看清楚它。正当方晨兀自沉默地走着神,桌上的局面也陷入胶着状态。对局的二人风格迥异,一个沉稳内敛,一个则步步紧逼,推向中间地带的筹码越加越多。Jonathan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牌,往桌上轻轻一扣,眯着眼睛仿佛胸有成竹,“再加十万。”话音刚落,舱门外便走进一名手下,剃着光头的高大黑人走过来贴在Jonathan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把手机交给他。Jonathan坐着没动,静静地听了几秒之后才挂断电话,下一刻变了脸色,径直起身过来抓住方晨的胳膊。Jonathan与方晨之间的距离并不太远,而且动作太快,几乎是临时发难。方晨被猝不及防地拽得一个踉跄。“你到底是什么人?”“Jonathan!”在场的两个男人几乎同时开口,声音竟一个比一个更加严厉冷酷。韩睿已然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地看向Jonathan,“你在做什么?”“应该先问问她。”Jonathan冷冷地说,“欧文刚收到消息,有大批警察跟在我们后面。今天的会面,除了你和我,也就只有她知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方晨有些茫然,她想睁开,结果手臂愈加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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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睿向她看了一眼,语气冷静地说:“和她无关。”“什么?”Jonathan扬了扬眉。韩睿不再解释。他上前两步拉住方晨的手,“Jonathan,别忘了我说的话,在我面前、谁都不可以动她。”说完他手上微一用力,正想将方晨拉向自己身边,可却觉得掌心某处微微一痛,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中,那种痛感轻微得一触即逝。他没想太多,手上略作停顿之后就把方晨拽了回来。或许是还不想和韩睿正面冲突,又或许是自己心里也不是那样肯定,总之Jonathan在韩睿出手之后便松了力道,任由方晨回到韩睿的身边。“大概吧。”蓝眼睛的男人扬起一边眉毛,神色明显有些不快,但嘴上还是说,“大概这件事和她无关。我们兄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翻脸吧?”说着转头吩咐手下,“你,去查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手下听命走出去,Jonathan才又施施然坐回椅子上,懒洋洋地说:“赌了一晚上也没分个输赢。不如下局我们赌大一点,你的意思呢?”“你想赌什么?”韩睿问。“Alex,你现在回中国发展了,还要兼顾北美那边的地盘和生意不嫌麻烦么?”Jonathan面带笑意,五根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单调的声音在舱内回荡。“你想要这个?”韩睿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相反地,薄唇边也露出一个轻微得笑意,接着说,“可是,太小了。”“你说什么?”“我说,这个赌注太小了。”他看着Jonathan的脸,“我想要的,是你的命。我猜想,你对我的命也同样感兴趣吧。”方晨在一旁听了几乎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禁侧目看向韩睿。他怎么可以这样?这几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轻飘飘地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她以为他们只是来赌钱的,却没想到真正的意图竟是索取对方的性命。方晨睁大眼睛,来来回回将对峙的俩个男人看了看,很显然,他们彼此之间对今晚的聚会早已有了某种默契,所以不论哪一方对这样的局面都并不吃惊。简直是疯了!方晨觉得喉咙有一点发紧,或许是感觉到气氛微妙的变化,仿佛危机一触即发,她忽然担心这个荒唐的赌局一旦真的开始,而韩睿输掉了,那该怎么办?一念未歇,只听见Jonathan开口说:“当然。”湛蓝的眼睛里光芒轻轻一闪,Jonathan似乎无比自信地朝韩睿笑了笑,“既然玩得这么大,那么我想应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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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时间,好好和美人告个别。”Jonathan说完,手指一勾,召来陪在一边的那俩个金发碧眼的洋妞,一手揽住一个,边往外走边狂妄说:”我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垂死挣扎。尤其你,Alex,你不知道我多么期待这一时刻的到来。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Jonathan离开的时候刻意让舱敞开着。此时也顾不上他是否另有诡计,方晨脱口而出地提议道:“我们走,好不好?”也许是因为真的担忧,她不自觉地上前抓住了韩睿的手,语调恳切。韩睿低头看了看,目光又在她的脸上扫了个来回。她的手向来温暖柔软,可是此刻掌心却有微微的凉意。其好似自从那个不愉快的夜晚之后,她与他便不再有任何肢体接触。此刻他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地一动,几乎下意识地应承道:“恩”他停顿了一下,又问:“以前教你如何开口快艇,还记不记得?”方晨愣了愣,然后点点头,说:“应该吧。”曾经一起出海玩,他确实亲自教过她几次,他悟性好,胆子又大,所以学得特别快。可是,这和现在的状况又有什么关系?她还没搞明白,人已经被韩睿拉着走到外面去。在空无一人的甲板上,韩睿停下来,在她耳边低声说:“船尾有快艇,你自己离开。”海风呼啸着从海面上掠过,黑漆漆的天空里云层低得无法想象,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即将来袭。方晨有点反应不过来了,“那你呢?”她的脸色在黑夜中被衬得雪白。“你不用管。”站在她对面的男人身材高大而修长,背着甲板上方的灯光,英俊的脸上表情并不明朗,“你现在开回岸上,谢少伟他们正等在那里。”具有金属质感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支离破碎,方晨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睁大眼睛,想要将这个男人看得更清楚一点。“你不走?你还要留下来做什么?!”她坚决地摇摇头,“要走一起走!如果你打算让我一个人离开,那么当初为什么还要带我上船来?”“废话怎么这么多?”韩睿的语气沉了下来,嘴角却露出一个讥讽般的笑容,“你以为Jonathan会轻易让我离开吗?”环顾甲板四周,表面上确实空荡荡的,可是暗地里也不知正由多少双眼睛紧盯着这里。
    方晨并不是不懂这一点,然而她的脑子里就像是有道闪电般的光亮稍纵即逝。
    飞快闪过而又消失掉的念头是——Jonathan到底想看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正想开口,却见韩睿的脸色一僵,。
    他本握着她的手腕正要强行将她带去船尾,此时指间突然猛地收紧,仿佛承受了突如其来的压力或痛苦。
    她惊诧道:“怎么了?”
    韩睿不答她,他只是紧紧地盯住她。他的视线越老越暗,逐渐变得深邃冰冷,漆黑的眼眸里仿佛是深不可见的冰窟。
    他看着她,目光一凛:“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方晨刚刚开口,猝不及防吸进一口咸湿的海风,呛得喉咙发紧,不得不停下来咳嗽。
    可是尽管她的表情那样辛苦,韩睿却无动于衷。
    他紧抿着唇,手上逐渐用力扣进她的皮肉里,抵御着突然袭来的那股眩晕。
    他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虽然只是瞬息之间,但他明显感到身体里的力量似乎正被一点点抽走。
    船体仿佛突然晃动得厉害,极有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正在发晕。
    然而,二十几年来的专业训练,使得他在这一刻还能保持短暂的清醒,思维甚至比平时转动得更加迅速。
    只用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韩睿便得出了结论。
    他微垂下视线,眼睛里有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几乎咬牙切齿,“原来你真和Jonathan串通!”
    是方晨手上那枚戒指!当他握住她的手时,指尖被其中的尖细凸起刺中。当时他正处于Jonathan的钳制之中,他竟一时疏忽了。
    他因为顾及她,所以才忽略了那一瞬间异样的痛觉。
    而他在事后才注意到,早在登船之前,她的十指上分明空空如也。
    现在想起来,看来一切都是一场安排好的戏码。
    那通电话是假的,Jonathan是故意在为难方晨,迫使他亲自出手,引他走进早已设好的圈套里。
    Jonathan早就料到他会出手维护方晨,甚至连他的反应和举动都一丝不差的估计了出来。真该为这位异性兄弟今天的表现喝一声彩,至少他不会像他那位死去的兄弟那样不堪一击。
    可是,韩睿此刻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一张脸孔仿佛比海水还要冰冷。
    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和刚才那句质问都令方晨摸不着头脑,只感觉手腕吃痛。
    她眉头微皱正想出声,他却伸出另一只手,直接卡在了她的颈脖上。
    她狠狠吃了一惊,颈上传来的触感真实有力,有力的手指正好摁住最粗的那条血脉,并且毫不留情地慢慢收紧。
    他想掐死她!
    方晨被这样的认知吓了一跳,一时间竟连反抗都忘记了,呆呆地愣在原地。
    湿冷的海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在这样的气候里居然会令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海风卷动着裙裾和发丝肆无忌惮地飞扬。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从韩睿眼睛里传递出来的信息却又那样分明,冰冷阴森,狠厉决绝——就像他的手指,明明是人的肌肤,明明应该问短干燥,可是这一刻却宛如锋锐的利刃般紧贴在她的脖子上。
    只要他不高兴,随时可以了断她的生命。
    在愈加猛烈的风中,韩睿咬着牙,手指再度收紧了几分。
    随即,他听到了细微的呻吟声和挣扎的吸气声。
    他眯了眯眼睛。
    她的面色苍白无措,只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牢牢地看着他,目光中仿佛闪过惊慌诧异。
    只要他再用力一点,她也许就会如一朵萎蔫的花般迅速凋零在他的面前。
    可是,他犹豫了。
    明知道她背叛了他,可他终究还是在最要命的时刻犹豫了。
    时间所剩无几,但他下不了。
    看到她近乎慌乱的眼睛时,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将她留在船上。
    也就在那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曾经的保证。他保证过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可是今天却是他将她带到这样危险的境地里。
    所以说他幡然悔悟也好,说他良心发现也罢,他只是想让她安全离开,哪怕它是Jonathan的同伙,哪怕她协助着他的敌人将他困在了这里。
    韩睿几乎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起来,原来自己竟是这般的妇人之仁。
    就在韩睿犹豫的这段时间里,方晨正经历着非比寻常的痛苦。
    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喉管仿佛就要被掐断了,频临死亡的恐惧袭上来,成功地驱走了之前笼罩着她的短暂的惊讶和怔忡。
    她开始本能地挣扎反抗。
    韩睿看起来那么坚决,眼里除了冰冷的光芒之外,似乎还夹杂着复杂的愤怒……甚至仇恨,虽然她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身体一边向后蜷缩,一边咬着牙根扳住那只冰凉的大手向外拉。
    原以为她是在蛶蚁撼树,可是没想到,居然没费多大力气便给她挣脱了。
    方晨踉跄地往后连退了几步才止住惯性,停下来第一件事便是捂着脖子拼命地大口胡子。
    奢侈地吸入空气再灌进肺里,直到稍稍缓过来一些,她才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你疯了!到底想干什么?”她气喘吁吁地指控,却不敢再靠近他。
    韩睿没吭声。
    他基本已经猜到了,通过指环被刺入自己体内的物质,应该是某种特殊的麻醉药,效力很强,那样的一点就让他有了种脱力的感觉。
    终于知道Jonathan在放心走开之前为什么会有那副神情了,他笃定了韩睿已逃不脱,所以故意连盯梢的手下都撤走,只为等着看一场好戏。
    但韩睿相信,最后关键的时刻Jonathan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显现身,享受胜利的成果。
    新的一波眩晕袭来,韩睿不得不用收撑住船边护栏,五根手指紧握住冰凉的钢铁,略显吃力地抬起眼睛对方晨说:“还不走?”
    方晨余惊未定,但也很快觉察出异样,脱口便问:“你怎么……”
    可是最后一个“了”字还没出口,只听见那道愈加清冽的声音对她低吼:“滚!”
    他从未对她说过这个字,用这样的语气,所以方晨一时怔住了,仅仅两秒之后,离她数米开外的男人仿佛支撑不住,单膝跪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方晨顾不得思考,她下意识地便冲过去,发现对方呼吸沉重,似乎极为吃力。
    她骇道:“怎么回事?”
    韩睿低垂着脸,表情深晦不明,薄唇便却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
    “你会不知道?”
    方晨决定暂时忽略他冷淡的语气和质问,只说:“没什么时间了,我们快点离开,好比好?”
    方晨半蹲着,表情坚决。
    韩睿突然想到,她的性格在某些方面同自己真的很像,大概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当初才会那样被她吸引住。
    他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看似平淡,又仿佛看得十分仔细,微喘了一下之后,最后低声道:“你可以轻易离开,但我不行,再说你一个人也没办法移动我。你去找谢少伟,尽快去,他会有办法的。”
    第二十六章【没有了韩睿,她重新回到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生】
    海面上的夜空如同一张巨型的黑幕布笼罩下来,云层在其中隐约翻滚。
    风更加剧烈了,吹得软梯来回摇晃。
    方晨紧紧握住梯子的两边,一步步下下踏去,眼睛却穿过护栏间隙,与传船上的人久久对视。
    她被他说服了,不得不承认,这是当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
    她不知道船上将会发生什么,不过在她答应走之前韩睿亲口保证过,一定会等她带着人回来。此时此刻,在这样的境地,她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房车你并不知道,着将是她最后一次看到韩睿。
    当他的面孔随着她的步伐下降面一点一点逐渐消失在护栏之间时,他对着她微微扬了一下唇角。
    笑容是那样的模糊,以至于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方晨都怀疑究竟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抑或是太过想念而产生的幻觉……
    徐天明一接到电话便立即赶赴爆炸现场,指挥手下进行现场勘查和紧急搜索行动。
    事故发生的太过突然。又恰逢一场暴雨的来袭,码头上几乎一片混乱。
    他迅速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才有机会将注意力放在哪个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人身上。
    在这里遇见方晨,大大出乎徐天明的意料之外。面对以前的邻居兼同学,现在显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他走进她近前,斟酌了一下才开始确认情况,“你和游艇上的人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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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晨一动不动,对他的问题恍若未闻。
    她保持着上岸之后的姿势,呆呆地望着发生爆炸的地方。
    一切都发生得这样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她记得自己才登陆不到两分钟,一声巨响便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就是耀眼夺目的冲天火光,震慑得她下意识地举手挡住眼睛。
    不消多时,四面八方就似乎有人群涌来,有人惊呼,有人报警,乱成一团。
    只有她什么都没有做……
    知道谢少伟等人赶到身边,她仍旧不说话。
    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亲眼看着奢华的伊丽莎白号在瞬间变成无数碎片散落在海面上。
    当然,还有那个留在船上的人……
    仿佛用了很久的时间,她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连身旁的人还没看清楚,就只是喃喃地问:“为什么会爆炸?”
    谢少伟抿了抿唇,没回答,别的弟兄同样沉默无声。
    当晚的搜救行动并不行动,因为刚刚下过暴雨,海面上许多痕迹都被冲刷掉了,在历经数小时的搜索未果之后。
    救援小组收队回家,徐天明一边解释着情况,一边也在暗自吃惊。
    他当然已经知道在爆炸中遇难的究竟是什么人了,韩睿在他这个行业内也算是如雷贯耳的人物,没想到方晨竟会与韩睿牵扯上关系!
    出于旧日交情,他其实很想问一问她,可是很快方晨就被一群黑色男子簇拥着朝车边走去。
    他在后面叫了一声,方晨这才回过头。
    这么多年没见,她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样子,美丽逼人,眼睛清泠如以一汪清泉。
    或许是还处在惊愕之中,有或许是整晚都没有休息的缘故,她的脸色比在搜救船上的时候还要苍白几分。
    她看了看他,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轻笑了一下,语气既不熟稔也不生疏,“今晚麻烦你了,多谢。”说完便转身上了车。
    一个月后。
    忙碌的一天即将结束,虽然已经临近下班,但报社里依旧充斥着各式各样来回穿梭的身影。
    有人终于将手上的活儿掉一段落,凑上来提议道:“晚上去吃火锅,怎么样?”
    正对着电脑处理文档的人温言婉拒,“你们去吧,我还要加班。”
    “小方,你这样可不行啊。”另一位同事接口道,“这都连续加了十来天的班了吧,身体能吃得消吗?”
    “就是啊,你最近也太拼命了。”先前的同事还想说服她一起去聚餐。
    “没事。”方晨终于回过头,无所谓地笑了笑,“正好我前段时间请假次数太多,现在补补也是应该的。”
    “哎,我说你这人……”同事摇摇头,见劝说不动,只好招呼了其他人一道先行离开。
    大楼里的灯渐次暗下去,只有方晨独自一人在办公室一直待到深夜。
    值勤的保安看到她早已见惯不怪,随口问候了一句便又低头看报纸去了。
    等回到家后,方晨才发现自己几乎连洗澡的精力都没有,随便洗漱了一下便倒在床上睡觉了。
    照例睡得并不好。明明一夜无梦,可是睡眠质量却出奇得差,中途醒来好几次。
    幸好还有工作。每次醒过来看见黑漆漆的四周时,她都会暗自庆幸一下。因为倘若不是托了白天辛苦工作的福,恐怕自己将会整夜整夜地失眠。
    如今方晨早已从别墅里搬了出来,回到和周家荣合住 的这套公寓,即便如此,她还是会偶尔想起最开始的那几天。
    那段日子,当她严重失眠的时候,只能爬起来看影碟,都是谢少伟亲自买回来的,一摞一摞,开始还整齐规矩地堆在柜子里,道最后却干脆全部摊开散放在地板上。
    她像是早已失了耐性似的,一部片子看不到十分钟便要忍不住退出再换碟。
    言情剧、喜剧、动作剧,甚至动画片……谢少伟陆陆续续买回那么多,却始终无法为她大发掉漫漫无边的长夜。
    睡在宽敞空荡的房间里,仿佛时刻都被某种压力包裹着,连安睡一晚都不可能。
    她是多么想睡觉,不是因为累或困,而是因为她想做梦。
    她想梦见他,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可是那个人,那个曾经在她生命里刻下深刻烙印的人,似乎连同那阵冲天火光一起,在那一夜之后就消失了。
    包括在她的梦中。
    他不见了,任凭他们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而他的消息就如同沉没在了茫茫的大海里,杳无音讯。
    事故发生之后,每个人都在焦急,钱军几乎连在房子里坐上片刻的耐心都没有,就连一贯沉稳的谢少伟也频频在人面前流露出忧虑之色。
    似乎只有她,相较之下竟是最无动于衷的一个人。
    因为从出事后到现在,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不是没有听到某些弟兄在背后的议论,她想了两天两夜,最后决定搬走。
    谢少伟温言劝她说:“那几个小子平时很崇拜大哥,现在也是着急了才会乱说话,你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她只是摇头,“住在这里只会让我更难受。”又跟谢少伟交代,“一有消息就立即通知我。”
    可是一直没有等来任何消息,无论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的白天,还是每一个漫长难熬的夜晚。
    渐渐地,方晨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和那个世界彻底脱离了关系。
    没有韩睿,她重新回到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生,那些枪林弹雨,鲜血性命,久远飘忽得仿佛从没有在她的身边出现过。
    一直到某一天。
    她照常深夜下班,走出单位门口的时候向马路对面瞥了一眼。
    本事无意之中的一个动作,却令她硬生生地愣在原地,呆了好几秒。
    那是个夜宵店铺外头的昏黄灯光,在夜风里摇摇晃动,一如数月前的那一天晚上。
    那晚他驾车停在她的面前。如从天降,却浑身是血,让人触目惊心。
    那晚她经历了一场视觉的震撼,第一次知道有人居然可以忍耐住那样的疼痛还能一声不吭。
    大概也就是那个晚上,她无意中遗失了自己的心。
    韩睿是个强悍的男人,任何问题在他的面前都似乎不是问题,他手中掌控着别人的命运,在好几次伸出手牵住她的手,动作呵护得如同对待某件珍贵的东西。
    甚至在那场爆炸之前的几分钟,也是他亲手将她送上了安全的逃生之路。
    可是现在呢?
    这个城市热闹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路上不时有车灯闪过,然后方晨茫然地环顾四周,忽然觉得空旷。
    只因为那个人不在了。
    不管这一个多月来她如何安慰自己,事实却是,那个人是真的早已不在了。
    仿佛顿悟,她突然捏紧了双手,浑身颤抖,开始快速地向前跑去。
    目的地离得并不远,她在门前停住,喘着力握住拳头用力地砸门。
    她有点歇斯底里,直到门被敲开,仍停不下来,不停地大口呼吸,神色仓皇绝望得骇人。
    “出什么事了?”开门的女人问。
    “他死了。”她突然安静下来,动了动嘴唇,这几个字一路上都在她的心里翻滚,犹如一把尖刀,每滚过一下便将心口的肉剜下一块来,那样恶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知道血肉模糊,知道疼痛异常。
    她屏住了呼吸,心口仍很疼,片刻后,眼泪终于簌簌落了下来。
    这一夜,方晨像是哭干了这辈子所有的泪水。
    韩睿死了。她的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胸腔痛得让她无法呼吸,只能蜷着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
    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以为只要坚持找下去总有一天会找回他。
    三十多天过去了,她不愿意相信他或许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变成碎片,消失在大海里。
    曾经的她是多么痛恨他介入她的生活,恨他霸道地掌控她的行踪,更恨他害死了陆夕。
    现在她才知晓,其实这些恨全是假的,与他的生命比起来,这些全都显得那样轻飘虚幻。
    知道失去了他,她才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真正接纳他。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宁愿什么都不去想。”
    凌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方晨止了眼泪半蜷在沙发上,嘴角边露出一丝残忍的嘲讽,“我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如果他还活着,陆夕的事我也可以忘记。”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苏东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递上几张纸巾,没有接话。
    有时候一个决定做出来,也许就是终生的遗憾。然而这世上所有的一切,尤其是感情一事,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没人能说得清对与错,就像苏东对肖莫的爱一样。
    终于得到韩瑞的消息是在事故发生的两个多月之后。
    起初,钱军他们并不敢贸然通知方晨,直到亲自前去确认之后,才立刻派人将方晨接到目的地。
    深秋的午后,海风夹杂着咸湿一阵阵地拂过来,让方晨的呼吸有些不顺畅。
    她稳了稳情绪,才兀自镇定地问谢少伟:“他在哪儿?”
    “就在里面。”谢少伟指向一栋十分普通的三层小楼。
    这样的住宅在海边十分多见,通常都是渔民们自己搭盖的。红色的砖墙偶尔反射着阳光,清冷地一闪而逝。房前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原本是用来晾晒海产品的,结果现在足足挤了一二十人,全是韩睿的手下。
    这么多的大男人聚在一起,换成平时制造的噪音肯定不会小,可是此时却几乎是鸦雀无声,有人默默地抽着烟,有人则干脆面色严肃地站着不动。
    早在来的路上,谢少伟已经在电话里把情况大致讲了一遍。可当真正站在这里,方晨才有点不敢相信了。
    她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失去韩睿的事实之后,希望又重新回来了。
    韩睿逃过了可怕的爆炸,被冲到海边救上岸来。
    “我要进去看看。”方晨说。
    谢少伟迟疑了一下,似乎还有话要讲,但最终点点头,领着她走进去。
    这栋农家小楼看上去有些年月了,红木地板已经褪了色,即使是在大白天,屋里仍旧显得阴暗冰凉。可是此刻方晨的手心里却仿佛沁出汗水,蜷曲的手指触及之处竟是一片湿滑黏腻。
    从某一楼某个房间的窗户向外看去,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走进屋来的一男一女。
    韩睿靠坐在床头,短短几秒之后便将目光从他们的身上移开,眼底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深沉。
    他一言不发地等着他们敲门进来,才冷淡地扫去一眼,问:“有事?”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男人,午后清冷的阳光穿透玻璃,在他的周围留下若隐若现的光束。
    微尘在飞舞,而她的思绪却似乎凝固住,连话都忘记说了。
    方晨没想到过自己竟然也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知道谢少伟开口说话,她才回过神来。
    结果谢少伟说的却是:“这是方晨。”
    她下意识地愣住,只觉得这句话有些怪。不等她反应,尚在床上休养的那个男人就已经给了她当头一棒。
    韩睿说:“抱歉,我对她没有印象。”
    隔着几步距离,他的眼神扫过她,陌生而冰冷,如同回到初次见面的那一刻。
    他的做派和语气仍和以前一样,即使说着抱歉,也听不出多少真实的歉意来,反而带着那份熟悉的、高高在上的疏离冷漠。
    过了许久,方晨才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什么意思?”
    她看向谢少伟,后者迟疑了一下,神色沮丧,“大哥他……失忆了。”
    犹如晴天霹雳,她半天都无法消化这一讯息。
    为什么失忆、什么时候能恢复……这些问题通通轮不到她去思考,韩睿便毅然下了逐客令。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他神色淡漠。
    说来也神奇,话音刚落,门口便冒出一位中年男士,彬彬有礼地将他们请了出去。
    知道退出门外,谢少伟才停下来,对着面色苍白的方晨说:“其实,这里有一个人想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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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告诉我,我们过去有多亲密】
    十分钟之后,在这栋农家小楼顶楼的露台上,方晨没想到竟然会见到罗森博格家族史上怎样也不会被人遗忘的那个女人。
    韩睿的母亲坐在宽大的藤椅里,羊毛披肩将她的身形包裹得十分娇小,脸和颈脖都保养得足够好,就连一双手都白嫩得与实际年龄不相衬。
    她执着茶壶,朝方晨笑了笑,“坐吧。”
    她的五官十分美,即便上了年纪,也仍可以看出韩睿的相貌多半是遗传自她的。
    方晨有些喟叹,从没想过竟会在这种场合与韩睿的母亲相见。
    “你和阿睿的关系我听说了,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方晨轻轻摇头,“他能活着就是好事。”
    “是啊,这次算他命大。”虽是这样说,但韩母似乎并没有多少感叹的意思,略停了停,她看向方晨温和地说,“接下来的日子恐怕还是要麻烦你了。”
    说得这样突然,方晨不免有些吃惊:“您的意思是,您要走?可是他的记忆……”
    韩母淡笑着点了点头,“医生说,让他早些回到熟悉以前的生活也有好处。”
    微风乍起,驱散了阳光里好不容易聚拢的一丝暖意。
    方晨不由得仔细地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妇人。
    奇怪的是,对于韩睿的失忆,亲生母亲的表情竟然看似并不怎么担忧。
    不得不说,在方晨的眼里,这对母子有着许多相似之处,不但是外貌,就连内敛神秘的脾气性格,恐怕韩睿都与他的母亲如出一辙。
    “韩睿他为什么会失忆记忆?”
    “因为在海水里泡的太久,大脑缺氧的时间过长。”韩母拢了拢披肩,用一种听不出悲喜的淡定语调解释道,“幸好这次我回来得及时,虽然没能阻止Jonathan,但好歹救回了韩睿。”
    提起这个,方晨心有愧疚。
    倘若不是因为她,韩睿本可以逃过那一劫的。
    不等她看口认错,韩母却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先行摆手打断了她,风韵犹存的脸上有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气息。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只希望我回去之后,你能替我继续照顾阿睿。”她看着她,确认道,“做得到吗?”
    临海的风卷动方晨肩头柔软的发丝。
    对于这个要求,她无法拒绝,也不可能拒绝。点头答应之后,才在韩母的注视下起身离开。
    两天后安排回程。
    不论失忆与否,韩睿仍旧是一贯的少言寡语,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全程开口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他们的目的地都没问,上车之后倒显得安之若素。
    有好几次,方晨都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观察,最后一次竟被抓个正着。她没想到他会突然睁开眼睛,不免有些尴尬,幸好他也只是看她一眼,微微抿住的嘴唇没有开启的意思,她便趁机轻咳一声转开了视线。
    那晚的麻醉剂,和紧接而来的大爆炸都对韩睿的运动神经造成了一些暂时性的影响。
    他目前还正处于恢复期,行走起来并不怎么灵便,但还是坚持自己不行走上二楼的卧房。
    回到这个对他来讲已经变得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似乎没有过多的不适应。仅仅在房里看了一圈之后,他便提出一个疑问:“以你我之间的关系,为什么这里连一件女性生活用品都没有?”
    “嗯……我住在隔壁那间。”方晨正在浴室放洗澡水,她没想到,他首先注意到的竟会是这种微小的细节。
    “为什么?”他又问。
    “吵架。”她回过身简练地概括。
    他轻倚在浴室门口,隔着逐渐氤氲起来的满室蒸汽看她一眼,“看来你的脾气不算好?”
    她怔了怔,“为什么你不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呢?”
    这个男人略懂了动眉毛,没再说话,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她的意见完全不值得考虑。
    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绝不会讨到任何便宜。
    方晨早就看出来了,对于韩睿来讲,失忆与改变性格完全是两回事。就算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他却仍旧是他,绝大多数时候都和过去一模一样。
    她直起身走出去,“你先洗澡吧,我找人进来帮你。”
    其实只是好心。他行动不方便,爆炸后留下的一些后遗症还没完全消除,她理所应当地想到或许他需要旁人的协助。
    没想语音刚落,韩睿的脸色变陡然一沉,断然拒绝,“不需要。”
    “那万一……”
    “我说了不需要。”
    他沉着脸,径直越过她,等她出去之后,干脆利落地将门关了起来。
    听见咔嚓一声落锁声,方晨只觉得哭笑不得。
    他的这副脾气,似乎竟比以前还要差劲,根本就是反复无常。
    虽然心中腹诽,但她还是在门外静候了许久,一直专心倾听着里面的动静,惟恐他一个人会出什么意外状况。
    所幸一切还算顺利,将近半个小时之后韩睿出来了。
    或许是水蒸气的原因,令他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他看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地说:“我以为你走了。”
    他刚洗完澡,此刻仅套着一件浴袍,湿漉漉的头发垂下来,显得难得温顺的气质来。
    即使明知道这只是假象,方晨还是忍不住心底一软,半开玩笑道:“没你的允许,我可不敢轻易走开。”
    他完好无缺地回来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
    她一边说一边找了条干毛巾递过去,韩睿接过来在头发上随意擦了两下,便把毛巾丢在一旁,眉头却微微皱起来,“从你口中听来,我似乎一直很专制。”
    何止是专制?简直就是霸道!
    她忍住没说,只是一笑了之。
    这天稍晚一点的时候,在韩睿的要求下,方晨不得不放下带回来加班的工作,在他的房间里帮助他回忆过去的事情。
    “可惜你平时不爱照相,跟没有VCR之类的东西,否则效果应该会比现在好得多。”她喝掉大半杯水,一直不停地讲话,只觉得口干舌燥。
    “可是你说的这些,我一点印象都没有。”韩睿语气平淡地表示,顺便否决了她一整晚的努力成果。
    “也许过段时间会逐渐好转的。”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听见他问:“你一点也不着急?”
    她想了一下,只是反问道:“更应该着急的人不是你自己吗?”
    “我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那张英俊的脸上表情平淡。
    压抑住心里陡然升起的失落感,方晨扯动嘴角笑笑,道了句晚安便起身离开。
    自从爆炸发生直到现在,她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
    曾经以为他死了,却失而复得,是怎样的一种狂喜?
    还没时间去细细体会,又得知他失去了关于她的所有记忆……
    他活着,却忘记了她。
    从前的种种都被抹杀得一干二净,这般的讽刺,她甚至不知道这算是恩惠还是眸中惩罚。
    然而现在,他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自己并不急于恢复记忆……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局面,或许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韩睿用了两天的时间来熟悉过去的人和事物,到了这个时候方晨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记忆力简直好得惊人。
    他有那么多的手下弟兄,还有那些生意产业,而他往往只需要听一两遍就能记下来,并且保证思维不会出现偏差或混淆。
    可是,记得住并不代表能够立刻想起来。就像她与他已经相处了两天,但在韩睿的眼里,恐怕她还只是个陌生人吧。
    “为什么叹气?”一整天都沉默少言的男人突然发出声音,打断了方晨的感叹。
    “有吗?”她回过身便否认,“只是觉得屋子里空气不好。”
    曾经在冰冷的海水里待了太久,自从被救起之后他便时常头疼,为了避免吹风,所以房间里通常都是门窗紧闭的。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出去走走。”他一边说一边回身拿了件外套穿上,然后再方晨点头同意之前便自行慢悠悠地向门口踱去。
    这个时节,这座南方城市里的秋意才渐渐显露出来。
    太阳下山后在远处天边留下浅淡的数道红痕,贯嵌在云絮之间,仿佛是偌大天幕背景下最冶艳的色彩。
    一楼花园刚被打理过,翻新的泥土带着特有的气味和湿意。
    方晨盯着天空入了神,竟没注意脚下,一只脚恰好踩偏踢到翻起的土,她轻微踉跄的同时手臂被人握住。
    “谢谢。”她转过头下意识地说。
    “不客气。”韩睿却没有看她,微微俯身去观察近前的一丛白色月季。
    他似乎看得十分专注,所以忘了放开她的手。
    “你以前不喜欢花。”
    “是吗?”他没动,连头也没回,只是问,“那我喜欢什么?”
    她想了想,最后只能实话实说:“不知道。”
    在他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她发现了这样一个奇怪的事实……她似乎十分了解他,又仿佛从没真正看清过他。
    有时候他嘴角带着笑,可她就是有本事能够一眼看出他其实是在生气,偏偏这样了解,她却对他的兴趣爱好全都一无所知。
    他们明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在某些方面又好像一拍即合,连彼此适应迁就的过程都不需要。
    多么奇怪。
    果然,她的这个回答也令当事人产生了疑惑。
    他转过头看了看她,似笑非笑地微微眯起眼睛,“看来不仅仅是我对你感到陌生,你对我似乎也不算太熟悉。”
    她无从反驳,因为在这方面他讲的完全是事实。
    “方晨,我现在突然对我们过去的关系感到好奇。”他慢悠悠地说,“这两天我听了不少以前事,惟独关于你我的内容不多。”
    不知何时,他的手已经一路向下落到了她的掌心。他低下头,她的五根手指纤细而漂亮,如同莹白的笋尖,很能勾起旁人去握一握的欲望。眸光微敛,他不动声色地牵上去,直至十指不轻不重地交叉扣牢。
    “告诉我,我们过去有多亲密?”他低声问道,语气仿佛漫不经心。
    他的指腹贴在她的手背上。
    那一点温热的触感,明明是这样细微的感知,此时却如同被放大了无数倍。
    方晨不由自主地垂下视线,看到自己的手指似乎不受控制般地抽动了一下,同时也看到了他虎口上的一道浅色疤痕,应该是爆炸时候留下的。
    她有多久没有触碰到他了?
    这一个多月一来,当连晚上梦见他都成了一种奢侈,她几乎不能想象自己还有机会可以再接触到完整真实的他。
    可是此刻,他却牵着她的手,动作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轻柔。
    他还同她一起散步,在花园里待的时间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久。
    方晨心中不禁有些喟叹,她抬起头,脑子有片刻的混乱,下意识地去研究眼前这个男人。
    他消失了,又回来了,却变得更加令人琢磨不动喜怒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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